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净跌跌撞撞地向后,哐一声撞倒一把椅子。他像被人当头敲了一棍,忽然惊醒,转身一把推开簇拥围观的人群冲了出去。
陆十一!十一!
不渡和尚在背后喊他,他头也不回。
他们能恨谁?
他们该恨谁?
跪倒在地的父亲,满身鲜血的娘亲,苍白的手,漫天遍地的缟素要一直跑,一直跑,甩掉那些追着他的画面,甩掉自己心里的怨怼。
能恨谁?
该恨谁?
痛过才悲,才知怨怼。
不知道什么东西绊了一下,陆净重重地摔倒在地上,他甚至忘了该如何使用灵力,像个普通人一样,摔得满面鲜血。他顾不上管自己有没有破相,爬起来就要接着跑。有人从他背后追上来,一把按住他。
陆净!
不渡和尚当头棒喝,声音隐隐携裹梵音,手上的菩提明净子发出金光。
勿痴勿妄!
陆净定在原地,剧烈地喘息,许久就如猛然被人从水里捞出来一样。稍许,他腿一软,一屁股瘫坐在地上。不渡和尚松开手,见他脸色煞白,愣愣地看着前方,犹豫了一下,不再说话,只是在他旁边蹲下来。
旋城外的宪翼之水缓缓流过,礁石上浑身漆黑鸟首蛇尾的旋龟从阴影中爬出,重新爬到石头上晒太阳。
和尚,我觉得自己好虚伪。
陆净忽然开口。
不渡和尚挠了挠头,不知道怎么接这句没头没尾的话。
我希望仇薄灯能逍遥,希望仇薄灯能安好,我怕看到仇薄灯救了城池后,却被逼上绝路,我怕听到仇薄灯愿意舍命救人,却被指责唾骂可我却不敢回药谷,不敢见到我爹。陆净声音沙哑。
不渡和尚没说话,慢慢转动佛珠。
他救的人,杀了我娘。
转动的佛珠一停。
不渡和尚抬头看陆净,陆净垂着眼,低头看着地面。
药谷的谷主夫人在几年前去世,据说是死于一名刺客之手。
医者仁心,救死扶伤是药谷恪守的准则那不是他的错。救那个人的时候,他也不知道后来会发生什么,他只是、只是跟平时一样救死扶伤可是,我还是忍不住忍不住会去想,他那天为什么要救那个人?那个人要是没被他救了,后来我娘是不是就不会死?
我砸了他的药鼎。
他为什么要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