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在血池中浸泡,怪物的视线罩上一片猩红的幕布,无法聚焦,四周的物体扭曲崩塌。芙洛科的问话在感官中模糊不清,怪物转动眼珠,注意到带着腥臭味的血液从萨雷斯尸体下爬出,顺着缝隙滑到面前。
萨雷斯想要侮辱他的妻子,而他的妻子回答:
“可惜它们并不能让我怀上孩子,不然,我愿意永远和它们做爱,哪怕生下的是双头的怪物。”
他甚至无法发出任何恼怒的吼叫,因他害怕招致芙洛科的厌弃。
芙洛科因为怪物的反常噤声,踢开脚下的匕首,试探着伸出左手——这不是他拿刀的惯用手——向怪物丈夫表达善意。
洋甘菊的味道。
怪物身体僵直,眼睛上下飘动,终于找到了芙洛科的位置,触手缠上芙洛科的手臂。
洋甘菊的味道,混杂着马鞭草、莨菪、防风草和另外一些他无法分辨的,清香的草药味道。
很像那个男人身上的味道。
巨大哄笑声彻响天际,嘲弄一般,那个男人抱着自己的爱人,从爱人口中发出的是熟悉的甜腻呻吟。
他说:
“可怜的小家伙,你用特殊能力得到的偏爱,最终我会全数收回。”
怪物的触手在芙洛科的手臂上收紧,芙洛科显然因为怪物的动作会错了意,毕竟他的怪物十年来从未伤害过自己。他放松了些,向怪物靠近。
“好了,你知道我没你耐得住这个鬼天气,我们先去和梵妮汇合,至少告诉她,我们保住了她的继承权……”
怪物的触手卡上芙洛科的脖子,泛红的眼珠贴近芙洛科的脸,芙洛科抓住怪物锁紧的触手,从未有过的恐惧在脑中炸开。
这不是玩闹亲昵的力度,而是带有杀意与怒火的指责。
怪物按倒芙洛科,尖锐的碎石划伤了芙洛科的后背,怪物因为芙洛科疼痛的气音犹豫瞬间,身体垫在芙洛科下方。
怪物丈夫的异常扰乱了芙洛科的神智,他的丈夫想要杀了他,又好像只是想要和他来一次野外性爱。
芙洛科指尖插进触手与脖颈的缝隙间,为自己留出喘息的空间,他质问怪物:
“你到底——”
毫无征兆的冲击从下体冲上整个神经,芙洛科无法控制,尖叫出声。
如同缓慢啃噬身体的蛆虫,疼痛蠕进腹部,指甲抓进皮肉留下伤痕,他的双腿不自觉地蹬踩在怪物身上。
烈火从后背攀上皮层缠绕周身,意识被疼痛这把尖刀挑碎,氧气停留在口鼻,却只是在入口观望,脸上的液体已经不再能区分出口,可怜巴巴地顺着弧线,挂在侧边。
逼近的死亡吓坏了这具身体,芙洛科没法分辨怪物与黑暗的区别,他的眼皮无力,闭不上,睁不开,耷拉在半路。
怪物张开阴茎上的肉粒,吸附在芙洛科体内,这似乎是他不经意间理解的本能,为了阻止爱人的脱逃,他要将爱人牢牢钉死在自己的身体上。
芙洛科挣扎的力度渐弱,可怪物对芙洛科离开的恐惧远大于对芙洛科的怜悯。他调整姿势,一颗真正的,怀着新生的卵顺着通道顶在入口。
他一定会高兴的,怪物伸舌,舔去芙洛科脸上的涕泪口水。他眼前的红色越发厚重,遮盖住了一切。
他想要个孩子,
“因为熟知而自傲,”
怪物盯着芙洛科。
他只是想要一个孩子,
“因为怀疑而焦躁。”
那颗光洁的卵正在通过甬道。?
你应该给他一个孩子,
“因为踌躇而愤怒,”
你会将它安置在爱人的腹中。
现在,
“因为是你,”
会如他所愿。
像是溺水的人刚从水面下探出脑袋,芙洛科剧烈地咳嗽,沉重的钟声在他耳边炸开,引发全身的震颤,他抓挠自己发痒的脸颊,双眼撕开遮蔽自己的黑暗。
怪物的眼珠正对着芙洛科的脸,泛着不正常的血色,对芙洛科的清醒似乎有些惊讶。他的身体来回晃动,眼球顶上芙洛科的脸侧,触手再次用力,勒紧芙洛科的脖子。
芙洛科抓着怪物的触手拉扯,奋力从被上衣下拽出那只铃铛,黄铜的铃铛摆动,却没有任何声响发出。
这似乎是一种下意识本能的反应,芙洛科掌心用力握住铃铛,怪物唯一的弱点被捏紧,发出惨嚎,触手卸力,松开芙洛科。
芙洛科从脖颈处拉下触手,翻身伸手探到被踢走的匕首,割下插进体内的怪物阴茎,抓住石墙站起,向远处荒芜的森林跑去。
他跑得太快,完全不似刚从濒死中恢复,生命仿佛在将要熄灭的时候加入了最后的燃料,脚趾踢起枯死的草叶,冰冷的雪珠溅在小腿上。
他不敢回头,直觉怪物就跟在身后,冷冽的气流像全副武装的士兵,持着长矛,刺入芙洛科的身体。
怪物的触手追上了芙洛科,缠绕上他的脚踝,双腿不再听从本
能的使唤,反应不及,踉跄扑倒。芙洛科凄厉地尖叫,惊恐地踩向触手。
高亢的嘶鸣惊醒了芙洛科的神智,马蹄重重地踏在仅离手臂几指之外的地面上。马匹的主人跳下,还没来得及询问芙洛科的伤势,就被愤怒的怪物打断。
“liyangoig!”
