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乐安这一夜睡得很安稳。
长途飞行令他极度疲惫,尽管他心里还装着许多事,依旧无法抵抗生理本能,沾枕头就睡了过去,连梦都没做。
这是他在国外八年从未有过的经验。这些年他像风筝四处漂泊,失眠多梦成了家常便饭,严重时他不得不使用一些手段来安抚自己紧绷的神经——
比如酒精、比如性爱。
但在阔别八年的家里,在沾染着熟悉草木香的床品上,他难得获得了一场酣畅淋漓的睡眠。
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仿佛连他的身体都在迫不及待向他发出讯号,告诉他他内心深处其实是多么渴望倦鸟归巢,多么渴望回到那个人身边被他掌控。
沈乐安摇摇头,再次唾弃自己太不争气,突然听到楼下隐隐传来争吵声。
他三下五除二打理好自己走出卧室,灵堂里剑拔弩张的局面便正落入他眼底。沈哲彦挡在他母亲身前,声音冰冷不带丝毫感情,周身气势逼人:“二叔,您今天可不像是来吊唁的。”
几步之外站着一个颇有几分憨厚的中年男人,头发已经半白,笑起来颇有几分慈祥,见沈哲彦如此冷漠居然还装模作样叹了口气:“大侄子,这你就错怪你二叔了。你爹含辛茹苦兢兢业业一辈子,留下这偌大的产业,二叔是怕你年轻不懂事被骗,闹出笑话让人看。”
他话虽说得体贴,目光却有意无意落在沈哲彦背后的女人身上,明眼人一看就知他含沙射影。
沈乐安登时挂了脸,连呼吸都急促了几分,狠狠掐了自己一把让自己保持清醒,正思忖如何还击,就听他素来和煦的大哥冷冰冰道:“二叔的好意我心领了。父亲尸骨未寒,再没有比风风光光送他入土为安更重的事了。二叔有多少好主意,留着自己慢慢品吧。”
说着做了个送客的手势,竟是不顾情面当场便下了逐客令!
中年人被他怼得语塞,最基本的风度都维持不住,连香都没上拂袖而去。
剑拔弩张的气氛却并没有因他离去而消弭。沈乐安正想偷偷溜回卧室,就见母亲走近大哥,声音压得极低,听不到她究竟说了什么。
又过了一会儿,沈哲彦低沉悦耳的声音响起:“阿姨,你放心,沈哲彦不是耳根软没成算的人。我既然答应了你,自然会履行诺言。你安安稳稳的,把父亲最后一程服侍好。”
安安稳稳几个字被他咬得极重。沈乐安不由得眉宇皱紧,心中多了几分疑惑。他母亲身份尴尬,素来不过问家族事务,一门心思只服侍丈夫。明明膝下有子,却能和长子多年相安无事,外人看来母慈子孝和和美美,不能不说是他母亲的智慧。
那么,素日不争不抢的母亲,究竟让沈哲彦向她许下了什么承诺呢?
她是不是又为此付出了什么代价?
沈乐安思虑重重,却也明白此时并不是向母亲倾吐疑惑的好时机,只能把满腔忧虑都咽进肚子。
饭后他出门去。这趟回来得急,什么都没带,少不得都要现买。
谁知他刚把买的东西交给司机,迎面便撞上一道熟悉的身影,笑得像弥勒佛似的,伸手就拍他肩膀。
沈乐安最讨厌肢体接触,不露痕迹躲开,淡淡道:“二叔。真巧。”
中年人挑眉:“是啊。真巧。不跟二叔坐坐?”
沈乐安理都不想理他。自沈家家主去世,城中长枪短炮便如苍蝇闻血而来,只等看沈家上演一出六国大封相的笑话。
此种情形下,年轻的继承人沈哲彦便成了漩涡中心。
他虽然年轻,却自多年前父亲重病入院后一直执掌沈氏,素来以雷厉风行着称,早已被沈氏上下公认为下任总裁的不二人选。内有长辈蠢蠢欲动,外有劲敌虎视眈眈,沈哲彦所面临的压力本就比所有人都大。沈乐安的归来,无疑给剑拔弩张的局面又添了一把火。这时他最适宜安分守己,否则他才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但中年人显然看出沈乐安的拒绝,低声道:“侄子,你就不想知道你哥瞒着你干了什么?”
