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微红肿翘的双唇和难以蔽体的衣物,方才在这发生了什么不言而喻。男人紧紧握住她的手,警惕将她往身后藏,拦截住他在她身体徘徊的视线。
喉头发紧,顾元恒竭力克制自己,去看不停发抖的关融,朝她伸出手,声音一如既往温和。
“乖宝。过来。”
男人闻言怒不可遏,眸中厉色更显,又往前挡了一步,将她完全护在自己的阴影下,手中攥出了汗。说实话,周恺并无百分百的信心,好在她没再动作,一直乖乖躲他身后,这令他稍感宽慰,于是讥诮瞟向顾元恒。
“还看不明白吗,她对你没感情。”
顾元恒怔了怔,把颤抖的手收回,呵笑一声,“我的确看不明白,不如让kiki过来一起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一直低着头的关融一听这话身体颤得厉害。几天观察下来,契约妻子俨然是个被娇惯坏的千金大小姐,如果将她惹来,事情便更加一发不可收拾。她自愿承担偷情败露的后果,但希望至少还能保全他。她摇晃周恺的手臂哀求,几乎泣不成声,“你走吧,你先走吧,求你了,快点走吧!”
平日娇柔甜腻的嗓音此时染上哭腔,哀哀切切的,任谁听了都要软了心肠。真善良啊,被捉奸当场第一反应依旧是保护情夫。
可是怎么就不将这善良分他半点呢?
见周恺态度强硬还无半分要离去的意思,顾元恒的心到这时反而平静下来,找了张椅子不急不缓坐下,轻笑一声,“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知道你不把kiki放在眼里,但她呢,她的命你不会不在乎吧。”
眼神转向仍在苦苦哀求的关融,她无惧他言语中有关自身安危的威胁,满是莹莹泪水的眼里仍然只装得下一人的身影。
周恺太阳穴跳了跳,眼中几乎要腾出火来,愤怒的脸扭曲可怖,“顾元恒,你敢?”
他摊手,“没什么不敢的,我能做的不多,但绝对出乎你的意料。”
男人的身形显然晃动了一瞬。
当下形势显然对周恺不利。关融在一旁苦苦催促他离开,哭得肝肠寸断,泪水沾湿他大半个袖子,“算我求你的,你快点走好不好,被她发现就来不及了。你先回国保护好自己,我答应你,我一定会去找你”
好一对苦命鸳鸯。
顾元恒冷笑,摩挲着杖柄,再次用眼神警告他,“我的耐心并不多,这你应该是知道的。”
关融听见这话更是毛骨悚然,拼尽最后一口气连推带搡把周恺往门那头赶,他一步三回头,眼里尽是担忧眷恋。她纵然不舍,可为了他,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狠狠一推,终是死死合上了门,只留下一句“如果你回头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做完这一切,心理防线被逼至极限已然崩溃,她双腿酸软直接跪倒门前,发出一声“砰”的一声巨响,空气再度陷入死寂。
他的心猛地抽跳,像是被人在掌心随意拿捏,心痛与否全不由自己。
她将一切为他营造的幸福表象不留情面全都撕破,露出内里鲜血淋漓的残酷现实。舞台闭幕,这场演出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精彩绝伦,此时顾元恒应该心满意足,或者拍手鼓掌,以此答谢两名演员不余遗力的真挚演出。
但他嘴角僵硬,笑不出来。
毕竟他是戏中人。
“顾元恒,”恍惚间,他听见她扯着嘶哑的嗓音,“你放过他吧。”
故作镇静的心又被她这句话高高吊起,他急急走过去捏住她下颌,将她的脸对上自己,尽量把语气放缓,从牙间阴森逼出几个字。
“你不知道这么说会让我更生气吗。”
