我在房间里尖叫着四处乱跑,地上的火纸、纸元宝以及黄符满天飞,有一些甚至粘在我的衣服上,我摆脱不了。
突然,我被地上的一块石头绊住,在地上连续滚了好几圈才滚到墙边停住。额头上的鲜血流进我的眼睛,我看不清,可我觉得那尊神像在咧着嘴对我笑,那群蛇要钻进我的衣服。我的膝盖也摔破了,伤口上沾的全是地面的灰尘。
我鼓起勇气搬起地上的石头拼命地往门上砸去,石头打破木门,在地上滚了几轱辘才停住。那破洞不大,但我那时候还小,体格也小,于是勉强可以从木门上的破洞跑出去。
财政局院子里本不该有森林,可是我从门外出来四周全是树木,林间弥漫着黑雾。我大哭着一直往前跑,大叫着爸爸妈妈,可是四处没有一个人,没有一个人能听到我的呼救。我跑着跑着便觉得天旋地转,而后失去知觉。
我醒来的时候,躺在医院的床上,睁开眼第一眼看到的是医院的天花板,鼻尖萦绕着挥不去的消毒水味。第二眼才是我的父母,我妈握着我没打点滴的左手趴在床上打盹,我爹则在洗手间里洗水果。我想开口叫他们,嗓子却哽住,发不出声音。
我妈最先发觉我醒了,她感觉到我的手指在动。我妈给我喂了一口水,我才觉得嗓子湿润一点,能够发出声音。
我妈问我怎么跑到老院子那里去。老院子那边都是旧房子,本该拆迁,字都签好了,只不过开发商拿了政府的钱跑了,只好暂时搁置。老院子跟如今的新财政局院子之间靠一堵临时搭建的墙隔着,除非翻过去,否则根本没路。
那堵墙对于年幼的我而言如同不可翻越的高山,我本该是过不去的,可是在我的记忆中,我没有见到那堵墙,径直就走到的墙后的房子里。
我记得房子里的房间都上了锁,我推了每一扇门,都没有推开,于是便离开了那栋老房子。
不对,我那时好像忘记了很多东西,只记得爸妈说是在那堵墙前找到我的。我可能是要翻墙,可是个子不够,在地上堆了砖块想要翻过去。可地不是水泥砌成的,是不平整的土地,刚下过雨,成了泥地。我没注意砖块上的泥,脚下一滑,就这么仰着头栽下去。
幸好是泥地,没给我摔出个好歹,我那时只是晕过去了。我中途醒过来一次,是有人背我时让我暂时醒了一会儿,可我睁不开双眼,也动不了手指,只能感觉我在一个人背上。我闻到爸爸身上的香烟味,他总是应酬,手里的烟不断。只是短暂一会儿,我立刻又陷入昏迷。
这段记忆我小时候从来记不起,或者说根本没有。我一直记得我是在翻墙时滑倒摔晕,我从来记不起那座满地纸钱的老房子,我从来记不起对我咧着嘴笑的神像,我从来记不起向我扑过来的黑蛇。就好像,这是一段被人强行插入我脑海的记忆。
再次醒来时,周老师已经背着我走到我家门口,他没我家的钥匙,得把我放下来,在我身上找。他一翻身把我放在我家门口的台阶上,他的手指正要伸向我的裤子口袋时,一抬头,正对上我清醒的眼神。周老师尴尬地挠挠头,正欲解释。我没等他开口,就先行从口袋里掏出钥匙。
周老师这人还怪好的,还记得顺手帮我把拐杖拿回来。我的脚算是彻底废了,光靠卫生室的膏药是行不通的,还是得去市里的大医院,照个x光,开个药,没准最后还得打石膏。反正江不凡他们应该旅游快回来了,我也得趁这个时机赶紧回去,免得引起爸妈怀疑。
虽然现在才下午三四点的样子,但我早上没吃多少东西,又在船舱里头关了一阵子,此刻饿得前胸贴后背,肚子不争气地直咕咕叫。
周老师在我家东倒西翻,只从后院菜园子里择了几根蔫了吧唧的小白菜。我不擅长农种,别说田里的庄稼,就连园里的小菜我都照顾不好。只能说园子里的玫瑰命硬,给点雨水就能肆意生长。
周老师拿我种玫瑰的事儿打趣,说是第一次见有人在菜园里头种花。我插着胳膊抱着胸没讲话,其实就是饿的,嘴都懒得张。
见我这幅要死不活的样儿,周老师倒是没生气。他跟我打商量,今天去他家凑合一下晚饭。他的手艺虽比不上五星级饭店的大厨,但烧鱼还是
不赖,以前他媳妇最喜欢吃他做的鱼了。
白占便宜的事儿我怎会拒绝,我锁好门,心安理得就跟着周老师去了。
周老师的手艺还是相当不错的,至少比我爹杀鱼的手艺好多了。我吃我爹做的烧鱼的时候总是会在盘里吃到一串儿鱼鳞,要么就是我爹在杀鱼的时候弄破了鱼的苦胆,惹得周遭的鱼肉一股子难以下咽的苦味。那时候,我总是被苦得要把胆汁都吐出来。
周老师说他媳妇是在湖泊密布的地区长大的,喜欢吃鱼,也会吃鱼。只是苦了她跟着他在大山里过活,一年上头也吃不着几次新鲜的鱼,她成天就惦记着这口鲜美的鱼肉。我问他媳妇呢,他没正面回应我的话,只是摘下眼镜,默默掀起衣角擦镜片,说道他没那个福气。
我突然想到花儿以前提过周老师的儿子,我心直口快,没意识就话赶话地问出来了。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虽然只是猜测,我总觉得背后的事情不太愉快。果真,周老师并未说什么,他戴好眼镜,拿起筷子夹了块鱼肚上的肉,放在我碗里,叫我别客气,放开吃。见状,我自然是不好再过问。
吃过晚饭,也不过下午六点多的样子。我还得回家收拾行李,赶着晚上七点半的最后一趟客车回家。周老师顾及我的脚伤,不仅帮我一同收拾衣服,而且送我上车。
我坐在客车上,窗外一片漆黑,只有车内昏黄的灯光在忽闪忽闪着照亮。客车启动,车内的灯光彻底熄灭。我扒在窗户上,看着周老师的身影随着客车的运行而渐行渐远。我想起,我小时候坐校车去上学的时候,我爹也是这样送我,他偶尔还会塞我一把私房钱,让我在跟同学相处的时候大气些。
车上人少,除了司机和售票员,包括我在内就四名乘客。大家相互之间也不熟,就没人讲话。乡下人也少,走这么长的路,也没见着几个人,顶多就是几个在路边跑的小孩儿。车子在乡间的路上摇摇晃晃地开,颠着颠着,我抱着背包又睡过去。
梦里,我在九龙村村口的老槐树下被人叫醒。那人是个年轻孕妇,她穿着宽松的连衣裙,但仍遮不住肚子的高高隆起,大概快生了。我看不清她的脸,只觉她有些熟悉,一时却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她挽着我的手,我觉得不合适,想挣开她的手臂,可身体不听我使唤,并未挣扎,反而由着她牵着我的手,将我拉到村口。她激动地指着村口的卖货郎,对我说好不容易有卖货郎走到村里,一定得去看看有啥新奇玩意儿。
卖货郎头戴大头娃娃的头套,盖住了他的整个头。大头娃娃大张着嘴,开怀大笑,额间点一血红痣。他左手衣袖里有蟒蛇缠绕,蛇身通体乌黑,眼睛却放着冷冽的蓝光,像我小时候玩过的蓝色玻璃珠。它朝我望过来,我后退一步,害怕地抓紧她的衣角。
卖货郎似是察觉出我的畏惧,右手往左边袖口那么一挥,那蛇便不见所踪。卖货郎解释道,这是民间的一种杂技,蛇是假的,只是他用来吸引人的。我不信,害怕地不敢啃声,也不敢向前。她倒是胆子大,甚至央求卖货郎教她杂技。卖货郎无奈地笑了笑,说是可不敢教,不能叫人砸了饭碗。
她撇撇嘴,向我嘟囔了几句,很快就被卖货郎挑在右肩上的竹篮吸引住了。篮子里头五花八门,各式各样的小玩意儿都有,有算盘、纸鸢、拨浪鼓、剪刀之类的,甚至还有符纸。这些东西说来常见,但他篮子里的样式奇特,很是能吸引她的注意。
就拿算盘来说,常见的算盘是长方形的,而他的算盘却是正八边形的盘,内盘为白色算珠,外盘为黑色算珠。卖货郎手里拿着算盘,摇了摇,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她拿手上掂了掂,说是还挺重。
卖货郎说这算盘,一是能算账,二是能算命。她不信,非要他算算她肚子里孩子的性别。只见卖货郎的手指在算盘间灵活拨弄,我看不懂最后成了个什么象。他食指与中指并为一道,指着算盘瞎扯,说是算出来她要生个女儿,只是命格不太好,得跟人换。这么一说,她便立刻紧张得捂住自己的肚子,这是下意识护住自己孩子的动作。
我听见卖货郎晃晃手里的算盘,算盘发出算珠相碰的声音。她紧盯着卖货郎手中的算盘,祈求卖货郎能想出法子救她的孩子。良久,算盘定住,算象与刚刚正好黑白颠倒。卖货郎用左手衣袖中摸出来两张黄符,说这两道符就是法子。
她与我都是读过书的人,我不信,我相信她也不会信。可现实与我想象中的不大一样,她花钱买下了卖货郎的两张黄符,这钱都够村里一户普通人家过活半个月。不过不要紧,她男人在县里财政局上班,家里有钱呢。卖货郎将她拉至一边,偷偷与她说了几句话,我听不见。
卖货郎还要给我算命,我只觉他想骗我的钱,加之我也没钱可供他骗,于是拒绝了他的邀请。不知为何,我总觉得头套后面的脸在对着我笑。
她还买了些其他新奇玩意儿,不过加起来都没那两张纸贵。我碍于面子,不好两手空空,挑了个拨浪鼓买下。临走时,卖货郎借口与我俩有缘,送了我俩两枚玉佩,合起来,正好组成阴阳八卦。
我盯
着手上的玉佩,那枚玉佩也在看着我。四周开始旋转,化为河水里的漩涡,我眼前的她随着风一点点成为碎片卷进那层漩涡。我在风中听见她的声音,她说等我俩的女儿出生后,就让两个女孩儿义结金兰。
可是,我明明是男人啊,我为什么会生孩子呢,她为什么如此确信是女儿呢?我低下头,看见我的小腹微隆,胸口的乳房饱满,拿着玉佩的手指纤细如葱。我我为何会变成一个女人!
