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禅安从寺里出来的时候天已经暗下来了,自从高中毕业,她已经很久没进过佛寺了。她自己都没想到自己能念这么久佛,她还以为自己已经差不多忘却了过去,直到她接到这项工作。
禅安这个名字不是她原来的姓名,是在跟着母亲离开家后,母亲给她重新起的名字。那段时间的记忆一直很模糊,回忆的瞬间闪过的画面是蔚蓝的天空、乌黑的佛寺,还有母亲紧抿的嘴角。
母亲说,你不要跟父亲姓,也不要跟我姓,你跟佛祖姓,佛祖会保佑你的。她沙哑的声音伴随着浓郁的檀香飘进禅安脑海里。
而那檀香,从寺庙蔓延到了她的新家。
禅安后来才知道,禅是寺里一位僧人的姓,不是佛祖的姓。
2
被经纪人通知要去参加综艺时,禅安欣然同意。她本来就处在事业上升期,刚刚靠一首电视主题曲火出圈,公司和她都知道要把握这个机会。
她以前也参加过一些小糊综,即使没什么人看的小综艺里也不缺比她有趣的和比她活跃的,几档综艺结束,归来仍是素人。
这期间她也出过许多歌,成绩还算好看,在圈里也不温不火,直到她接到为电视剧写主题曲的工作。
禅安看着自己社交网络的粉丝和私信数量直线暴涨,大脑有些迷糊,手下却十分敏捷地把以前各种抱怨的负能量的博客设置成自己可见。
虽然一时的热度使公司和禅安都十分受宠若惊,但大家都知道大多数网民只是跟跟风头,过段时间就会有新的热点,如果这次机会不抓住,可能就没有下次了。
禅安拿着助理给的嘉宾名单,有些苦恼。她选择签公司踏入娱乐圈开始,就应该想到会有和他们碰上的一天。禅安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准备好,也许她没想过自己能这么快就大火到能接触到那些人,也许她根本没想过自己会大火,毕竟平时发发专辑,接点小活也够她自己生活了。
公司还是担心她受欺负,给她接的是个慢综。节目组是某个大火综艺的原班人马,加上嘉宾的知名度,节目的关注度算是红火,慢综必糊的可能性不高,就算糊了过去结识点圈内头部艺人也不错。
这之间还有她大老板的一份力。
本来她的体量还挤不到当常驻的地位,但原来的常驻女嘉宾因为某些不太体面的事情,暂时不能出现在大众面前,节目组缺了个女嘉宾的位。禅安的老板别的不行,就见缝插针的劲浑身都是,当即趁虚而入。导演看禅安风评正旺,路人缘也不错,就同意要她了。
助理说,她要提前点过去和嘉宾们熟悉熟悉。禅安嘴上应着,腿就开始软。
她把那本资料翻到后面,那几张和记忆中没什么分别的脸映入眼帘。
直到手里的文字开始扭曲,她才发现自己的身体还没有完全忘却过去的经历。助理问她是不是冷,她牙关紧锁,无法回答。
时隔多年,她再次体会到那刻骨铭心的恐惧。
3
禅安念佛的三个小时里,她稍稍平复了这几天焦躁难安的心情。过去那段痛苦的时光里,她没念过一次佛,她害怕自己以后念佛都会想起那时候的事情。禅安从小就聪明,她知道母亲每次念佛的痛苦都来自于回忆,于是她只在自己快乐时念佛,让佛经把快乐的回忆钉进她的脑子里。
在这之前,她最后一次念佛是站在天台的栏杆外,宽阔的视野和徐徐而来的新鲜空气,使她长久闭塞的心突然放松了下来,城市斑驳的色彩哪怕是现在也依旧在她脑海鲜艳。
在沉静的寺庙里,她还在想如果那时选择跳下去,是不是能获得如今梦寐以求的幸福。
但禅安早就不信佛了。
助理就在长阶下等她。在她昨日反应过度之后,助理多少猜到她和那几人的关系。助理劝她告诉经纪人,或者直接和老板说,他们肯定会理解她。
但是禅安说没关系。
于是助理只好兀自担忧,时不时提出一些装病、家里出事之类的馊主意。禅安只是对他微笑,他便感到一阵恼火。今天来接禅安时助理也紧锁眉头,他问禅安,你只是看到照片都那个样子了,上那档综艺真的没事吗?