不是没有想过这一天,但想象终不及现实来的惨烈。她何尝不知道这句话会火上浇油,可除此之外,她别无可言。
她红肿的双眼早已无神,加上不整衣衫,匍匐在地,脆弱的像个残破被废弃的布偶娃娃。顾元恒深吸一口气,喉咙动了两下,不忍看她。他闭上眼脑中回荡着她的话——
“我答应你,我一定会去找你”
看来还是要誓死追随情夫啊。
昨夜还在自己身边娇滴滴地讨好人,今天就头也不回的选择和另一个男人远走高飞。
既然如此,那他也只能选择赌这一局。
就算手段低劣又怎么样,他本就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我可以考虑放过周恺。”
顾元恒扶起瘫倒在地的关融,刻意忽略她身体的一僵,他的手也同时顿住。
情绪复杂,心底不知是鱼死网破的坦然还是面对未知的无措,他逼自己不去在意,放轻语气,用平常的口吻向她说道:
“先陪我过完这个假期吧。”
说是陪他,倒不如说是养她。
那日周恺携kiki连夜回了国,他将此事告知她之后,小朋友的表情看不出什么变化,只是缓缓闭上了眼,像是睡着了。
自那天过后她便一蹶不振,再没开口说过一句话,成日不是缩在露台画画就是躺在床上沉默发呆。
顾元恒明知这一切是缘何而起,但强迫自己不去后悔。毕竟,长痛不如短痛。
她的态度虽冷淡下来,但好在并未排斥他的靠近,大概是要他守约,顾元恒在心里嘲笑自己。衣服是他按她的喜好挑着给穿上的,一日三餐也是他一口口亲手喂过去的。她的作息比先前要健康规律的多,但身型却眼看着消瘦下去一圈。
他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却束手无策。躺在她身边的每晚顾元恒都在问自己,后悔吗?你后悔吗?
回答他的是暹粒默不作声的无边黑夜。
很快,回国的归期到了。机场外林秘书接过二人行李箱就要往车上递,她转身看向顾元恒,开了这些天的第一次口,“你先回吧,我有事要办。”
她的请求情理之中,只是比他料想的来得更早些。
顾元恒长久地凝视她,虽然他尽心尽力喂养,可她的下巴还是尖出了一个角。围巾还是那日出发时他亲手给围的那一条,只是如今已物是人非。
他沉默放开她的手,见她朝着车辆的反方向远去,直至身影变成一个小点彻底看不见,才收回目光。
关融拿出手机,约倪曼婷在年前会面的那家甜品店相见。
友人很快落座她面前,表情是好久不见的欣喜。关融的眼波在这张熟悉的脸庞上剜了一圈,轻叹了一口气。
“曼婷”
“我真没想到你是他的人。”
卑劣
倪曼婷显然大受震惊,嘴角抽动两下,强颜欢笑,“融融,你说什么呢。”
关融瞥了一眼她攥紧衣角的手,不咸不淡开口,“在想怎么骗过我是吗?”
“我”
“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在说谎的时候会不自觉抬起下巴。”
倪曼婷缩回下巴,彻底没话说了。
关融在桌下用手机发了条信息,这才抬眼看她,“我就直入主题吧,你们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倪曼婷受不了昔日好友这样不带感情的审视目光,不得已放弃与她对视,许久再没说话。
“既然我今天直接来找你,就说明已经知道了你们的那些勾当,”关融看了眼手表,时针已过大半,“别浪费时间。”
倪曼婷深吸一口气,显然还在做强烈的心里挣扎。最后她低下头,声音又小又含糊,几乎听不清。
“还记得有一次我们在宿舍谈论起白马会所头牌的事吗,你当时不同意,后来我和小玲去了,就是在那时联系上的。”
关融把记忆往回转,似乎确实有这么一回事,原来他心机这样深沉,从生日会起就着手打造这个计划了,“就你一个帮手?”