沈乐安知道自己应该拒绝,应该立刻走开什么都不要听,但他却分明听见自己声音喑哑:“你想说什么?”
回家路上沈乐安昏昏沉沉,脑海里反复回荡着中年人的话:“你父亲,留了百分之五的股份给你。”
沈乐安疲惫地靠在车座靠背上,觉得自己正在被看不见的无底的黑洞吞噬。
是谁放出了这样阴毒的消息?沈哲彦知不知道?他会不会怀疑?八年不见,一朝归来,怎么看都像是不怀好意。沈氏偌大家业,钱财迷人眼,有谁会相信他沈乐安毫无争斗之心?
没人会相信。沈乐安自嘲般苦笑。更何况他和沈哲彦之间还有那样刻骨铭心的过往。就算沈哲彦觉得沈乐安恨自己的大哥恨到恨不得亲手取了大哥性命,那他沈乐安也根本解释不清。更让沈乐安忧虑的是,他比谁都了解沈哲彦霁月光风温文尔雅下的真面目。万一……母亲该怎么办?
当夜沈乐安发起高烧。昏昏沉沉中他仿佛回到不堪回首
的少年岁月,不管他如何仓皇躲避,却总似无处遁形般被撕扯着拖入深渊。他拼命挣扎,却怎么都挣不脱。
就在他以为自己要堕入深渊之时,一双温凉的手强有力地拉住他,牵着他向闪耀着白光的太阳的方向飞去。
沈乐安呼吸越发急促,只觉得身不由己向下坠,啊地一声睁开眼,眼前的景象令他忍不住瞪大眼睛。
沈哲彦坐在他床边,正握着他潮热的手,面容憔悴,眼神却温柔,唇角微扬,笑容和煦如春风:“做噩梦了?别怕,大哥在。”
沈乐安怔怔看着他。少年时他时常惊悸多梦,沈哲彦就是这样搂着他拍他后背,温声软语安慰他别怕,大哥在。
那时候他们是最亲密的兄弟,沈哲彦给了他从未有过的安全感。
可后来……
沈乐安觉得自己一定是被高烧烧昏了头。
他冷静地把手从沈哲彦掌心抽出,翻了个身不看他,那意思明晃晃下逐客令。
沈哲彦却置若罔闻,不疾不徐的声音落在沈乐安耳中听得牙根痒,问他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好点,想不想吃东西,有什么话只管跟大哥说,父亲不在了,他们就是这世上最亲密的人,兄弟之间不相互依靠还能信谁?
这话按道理没毛病,可沈乐安本就有心病,只觉得沈哲彦在戳他心窝子,再也听不下去,强撑着身子坐起来咬牙切齿盯牢沈哲彦俊朗面容,自鼻腔里逸出凉薄嗤笑,满意地看沈哲彦难得惨白了脸:
“大哥?你现在想起来你是我哥了?你他妈八年前上我的时候怎么没想起来我是你弟弟?”