突然,我身上一沉,睁开眼时,我正坐在客车上,售货员拿着记账的本子在拍我的肩。我尚未从惊悸中回神,售票员催促我赶紧下车,她要准备下班。
等她转身去收拾包的时候,我赶忙摸摸自己的胸,摸摸自己的鸡,幸好幸好,胸是平的,鸡也还在。虚惊一场,虚惊一场!我拍着胸口,大喘几口气。
我抱着背包恍惚地从车门走下来,刚一落地,车门就毫不客气地关上,司机一踩油门,车便“咻”地从我身后远去。
我抱着背包站在车站门口,周遭是陆陆续续下班的司机与售票员在闲谈,不远处的酒店门口有人在喝酒闹事,车站门口的大道车水马龙,不时从马路上传来刺耳的鸣笛声,一股难闻的煤油味萦绕在我的鼻尖。
一位母亲带着女儿从我面前经过,她们应该刚从超市出来,母亲手里拎着一大包东西,小女孩嘴里叼着棒棒糖。即使是大热天,人们对火锅的热情依然不减,花椒与孜然的味道在空气中交织,耳边是人撬开啤酒瓶放气的声音。
这个世界并不美好,有酒味,有烟味,有泔水味,有废气味,有垃圾堆味,有化粪池味;但也有花香味,也有青草味,也有面包味,也有蜜糖味,也有火锅味,也有水果味。唯有如此,我才能感觉到我是鲜活的人。
那场梦好真实,真实得令我害怕,每一处细节都深刻地印在我的脑海里,尤其是卖货郎手臂上缠绕着的黑蛇,它应该不止一次出现在我的梦境之中。我害怕睡梦中的我一睡不醒,更害怕我有朝一日将梦境视为现实。
看来,九龙村的雨神已经找上我了,虽不知为何,但我与此事再难以撇清关系。我不想放任这个恶鬼摧毁我的生活,我更不想让祂摧毁花儿。既然如此,不如放手一搏,我倒要看看背后究竟有何牛鬼蛇神。
当我一瘸一拐地回到家时,我妈差点在我爹怀里吓晕。我妈问我到底发生了什么,短短一周的时间,我晒成煤炭不说,腿还瘸了。我正欲抗辩,我的腿没事,只是脚话还没说出口,就被我爹一记眼刀给打回来。
我只好狡辩,把锅都推到江不凡身上。是江不凡非要爬到山顶看日出,山上湿度大,我下山的时候不小心踩到一块长满青苔的石头,滑下来扭伤了脚。我嘴上这么说着,心里给江不凡道了千万遍歉。
毕竟只是小孩子玩闹,根源还是在我不小心。再者说,我们都快是成年人,我妈也不好干出什么带着自家儿子上门找别人家儿子要说法这种幼稚的事情。再加上,我妈向来还挺喜欢江不凡,最终她把问题归咎在我身上,骂我以后走路长点眼睛。
当天晚上,我妈也不顾现在已经晚上十点,连夜给我送到医院。拍ct的医生已经下班了,值班医生只能简单向我了解一下情况,开了个中药粉,让我裹着鸡蛋清外敷。我妈按照医生的指令和成黄黄的稀泥,我看着就想起卫生室叶医生引以为傲的祖传秘方,我既欣慰,又悲哀。
欣慰的是,卫生室的叶医生还真不是什么江湖骗子,这姐们儿还是有点真东西在身上的;悲哀的是,我又得裹着这摊黄不拉几的玩意儿睡一晚上。
照影结果出来了,没有韧带损伤,也没有骨折,只是肌肉拉伤情况比较严重。不至于打石膏,更不至于住院,于是医生用绷带固定我的脚踝,让我在家制动疗养半个月,半个月后再来医院复查。
我其实很想向我妈问问玉佩的事,但在我翻箱倒柜找玉佩的时候,我才想起我的玉佩在花儿手上,我亲手交给他的。如果我提起这个事儿,我妈肯定会要我把玉佩找出来,我要是拿不出来,她不得打死我?我更不能把花儿供出来,她虽是从外地嫁进九龙村的人,但肯定对九龙村的祭祀有所耳闻,也一定能猜到我与花儿的苟合,她更是要气得让我滚出家门。
问了等同于开了潘多拉魔盒,点了炸弹,一系列难以解决的问题会随之而来。我这人骗术又不过关,我爹妈但凡多问两句,我肯定兜不住,一股脑全坦白了,到时候别说回九龙村了,就连家门都难得出。
我爹肯定会把我关在家里,直至我去大学报到的那一天。这种缺德事儿,他干得出来。
可是不问吧,整件事情便会陷入无解的困境。那个人确实再也没有回过爷爷家,监控视频接连半个月只有我的身影,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值得注意的地方。常在我梦境中出现的神像与蛇应该就是九龙村里供奉的观澜真神,我不知道祂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梦境,也不知道九龙村祭祀与我这个外人有何干系。我无法直接询问爸妈,这样肯定会引起他们的怀疑。
唯一的突破口就是那个人肯定认识我的爷爷,也
知道我爷爷在生病住院,更知道我对爷爷住院一事一无所知,这才给了他欺骗我的机会。如此一来,我推测他应是爷爷身边的熟人,很可能就是九龙村的村民,而且爷爷对他似乎并不设防。
还有一个人,就是梦境中的“我”,在槐树下叫醒“我”的到底是谁,以及“我”是谁?从卖货郎给她们的玉佩来看,其中一个是妈妈,只可惜梦醒了,我最终没有看清到底是谁拿了阴玉佩,谁拿了阳玉佩。
我不能确定我的梦境是否为真,毕竟雨神先前已经欺骗过我一次,我确信我从前并未有过在旧平房捉迷藏的记忆,只有那段摔在院墙前的记忆。我不自禁攥紧拳头,这一切过于虚幻,祂拥有改变我记忆的能力,或许也不能称之为改变记忆,而是侵入我梦境的能力。
在真相未水落石出之前,我权且相信这场梦境是真的。既然卖货郎能在各村镇之间走街串巷,以稀罕物什赚取钱财,想来不会拿什么量产玩意儿糊弄人,他手上的玉佩应该只有一对。既然如此,那么与妈妈拿到一对玉佩的人是谁?为何我从未听妈妈提及她在九龙村的故友。
要找到以上问题的答案,我只能从爷爷那里寻找突破口。
晚饭时,我主动提及要去市医院看望爷爷。爸妈对此大为错愕,按理说,我作为家里的独孙,理应第一时间去医院尽孝。但我家情况有些复杂,简而言之,我爹是上门女婿。所以,我从小与姥姥姥爷更为亲近,对于爷爷,由于见得少,所以实在难以称得上亲密,甚至年幼不懂事的我一度特别讨厌这个迂腐的老头儿,跟他说两句话就要吵得不可开交。
说起来,我爹跟我妈的故事我还听我姥姥讲过,他俩是高中同学。高中时期,我妈就是校园里的万人迷,长得漂亮不说,还是红三代,爷爷、爸爸与哥哥都是军官出身,退伍后分配工作在市里定居。要说她有哪点不好,就是不肯好好读书,仗着家里有点背景,工作不愁,成天在班里闹腾。反正家里人也没指望她考大学,也就由她去了。
好巧不巧,老师安排我爸妈成了同桌。那时候,我妈看不上我爹,觉得他就是个只知道死读书的书呆子,无趣得很。加之,我爹性子软弱,受了欺负也不吭声,我妈便心安理得地欺负他。我妈最喜欢看他红着眼眶,咬着牙,攥着拳头却又打不出去的可怜模样,像只意欲抗争却又无力的小兽。
再好巧不巧,班里的一群小混混去老师办公室偷东西,被路过的其他班老师抓住,当着全校的面挨了板子。那时候老师打人都用顶厚重的戒尺,一板子下来就是一声闷响,疼得几个小子龇牙咧嘴地跳脚。他们丢了脸面,琢磨来琢磨去不知是谁打了小报告,他们不敢惹家里有势力的小孩,就盯上了我爹这个倒霉蛋。
那个年代,能读到高中的,可不是凭读书有多努力,而是钱。家里有钱的小孩才能读高中,没钱的,女孩儿就是嫁人,给人当童养媳;男孩儿就是出来做苦力,要么种庄稼,要么去当工人。读书,确实是有钱人才能读得起的。
我爷爷在这一点上倒是有远见,宁愿咬咬牙从夹缝里攒钱,再要么就是找村里人借钱,也一定要让我爹读书。我爹家里那时候穷,别说一日三餐,能做到一日一餐就很不错了。所以我爹长期营养不良,体格瘦小,拎起来跟拎只小鸡仔似的。
那群小混混为了惩罚我爹这个“叛徒”,一伙人把我爹拖进厕所,扒我爹的裤子,说是要看看我爹到底是男孩,还是女孩。这个问题从本质上而言极其幼稚,不过是他们找个由头罢了。
我爹的哀嚎声回荡在整栋教学楼,旁人见了也不敢惹,纷纷绕过这层厕所,要么去楼上,要么去楼下。只有我妈,扛着沾屎的拖把一头扎进男厕所,把那群混混吓得四处逃窜。终于,保全了我爹的内裤和尊严。
自此,全校人都知道了,我爹是我妈的人。只有我妈才能欺负我爹,旁的人,想都别想。我妈对我爹挺好的,我爹吃不起饭,我妈就把自己的饭分给他。应该就是在那个时候,我爹对我妈暗生情愫。不过,我问过我妈,我妈那时候只把他当成自己小弟,带出去显得威风。
高中毕业后,我妈听从家里的安排去了一家央企当会计,我爹则以优异成绩考入财经学院。那个年代,家里能出个大学生,村口的狗都得请来喝喜酒。不过,我爹还是穷,上大学的钱是找我妈家借的。
那个年代,大学生毕业国家是给分配工作的,老师们都劝我爹去市财政局,但他执意要追我妈,最终选了县财政局。我爹接近我妈的借口也笨拙,一说是还上大学的钱,二说是报恩,但我总觉得有股子恩将仇报的意味在里头。
我爹不懂浪漫,也不知道怎么追姑娘,每天就是老老实实地在我妈单位门口接我妈下班。风里雨里,从不停歇。久而久之,我妈这朵鲜花就插在我爹这坨牛粪上了。
我听姥姥姥爷的话,他们当年是不同意我爸妈在一起的。我爹虽然有学历,有才华,但家境连一般都称不上,两老舍不得宝贝女儿吃苦。我舅舅倒是挺乐意的,家里都是不会读书的粗人,来个高级知识分子也挺好。
我爹“嫁
”给我妈这些年算是尽心尽力,对我妈向来百依百顺,绝不让她受半分委屈。不过,他倒是会把怨气都撒在我身上,我算是在他的棍棒下艰难长大。
我妈嘴里还在嚼西兰花,我爹放下筷子,喝了一口小酒,揪着下巴捏了捏,沉吟说道爷爷已经在医院住了好久,是该去看看他老人家。我妈没意见,只是今天才周一,要等到周六才有时间过去。
我自然是不想爸妈跟着一起去的,我去看爷爷就是想问清楚九龙村的事儿。如果他俩跟着一起去,我还怎么问?要是被他俩听到,我不死定了!