倪曼婷沉默。
沉默有时并不代表默认,而是及时止损的保护机制。
原来还有小玲。
越了解越心寒,虽说人心肉长,冰冻到了极点反而一团死肉不会再有感觉,但她还是不住背脊发凉,悸栗打了个冷战,“他给你们什么好」处。”
“我需要钱。”她说。
果然如此。
她这几天来一直想不明白顾元恒为何会调查倪曼婷这个分明与他是两个世界的人。她断定其中一定存在着某种联系起他们的关键线索,谜团一直缠绕着她,直到那天顾元恒无意说出了周恺的名字。
混迹夜场的男女,真名就是禁忌。暹粒之行周恺一直以kevin自称,如果顾元恒能准确叫出,那么便只有一种可能。
那就是他已经知晓偷情一事,并早已对周恺调查完全。
再回想起和倪曼婷相处的一幕幕,这时她才发现,玩乐也好畅谈也罢,明里暗里竟都离不开这个男人——
“糟糕,钱包不见了,大概是试衣服的时候掉在试衣间了。”
“没办法,初恋太影响审美,我这辈子大概只能爱这一款了。”
“融融,你有没有想过离开顾元恒?”
一个可怕的念头逐渐成形,但她安慰自己这毕竟是她一人毫无证据的猜想,可那趟周恺追到暹粒的航班,除了顾元恒和自己,只有一人知晓。
那天,也是在这家甜品店。
她无法重演得知真相那刻的心凉。记忆犹新,倪曼婷曾告诉她日后会找份工作过上正常人的生活,当时自己惭愧得只想找个地洞钻进去,可现在看来,原来她也和大部分天上人间出来的坐台女相同,没什么不同。
此时倪曼婷终于开口,打断了她绵延痛彻的思绪,“我一直当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她面无表情的搅了搅面前的咖啡,“哦,然后你就和我男朋友、啊不,前男友合起伙来设计我?”
“你敢说那天不是你谎称钱包掉了引周恺和我复合的?还是说不是你受周恺示意劝说我离开顾元恒的?”
“”
“就知道呢,怎么每次和他分手总会有契机复合,我以为是天意,原来是有人在其中周旋。”
死一般的沉默后,倪曼婷才开口:“我不希望你恨我。”
她嗤笑,“恨?我才不恨,我是恶心,恶心我自以为的好朋友和前男友联合起来监视、操纵我的行为。”
“我知道这样做对不起你,但我绝对没有恶意,kevin比顾元恒这只老狐狸要适合你。”她说得很真挚。
“闭嘴吧。”关融的耐心已经到了极限。
“你有什么资格决定我的伴侣、对我的生活指手画脚?倪曼婷,请你清醒一点,你是在助纣为虐,不是在做好人好事。我不知道他到底给你灌了多少迷魂药让你到现在东窗事发还如此忠心耿耿,到底是人民币真的太香,还是你也拜服在他的人格魅力之下了?”
无视她的脸色,其实她明白他们二人并无情谊,否则周恺没必要再用金钱收买,这么说只是单纯为了膈应她罢了。
关融不屑转头,却在窗外看到了那抹熟悉身影,她向他粲然一笑,轻快招了招手
虽编了个借口和kiki火速分手,但他仍旧难以心安,多次冲动想奔回暹粒,可她最后留下的那句话又令他意动神摇。
马上就能够在一起了,他不想功亏一篑。
他相信顾元恒既然能容她到现在,便不会对她出手,只要把kiki这枚不定时炸弹运送回国,她就不会再有危险。
周恺心下如此安慰自己,手中却依旧捧着手机,不敢动也不敢睡,只担心错过她。几天几夜不眠不休的煎熬后,他终于等到了她的信息。
在看到她安稳无虞的一刹那,周恺是欣喜的,只是没等他完全扬起笑容,就瞧见了她对面低着头的女人。
心跳停摆半拍,他脸色惨白下来,一步步靠近这二人。
关融倒很是自若,好整以暇靠到椅背,“都是熟人,应该不用我再介绍了吧。”
在s市伸手触冰的冬天,周恺的发间却全是汗,鼻翼翕动,他在忍耐着喘气。“怎么站着,坐下吧。”关融招呼他。
周恺依旧未动,沉默许久,他眼也未瞧的让倪曼婷先出去,语气无悲无喜,听不出什么情绪。倪曼婷听了这话,像是获得了特赦令,慌忙从这样诡秘窒息的气氛里逃开。
周恺沉默落座,半天才敢看向她的眼,婴儿肥消失得干净,他艰涩憋出一句话:
“你瘦了。”
她似笑非笑,交叉着手臂,“周恺,你知道我要听的不是这句。”
“不说话是吗,”关融摆弄着杯柄,“那我只好默认她说的一切都是真的了。”
“融融”他声线颤抖。
她看着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庞,五官依旧凌厉精致无可比拟,只是这样完美的人皮面具裂开了一个口子,她想顺着裂缝扒进去好好看一看,看看他究竟装着怎样的一颗心,能够一面柔情蜜意向她许诺明天,一面处心积虑对她筹谋算计。
可当眼神停留在他满是血丝的通红眼球时,她突然有些累了。
她一直在想,要怎样报复他,是该当众用热水将他从头灌下,还是该甩个清脆巴掌到他脸上。可见到他眼下的一片青黑时,她放弃了一切幼稚想法。
证据确凿,他根本无所遁形。周恺见她迟迟未开口,反倒是自嘲的笑了。
“你现在是不是很讨厌我?”