禅安答非所问说今天的佛院很清净,适合祈拜。
佛庙的钟声传来,沉重的声音听得助理心里更加郁闷。
今天是个大阴天,太阳郁郁寡欢地躲在厚重的云后,只留几丝金色的细光。
助理瞟了一眼时间,不明不白地说今天是不是有些久了。他以为这次禅安也是同往常出入其他场所那样迅速,于是并没有带着药在车上。时间悄然流逝了一个半钟之久,他才恍然发现禅安迟到了。
手机里有禅安的讯息,但助理依然有些不安,在嚼碎第三颗草莓糖之时,禅安终于悠闲地走入他的视野。
车后排传来禅安的喘息声。助理抬眼看了一下后视镜,禅安把脸埋在后座的抱枕上,裙子掀起到腿根,露出粉白的皮肤。
助理有些不耐地加速,冲过闪着黄灯的
路口。
“忍得了吗?很快就到家了。把脸抬起来,别闷着。”
禅安乖乖抬头,一双泪眼被凌乱的发丝遮挡了一半,只有些亮亮的湿意露出。喉咙翻滚出来的除了低低的呜咽还有她助理的名字。
4
禅安的助理是她自带的,经纪人知道她和助理是熟人,不太乐意,说熟人容易出事。
禅安不知道什么程度算出事,要是谈恋爱算出事,她想她应该还算合格。禅安的助理是她多年的室友,同居了大概三年有余。
她大二的时候搬了出去,租了间两室一厅的小公寓,靠给人写歌赚钱。
和她合租的是个学汽修的年轻人,叫陈烁诚,长着一米九的个子,冷着别人欠他几百万的脸,小眼睛一垂下来凶悍又阴沉。他身边人开始和他接触总会被他那张死人脸唬得小心翼翼的,了解他这人与外貌不尽相关,才敢和他多接触。
禅安直接跳过了这个过程。
她抬手随意拨了几下弦,台下的人就一阵欢呼。
大二时,室友开个小酒吧,禅安经常去当驻唱,帮衬朋友的同时给自己赚点小钱。没想到许多人都很吃禅安的演唱风格,给酒吧带来许多人流量。
禅安声如淡糖,哑里带着点甜,抱着吉他弹下最后一音。音乐停下,她又轻轻在酒吧的劣质麦前唱完这首歌的尾段,人群一阵寂静后献给她最热烈的欢呼。
今天有别的歌手来唱,只是老板习惯让禅安开场一下,知道许多人来都是被禅安歌声里的颗粒感所吸引。禅安坐到老板给她留的卡座边休息,抬眼就和对面吧台一双眼睛对上。
禅安愣了一下,移开视线。
禅安如何想不到,只是眼神短短交错过的陌生人,居然在之后几年会与她缔结比恋人还要亲密的关系。
那个人眼睛里带着点狠戾,眼下褶子和坑洼的疤斑驳,没一块光滑的皮,黑黝黝的脸在灯光下凶神恶煞。穿着身工装,一副刚下班的样子,点着根廉价烟叼着,赤红的火星在昏暗下晃来晃去。这类人禅安本来是怕的,她以前上学时就怕,她妈妈来学校接她时说,这些是佛祖不要的人。
但是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眼前的人似乎就没这么可怕了。
禅安每次出来都会吃药,所以她感觉内裤开始湿润的时候,感到有些疑惑和不安。某些过去使她下意识地自省,身边人揽上来的时候才觉不对。
意识到自己被下药时,她第一反应是药性和她出门时服的会不会冲突。
眼前一切都变慢变得奇幻,她想开口才发现自己声音已经哑了。于是她第二担忧的就是自己的嗓子会不会坏。
很热,她什么都没想,也什么都看不到,她只觉得很热,仿佛她是中世纪被人绑在木柱上燃烧的女巫,在致命的热浪中渐渐沉沦。
她听见耳边有争吵声,睁眼看到的又不是现实,只是一片怪异的花纹和通过她的想象力诞生的东西。她咬牙扭动酸痛的身体,靠肌肉记忆摸到了桌上的饮料,狠狠往自己脸上泼。
争吵声停止了,冰冷的刺激把眼前扭曲的情景洗刷干净,她看到老板面色不善地走过来,而挡在她和那位客人中间的,是刚刚和她对视过的男人。男人靠近她身边,她才发现这个人高大得吓人。
最终那个动手动脚的被老板轰出去了,老板看着她的状态很担心,又抽不开身送她回去。禅安倒是心情轻松,刚刚浇到脸上的酒起了作用,使她在陷阱中不自知地愉悦与晕眩。她浑身滚烫地埋进男人怀里,感受到男人僵硬地抓住她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