我坐在椅子上不安地挪了挪屁股,撑在桌子上捏了捏耳垂,想跟父母打商量。我已经长大了,就算还没到十八岁生日,但不也就是个形式问题,我有照顾自己的能力,我可以一个人去市医院看爷爷。我在心里默默地给自己打气,争取气势上镇住这两口子。
我爹一打眼就知道我没憋什么好屁,我是他养大的,心里有几两小九九他是一清二楚。他倒是给我面子,没当着我妈的面戳穿我,只说我脚伤还没好,得在家老老实实待几天,等到周六再带我一同过去。
我妈也觉得这法子好,她实在不放心我一个病号在外面到处乱跑。只不过,我妈单位最近在搞年中总结,她要去单位加班,抽不出空跟我们一起去。此番,正合我意。我妈不一定好支走,但我爹,我有的是办法把他气走。
这个决定比我想象中还要顺利地达成了,虽然与我预期的一人前往不大相符,但好在妈妈没有跟去。正好这几天我还能在家躺着,好好捋一捋这一个多月来的事儿,找找有没有什么被我忽略的地方。
见到躺在病床上的爷爷那一刻,我不知该怎样形容这种微妙的心情。
病房里透着死寂般的宁静,好像所有声音被一层泡泡膜隔绝于门外,门内只剩下不可宣之于口的沉重心事。我听见走廊里呼叫机的声音,我听见医疗设备发出“滴-滴-滴”的响声,我听见陌生人无声的叹息。
爷爷躺在病床上,犹如行将就木的枯树。他脸庞的皮肤凹陷,紧贴在骨骼上,只剩下空洞的眼眶。身上的皮肤如干枯的老树皮在四肢缠绕,汲取他为数不多的养分。细长的青色血管不似他身体的一部分,更像是摆脱不掉的血吸虫,看得人触目惊心。
我本该悲伤,这是我作为路家唯一的孙子应该做的。可是与爷爷的陌生感让我无法调动自己的情绪,于是我只好沉默。
好在,爷爷虽然病重,但他的精神倒不错。他并未怨声载道,也未及时行乐,只是平静,平静地对待生命中的每一件事,犹如一颗石子无法撼动海洋半分。见到我们来看他,他的眼睛重新焕发光芒,连忙招呼护工把病床摇起来,他要坐着同我们讲话。
我爹与爷爷聊了没多久,就被医生叫过去交代事情。我挪动椅子来到爷爷的病床边,爷爷沉默地看着我,我也沉默地看着他,不知该怎么开口,我俩就这般安静地对坐着。
到底还是我打破了沉寂,问问爷爷病情如何,爷爷如实回答,而后又陷入沉默。老话说“爷孙同辈”,我却不知该如何与这个老头亲近,寒暄的话便懒得说,直接切入正题。每次跟爷爷对话的时候我都分外恍惚,好像我正在玩一款解密游戏,我向npc询问与解密有关的问题,npc便如实告诉我线索,不加情感渲染,也不掺任何谎言。
我从爷爷口中得知妈妈在九龙村曾有个好友,名叫叶青梧,是卫生室叶医生的女儿。说到这儿的时候我打断了爷爷的话,卫生室的叶医生我可认识,她看起来跟我的年龄差不多,说她女儿跟妈妈是好朋友,那不就是奶奶辈的人?六七十岁的人看起来还是二十左右的样子,她到底是人还是鬼啊?
我把我的推测告诉爷爷,爷爷差点被喉咙里的痰呛到窒息。他一侧身把嘴里的黄痰吐到垃圾桶里,摆了摆手,示意我等他说完。爷爷好奇我为何会知道九龙村卫生室的叶医生,看来我爹并未告诉爷爷我回九龙村的事儿,那他自然也不会知道伪造信件的事。既然如此,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也没将真相告诉爷爷,只说我爹今年暑假带我回村里上过香,我下山的时候把脚崴了,去卫生室看过。
爷爷显然并不相信我的谎言,他直视着我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出任何破绽。我既然已经提前打好草稿,自然不会轻易让他看出。可能是爷爷觉得我爹绝无可能带我回九龙村,但这其中缘故他不想告诉我,尤其是他看起来并不想让我对此产生兴趣。于是看了两眼,爷爷便移开视线,接着刚刚的话题。
先前的叶医生名唤“云娘”,现如今卫生室的小叶医生是叶青梧的妹妹,姐妹俩都是云娘从拍花子手上买来的孩子。小叶医生小姐姐二十来岁,差不多就是她姐姐去世那年来的九龙村。姐姐身子不好,生产日血崩而死,妹妹继承了娘的医术,留在九龙村伺候老娘。
好不容易找到点线索,还以为能去找她了解一些情况,结果人已经没了。算了,就当那只是一场毫无相干的梦,没准就是真神大人在我的记忆宫殿里放错了光盘,可能连祂自己也不知道让我梦到那个场景的意义在
何处。
我坐在椅子上抖着腿,一会儿看着天花板,一会儿看着堆在角落里的果篮。纸杯里的热水烫手,可是放下又显得尴尬。见我良久没开口,爷爷也没什么要交代的,于是他缩进被窝,阖上眼睛养神。
npc不会骗人,但npc也不是什么话都会说。虽然不知道爷爷会不会告诉我有关雨神祭祀的事,但这是我目前唯一的机会。
我意欲给自己鼓劲,如古代士兵临场豪饮那般,我端起手里的纸杯一饮而尽,结果被烫得眼泪横流,口里的热水自嘴角喷出来。幸而我还记得把头往右边转,要不然得淋我爷爷一脸的口水,不过还是弄湿了床边的褥子。
我爷爷掀开眼皮,浑浊的眼珠里盛满了疑惑。喉头哽咽,我被烫得发不出声,好不容易缓过劲来,正欲开口,我爹就领着医生进来查房。医生瞅一眼瘫在地上的水渍,摸了摸尚有余温的纸杯,叹息地叮嘱我爷爷以后不要再喝这么烫的热水。
爷爷没吭声,默默替我背锅。我爹以为是爷爷打湿了床褥,自然不会多说两句,但如果他知道是我干的,绝对会把我骂个狗血淋头。我畏手畏脚地滚到一边坐着,双腿并拢,双手搭在膝盖上,活像幼儿园里被老师吩咐“排排坐,吃果果”的小孩子。
病房里头通风不好,长时间开着冷空调令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怪味,不似消毒水那般好歹还能称得上“清冽”,这股味道夹杂着点水腥味,呼入鼻腔又刺挠。我受不了这种味道,想要出去散散步。正好到了午饭时间,正好医院附近有个商场,一切一切都是如此正好。
我打算去商场里吃个饭打个瞌睡再来,问我爹要不要一起去,他说吃医院食堂就行。我耸了耸肩,正好,我有了充足的自由活动时间。
馋了,商场一进门就是一家肯德基,正好也免去我纠结的时间。恰逢周末,人海茫茫,在点餐台前等了二十几分钟才轮到我,我端着餐盘在大厅里从左晃到右才在角落里找到一张单人桌。屁股还没坐热乎,就在斜前方遇见一熟人,他背对着我,应该没注意到我。
哟,这不是江少爷。其实我本来打算去跟他打招呼的,但跟他同桌的美女让我止步不前。肤白貌美,蜂腰薄背,前凸后翘,堪称人间尤物。美女长着一双丹凤眼,眼角有颗泪痣,一笑便扯着泪痣动起来。她手上正捻着一根薯条喂到江不凡的嘴里,我虽看不清江不凡的脸,但也能想象到他幸福但略带猥琐的贱笑。
我龇牙咧嘴地啃食着手上的鸡腿,倒不是嫉妒江不凡身边有美女相伴,只是我作为他最好的朋友,居然对此事毫不知情,这一认知让我心里难免升起浓浓的挫败感。
他俩没多久就走了,江不凡从未回头看我哪怕一眼。我的单身固然可怕,但朋友的脱单更令我警铃大作。我安慰自己要坚强,总有一天会找到女朋友的。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哽咽着,我独自一人吃光了一个汉堡、一个炸鸡桶、一盒薯条外加一杯可乐。尤嫌不够,我打算去地下一楼的超市再买一瓶可乐。
我不知道撞了什么大运,在收银台排队付款时又碰见了江不凡跟他女朋友,他女朋友个子还挺高,穿着一双红色高跟鞋都快赶上他了。他俩在我前面,中间隔了三个人,所以他们没看到我。
付款的时候,江不凡顺道从收银台旁的货架上拿了一盒避孕套。我看见的时候老激动了,但又很茫然,像是怀揣着一个大西瓜,很想找人分吃西瓜,但是好像不知道该跟谁分。
草了,江不凡这个毛都没长齐全的狗东西居然敢跟人开房了?!还没骂出口,转念一想,江不凡是上半年生的,这会儿早就成年了。想到这儿,我又忍不住爆句粗口,妈的,合着我才是乳臭未干的臭小子。
我拧开可乐瓶盖,气泡伴随着“呲呲”的响声争先恐后地向外溢出,淋我一手酣畅淋漓的糖浆。我顿觉委屈,人在这个时候就是觉得万事万物都在欺负自己。不知为何,我想到了花儿,我想把他抱在怀里,仅仅只是抱着就好。
我不想回医院,就在商场里百无聊赖地晃悠。我沿着自动扶梯上到第三层,这一层主卖精品女装,我本来是不感兴趣的,坏就坏在扶梯换乘期间我瞥了一眼橱窗,销售员将一款以梦幻人鱼为主题的吊带连衣裙摆在最显眼的位置。
裙身中长,整体以蓝色定调,上半身为纯白,肩膀两侧装点着蓝色蝴蝶结,两侧腰部配有蓝色流苏点缀;下半身至裙尾为蓝白渐变,后背腰部缀上纯白的蝴蝶结,蝴蝶结的两只尾翼延伸出来,象征人鱼姑娘长长的鱼尾。
我想花儿穿上这件裙子一定很美,但我更想亲手从他身上扒下来。我背着手晃悠进这家店,以给亲姐姐买生日礼物的名义东挑挑西捡捡,装模作样地逛了一圈才转到蓝色裙子那儿。我掏出衣服标签看了眼,嘶,五百多,心痛。
大概是见我对裙子感兴趣,销售员小姐姐不想错过这个机会。她立马迎上来说我运气真好,正好碰上店庆活动,全场一件打八五折,两件打七五折,三件及以上打六折。我在心里默默算了算,就算打八折也要四百五左右,打六折倒是能减到三百多。
商家心都黑,就算是减到三百多也能挣不少,我反而要成冤大头。我使出浑身解数,首先是对半砍,小姐姐脸都黑了,职业使然让她勉强挂着个笑脸在脸上。我反正不急,就跟她一点一点往上加,加到差不多六折那个价格,我就让她从今天的单子里面给我拼两件,要不然就不要了,反正我姐姐的生日还有一段时间,我还能再逛逛。