剖白
关融在心里把这句话又问了自己一遍。
时至今日对他的感情已太复杂,不是简单的讨厌二字就能概括。周恺见她不语,便开始自说自话。
“讨厌是正常的,连我都厌恶自己。这样卑劣的手段尽数暴露在你面前,我不敢求你原谅,但道歉的话还是要说”
“融融,对不起。”
关融听了这话却没有半丝的释怀,心上肩上都似上了沉重枷锁。她半垂着眼,“周恺,其实就算没有暗中这些弯弯绕绕,我也会义无反顾奔向你,我们本可以走到最后的。”
他半梦半醒看向头顶剔透的琉璃灯盏,缓缓重复她的话,“是啊,我们本可以走到最后的。”
“事情会发展到今天这一步,全是我咎由自取。可笑吧,我自负的以为一切尽在掌控,却又自卑的担心你不会回心转意。过去的八年不是没有想过去找你,可我根本没有脸回头。已经失去你一次,我真的承受不起第二次。”
“习惯黑暗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给过光芒却又没收。没有你,我成为怎样的行尸走肉都可以,烟酒也好,纵欲也罢,哪天猝死在有你的美梦里最好。恨过你,却又爱着你,巴不得没有我的你过得和我一样落魄潦倒。但没想到老天真的听到我一天数百次的祈祷,你堕落了,我矛盾,心里既疼又快慰。”
他说得痛苦,周身颤抖,外眦也要渗出血,“如果能一心一意地报仇也好,偏偏我放不下。那天你说,你还爱我。我信以为真,像是被拯救了生命,积极乐观的像个傻逼,你不喜欢的烟戒了,生意也不做了,只恨不得拉着你马上离开。可不管我怎样对你好,怎样掏心掏肺,你都依旧迟疑在顾元恒身边,看你们牵手站在一起,我真的嫉妒得快要发疯。”
她从未听过周恺有一天多言至此。不论真假,他说了很多。
关融沉默半晌,本想告诉他自己曾有过与他远走高飞的念头,可最终还是吞回这句话。
已经太迟了。
“横亘在我们之间的从来不是顾元恒,而是信任。自我认识你的那天起,信任就在不断消亡。它是脆弱的消耗品,经不起三番五次的折腾,”她说着说着竟轻笑出声,“你知道吗,甚至此时我都依然怀疑你是否又在策划着什么阴谋诡计,然后引我傻傻往里跳。”
“人的本质是慕强。我迷恋的是高中时无所不能的你,而你喜欢的是年少时无所不有的我。你难以接受离别,我也经受不起再三背叛。我不是那个十八岁的关融,我失去了那种抛弃一切为爱向前冲的勇气。我已经错不起了。”
“也许我们有过爱,但是还不够。过往的一切我很抱歉,你的前途,还有我说过的话,对不起”关融从口袋掏出草戒指放在桌上,推向他。
“这次我没有丢掉,还是物归原主吧。”