那夜之后,沈乐安再也没单独见过沈哲彦。
他本以为自己已经足够犀利直白地戳穿沈哲彦的虚伪假面。向来把家教体面看得比什么都重的沈哲彦也许会勃然大怒,也许会狠狠给他一耳光让他永远闭嘴,也许会从此视他如人生污点。
但沈哲彦什么都没做,只是面色惨白盯着他精光迸射的眼眸,半晌才哑着嗓子道:“沈乐安,今天的话我就当没听见。好好睡一觉,把一切都忘了。”
“忘了?”沈乐安胸膛起伏不定,自鼻腔喘出粗气,轻蔑地自下而上盯牢沈哲彦,盯得他似忍耐不住似的别过头,才衔着报复的快意缓缓道,“沈哲彦,你要我忘掉什么?忘掉你怎么掐着我的腰按在床上,怎么脱了我的衣服哄着我张开腿?还是说要我忘掉你前一天把我折腾得半死不活。半年后,沈乐安跟着母亲搬进了沈家大宅。
那天他第一次见到沈哲彦。高挑纤细的青年穿着亚麻衬衫,袖子挽起露出青筋分明的结实小臂,正含笑俯身闻花圃里盛放的玫瑰,听见有脚步声才直起身子,狭长的桃花眼微微眯起,看得他局促不安站在原地不敢动弹。
沈父兴致勃勃拉住他的手大步走过去,把他的小手放在沈哲彦骨节分明的手掌中,强行合拢令他们十指紧握,方才满意大笑:“阿彦,以后他就是你弟弟了。小乐,这是你哥哥,沈哲彦,叫哥哥。”
沈乐安懵懵懂懂抬起头,正撞进沈哲彦斯文温柔浅笑中,怯生生喊了句“哥哥”。
沈哲彦静静盯着纤细小巧的沈乐安,笑得越发温柔,感情却不达眼底,重重握了握沈乐安稚嫩的小手:“诶,弟弟。”
身为沈家独子,他自小接受严格教导,早就失去随心所欲发脾气的自由。他很知道什么时候摆出什么态度能令沈父欢喜。果然,兄友弟恭的两人令沈父“龙心大悦”,赞许地拍了拍沈哲彦肩膀,让他多照顾弟弟,就又忙自己的事去了。
沈乐安依旧怯生生站在原地,连头都不敢抬。沈哲彦看出他害怕,想了想招呼来服侍多年的女管家,如此如此叮嘱一番。
女管家不敢怠慢,亲自带着沈乐安去盥洗。沈乐安听她唠唠叨叨讲过世的夫人多么好,大少爷多么斯文和气,心里涌起一股异样的安定和紧张混合的不安感觉。
不管他愿不愿意,以后这里就是他的家了。他必须学着和家里每一个人相处。
女管家看着他黑白分明的澄澈眸子,只觉得心中发酸,温柔地抚摸他柔软黑发:“小少爷别怕。大少爷人很好,你多跟他相处,对你没坏处。”
晚饭时沈乐安又见到沈哲彦。
青年让女佣把一盏燕窝粥放到他面前,温和道:“安仔,你太瘦了,只怕小时候没好好调养。以后每天早上让人服侍你喝一碗。”
沈乐安并不喜欢燕窝粥的口感。但那是沈哲彦的一片心意,他不敢拒绝,只能努力一口口往嘴里送。
沈父倒是很乐得见他们兄弟俩感情好,赞许地朝沈哲彦点头,夸他长大了行事越发周到体贴。
沈乐安就坐在沈哲彦对面,故而能看到沈父看不到的角度。
他分明注意到,沈父夸赞沈哲彦时,沈哲彦垂眸盯着眼前碗,唇角有瞬间向下撇,现出冷冽姿态。但也只是片刻,很快便收起了。
沈乐安眨眨眼,突然觉得自己这位斯文体贴的好大哥,也许并不像他看到的那么温柔和气。
沈父再婚的典礼并不隆
重,只是在报上登了一份通知,又和家人吃了顿便饭,就算是为新任沈夫人正名。城中传媒虽有意探寻沈夫人身份,却碍于沈家以财开路,黄家又早早为沈夫人一笔抹去前尘,于是传媒扒来扒去都只能扒出“灰姑娘一朝邂逅飞上枝头变凤凰”的罗曼蒂克故事。