小姐姐大概也没想到我一个男人还这么能砍价,从我身上捞不到钱,最终妥协,让我以三件六折的折扣拿走了那件裙子。我心下好笑,我妈如此一彪悍女子,跟她逛街还真学到不少好东西。
我已经想到名正言顺回九龙村的理由了,刚刚在路上看到市志愿者协会在发“彩虹行动”的传单,这个项目是专门针对大学生开展的暑期支教活动,为期一个月。我想到周老师正好是九龙村小学的语文老师,应该可以找他帮忙递交材料和申报项目,最快下周我就能以“支教老师”的身份名正言顺地住回九龙村。
计划美好,我抱着我的裙子,心满意足地回医院。回家的路上,我爹问我手上提的什么,我随口就是送给女同学的生日礼物。我爹虽然狐疑,倒也没说什么。
有周老师的鼎力相助,我的简历顺利地通过了市志愿者协会的筛选。以免我妈起疑,我特意让周老师避开“九龙村”,以金江镇的名义提交申请。反正九龙村归金江镇管辖,周老师作为下派到地方乡村的学校职工,利用金江镇的名义倒也不算滥用。
我的脚还没彻底好,但是正常走路已经没问题了。如果我不说,可能旁人压根都看不出来。幸好我的脚伤已无大碍,我妈这才同意我参加支教活动,否则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说服我妈。
一个无所事事的午后,我躺在沙发上,看着电视剧里无聊的琼瑶剧,吹着呼哧呼哧的风扇,一个电话打破了此般惬意。我以为是市志愿者协会的工作人员给我打电话,结果却是我的高中班主任。
老班告诉我,我们班的录取通知书全部到了,他叫我们这周去学校领取。没等我说话,他便如机器人完成指令般挂断了电话。
我在心里骂了一句,倒也不是埋怨,只是觉得他有些薄情。三年的苦,三年的笑,我以为会有轰轰烈烈的结局,最终不过一纸录取通知书便宣告我们的缘分走到尽头。世间别离,说复杂,也简单。
我给江不凡打去电话,他说他也正好接到老班的电话,问我要不要明天一起去学校。我想了会儿,明天没什么事,便同意了。
重回母校,我的心情十分复杂。其实更多的是激动,终于脱离了苦海,我也能以学长的身份看着学弟学妹们在题海中煎熬。但我也舍不得,恍惚一夜之间就长大了,要独自面对社会上的各种纷繁复杂。
走近校门的时候,我看到角落里蹲着一个戴着眼镜的男生,他在哭,他的父母无措地站在他身边。我不是以貌取人的人,但他们的着装暴露出他们的家庭条件并不好。路上的行人偶尔侧目,不过很快便继续走自己的路。
我有些好奇,看了江不凡一眼,他也侧目看着我,耸了耸肩,表示自己对此并不知情。
最终这事儿还是从班里的“小八卦”那儿听到的,那个男孩子上大学的名额被人顶了。交上去的高考志愿单上写的是交大,后来班主任告诉他的录取结果也是交大,但到手的录取通知书却成了石油技校。别人轻而易举地偷走了他的人生,他却连那个人是谁都不知道。
我帮不了他,可是我同情他,因为我知道一个家境贫寒的学生要花费多少力气和血汗才能挣来今天的一份录取通知书。江不凡让我别看,赶快走。他告诉我,既然无能为力,何必投注过多感情,只是徒增烦恼。
我的心,在此刻像是被人用针刺了一下。有些疼,但留不下痕迹。
我的录取通知书上写着新生统一于九月七日在理工大学的白杨路校区报到,我算了一下,花儿的生日在九月二号,还来得及。
我俩走出校门的时候,我还没看到江不凡的女朋友,她倒是眼尖,一眼就看到我们,飞奔着跑来,当着我的面就抱着江不凡亲了一大口。我礼貌地对她微笑,实际上在心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江不凡以为我不知道这件事,他也确实没机会知道,毕竟谁能想到,我还真能在茫茫人海中遇见他俩。这就是缘分呐。
江不凡向我介绍,他女朋友名叫庄心语,是卫校护理系的一名大二学生。他让我跟着他一起,叫她庄姐。庄姐是江不凡在上次毕业旅游的时候认识的,就是我找借口回九龙村那次。
庄姐一个人外出旅游,一个女孩子没力气把行李放到行李架上,想着找人帮忙,没想到就揪住了江不凡。上车后,意外发现两人居然还是邻座,最有缘的是,两人终点居然也是一样的。于是,江不凡便以“安全起见”为理由,邀请庄姐加入他们的旅行团。
都是一群没见识的半大小子,突然加入一个成熟知性的美女大姐姐,他们当然乐意,一个劲儿地围着庄姐转。不过,庄姐只看得上江不凡。回家之后,两人自然而言就搞到一起了。
江不凡说他也不是故意瞒着我,就是没找到机会告诉我。我心里一阵冷笑,是,你是没机会,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你在美人乡乐不思蜀,哪儿还会记得我这个兄弟。
到了饭点儿,江不凡提议要去吃烤鱼,就当作是向我赔罪。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是庄姐喜欢吃烤鱼。
金黄酥脆的烤鱼端上桌,看得出师傅的火候把控得相当到位,鱼肉焦而不糊,汤汁浓而不腥。如果我吃辣,一定会爱上这道菜。我记得,江不凡是知道我不吃辣的,可能是他忘了,我也没兴趣提醒他。
庄姐是能吃辣的,她说是因为她姥姥爱吃,而且她姥姥做辣酱的手艺特别好。有时间,她要请我们尝尝。我嘴上应着好,手上用筷子扒拉了两口菜,兴趣寥寥。
餐桌上,只有江不凡跟庄姐在说话,更主要是江不凡在吹牛,我偶尔当个捧哏映衬。我知道他在吹牛,但没必要点破,当着外人的面,这样怪难看的。就是不知道,我什么时候会成为那个“外人”。
大概是快到下午一点的时候,江不凡突然从椅子上蹦起来,他一拍脑袋,说是今天下午一点有搬家公司来拖东西,他妈妈交代给他的,他忘记了。哎,这孩子脑子里还能放点什么东西。我无声叹息,只得答应替他好好照顾庄姐。
江不凡临走时到前台付了账,而后又折回来,让我明晚去新开的银星娱乐城玩,他请客,就当是庆祝我们都有光明的未来。
银星娱乐城是县里最近刚开的,舞厅、酒吧、歌厅、洗脚、桑拿,应有尽有。尤其是,我还听说里头能点小姐。虽说娱乐城禁止未成年人进入,但实际上管得并不严,只要不是看着像个小孩子,都能进。
或许是不想气氛太尴尬,庄姐主动开口同我搭话。没向我问江不凡的过往,倒是问起我的情况来。
庄姐问我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她身边的朋友多,没准可以给我介绍介绍。我回应温柔的、可爱的、听话的,这是我一贯秉持的标准。庄姐只是“哦”了一声,语气听起来有些许低落。
没提起时倒没什么,提起来我就有些心猿意马。温柔的、可爱的、听话的,哪儿哪儿都像是在说花儿。已经半个月没回去看过花儿了,不知道他会不会想我,不知道他会不会在深夜无人时想着我的脸自慰。我已经好久没操过他了,我想他想得疼。
而后她又问我是不是雏,我那时正在喝可乐,听到她的话差点呛死。江不凡说庄姐开放,我是真没想到她居然这么开放。我没回应她的话,她却自顾自地笑起来。
庄姐问我下午有没有安排。我确实没安排,顶多就是回去睡觉,睡醒了,继续看无聊的琼瑶剧。我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我就算没事也借口有事。庄姐追问我有什么事,需不要要她帮忙。我冷冷地扔下一句,跟你没关系。
回家后,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肚子里有团火,灭也灭不掉。终于,我还是屈服,将充满罪恶的双手伸到裤裆里。我幻想着某个人打飞机,脑海里是挥之不去的花儿。既然我的电脑里存着小电影,我没必要委屈自己干想。
可是,已经看过好几次的小电影在此刻只让我觉得索然无味,甚至有种味同嚼蜡的感觉。电影里的女演员完全比不上花儿,她丰盈的胸部在我眼里反而碍眼,矫揉造作的呻吟倒我胃口。我关掉电脑,躺在床上,放空自己。
我幻想着花儿坐在我身上,他紧致的肉穴费力地吞吃着我的肉棒,他的小脸被胀得通红。他把自己的阴茎用双腿夹住藏在里面,我却执意要打开他的双腿,看着他的老二被我顶弄得上下跳动,直至忍不住喷精。
我想亲手给他戴上蝴蝶乳夹,看着蝴蝶在他的胸口上飞舞。我想把精液全部射到他的肠道里,看着他因高潮而抽搐乃至全身痉挛。我想亲吻他软滑的唇,不带一丝情色的吻。
精液从我的老二里喷溅出来,我躺在床上一阵茫然。
我好想哭,我好痛苦。那个男孩儿明明没有做错什么,花儿也没有做错什么,可是他们的人生就这么被毁了。我不该袖手旁观,我也并未冷眼相待。可是我谁也帮不了,谁也救不了。他们本不该是如此的!我为自己的无能为力而痛苦。
我已经不想知道伪造信件的那个人是谁了,我也不想知道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如果他的目的是让我救花儿,那么很好,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既然如此,我也没必要再执着于找寻他是谁。什么九龙村的规矩我也不想管了,去你妈的。老子都是大学生了,还能相信你们这群愚昧村民的鬼话?
我要带花儿走,谁也拦不住,谁都别想拦!