尘埃落定后,她心情竟意外的平静,甚至还能向他展现出一个笑容。
“周恺,再见了。”
她轻轻说
关融回到了别墅,顾元恒在看到她的那一瞬眼底亮起了光,她迟疑片刻,朝他走了过去。他撑着拐杖站起来,脸上漾出笑,“吃饭了吗,我让清姨去准”
“顾元恒。”她不由分说打断了他的话,“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笑容尴尬固在嘴角,低头抬头,神色又是一片自然,他淡淡问道,“这个重要吗。”
“嗯,很重要,”她坚定的要问出个水落石出,“我很好奇到底是什么时候我开始像个跳梁小丑在你面前一丝不挂表演的。”
他停顿了一下,“很早,很早就知道了。你闹着要去健身房减肥的那次,站在体重秤上,身上的外套落下来,”顾元恒指着她的后颈,“那里有深深浅浅的红色吻痕。”
是和周恺在ktv的那次,比她料想的还要再早许多。关融脑中顿时轰鸣,阵阵晕眩,她只能拼命咽口水使自己镇静下来,然后用所剩无几的理智从包里掏出卡。
是当初他给的那张。
“关融。”顾元恒声音凉下来,“事情不是这么解决的。”
“我想不到更好的解决办法,”她说,“如果你要对我做什么,不会等到现在,不是吗。”
顾元恒看着她憔悴瘦削的脸,默认她的话。她盯着他的眼,“我不是什么好人。编各种谎言哄你骗你,一边享受着你的好一边和前男友纠缠不清虽然你为我保留了颜面,但我有自知之明。”
男人不做声,她把卡硬是塞到他手里,拉过一旁的行李箱准备离开,却听顾元恒在身后高声道:
“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我明知你和他藕断丝连却还是选择装聋作哑?”
离去的脚步陡然顿住。问题的答案呼之欲出,只是她一直逃避面对。关融的心微微抖动,又听他说道:
“毕竟是初恋,你迟迟放不下,我可以理解。他倾尽所有,为你付出的一切我都看在眼里,可平心而论,对你的感情我不会输他半分。你们拥有共同的过去,毫无外人插足之机,我只好安慰自己,至少你还在我身边,这是唯一的优势。我能做的只有加倍对你好,最好比过他。我从不奢求你能马上爱我,只是希望哪怕有一瞬间你的眼中也能显现出属于我的半片衣角。”
“你说你在撒谎瞒我,我又何尝不是伪装出一无所知的样子在欺骗你?我也不是好人,我们很合适。”
她低头没出声,顾元恒拄杖慢慢踱到她身边,“即使是这样,你也要离开吗?”
关融抬起脸,眼眶中已泛有水光,她抹去泪,挤出一个笑,“还记得你曾经许诺过我一个愿望吗,当时我没想不出来先存着了,不知道现在还作不作数呢?”
