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琤此刻心本就不在此处,只是自顾自的喝着闷酒。
荣王见状调笑道:“今晚是除夕,此时又是国宴,小皇叔如此闷闷不乐是为何啊?”
闻言,众人也看向颜琤。
颜琤笑道:“除夕之夜,本应万家团圆,本王却想到远在西北的将士却为保山河不能与亲人团聚,心中难免惆怅!”
荣王冷笑道:“往年也有将士戍守边关,不能归家,为何未见皇叔忧心?今年却如此扫兴,怕不是这不能团圆的有王叔惦念之人吧!”
天寿宫本就高大宽敞,此刻耳边还有钟缶之声,朝臣中也只有谢霆与周良这些品阶较高,座位靠前之人听到了荣王这段话,闻言皆看向颜琤。
皇上也知颜钦暗指何人,出言道:“钦儿,不得胡言!”
颜钦依旧目露玩味之意的看向颜琤道:“父皇,儿臣是不是胡言乱语,让小皇叔自己说说呗!”
周良出言解围道:“荣王久在金陵城中,怕是听到了许多坊间传言,不过是无中生有之事,当时踏顿以求亲羞辱我大虞与宣王,若不是萧将军出言解困将其逼退,后果不堪设想。如今此事已结,也该还宣王与萧将军一个清白了。毕竟日后宣王爷也是要娶王妃的。”
荣王不依不饶道:“周大人这话倒是滴水不漏,不过,若要周大人将孙女嫁给皇叔作王妃,周大人肯吗?”
“这!”周良一时语塞。
颜钦抢言道:“看来周大人也不愿,如今满城皆知宣王爷与大将军喜结连理,才驳了西羌的求亲。试问何人会将自己的令爱嫁给一个在男人身下承欢之人?”
“钦儿,住口!”皇上将手中金樽重重拍案,百官惊到,看向高台,奏乐之人也停了下来。
满殿上下,肃然无声。
颜钦羞辱颜琤的目的已然达到,遂闭口不言。
可皇上却已生气,荣王如今无半分皇家之人的贵气,竟学作地痞如此不成器。
颜钊如今已是日薄西山,若有闪失,这天下真要落入颜钦手中,岂不是断送江山吗?
皇帝本将颜钦已然作为储君教导,颜钦却不明白皇上这番苦心,大殿之上当着众人竟能说如此下流之言。
皇上越想越生气怒道:“是朕宠坏了你,才让你如此不知天高地厚!不知道说错话要赔罪吗?琤儿是你皇叔,你却以下犯上!周大人两朝老臣,也岂是你能戏谑之人?”
颜琤从方才被羞辱到此刻依旧面无表情,他自己并不愤怒,一则颜钦所说也是实话;二则颜钦出言无状丢的是皇上的脸,他无需在意。
荣王在太子重病之后,本就因学作文章日日受皇上训斥,如今更是当着满朝文武责难自己。
他目露狠厉,语气怒道:“父皇,若钦儿所说有半句虚言,甘愿赔罪。就问小皇叔一句,方才钦儿所说,可有错?”
皇后见状连忙制止道:“钦儿别再惹恼你父皇了!赶快向你皇叔赔罪!”
颜钦一言不发,死死的盯着颜琤。
颜琤此刻也才体会到那日萧澈在大殿之上的为难,当时还有踏顿求亲之事遮掩,如今众目睽睽之下,若点头承认,那便是断送了自己和萧澈的以后,若否认,那自然也对不起萧澈的一往情深。
此刻在颜琤身侧的颜翎,心中也不免迟疑,毕竟自己那日见萧澈抱起颜琤的情形并非普通主仆。
颜琤此刻起身,走至高台中间,跪道:“皇兄,不管萧澈与臣弟之事是真是假,此时萧将军正在前线浴血奋战。
我等却在此处猜疑诋毁,即使作为普通主仆,臣弟也为其感受心寒。
更何况他如今还是我大虞将军,皇兄亲封的征西元帅。未受人尊敬爱戴便罢,还在如此庄重的场合谈论羞辱将军。
臣弟自然不需要荣王赔罪,可是远在西北的数万将士需要,那些死在战场不能安还的英雄需要。他们都需要皇兄给个说法!”