夜色迷离,灯光弥散,镭射灯里涌出的光在瓷砖地板上映出五光十色的花样。舞池里的男男女女眼神涣散,男人穿着时下最时尚的条纹西装,女人则烫着大波浪卷,踩着细长红色高跟,与自己的男伴跳着青春的探戈。
劣质香烟燃烧产生的烟云在舞厅内萦绕,任凭八台箱式空调马力全开也无法驱散。灯光照射不到的角落里堆叠着少男少女们喝剩的果汁汽水瓶,它们随着
人们肢体晃动形成的阴影散发着斑驳的光影。
“亲爱的,小姑娘,请你不要不要哭泣……”空气中充盈着混乱的荷尔蒙气息,肉与肉的接触与摩擦令我心生烦闷,我跟着歌曲的节拍在舞池里随意蹦哒了两下便觉无趣。江不凡倒是兴致盎然,他的脚步跟不上节奏,视线全程黏在他女朋友白花花的大腿上下不来。
江不凡在我面前美其名曰庄姐是他的“毕生挚爱”,我只觉得他在扯淡。在有男友的情况下还跟其他男人撩骚,也不见得她是什么好女人。江不凡的脑子装不下几两货,几句话就被骗得追在人家屁股后头舔,她八成是看上他家的钱,不过玩玩罢了。
我拎着空啤酒罐倚在墙边看着人群在舞池里晃动,手指时不时捏动着空酒罐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不知道什么时候,我逐渐对这些事情失去了兴趣。
我察觉到江不凡女朋友的眼神不经意地在我身上略过,甚至在江不凡未发现的空隙放肆地在我身上流连。这并不是我的错觉,明明舞池宽阔任她伸展,她却借着舞姿向我靠近,在人群混乱中,她甚至贴近我的身体,眼睛里充满着说不明道不尽的味道。
所谓“朋友妻,不可欺”,尽管还并算不上“妻”,我也对她不感兴趣。江不凡跟我的口味天差地别,他喜欢成熟知性的御姐。而我则喜欢听话乖巧的小妹妹,就像花儿那样,任我在床上怎么操弄也只能红着眼眶掉眼泪。
大概是十一点左右,娱乐城正是热火朝天的时候,震天的音响还不够,人群的喧嚣似要刺穿我的耳膜令我失聪。长时间暴露在大音量下让我有些肠胃不适,再加上酒精刺激,胃里翻江倒海,我受不住,拉着江不凡就要走。
庄姐看起来不乐意,却也没拦着,我摸不透她的心思。我俩走了,她还在舞厅里跳舞。她在人群中流连,没一会儿就找不见踪影。
从娱乐城出来,马路上一片萧瑟,居民楼只剩下零星几盏灯火,还好路灯还开着,勉强能够照亮我回家的路。我与江不凡家并不是同一方向,于是我俩在娱乐城门口分别,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夏夜带着阵阵凉意袭来,我被冷风吹得一哆嗦,打了个喷嚏。江不凡的女朋友突然从背后拍我的肩,我那时以为是遇到抢劫,吓得我差点叫出声。幸而看清她的脸,我才险险将跳脱的心脏拉回来。
庄姐说她家就在附近,一个人回家太危险,央求我送她回家。我听了她报的地址,正好在我回家的路上,既然与我顺道,我便没有拒绝的理由。一味拒绝,显得我这个人不绅士。
庄姐说她父母离婚后都不要她了,各自组建了新的家庭,也有了新的孩子,她便跟着姥姥长大,姥姥在临街租了个商铺开私人小超市养她长大。楼上是屋,楼下是铺子,一老一小便守着铺子度过了二十多个轮回的春夏秋冬。
庄姐用钥匙打开生满铁锈的锁,我帮她拉开沉重的防盗门,尖锐的“吱呀吱呀”声在滑轨间响动。她姥姥已经睡了,却被这阵声响惊醒,楼上传来老人家呼唤“妮儿”的声音,庄姐应了一声,叫老人家接着睡别下楼。楼上没了声响,一阵儿过后,楼道间漂浮着若有若无的灯光。
既然把人已经送到,我抬脚便要告辞。庄姐不让我走,黑暗里抱着我的胳膊不撒手。我看不清她的脸,只能借着楼道里微乎其微的光勉强描绘她的轮廓。
庄姐又问了我是不是雏,这是第二次,我紧锁着眉头,没回话。大概是已经猜到我不会回应她,她轻笑了一声,声调轻快。
我相信她看出来了,说这话不过是挑逗,找个提升兴致的由头。没等我反应过来,庄姐就拉近了我俩的距离,她丰盈的胸部紧紧地贴在我的身上。庄姐的唇凑近我的唇,呼吸间的热气喷洒在我的脸上。见我没有拒绝,她便大着胆子踮起脚尖将唇贴在我的唇上。
我箍紧庄姐的腰,那一刻我们都默契地并未提及江不凡的存在。庄姐说她想尝尝不同口味。而我,半个月的空虚让我迫切地想要寻找发泄。
庄姐的手指攀上我的脸庞,她忘情地吻着我。搭在我肩膀上的手不时触碰到我的喉结,随着我的吞咽而滑动。我的手指掀起庄姐的裙角,沿着她的大腿摸索着找到了她的内裤,里头渗着水,打湿了布料。
我沉迷,我清醒,我在两相交织中迷失。我忘了,我记得,我不知此刻的我是何种状态。我仍然不知那时我为何会把手指伸向庄姐的后穴,庄姐疼得攥着我的头发尖叫。
庄姐以为我醉了,我也以为我醉了。庄姐把我压在沙发上,解开我的腰带,从里面掏出了我的阴茎。她忘情地吞吐着我的阳物,从龟头直至茎根,每一处都没有忽略。她的舌头湿滑,极富弹性,饶有技巧的舌头在我的腿间耕耘,差点令我失了精。
庄姐的娴熟令我不得不怀疑她的经历,她必然不简单。一个深喉,精关失守,我的精液在庄姐的嘴里喷溅而出。庄姐吐掉了嘴里的白浊,嫌弃味道大,她已经知道我应该有一段为期不短的空窗。
庄姐在我面前脱掉内裤,大开着双腿,竟直接坐在我的身上。她大概先前已经玩过自己
了,我的肉棒很轻易地就滑进了她的阴道。她搂着我的脖子,拉起我的手放在她的胸部,让我揉弄她的乳房。
小穴没有我记忆中那般紧致,甚至有些松垮。手感的柔软到底来自哪里,我记不起出处。记忆似乎出了偏差,我摇了摇头,也不说话。
射过精后的阴茎仅处于半勃状态,庄姐急了,哄我摸摸她。我不知道该摸哪里,多年来积累的小电影经验此刻全部被我忘个精光,我又回到最初一无所知的状态。
庄姐在哄我,她的声音温柔,同时带着颤抖。我怕她哭,更怕她闹,本来就不太清醒的脑子在酒精的催化下更显混乱。我有些心烦,想起身回家。
我搂住庄姐的腰,把她从我身上抱起来,我的阳物便随着动作从她的身体里滑落。我把老二掏回裤兜,就要往外走。庄姐拉着我的胳膊,不让我走,质问我为什么骗她。我爽了就跑,这跟强奸有什么区别。
我的心里顿时生出不详的预感。果然,庄姐跑到超市的座机旁,威胁我,如果我今天不给她精神损失费,她立马就打电话报警告我强奸。她的身上有我的指纹,她的阴道里有我的精液,只要警察来,一查一个准。
我头皮发麻,气得想要掐死她。庄姐说她也不是真想报警抓我,如果我能好好跟她做一次,她可以既往不咎。往后,两人谁都不准再提这件事。
我搜遍全身,只找到了两张大票,其他的是零零散散的散钱。我放在柜台上,庄姐立马跑过来数钱。我趁她不备,从背后抱住她。既然已经交了钱,我多少得教训一顿这个女人。
我猜得不错,庄姐果然还挂着空档。黑夜里我看不清,两根手指随意摸到个洞就插了进去。我应该是找错了位置,庄姐疼得直吼,混乱中,一脚踢到了我的裆部。
我疼得弓起身子,庄姐还不肯放过我,一巴掌就落在了我脸上,让我滚。我被她从门店里扔了出来。好在庄姐只是看着闹腾,力气不算大,没过多久我就缓过劲来。一转身,她早已锁好店门。
我在她的门前的台阶上坐了会儿,主要是郁闷。飞来横祸,我既丢了钱,也没弄到人。
回想了一会儿,我当时可能是插到了庄姐的尿道里,所以她才疼。我的好奇心在此刻膨胀,为什么男性的泌尿器官和性器官是同一个,而女性却分开。
这个问题过于学术,我干坐着也找不到答案。我站起身,晃晃悠悠地往家走。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十二点了,爸妈早就睡了。无论多晚,我依然坚持洗热水澡。也许是我的动静闹得太大,我爹醒了就骂我到处野。我懒得搭理他,裹上毛巾就锁了房间的门,将他的骂声隔绝于门外。
窗外蛐蛐在叫,夜色沉寂如水,我却难以入眠。
一夜辗转难眠,清早起床,正碰见我妈从厨房端着一盘煎蛋出来。由于我平时都是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所以我妈是不给我准备早饭的。今儿个倒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我想吃早饭了。我妈临时给我煎了个蛋,煮了碗面条。
餐桌上,我爹提起了我的入学手续的事,通知书上写着入学注册的必备材料之中包括本人的身份证原件。我的身份证在高一那年的暑期旅游时弄丢了,本来是打算去派出所补办的,但派出所那段时间正在搬新地方,档案资料漫天飞,民警忙得脚不沾地。我想着等过段时间再来,等着等着,这事儿就被我扔在了脑后,直至今天被提及。
也不知道补办身份证需要哪些材料,我妈给了我一个文件袋,里面就包含了那个红皮的户口本。我抽出红本本翻了翻,笑着跟我妈说今天要拿着红本本去结婚。我爹说如果有哪家女孩子能看上我,嫁给我,他们老两口就把那姑娘当济世菩萨供起来。
派出所只在工作日的时候才能补办身份证,爸妈让我今天有时间就抽空去一趟。我爹说有时间就赶紧去,别到时候又拖到开学前,匆匆忙忙地误了大事。
他们走之后,我兴奋地在家到处捯饬,这边偷用我妈的面霜,那边偷用我爹的发胶,整个一精神小伙。对着镜子,我还是不满,好久没剪头发了,刘海就快盖过眼睛。为了让最帅气的我定格在身份证上,我决定去楼下的理发店先剪一下头发。
常年在临街经营的理发店关了门,我问隔壁小卖铺的老板,说是理发店的老板王师傅前几天癌症去世了,几个孩子也没继承到爹的手艺,于是打算把铺子盘出去,钱就兄弟几个分了算了。
我心下喟叹不已,世事无常,指不定身边的谁就无声无息地走了。
老店倒了,我只得另寻新店。正好附近有家连锁美发店,我听说名气还挺大,就是价格贵了些,所以之前从未去过。
我本来打算只是稍微剪短一点,显得精神些,理发师表示已经意会到我的需求。昨晚上没怎么睡,困得慌,坐定之后我便陷入沉睡。再醒来时,我的沉默震耳欲聋。
我不知道理发师是怎么给我剪成了板寸,他说很符合“让我看起来特别精神”的要求,我整个人看起来像刚从部队里退伍回来的。我心想,不,看起来更像是刚从监狱里放出来的。