罗曼蒂克只能骗骗外人,却骗不了富贵圈中人。沈乐安冒出来得太过突然,谁家没听过见过几件类似的风月故事,故而只当他要么是身份见不得光的私生子,要么是跟着沈夫人进门的拖油瓶。无论哪一种,大家都觉得沈哲彦都决计不会喜欢这个半路出家的弟弟。
第一次正式家宴就有人给沈乐安来了个下马威。
是沈家三房的小儿子。自幼娇生惯养眼高于顶,连父母都不放在眼里,更何况来路不明的沈乐安。趁沈父带着沈哲彦和人寒暄的功夫,沈小少爷就带着几个玩得好的小兄弟拦住了沈乐安。
沈乐安牢记母亲的嘱托,不能惹是生非给母亲添麻烦,故而无论对方怎么挑衅,沈乐安都只当听不见,想着大路朝天各走半边,自己忍过去也就算了。
可他越忍,对方气焰就越嚣张,污言秽语竟往他母亲身上招呼。沈乐安哪里还听得下去,气得双眼通红咬牙切齿狠狠推了对方一把。
他从小帮母亲干活,手上力度哪里是娇生惯养的小少爷能比的。沈小少爷跌坐在地,十来岁的孩子居然登时哇哇大哭,立刻招引来全场目光。
沈三夫人立刻冲过来心疼地护住儿子,狠狠给了沈乐安一耳光。
沈乐安白皙幼嫩的皮肤上登时浮现鲜红指印。沈三夫人犹嫌不足,喝骂着要沈乐安跪下给她儿子认错。
沈乐安捂着脸咬紧牙关倔强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周围人指指点点的声音越来越大,窃窃私语的声音针似的直往沈乐安心里钻,嗤笑着说他“野种果然没教养”,“野蛮人也配姓沈”,“还不是有个狐媚子的妈”……
毫不遮掩的恶意让沈乐安如坐针毡却又不知如何是好,眼圈慢慢红了,眼泪倔强含在眼眶里打转,拼命吸鼻子才不让眼泪落下来。
见大家都站在自己这边,沈三夫人气焰越发嚣张,染着红豆蔻的指甲几乎要戳到沈乐安眼睛里。沈乐安想躲,突然一只手从他身后伸出来,狠狠捏住了沈三夫人的手。
沈哲彦长身玉立,笑容清浅,黝黑深邃的眸子盯牢沈三夫人趾高气昂的艳丽面容,明明是不过十八九岁的少年,周身气势却无端令沈三夫人打了个寒颤。
“三婶,小孩子拌嘴而已,用不着这么上纲上线吧?”沈哲彦把沈乐安拉到自己身后,任由沈乐安紧紧攥住自己衣角,声音越发温和优雅,个中意思却分明。若是个有脑子的就该就坡下驴见好就收。但沈三夫人忖度着沈乐安不过是个来路不明的私生子,料想沈哲彦也不会站在“野弟弟”一边,故而非但没有收敛,气势反而越发嚣张,冷笑道
“阿彦,小孩子不教不知理。这样的野人不趁现在掰正性情,以后还不知道把你怎么样呢。你心软,三婶替你教。”
她自觉话说得极好。谁知沈哲彦脸色骤然变冷,双眸锐利如电,优雅的声音里多了几分不容置疑的寒意:“三婶这话我听不懂。我弟弟好不好,自然有我和父亲教,再不济还有阿姨教,什么时候轮到三婶‘替’我父亲教导孩子?”
“替”字被他咬得极重。见沈哲彦面色冷冽,再想想沈家三房今日闹得沸沸扬扬想从沈父手中抢生意,众人看向沈三夫人的表情都变了。沈三夫人被看得气恼,正想发作,忽见沈三老爷自人群外三步并做两步冲上来,朝沈哲彦满脸堆笑打圆场。她也只能忍了一口气拽起儿子走人。
见没戏可看,众人悻悻散去。沈哲彦这才把沈乐安拽到跟前,蹲下身给他擦眼泪,目光温和,“安仔,告诉哥哥,为什么跟他打架?”
