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门派后,棠陆随便丢给南宫挽卿几个据说可以遮掩妖气的丹药,随便找间弟子宿舍将他安置在里面,随便吩咐几位会拳脚功夫的厮仆好生看守,最后随便落下几道新学的禁制结界。
棠陆跑去了师尊宿处。
不出所料,檐清又双叒叕在闭关,雅室覆盖了一层淡蓝色结界,这对棠陆而言形同虚设,不费吹灰之力就进去了。
他站在门前,却并不敲门。
“谨之,这件事是我对不起你,再给我一些时间,等到……他有了自保能力我定放他离开,不会再让他打扰你平静了。”
内心os:“好险,差点把“等到任务完成之后”说出口了。”
果不其然,门内并无回应。
棠陆抿抿嘴,看来只好放出杀手锏了。
他演技非常浮夸地皱眉吸气,声音颤抖道:“谨之,我心口痛,之前那一剑,好像伤到内里了。”
门果然开了,檐清绷着脸,没好气:“过来,为师看看。”
作为结界的掌控者,这一切,都落在檐清的眼里。
他岂会不知棠陆这么说只是缓兵之计,眼下先把那妖族安置好,待过个几十日再找新的借口将他留下。
仗着他不会拒绝他的请求,胡作非为。
一想到陆陆处处要维护那个觊觎他的妖物,不惜与他作对,更重要的是不惜他伤害自己,檐清便铁下心不再理他。
可听到棠陆喊痛,他又没办法不担心他。
棠陆见事情有转机,立刻换上讨好的笑,忙不迭跟着进屋,坐在凳子上解衣带。
檐清替他拉好窗帘,路过屏风时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指尖一点,略施了个小法术。
等棠陆感到冰凉的手指探上肩头时,檐清已经打开了他面前的医药箱,只见箱里齐刷刷摆着瓶瓶罐罐、成套的刀片、银针、镊子、剪刀……
一时间寒气冲天,寒光刺眼,寒意顺着棠陆的尾椎骨往上蔓延。
不知檐清是故意的还是成心的,修长好看的手专挑最长的那片刀。
檐清抬头瞥了眼棠陆,意思十分明显。
棠陆咽了口口水,干巴巴笑道:“这这这……也没多严重吧,上点伤药就好了,用不到这个。”先把刀放下呗,有话好好说。
檐清脸上寒意更甚,“之前的确用不到,但现在伤口的烂肉需要清除干净。”
棠陆本不甚在意,现在低头仔细一瞅,自己都吓了一跳。
本来快愈合的伤口自边缘开始溃烂,周边的血液赫然是紫黑色,是中中毒的征兆。
“这是怎么回事?”
檐清道:“我怎么知道你同那妖物做了什么,才使得胸口的伤都能感染上妖气。”
棠陆吓得一哆嗦,认命闭眼,强迫自己不要躲闪,刀片贴上来的一瞬间,想象中的皮肉刺痛没有传来,反倒是后颈猛地钝痛一下。
他跟个小鹌鹑似的,两眼一翻晕倒,被提溜着倒在檐清怀里。
晕倒之前听到那声若有似无的叹息。
屏风后一阵窸窸窣窣,“直接治病不行吗,非要把人吓唬一遭,瞧瞧,脸都吓白了。”
有人从屏风后走出来,前者身着华衣,一身珠光宝气,打扮颇为讲究,面容癯瘦,正是主授疗愈的尧司;后者着水红色轻铠,头戴赤红发扣,长发高高扎起,马尾末端垂直腰部,显得整个人飒爽利落,面有忧色,正是主授攻伐的仙师颜迟。
尧司坐在床边,十分暴躁:“若不是阿迟拦着,我早就出来了,你居然还禁言我,还念不念同窗情谊了?”
檐清放下刀片,闻言挑眉,“怎么,不看戏了?”
“那也得分人啊,他若真是陆陆……也罢,先治病。”
颜迟抚摸棠陆的头顶,手指穿过他蓬松柔软的发丝,直言:“陆陆若是想留下那妖,便留下,他定有自己的苦衷,我信他。”
尧司捏起刀片,手心直冒汗,故作镇定道:“谨之,等他醒来后你和他好好聊聊,听见没,陆陆他就不是那种朝三暮四、拈花惹草的人。”
颜迟点点头,附和道:“你最了解他。”
“知道,我在意的不只是这个,”檐清按住棠陆身体,防止他睡着后乱动,见棠陆无意识地哼哼几声,语气不悦:“轻些,你把他弄疼了。”
“有本事你来!”
尧司气的想跺脚,却不敢撂挑子不干,说话时手上一刻不停。
“行了,各位稍安勿躁吧,说说正事,”颜迟沉声,“正如我所调查的,临安、上邳、曲屏、东郢这四处近些日子不太平,初步推测动乱的始作俑者是魔族。”
“如果把九州比作一张信纸,这四个地方刚好位于东南的边界,动乱有逐渐向前推进的趋势。”
“下一步,就是点苍。”
尧司质疑道:“两百年前,那魔尊受到各大门派征讨,他已是强弩之末,经历战事后,应该受魔气反噬,灰飞烟灭了才对。”
檐清伸手,
抚平棠陆蹙起的眉心,反驳道:“鬼王桀那里并无记录,但不代表他灰飞烟灭。”
尧司:“哦,那话怎么说的来着,祸害遗千年,还真是一语中的。”
“现在要做的,一是加强结界,解决动乱,保护山下百姓,安抚民心,二是,保护好陆陆。”
颜迟声音有些沙哑,“他付出的已经够多了。”
尧司挠挠头:“听你们这么一说,不会真的有场硬仗要打吧?”