剪成这个样子是肯定不能去拍证件照的,要不然我的老脸都至少得丢好几年,我打算等半个月之后头发长起来了再说。
剪完头发之后在家收拾行李,打算今晚就去九龙村找花儿。高校入学手续里的报到材料已经准备的差不多,就剩这张身份证了,到时候拿到身份证还得去激活学校寄过来的银行卡。闲在家里没事,不如多想想办法带花儿离开九龙村。
市志协通知我八月一日去报道,但我已经迫不及待了,下午就去市志协办理了报道手续。好巧不巧,刚办好手续,我去附近超市买可乐的时候碰见了江不凡。江不凡最近在忙着搬家,他爸为了他上大学方便,在学校附近买了套九十平左右的房子。他不住宿,就在家住。
正好碰见,就多说了两句。江不凡说他听他爸说,我爹很可能在最近一段时间要升官,可能要调到市里来。江不凡他爸是搞建材生意的,包揽过一些公共建设项目,我爹在县财政局大小算是个领导,所以他俩有点交情。我说不清楚,我对我爹的事向来不关心。
江不凡耸耸肩,把这个话题跳过去了。我俩天南海北地又扯了一些,不知道怎么就扯到了庄姐身上。江不凡对庄姐迷恋得紧,还说要等他大学毕业就去跟庄姐领证结婚。
我想起昨晚上的事,越发觉得这个女人不简单,但不好明说,毕竟我也是掺和其中的当事人。我只说日子还早,先别把话说太满。江不凡撇撇嘴,显然并不相信我的话,反而说我是出于嫉妒才泼他冷水。我永远也叫不醒装睡的人,既然如此,让他吃吃苦头自然就知道谁是真,谁是假。
下午回到家的时候已经五点多了,爸妈还没下班,我也等不到他们了。我给我妈打了个电话告别,我妈叹了口气,只是叮嘱我注意安全,照顾好自己。我家离金江镇不远,有空随时都能回家。
又是一番折腾,等到坐老乡摩托回九龙村的时候已经晚上七点左右了。这回我倒是学聪明了,记得从家里带面条和鸡蛋。我随便煮了一碗面,哼哧哼哧地吃了个精光。没顾得上收拾行李,碗筷也没洗就跑去找花儿。
江上一片寂静,船上一片漆黑。我站在下面喊了花儿一声,花儿的房间便立刻燃起一缕小小的橙红色火光。花儿打开窗户,站在窗沿边向我挥手,不一会儿便消失在窗口。他跑到甲板上,放下了上船的扶梯,“哒哒哒”地跑下来,跳着扑到我怀里。我接住了他,将他紧紧地搂在怀里,好像抱住了全世界。
回房后,花儿就上气不接下气地抱着我哭。他说我已经半个月没见着人影了,他以为我是因为打架被警察给抓了。我哄他,我说我只是因为脚伤在家修养。他不信,还摸了摸我的头发,说是村里刚从局子里出来的人都是这发型。此刻,我在心里把理发师又骂了一遍。
我是个顺杆爬的主儿,既然花儿都这么说了,那我不得好好找他要点“补偿”。我搂住花儿的细腰,分开他的大腿,让他坐在我身上。我的手不老实,隔着内裤捏他的屁股蛋儿。
我骗花儿,我因为救他打架去局子里吃了好多苦,每天吃也吃不饱,穿也穿不暖,还得踩缝纫机干活,干得不好还得被监工头子骂。同一房间的不是杀人犯就是抢劫犯,一个两个的天天都欺负我,看我不顺眼就要找人打我。
我随口瞎编的话给花儿吓得脸都白了,他心疼地抱住我,我找他要亲亲,他便把舌头伸进我嘴里任我亲;我找他要咬咬,他便撅着屁股跪趴在我的腿间舔我的肉棒;我找他要操操,他便自己把内裤脱下来,搂着我的脖子小心翼翼地坐下去。
花儿的身上留有被人疼爱过的痕迹,他鼻子通红地哭着对我说,他已经洗干净了。我吻掉花儿眼角的泪,肉棒狠狠地凿进他的后穴,我告诉他,花儿可以跟很多人做爱,但他只能记得跟我做爱的感觉。
熟悉的感觉此刻在全身蔓延,我浑身的穴道都像是被打通那般舒畅,羁鸟飞回了旧林,池鱼跃进了故渊,我又重新回到花儿的身体。
我疯狂地迷恋着花儿身上淡淡的香气,或许这种香气并不是客观存在的,甚至是反其道而行之的难闻的水腥味,但与花儿结合的时候,我的脑海中四处充斥着我所幻想的香味。
花儿许久未与我亲热过,但不觉陌生,反而更加亲切。他今晚的水格外多,穴口格外紧致,甬道格外炽热,身子比水还柔,比火还烈。花儿的小穴吸得我头皮发麻,甬道紧致而富有弹性,承纳我的肉棒在里头胡乱碰撞。弄对了地方,花儿就发抖,穴口绞紧,差点让我提前射了精。
我抑制不住欲望,咬他的腿根,揉他的乳头,亲他的小嘴,让他浑身上下没一块好肉。花儿的嘴被我亲得透明而有光泽,在火光下有着果冻一样的胶质。
我抬起花儿的后腰,示意他来看看我俩媾和的地方,穴口被撑得胀红,一处泥泞,花儿羞得咬手指以掩饰自己内心偷偷的欢愉。
我拉过花儿的手指放在嘴里舔,他的指间沾满了我晶莹的口水。我牵着他的手一起按压他的乳头,花儿说痛,也说舒服,嘴里哼哼唧唧地叫着些什么,我也没太听清。我用舌头
把花儿的乳珠卷进嘴里把玩,像个婴孩一样吮吸,虽然并不能吸出奶水。
记不清那天晚上做了多少次,只记得花儿的肚子都被我射得鼓出个小包,挤一挤,就有精水从他的小穴里流出。我也被榨得射不出什么东西,但我不舍得从花儿的身体里拔出来,于是插在他的小穴里休息。
花儿窝在我的怀里喘气,浑身湿得跟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眼睛哭肿了,嘴唇也被我亲肿了,可怜死了。
我摸着花儿光滑的后背发呆,突然想起了昨晚我思考过的问题。既然我可以把精液射在花儿的肚子里,那我能不能把尿液也射在花儿的肚子里。我下流的心思驱使着我去试试,我按住花儿的腰胯就往里面尿。
精液是凉的,尿液是热的,喷洒进去就是一阵汹涌的波涛。花儿可能意识到了我正在干那档子流氓事,他激烈地挣扎,想要挣脱我的禁锢,可奈何我的力气远远胜过他。
没过多久,我尿完了,松开了放在花儿腰间的手。花儿“蹭”地从床上跳起来,临走时还不忘给我一巴掌。花儿虽然生气,但掌心绵软无力,打在我脸上就跟蹭了一下似的。花儿连生气都那么可爱,我实在想不出有什么理由不喜欢他。
我摆成“大”字型躺在床上,爽了!
既然肩负着“支教老师”的职责,我虽不指望能够拿到最终的志愿者证书,但面对周老师从圆圆胖胖的脸上挤出来的一丝微笑,我羞愧难当,我觉得我故意偷懒的行为实在不像个人能干出来的事儿。
此刻正值八月暑假,孩子们能放假,但老师不能,尤其是目前九龙村学堂既缺老师也缺学习资料。周老师吩咐给我的任务就是整理小学六个年级的教学资料以及学生档案。
此外,周老师还给了我一个特殊的任务,劝花儿来上学。他说他曾找过花儿他爹,预料之内的失败了,但他相信我一定能够做到。我不知道周老师上哪儿对我抱有如此坚定的信心,我只当他是找不到第二个人,想把摊子扔我身上罢了。
我以为周老师不懂九龙村的规矩,曾明里暗里地提示过他。但周老师说花儿的人生不该由别人做主,如果花儿能像普通孩子一样接受教育,他不会甘于命运的安排。
九龙村小学学生少,老师更少,周老师一个人就担起了语数英三科的教学任务。学校还有一个科学老师和品德老师,不过基本就是个摆设,他们只是来混混日子。老校长倒是个好人,挨家挨户地敲门,苦口婆心地劝村民送孩子来读书,只不过大多数孩子读完小学之后就辍学了。
周老师说他读书时数学不错,但因为家里穷,读完小学就辍学了。他们那时候只有国文和数学,他也不会英语,他的英语还是他媳妇教他的。他媳妇是正儿八经的大学生,我永远忘不了周老师说这话时自豪的神情。但有前车之鉴,我不敢多打听。
九龙村没有小学,读初中得去镇上或者县里。村民们一是没钱,二是嫌麻烦,所以大多数人家没让自己的孩子继续读下去。他们觉得读书还不如干农活,读书只会给家里增加负担,而干农活可以帮家里赚钱。只有成绩特别优异的孩子才有可能得到资助继续读书,我爹当年就是这样,受了我妈家的恩惠读完了高中和大学。
整理完一打资料已经到上午十一点,川哥家喝喜酒是在十一点半,锁好柜子,我匆匆忙忙地往川哥家赶。
顺带从我爷爷家翻出来一瓶酒,以作贺礼。酒是新酒,大概是我爹买给我爷爷,但老人家还没来得及喝的。既然我是他老人家的亲孙子,要送的也是我们家邻居,爷爷大概不会怪我。
川哥已经知道我回九龙村当支教老师的事儿,他既羡慕又感慨。他羡慕我读过书,自由,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他感慨自己只读了小学,可能这辈子就困在九龙村。虽然读书不一定能改变人生,但至少可能改变境遇,让自己活得自由。
川哥昨夜里敲响了我的门,说是他今天要娶媳妇,请我来喝喜酒。到了地儿我才知道,川哥娶的是张家姑娘。我对她可谓印象深刻,毕竟卫生室的叶医生因为她而折磨过我。
平日里村里人老是叫张家姑娘长,张家姑娘短的,我今日才知道张家姑娘的名字,张云英。云英,云英,紫云英,她娘喜欢三四月初春漫山遍野的紫云英,而她也正好生于这个浪漫的季节。
村里人爱说风凉话,说紫云英是村里专门拿来做猪饲料的,看来她娘不怎么喜欢这个女儿。“沽得梅花三白酒,轻衫醉卧紫荷田”,紫云英是前人写在诗里的浪漫,是田间乡野里唯一的雅致,如今却遭粗俗之人践踏,真可谓悲哀。
今日的张云英与我往日的印象截然不同,多了端庄,少了俏皮;多了成熟,少了灵气;多了知性,少了真实。梅花钿,赤唇脂,红嫁衣,金凤冠,她比我往日所见更为华丽,却像个空洞的玩偶,内里缺少灵魂。我听酒桌上有人说,云英是不愿嫁的,但她有个弟弟,家里要钱给弟弟娶媳妇。
我问川哥喜欢吗,川哥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黢黑的脸上此刻正红彤彤,我不知道他是喝多了,还是害羞。川哥说他会好好对
待云英,不让她受半分委屈。我猜,他该是喜欢云英的。
川哥递给我一杯酒,作为兄弟,我回了。酒是苦的,是涩的,还有一股难闻的味道,辛辣刺激得我流泪。我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坐在桌上默默地吃菜。周遭是一片恭贺的声音,我听不清,我也不想听。
吃过午饭后,老一辈的要组牌局,婶子拉我一起,我以学校事务繁重为由趁机溜走。临走时川哥叫住我,村里的习惯是晚上办仪式,晚上还有戏班子来唱戏,叫我晚上记得过来吃饭,我应了。