沈乐安抿着嘴一声不吭。沈哲彦也不恼,只是温柔地抚摸他柔软的黑发,修长的手指落在鲜红指印上,力度很轻,摸得沈乐安发痒想躲又不敢。
“让阿姨给你敷药,明天早上就好了。一点印都不会留。”沈哲彦温柔道,“安仔,你不喜欢哥哥?”
沈乐安没想到他会蹦出这么一句,疯狂摇头。沈哲彦手上力度大了几分,令沈乐安不由得吃痛出声。
“乖。你要相信哥哥,有什么事都不许瞒着我。”沈哲彦捧住他白嫩脸蛋,逼迫他正视自己,那幽深的眸子如同黑洞摄走了沈乐安全部心神,让他在后来的许多个辗转反侧的夜晚总能想起那一刻沈哲彦的温柔。
而在沈乐安还不明白自己心意的时候,他就已经成为沈哲彦的俘虏。
沈哲彦目送女佣带着沈乐安回房,几名好友终于凑过来,其中一个笑眯眯盯牢沈乐安远去身影,半开玩笑道:“这就是你那个便宜弟弟?长得不错。就是太小。再长大几岁更漂亮。”
沈哲彦冷冷回头,见是自幼相识的崔家大少崔佑。沈哲彦知道他心病,最爱和美人牵扯不清,崔家也不知替他抹了多少风流债。
旁人沈哲彦自然不管。可崔佑话里牵扯上了沈乐安,沈
哲彦便觉得万般不舒服,仿佛自己的宝贝被别人觊觎似的,冷冰冰白了崔佑一眼:“他是我弟弟。”
崔佑被他噎了个没趣,瞟了眼气度清正的沈哲彦,瘪瘪嘴道:“开个玩笑。瞧你急得。那还是个孩子,再漂亮也是个小萝卜头。我可不感兴趣。不过你这弟弟长得也太好了,男孩子生得太好,将来还不知道惹出多少事。”
“惹出事?”沈哲彦轻笑正色道,“有我们沈家护着,凭他戳破天去也有人收场。”
崔佑下死力气上下打量沈哲彦,见他姿态端正,笑骂了句“傻逼”,方正色道:“我跟你说,你可留个心眼。有了后妈就有后爹。沈家这么大家业,小心被你那后妈撺掇着全落你弟弟那去。咱们这样的事还听得少?”
话音刚落他又笑道:“不过你跟我不一样。你还有个舅舅能仗腰子。你爹就算想发癫,还得顾着你舅舅的面子,是你的总逃不出去。”
沈哲彦知道他有感而发,也是一片好意。沈乐安母子的身份个中自有故事不能对人言。故而沈哲彦只是笑,也不反驳。
晚上沈哲彦躺在床上看书,房门突然响了。
他打开门,沈乐安抱着枕头站在门外,秋水盈盈的眼睛抬头看向沈哲彦,目光中满是哀求:“大哥,我害怕。”
沈哲彦哑然失笑:“十来岁的孩子了,还怕一个人睡?”
沈乐安委屈巴巴低头,手不安地抓紧枕头:“大哥,我从来没睡过这么大的屋子……我不敢去找妈……”
小家伙声音都在发抖。沈哲彦心软得一塌糊涂,让开半个身子把他放进来,从衣柜里拿了一床被子给他。
沈乐安立刻乖巧钻进被子里躺好,闻着沈哲彦身上清浅好闻竹叶香,心中只感到莫大的安全感,不知不觉睡了过去,脸上还带着满足的笑。
沈哲彦静静看着灯下沈乐安恬静睡颜。脸颊上的指印已经淡了许多,估计一夜过去也就看不见了。小家伙蜷成一团侧卧在他身边,彷如母亲子宫里沉睡的婴儿。这是极度缺乏安全感的表现。
沈哲彦给他拉高被角,目光凛冽一改白日斯文面孔,唇角泛起冷笑,轻轻抚上沈乐安娇嫩面容,低声道:“好孩子,只要你乖乖听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