颜迟揉揉太阳穴,“不好说,可以获取的消息有限,我只是做好最坏的打算。”
一时无声,尧司麻利地结束手头工作,绑好绢帛,檐清这才肯坐下,视线一刻不离棠陆,紧紧握住他冰凉的手指。
颜迟道:“一旦魔族入侵,受影响的肯定不止点苍及其附近,我暗中联系了沧渊阁的阁主和碧落天的掌门,他们和先掌门是故交,可以信得过。一来让他们加强防备,二来若是真陷入险境,我们能得到最快的支援。”
似乎是觉得气氛太沉重,她对尧司笑道:“到时,你可别搬着你那把孔雀太师椅来看热闹就行。”
“你少来,我哪有那么心大。”
檐清拢好棠陆的衣襟,“若不成功,我们有最后一张底牌。”
颜迟立刻反驳:“不行,风险太大了,当年陆陆只是随口一提。”
“我信他。”
尧司比檐清更激进,撑个下巴出馊主意:“与其静待其声,不如引蛇出洞,来个先发制人,”
“两个月后有新生入门测试,你可以让陆陆以你首席弟子的身份随从。”
檐清不假思索,“我不会拿他的安全冒险。”
“可面对几个不成气候的魔族余党,你足以护住他,现在出手,尚且有斩草除根的可能,”尧司摊手,“我们总不能任其党羽渐丰吧,到时候可就难有回寰之地了。”
颜迟打断,视线仍锁在棠陆身上,“阿尧,此事容后商榷吧,谨之,我们先回去,你照看好陆陆,有什么消息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
走到门头,颜迟侧过身,斟酌道:“掌门师兄最近卜了一卦,”
“看卦象,是要变天了。”
不知睡了多久,棠陆再醒来时和高高在上的檐清面面相觑,鼻尖萦绕着木槿淡淡的香味,舌根能苦死人的药味弥漫开。
“叮”的一声,是瓷勺碰到碗的声音,檐清放下药碗。
棠陆后知后觉发现自己正躺在别人腿上,有些尴尬道:“不好意思哈——”
挣扎着想起来,却扯到伤口,脸都皱成包子褶,檐清强势地按住他肩膀,开口训斥叫他不要乱动。
朱缇看在眼里,小声提醒自家宿主:“小心一点哦,奆奆,谨之对你可小心了,光煎药就花费两个时辰呢。”
棠陆扁嘴:“对不起嘛,谨之。”
“我早就说过,你不必向我道歉,也不必向我言谢。”
话虽如此,语气中尽是不满,“我早说过,她是妖族,你为仙君,自古仙妖不两立,若是让人发觉你与她暗中勾结,只会平添诸多麻烦,她到底有哪里值得你为她这么做。”
他叠好手帕,去擦棠陆嘴角的药渍,“我不知道,但我希望你不要再对我有所欺瞒。”
棠陆方一张嘴,朱缇连忙制止。
“不不不,奆奆,说了会出大麻烦的,主系统会惩罚你的。”
棠陆定了定神,全然把系统警告当作空气,目光烁烁,“谨之,你相信有平行时空吗?”
“就是这样的,如果说书中的世界是一个平行时空的话,对于我来说,这只是借着别人的身体来执行任务。”
隐去了做任务是为了回去,只说为了维持时空平衡不得不这样做。说实话,事到如今,他竟然有些动摇回去的念头了。
虽然他只是睡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在另一个世界,但据说穿进平行世界的人都是猝死的,不能排除原身已故的可能,问朱缇,朱缇又不说。
檐清敛眸,“所以不顾一切地救她,只是为了完成任务。”
棠陆点头:“对,就像委派一样,身居其位就要尽其职,不得不做。”
他没有惊讶,也没有忧愁,甚至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朱朱,谨之怎么没反应,不能对这具和谌熠一模一样的身体下手吧?”
朱缇无力道:“不会,但是系统惩罚下来了,一个时辰内必定生效,奆奆自求多福吧,在下爱莫能助了。”
“嗷。”
罚就罚吧,真的,无所谓了。
他挠挠头,“我棠陆以生命起誓,绝无半句虚言,骗人天打五雷劈。”
檐清两指扳住他下巴摇头,“别说胡话,”
他食指按上他下唇,眼底有几分思考,“我早知你来自其他时空,但我心悦的是你本身,而无关你的目的,你的身份。”
他接着道:“鬼王桀也同我说过类似的话,但若是我告诉你,你定不会相信,或许还认为我在透过你的身影,
去看另一个人。”
棠陆:“这……”
“我生来就是高山而非溪流。”
“?”
“努力只能及格,拼命才能优秀。”
“??”
“少年富则国富,少年强则国强。”
“???”
“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
“????”
檐清有些好笑地解释道:“每次有师弟师妹受不住修炼之苦,想要放弃时,他总会把这些大道理搬出来,久而久之,这些话就成了我们之间的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