从川哥家出来之后,我就往码头走,去找花儿。我不知道船上现在有没有别人,花儿他爹在不在。按理说,花儿他爹是川哥的表舅,就算关系破裂,外甥娶妻,当舅舅的也该来看看。或许是现场混乱,也可能是人太多,我没见着花儿他爹。
我上船的时候,花儿正睡着。花儿是被我亲醒的,他的唇晶莹而软弹,看着就好亲。睡梦中的花儿无意识,我轻而易举就撬开了他的齿关,啄他的舌尖,卷着他的舌头在口腔里四处乱撞。
花儿接吻的时候喜欢睁着眼睛,我曾试着遮住他的眼睛,但他仍不肯闭眼,于是便随他去了。花儿的眼睛里盛着春水,眼睫毛一把一把地扫上去又落下来,我光是看看就硬了。
我翻身上了花儿的床,还没来得及搂他的腰,他一勾我的小腿,翻身趴在我的身上。他的胳膊肘支在我的两肋旁,膝盖卡在我的腿根处,两条小腿在我的腿间翘起又放下。
我中午喝了点酒,身体有些燥热。花儿这小东西的手还不老实,摸摸我的脸,摸摸我的胸,摸摸我的肚子,再往下一点的位置他就不摸了,用身子蹭。他的阴茎抵着我的阴茎,他随便扭扭腰都能让我硬得发疼。
昨天刚做过,正午里也热,流了很多汗,我不太想做。我拍了拍花儿的屁股,感觉到花儿立刻夹紧了双腿,我骂他是不是屁股痒痒又欠收拾。花儿凑到我嘴边,笨拙地亲吻我,讨好我,说是想要。
我给花儿咬出来了一回,花儿的体味依旧没那么浓重,射出来的东西比较稀薄。我问花儿,他说今早上有人来过,但只是帮他撸而不插他。那个人只喜欢看他高潮的模样却并不干他,这样做不到底反而让花儿更难受。
花儿说着说着就要上手扒我的裤子,我一只手卡住他的手腕,他便像条鱼一样在我的身下蹦哒。我觉得花儿有些不太正常,他像个贪恋毒品的瘾君子一样,疯狂地渴求亲吻与性交。我甚至怀疑早上的那个人是不是给花儿用了什么药。
花儿摇头,抱着我不肯放手,双腿夹紧我的腰,臀缝在我的腿根间摩擦,用臀肉描摹出我的阳物轮廓。我担心花儿的身体,更担心自己的身体扛不住,就做了一回。
当我解开裤裆进入花儿的时候,花儿哭了,是开心的哭。他说好满,好撑,但是好喜欢。龟头撑开穴肉挤进甬道,耻毛紧贴着花儿的臀肉摩擦,我提起花儿的臀,夹紧花儿的腰,一下一下地凿进他的身体。
花儿揪着枕头发抖,他时不时发出清脆的呻吟;晶莹的乳头在床单上摩擦,尤嫌不够,花儿还会用自己的手指抚摸。花儿的肉棒随着我的耸动而跳动,不时流出些清液,沿着他的腿根落在床单上,留下显眼的水渍。
我问花儿喜欢吗,花儿说喜欢。这是我问过川哥的问题,我想问问花儿,也想问问自己。接着,我问花儿爱吗,他似是不知喜欢与爱之间有何区别,同样的问题为何要回答两遍,犹豫了一阵,花儿说爱。
听到花儿的回答,我竟像个初尝禁果的毛头小子那般慌乱地失了精关,射了花儿满满一肚子的精。我不敢看花儿,这个字背后的含义太深重,我不知道花儿能不能理解。
幸而花儿并未纠缠于这个问题,一次过后,尤显不够,他便缠着我要第二回。不知为何,我的心境再不能如从前般恣意。我知道,花儿很乖;我知道,花儿不会怀孕;我知道,我没法在世俗的眼光下与花儿生活一辈子。但我不知道,离开了九龙村,离开了他爹,花儿的去路在哪里。
我不知道我算不算得上是个好人,我打算带花儿逃离九龙村的封建禁锢,可我没告诉他接下来的路能往哪儿走。我不知道花儿是否真的爱我,但从现在来看,他相信的且能够依赖的,只有我。
后面几次是我用手指帮花儿弄的,我能轻易地感觉到花儿穴口的收缩与舒张,尤其是按压他的前列腺时,穴口一抖,紧紧吸着我的手指不放,龟头也被激得流水。
花儿浑身都在往外散发着热气,光裸的后背蒸腾着水珠,屁股蛋儿上布满乱七八糟的黏液,腿间既有汗也有精液。花儿被耗尽浑身力气,缠着我的手指,喘着粗气,沉沉地睡了过去。
大红灯笼高高挂,觥筹交错渺渺流。夜深,婚礼才刚刚行进至高潮。拜堂仪式是在川哥家大院举行,听说两位新人是从李家祠堂刚上完香回来,但因花儿的缘故在路上耽搁了些时间,我俩没看上。
差不多到点了,花儿还没醒。我本来是打算自己独自去的,但又想到川哥说今晚上请了戏班子来唱戏,花儿大概是没看过的,我
猜他应该会感兴趣,所以想带花儿一起去。
我摇醒熟睡的花儿,花儿刚醒就犯迷糊,又是要亲,又是要抱,黏在我身上不肯下来。我拍了拍花儿的屁股,才让他稍微清醒了一点。花儿眼神迷蒙地看着我,本就不清醒的眼睛愈加浑浊。我问花儿想不想看戏,花儿说想;我问花儿要不要下船,花儿说不要。
好不容易把人弄清醒了,结果人又不乐意去,头摇得比拨浪鼓还带劲。见我要走,花儿又舍不得,两只手抓住我的手臂不肯撒手,两条腿也箍在我身上不许走。他亲亲我的下巴,舔舔我的喉结,摸摸我的小鸡儿。我当然不能叫他得逞,扯着他不老实的手往他怀里塞。
我其实十分好奇花儿不下船的原因,九龙村的规矩虽然无赖,但并未强制将花儿留在船上。换句话说,就算花儿偷偷下了船,村民们也不能拿他怎么样。说打吧,要是把人打坏了,献给雨神的祭品怎么办,雨神降怒怎么办;要说杀吧,那更是不可能的事儿。
既然无所忌惮,我想不通花儿为何不下船,于是便问了。没想到花儿回我,他不是没尝试过下船,大概是到了上小学的年纪那会儿,他一下船就头晕,而且一晕就吐个没完。后来还是他外婆上船给他打针,他才稍微缓过来。
打针?我能想到的只有专业医生才会干这事,而九龙村只有一个卫生室。或许是其他村镇的医生呢,或许是已经退休的老医生呢。我隐约感觉有某种秘密即将被我窥破,但我内心认为这个秘密不该被我戳破,它就像个奇幻的梦,内里藏着污浊不堪。
我问花儿他外婆是谁,花儿说是卫生室以前的叶医生。现在卫生室的小叶医生是他小姨,偶尔会上船看看他,给他看病。说到小叶医生,她的拐杖好像还在我家,我忘了给人还回去。
我尽力握紧拳头以免失态,指甲盖已经渗入掌心留下痕迹我也不知,我声线颤抖,沉默良久,终于问花儿,他的母亲是谁。
花儿没有意识到我的不对劲,他反而很开心,他极力想把自己的母亲介绍给我认识。他从抽屉里翻出一张发黄的旧照片,照片的边角已然褪色但仍然平整,看得出是经常被人翻出来看,而看的那个人小心翼翼,看完之后总会用东西压平蜷曲的边角。
照片上是两个年轻的女孩儿,她们都有身子,背景正是我梦中曾出现的那棵槐树。梦中的情形在此刻变得愈发清晰,好像我正身临其境,融为梦境的一部分。
花儿指着其中一个身形稍瘦的女孩告诉我,这个是他娘,名叫叶青梧。我认得另一个女孩,那是我妈,傅泽兰。我知道,但我没告诉花儿。不知为何,我很害怕花儿知道另一个人是我妈。
花儿说他娘在他出生时去世了,说到这儿,他抹了抹眼泪,无助地抱住我。他说他虽然没见过他娘,但母子连心,他常常在梦里见到她。
我猜花儿应该不知道照片上的另一个人是谁,要不然他早就认出我了。即便如此,我还是想冒险确认一下。我指着我妈的照片问花儿,这是谁?花儿皱了皱眉,没立刻回答我的问题。我咽了咽口水,捏了把汗,目不转睛地盯着花儿垂下的眼眸。
花儿说他曾问过他爹,但无论多少次,他爹总是闭口不言。问得多了,他爹便不耐烦地训斥花儿,花儿也就不敢问了。花儿说他爹不常在他面前提及他娘,但半夜会摸进花儿的房间找照片,而后一个人枯坐在甲板上对月酌苦酒。
幸好,花儿不知道我妈。我相信,花儿不会骗我,他为人本就单纯,别人欺负他时不知反抗,只知求饶,更被说花儿信任依赖我,愿意对我推心置腹。
既然花儿不知,我也没必要再问下去,问多了反而引起花儿的好奇。
我猜花儿晕陆地应该跟我们晕船是差不多的道理,花儿的机体平衡器适应了长期运动环境,突然换成相对静止的陆地环境,他反而不适应,从而出现恶心、呕吐、头晕等症状。但这些症状会随着身体免疫能力的增强而减弱,六七岁的花儿与十七岁的花儿该是不同的,可能会有些不适,但应该不至于到虚脱的境地。
我突然想起我爹塞在我背包里的晕车丸子,不知道应付眼下的情况有没有用。我不晕车,是我妈晕车,但我妈总不记得带药,我爹就把药常年备在我从不离手的背包里。反正晕车药放在我的背包夹层不占地方,索性就由他去了,走哪儿揣哪儿,只是定期打开看看药有没有过期。
我哄花儿,今日是他表哥大婚,做表弟的理应去看看新娘子。花儿执拗地摇摇头,他说他爹去了,他就不用去了。我咬咬牙,笑得勉强,心道,你这会儿倒是聪明了。
花儿越是不乐意下船,我就越是想带他下船,可能是一身反骨作祟。我今日敢带他下船,明日就敢带他私奔。
花儿终于还是被我说服了,愿意试试。只是花儿止不住紧张,与我十指相接还不够,整个人非要扒在我身上。
夏日的江边热得漂浮的空气都是破碎的,江边芦苇禁不住灼热的日光,扭曲成畸形样态。我站在船下,张开双臂,等待花儿落入我的怀抱。
花儿站在太阳底
下,刺目的阳光逼迫我不得不眯起眼睛。花儿今天穿得素朴,扔在人堆里应该没人能注意到他。得找个时间让花儿穿上那件裙子了,我心里打着小九九,用舌头顶了顶自己的后槽牙。
我把花儿紧紧搂在怀里,他有些腿软,不停地发抖。刚开始一段时间还好,过后就开始头晕,脸色惨白。不过他中午没吃多少东西,只是干呕了几下,吐不出来。
花儿哭着喊着要回去,我蹲在地上,亲他的手指,安慰他。我想试试背着花儿走路,会不会让他好受些。
花儿大概一米七左右的身高,但不爱吃饭,看起来精瘦精瘦的。花儿乖乖地趴在我背上,也不乱动,估计是他也不好受,没什么精力闹腾。
花儿整个人看起来蔫得很,断断续续呼出来的热气挠得我后颈直痒痒。他也不说话,就是抱着我的脖子,我托着他的屁股,我俩在村路上慢慢悠悠地走着。我要回家给花儿拿药。
那儿是你表哥家的田,一片绿油油的,我也不知道种的是韭菜还是小葱。我腾出一只手指向一块田示意花儿看,花儿懒洋洋地把头从我的左肩挪到右肩,晃了晃脑袋,似乎没什么兴趣。
回到家后,我把花儿放在我的床上。家里没热水,我还得去后厨烧一壶热水给花儿喂药。我让花儿老实地呆在床上,他却好奇心旺盛,没一会儿就跑得不见踪影。
用煤炉烧水的时候,我的汗如黄豆般大滴大滴地往下冒,有些流到眼睛里,我还得掀起衣角去擦。此时,我再次感叹现代科技的伟大,我是如此思念家里的电热水壶。