顾元恒心头涌上一股无名恐惧,“一直作数。”
她点点头,“那就放我走。你对我很好,可我没信心再骗下去了。顾元恒,看到你我就会起一身的鸡皮疙瘩。你就像是一面镜子,照出我过去所有的做作与丑恶,这很丢人,你就当我是自私的胆小鬼吧。”
她字字句句清晰,不祥预感终于落地成真。
沉寂了几秒,他机械点头。
“好,我答应你。”
药物
顾元恒信守承诺没有再阻拦,反倒让刘叔开车送她走。关融谢绝了他的好意,简单道别后就拉着行李箱离开了郊区,先去了趟医院,然后随意在市区找了家酒店入住。
强打困意安顿好一切时已是深夜,一整日的舟车劳顿和分散别离让她身心疲惫,四肢都像被抽去了力气,死死瘫在床上动弹不得。
今夜大概会睡得很沉。
她迷迷糊糊的想着,一声门铃却打破了这个念头。她翻了个身,有气无力的拉着嗓子问,“哪位”
“是我。”
低沉清朗的嗓音一下将她从困乏中惊醒。
多少个日夜的相对,她绝不可能听错,只是门外久久未有回音,倒像是她生出了幻觉。关融想假作不知,但考虑到对方的身体状况,她还是无法坐视不理。
她取下防盗锁,开了门。男人一脸温润的笑落入她眼中,“我以为你睡了。”
“如果我真睡过去了呢。”她反问。
“那就等吧,左右,也不缺这一次。”
他淡淡然说出的话却让她大受震动,顾元恒深夜现身的目的再明确不过,关融不想再放任错误继续,垂眸道,“你答应过我的。”
他点头,“我答应让你走,但没答应过不去你身边。”
关融都要气笑了,没想到顾元恒人到中年耍起无赖来也是功力深厚,简直和周恺有得一拼,可想起那个人,她神色又暗下去,“你可不是说话不算话的人。”
“不,我说过,我不是好人。看来我们要重新认识一次了,”他伸出手,“顾元恒。”
关融愣神,回忆走马灯般涌上心头——
她和周恺的第一次见面就是如此。
沉默寡言的少年从不与周遭有任何往来,手中书册是他的全部吸引力所在。关融顺风顺水的人生第一次遇到难关,左等右等等不到可以搭讪的契机,她束手无策,最后便只能选择放下身段主动出击。
于是在那个夏日炎炎的午后,在空无一人的教室,她走到他面前忐忑着伸出手,窗外声声蝉鸣都要盖过她近乎呢喃的自我介绍。
记忆回到现在,她看见这只略显固执的手,一时心软不忍拒绝,犹豫过后,她还是小声道,“进来吧。”
顾元恒愣了愣,没想到她会首肯,生怕她反悔似的快速进屋。房内被她收拾妥当,大有长住的意思,他看到桌上放着的白色小药瓶,沉默着把它塞进口袋里。
男人半晌没说话,关融回头望,这才发现他身后还拉着个行李箱,不由皱眉,“我这是引狼入室吧。”
他走上前摸摸她的头,笑眯眯,“就算是狼也舍不得吃你。”
顾元恒虽未曾在金钱上亏待,但关融现已是无业游民,不好再大手大脚花钱,所以她只选了个单人标间,此时男人往屋内一站,房间顿显逼窄狭小。
深更半夜,她不好再赶他离开,或者说她竟开始有些习惯他的执着,稍加思忖,关融指着床榻,“今晚就先睡这吧。”
“那你呢。”
环顾四周,能借以依靠的只剩一张小得可怜的沙发,关融有些踌躇,不过她身材纤细,应该也能挤进去凑合一晚。
男人却在她举棋不定之时趁虚而入,捉住她手腕往床上倒。关融瞪大双眼正要挣扎,顾元恒紧紧环抱住她,力量大得惊人,她根本无法动作。
他温热鼻息蹭在她颈窝上,声音模糊不清,“乖宝,你晚上本来就睡不好,来床上睡吧,我们也不是没一起睡过。”
关融惊异于顾元恒竟然知晓她近段时间以来的睡眠状况,一时呆住,忘记了反抗。
他似乎感受到怀中人的异动,继续说道,“好奇我怎么知道的?人清醒和睡眠状态的呼吸频率不同,深睡时自然又绵长,很好分辨。”
“还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我不会再骗你。”
关融脑子里一直紧绷着的那根弦突然啪的一声断了。他的话像是针尖,戳破了她一直以来得体克制的表象,像是病态鼓胀的气球,失去这层透薄橡胶后就急速萎缩坠落,氢气瞬间归于太空,只余畅流不完的滚滚热泪。
顾元恒的毛衣化湿了一块,炙热泪水浸透到皮肤上,似要流向更深处。他不禁抱得更紧,轻拍着她的背安抚,用自己的坚实胸膛来承接这场无声而猛烈的情感宣泄。
过了一阵,关融紧抓着他衣服的手慢慢松懈了下来,顾元恒低头去看她的脸,睫毛上尚挂着水渍,人却已睡着。不好大幅度动作,他僵着半边身子轻轻拉过被单为她盖上,梳理她脸上的乱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