是芙洛科没有听过的语言。
从半闭的眼缝之间,芙洛科看到男人的手臂插进怪物的身体,怪物的咆哮声随着男人口中的咒语减弱,他黑色的、变化无穷的身体不自然地膨胀,达到临界,随即炸开,碎片掉落在地,发出可笑的啪嗒声。
“你还好吗?”
男人俯下身,银色的长发垂下,他向芙洛科伸出苍白的手,芙洛科没有触碰男人,只是奋力撑起自己,血液顺着双手坠下,渗进僵硬的土地。
芙洛科终于回神,寒冷侵蚀着他的骨肉,他看着地面上弹跳的肉块,上下牙碰撞颤抖,说出的话带着颤音:“他——你杀了他?”
“什么?当然没有。”男人皱眉,他似乎并不尴尬芙洛科拒绝了他的帮助,“只是暂时的,”他担忧地看了一眼地上活跃的碎块,“他的心脏不在他身上。”
“我、我不明白。”
“我的意思是,我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有伴侣的liyanoig。”男人脱下披在身上的毛皮斗篷,搭在芙洛科的肩膀上,“他们会将心脏作为礼物送给伴侣,通常是为了保护对方,并隐藏自己真正的弱点。”
“你……”芙洛科喘了一大口白色的气,斗篷的温暖给他的生命增添了更多的燃料,他意识到面前的男人会让他更了解丈夫的种族,他决定在丈夫恢复之前把事情整理清楚,“你很了解这个liyan——”
“连亚诺。”男人改变了他的说法,方便芙洛科能清楚地读出这个单词,他不自然地瞥了一眼芙洛科的腹部,邀请芙洛科坐上马匹,“他们通常不会太远离自己的伴侣,我们最好马上离开。”
“我就住在离这里最近的城镇。”芙洛科决定接受男人的帮助,“虽然有些冒昧,但是……我希望先生您能送我到我居住的旅馆去。”
他跨上马背,腹间的不适让他有些心虚:“如果——您不介意——”
男人摇头,同样跨上马匹,扬起缰绳,沿着大路带着芙洛科驰向城镇。
“谢谢您,好心的先生。”芙洛科拉紧自己身上这唯一一件御寒的衣物,男人有意放慢速度,不让寒冷的尖刀划伤他们两人,“我叫芙洛科,全名芙洛科·穆里尔·厄纳特。”
“我就知道你是厄纳特的精灵。”男人的声音传来,他并不是那种不善言辞的人,“出于某些原因,我不能告诉你我的全名,请叫我凯拉斯特就好。”
“谢谢你,凯拉。”男人因为芙洛科亲昵的称呼露出微笑,芙洛科不自觉地放松了些,“我想我的问题会有些唐突,但是,我很想知道关于连亚诺的——”
“他们确实很少见,”凯拉斯特叹了口气,但口中没有呼出白雾,“按理来说,连亚诺是一种忠诚的生物,不会与伴侣以外的生物交配。更何况,这一只正处于发情期,他的伴侣也不太可能会离开他。所以我想,这大概是一个意外,那只连亚诺虽然处于发情期,伴侣却不在身边。或许正是因为这样的特殊情况,他才误打误撞把你当做了伴侣,清醒之后又因此恼火至极,要以那种方式对待你。”
“如果不在这样的特殊情况下,他们其实是一种温顺粘人的生物,不会主动攻击他人,更不会像刚刚那样对待你。但发情期的连亚诺会因为缺乏安全感变得易怒善妒,也会像我的爱人那样,”凯拉斯特的声音带着笑意,“胡思乱想,总爱猜忌怀疑一些小事。”
“你的爱人是连亚诺?”
“不,我的爱人是像你一样的精灵。”提到爱人,凯拉斯特的语气像是爱吃甜食的熊刚吃了一大块新鲜的蜂蜜,“我想,他要比你年长一些,你看起来就像是——”
他犹豫了一下,继续说道:“没有成年?”
“不,”芙洛科笑了起来,“我大概快两百岁了。”
凯拉斯特因为芙洛科的话松了口气:“我还在想要不要在你不知情的情况下处理掉这东西,现在看来,这件事需要你自己做决定。总之——这么说或许对你来说有些残忍。”
他拉紧缰绳,同情地向芙洛科宣布了这个噩耗:“那只连亚诺在你的身体里产下了他的卵,大概在今晚,他的卵就会发育成熟,你会产下连亚诺的孩子。”
芙洛科差点从马背上跳起,转头仰视背后的凯拉斯特,企图从对方脸上看出些痕迹。
“孩子?”
芙洛科微愣,他的愿望在怪物荒诞的行为中实现,他手足无措,抚摸自己的腹部,重复凯拉斯特的话语:“产下他的孩子?”
“这并不是无药可医。”凯拉斯特以为芙洛科遭受了巨大的打击,他的语气柔和,“如果你不愿意,我可以帮你处理掉他。请放心,这事不会特别复杂,也不会让你感觉到疼痛。在发育成真正的怪物前,连
亚诺的卵往往脆弱至极,只需要——”
“不,谢谢你的关心,凯拉。”芙洛科对凯拉斯特的猜疑一下子融化,他的手掌盖在腹部,那里突出的异样感受终于得到了解释,“这正是我想得到的,事实上,我就是那只怪物的伴侣。”
波鲁的冬天因为这个消息不再那么难以忍受,芙洛科注意到凯拉斯特的沉默和马匹突然加快的速度,试图轻描淡写地跳过这个话题:“我和他之间一定有什么误会,即使我已经为了此事祈求他多年,他也从未像那样粗暴,他刚刚好像——好像是真的想杀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