突然,在厨房的不远处传来花儿的惊呼声,我以为是有人擅自闯进我家,我急得连板凳倒了都没来得及扶。
虚惊一场,花儿只是被菜园里玫瑰幼苗根茎上的软刺扎疼了。花儿蹲在菜园边,好奇地观察玫瑰色彩鲜艳的花苞。他说他从前没见过,很漂亮,好喜欢。
我倒是有些纳闷,起先我是用心种花的花匠,但没什么耐心,再加上回家的时间不固定,所以没多久就放弃了,任这些玫瑰自生自灭。它们倒是生命力顽强,仅靠着一点雨水就能长大。
玫瑰还未长大,仅露出一点被坚硬外壳包裹住的萌芽,四周散漫着的绿叶根茎上遍布着意喻“自我保卫”的倒刺与锯齿。所谓“铿锵玫瑰”,美丽而坚不可摧。
幸而此时的玫瑰仍处于萌芽期,根茎上的刺并不硬挺,只是能刺得有些痛感的软刺。我接过花儿的手指,一是呼呼,二是揉揉,跟哄小孩儿似的。花儿并不娇气,这点痛算不得什么,我的此番作态反而令他害羞。
花儿吃完药后在我床上又歇了会儿,不多久,窗外传来唢呐、锣鼓、二胡等民间乐器交织演奏的声音,紧接着是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我家在川哥家隔壁,我的房间又紧挨着川哥家,所以我在房间听那边的声音可谓是一清二楚,连小孩儿的笑声都格外清晰。
花儿一咕噜从床上爬起来,趴在窗边看新娘,他还侧过头对我说,新娘真漂亮。我伸脖探窗,定睛一瞧,新娘子正盖着红盖头被新郎牵着往屋里走,从我家这个视角哪儿能看得见新娘张啥样。我骂花儿睁着眼睛说瞎话,花儿也不顶我话,嘟囔着就是漂亮。
屋里屋外挂的都是红灯笼,门里门外贴满了红囍字。地上铺满鞭炮炸过后的红烟纸,还有喜糖吃完后落下的红糖纸。毕竟是在农村,穿不上凤冠霞帔,但新娘的婚服也看得出是花了大价钱,金丝绣成的凤凰栩栩如生,她手腕上的手镯可是真金。
可惜来晚了,没看到两对新人入祠堂烧香,听说入堂烧香还有九龙村的婚俗习惯,我大概是没机会见了。
我牵着花儿的手跟着人流走,紧紧相连,好似一辈子都不能松手。
“一拜天地”
云英与川哥皆跪于堂前,面朝天地桌,伴着傧相高低起伏的声音,两人向天地敬拜,已示“天地姻缘”。
花儿顶不住热闹,这会儿又犯头晕趴在我背上。听着傧相尖锐的高叫,花儿浑身发抖,把头埋在我的颈窝里。我问他是不是不舒服,花儿摇摇头,只说觉得眼前的场景熟悉,好似在哪儿见过。花儿从没下过船,怎么可能见过,我只当他晕了,竟说些胡话。
“二拜高堂”
云英与川哥复又跪于父母面前,云英的父母与川哥的父母都来了,四位老人看起来格外开心,尤其是川哥他爹,中午喝多了,这会儿脸还是红的。
进门的时候花儿就让我替他遮遮,眼睛四处提溜着找他爹,生怕他爹看到自己,要挨他爹好一顿骂。我让花儿放宽心,我留意着呢,他们老一辈的在一起,我们年轻一辈的在一起,两伙子人混不了。
“夫妻对拜”
喜娘意欲拉云英站起身的时候,云英不肯动,她再拜了一回自己的父母,而后站起身。川哥紧握着衣角,直到云英肯站起来,他才舒口气,松了衣角。
花儿抱着我的脖子,趁着没人注意偷偷亲了一口我的侧脸。我侧过头,花儿竟直接把舌头伸进我的嘴里,浅尝则止,没一会儿我俩便分开。分开时我听见花儿偷笑,好似
终于吃到心仪糖果的小孩儿。花儿身上披着我爹的大衣,遮住了他的脸,没人能知道大衣之下我俩的浪荡。
“送入洞房”
洞房花烛夜,长夜燃明灯。这是小年轻最喜闻乐见的环节,农村讲究闹洞房,他们可以去新婚夫妇的婚房里热闹热闹。有人拿着唢呐进去吹,有人拿着锣鼓进去敲,什么都不会的拿着红烛进去照。反正就是要有光,要有声。
花儿头晕,嫌吵,我也嫌闹,于是我俩便没有参与闹洞房环节。花儿问我洞房花烛夜要干什么,我知道他是明知故问,不乐意搭理他。花儿确实有些对性上瘾,他瞧我不理他的话,急得直咬我脖子,不过他舍不得下力气,咬一口之后就开始舔。
我俩没吃晚饭,我背着他跌跌撞撞地回了我家,把花儿扔在床上“教训”。没有开灯,就伴着隔壁红烛从窗外传来的微弱灯光,我扒了花儿的裤子,把小花儿送进嘴里把玩。
刚刚劲用大了,花儿掉下来的时候磕到了床板,撞痛了后腰,不过痛感很快就被快感席卷,他大张着腿,努力地把自己往我嘴里送。
花儿的体温很快升高,汗水打湿了被单,泪水浸湿了脸庞。花儿踩在我的肩上,脚趾紧扣住我的肩膀,手指无力地揪住我的头发。几个深喉下去,花儿射在了我的嘴里。
花儿埋怨我太用力了,他好疼。小东西现在是越来越娇贵,动一下就喊疼,捏一下就哭,不过是仗着我宠他罢了。我哪儿能让他成天如此作威作福,指不定哪天就要骑我头上来了。
我掀了花儿的衣角,趁他没回过神就把他翻过身来摁在床上,抽他屁股让他撅好。花儿的屁股高高撅起,我打一巴掌他就抽泣一声,下手重了就要哭叫出来。肉缝在我眼前明晃晃地开合,我拿手指草草地捅了两下,便立刻掏出肉棒插进花儿的肉穴,以振夫纲。
有点紧,硕大的龟头未经润滑便强行挤进狭窄的穴道,花儿当然受不住,立刻就又哭又叫地喊出来。我跪立在床上,不顾花儿的叫声往里头冲撞,红色的烛灯照在花儿的脸上,映得他的脸庞通红。既纯情,又色情。
花儿难受,抱着我的枕头不撒手,泪水落在上边,还有汗水。花儿肯定是疼的,我知道,他已经疼得硬不起来,可怜的小花儿在花儿的胯间垂落,鞭打他腿根间的肉。我虽心疼花儿,但我更想他记住这种疼,我想告诉他,性瘾可不是什么好事,有人能给你糖吃,也能给你巴掌。
花儿在床上滋哇乱叫,嘴里还骂我混蛋王八蛋的,我给他屁股一巴掌之后总算是老实了。我问他从哪儿学来的脏话,花儿含着泪梗着脖子不吭声,跟个犯错的孩子似的把头埋进软绵绵的枕头里。我猜测花儿应该不少被人骂过“骚货”,念及此,我心疼,俯下身亲吻花儿的耳垂。
我的身下不再激烈,花儿的后穴也渐渐适应我的抽插节奏。花儿从枕头上抬起头,目光盈盈地看着我。我受不住,射了精,吻了花儿。
痛疼过后的高潮愈加激烈,花儿颤抖着浑身痉挛,几近喘不过气。不知花儿是何时硬的,我翻身从花儿的穴里抽出来的时候,瞥见小花儿头上黏着白色浊液,身下的床单上染了水渍,一阵腥味在房间里弥漫。
花儿好久都没缓过神来,趴在枕头上大口喘息,光裸的屁股勾得人失神,衣服上纷乱的褶皱令人浮想联翩。我意欲吓吓花儿,手指扒开他的臀肉就要插进缝里,花儿尖叫着捂住屁股,连忙喊着不要了,不要了。
我利索地从床上爬起来,开了灯。一场简单而酣畅的性爱,我只脱了鞋,解了裤带,花儿也只是被我脱光了裤子。
灯亮之后,花儿像只受惊的兔子一样,攥紧衣角躲在床的角落。他的内裤被我攥在手里,他想来抢,我往后一退,花儿便够不着。生气的花儿也格外可爱,眼角是红彤彤的,脸是红彤彤的,就连光着的屁股蛋儿也是红彤彤的。
花儿抓着我的手臂就要上口咬,我顺势把花儿扑倒摁在床上,双腿锢着他的腿,不让两条赤裸裸的大白腿在我眼前作妖。我警告花儿往后不准再勾引我,更不准勾引别人,以后什么时候做由我说了算,也不准他背着我偷偷自己玩。
我诚心要戒掉花儿的性瘾,这个过程是痛苦的,但我更不愿看到花儿放任自己毁于性爱之中。一有空我就要上船,有我看着,别人轻易不敢碰花儿。
花儿被我压得难受,下半身还是凉飕飕的,可怜死了。无奈,他只好点头。
晚戏即将开唱,在村头的大场子里头搭台唱。川哥家院子里的晚宴即将落幕,客人已经零零散散地走得差不多。我问花儿饿不饿,花儿说饿。可我从川哥家端来饭菜时,花儿又憋着气不肯吃。我说不吃就不带他去村头看戏,花儿也没动。不管他,我自顾自地大口吃起来。终是扛不住饭菜香气的诱惑,不多时花儿就从床尾一骨碌爬到床头来,两只大眼睛含情脉脉地望着我。
只有一双筷子,我也懒得起身去拿第二双。你一筷子,我一筷子,虽然麻烦,但花儿很享受,我也乐此不疲。
吃完饭,我背着花儿走到村头去看川哥家的大戏。幸好场
子里头有石凳,我能把花儿放在凳子上喘口气。但花儿离不开我,一坐下便立刻靠在我背上。
我们到时戏已经唱得有一会儿了,是黄梅戏《天仙配》,那段时间农村结婚最喜欢请人唱这出戏。台上七位花旦正在天庭嬉笑玩闹,明明是云中仙境,自可活得潇洒自在,何必思凡。饰演董永的小生长得白净,丝毫看不出卖身葬父之凄惨境地,他的基本功倒是扎实,“哭腔”能震碎在座所有人的心。
正演到董永卖身傅家后在上工之日,在槐荫树下与七仙女结为夫妻。又看一出婚礼的戏码,花儿还是一如既往地震颤,“这天赐良缘莫迟疑,天赐良缘莫迟疑”,简简单单一句话直直地劈进我与花儿的内心深处。
我不知花儿在想些什么,我此刻却想落泪。连戏本子都在告诉我“天赐良缘莫迟疑”,可我把握不住,只能徒增烦恼,任它溜走。
我茫然,我无措,我不知怎样给花儿的未来一个交代。如果我现在告诉他,你别管你爹了,别管九龙村了,你跟我走吧。花儿会愿意跟我走吗?我爸妈又会接受花儿吗?如果我没有信守诺言成功带他走,他会恨我吗?说到恨,我不禁一哆嗦。
台上的戏子卖力表演,台下的观众卖力吆喝,一片热闹,我却觉孤寂,什么也听不进去,什么也看不进去。
时间在不经意间流逝,很快就到了最后一幕戏《分别》,玉帝生生拆散了董永夫妻的爱情,惹得台下的人纷纷落泪。花儿也不例外,我是感觉到后背一片洇湿,花儿在我身旁小声啜泣。
我是觉得有些好笑,新婚本是个喜庆祥和的日子,结果请来的戏班子倒是在把在场的人都弄得泪水涟涟。古人为何总是喜欢悲剧,不管是《天仙配》也好,还是《梁祝》也好,总之就是看不得有情人终成眷属。
散场后,花儿已经累得昏在我背上。他想尽力维持清醒,问我新娘子漂不漂亮,饭好不好吃,戏好不好看之类无关痛痒的话题。我回了,且认真。奈何花儿还是扛不住体力透支,在我背上渐渐没了声音,只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想来船夫也是刚到,他一脸愠怒地看着我,但忌于吵醒花儿,并未向我动手或者动脚。他只是默默地从我身上接过花儿,抱在怀里,头也不回地上了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