颜琤并未打算给皇上台阶下,今日此事若被就此遮掩,他也觉得对不起萧澈。
皇上闻言更是勃然变色,他瞪着颜琤却不能发作,遂沉声道:“荣王出言无状,羞辱亲王重臣,罚其幽闭王府一月,无旨不得擅出。日日在府中抄写《佛经》,算作为西北死去的将士超度亡灵。日后,日后若在做此等愚蠢之事,定不轻饶!退下!”
荣王尚未开口解释便被宫人“请”出大殿。
颜琤端跪行礼,悠然道:“臣弟替西北众将多谢皇兄!”
经此事一闹,众人兴致全无。半个时辰之后,皇上便借口酒醉下令百官散去。
朝臣三三两两结伴离去,周良看到颜琤一人,便上前喊住解释道:“王爷,方才荣王所说,您切莫放在心上。至于方才荣王说将老臣孙女嫁给王爷之事,老臣并无不愿之意……”
颜琤笑道:“周大人无需多心,本王自然知晓周大人的心思。您孙女的如意郎君也绝不会是本王。”
周良叹道:“萧将军本是权宜之计,如今却闹得满城风雨,王爷不顾自己的名声还如此识得大体为西北众将辩驳,倒真是让老臣钦佩不已啊!”
“周大人,其实荣王并非妄语!本王也没那么大胸襟,周大人抬举本王了!”
颜琤说完,不看也知道周良此刻是何表情,遂转身离开,留周良一人在原地错愕不已。
颜琤没觉得有何不妥,眉眼弯笑的走向宫门外。
若枫在宫外等候,看见颜琤如此开心,不禁疑惑。
颜琤笑道:“没什么!今夜除夕,是子煜的生辰,本王开心。现在就回家,帮子煜过个生辰!”说完便进了马车。
远在西北之人自然不知朝堂之上发生的这些事。
萧澈今夜与众将同聚同食算作庆功之宴,只是庆功宴上并未有酒。
萧澈回到院中时,子时已过。听着更声,便知道自己的生辰已过,不知颜琤在京中是否还惦念着自己。
萧澈推门而入,圆桌静坐之人打断了他的思绪。
萧澈其实也正想找林钟商议袁冲一事,可此刻看到他一副不拿自己当外人的模样,忍不住出言调侃道:“你日日深夜来我房中是为何?都护府没有给皇上亲卫晚寝之所吗?”
林钟端着茶不言不语。
萧澈无奈,走向屋内,将铠甲脱下。
林钟余光瞥到,离开收回眼神道:“你要干什么?”
萧澈笑道:“你这话问出来会让本帅怀疑,圣上亲卫莫不皆似你这般愚笨!自然是要更衣就寝啊!”
林钟握着茶杯的手一扬,茶杯离手朝萧澈袭来。
萧澈出手一握,旋身站稳。
萧澈握着茶杯朝林钟走去:“谋杀元帅,你,该当何罪?”说罢,将茶杯放在林钟面前,自己也坐下。
随后正色道:“你不来我也会去找你!”
林钟陡然看向萧澈,似乎此语有何不妥。萧澈本想继续下去,倒是被林钟这反应吓了一跳。
林钟意识到自己失态,随后恢复冷色道:“何事?”
萧澈只好回道:“袁将军的事!袁将军已经答应此战之后便辞官致仕,圣上也无需担忧西北边境,他大可再派其信任之人来。哦!这话说错了,是派暂时没有通敌可能的人来。”
林钟道:“圣上并未说过辞官就放了他!这不是交易,你别白费心思了!”
“……”萧澈面色也冷下来,辞官已然是退无可退的办法了。难道这些人非要因为莫须有之事,将其赶尽杀绝吗?
“本帅不想因为此事整日同你吵架!”说着便站起身来,竭力平息心中怒火,每次提到这件事,萧澈便将胸中的失望化成愤怒,他无论如何也不能看着袁冲被杀,自己袖手旁观。
他此刻只觉怒气难消,回身看着林钟沉声道:“西戎与北夷此刻就在城外,尚不知他们何时来袭。我日日难安,连做噩梦都是两夷来犯,我无力抵挡。
如今却又因此事日日忧心,彻夜难眠。你是死士,只需听命令行事即可。我却要一边想着破敌之策,一边提防你们对袁将军下手。”
萧澈越说越怒,走过去一把揪住林钟的衣领,眸中怒火跳跃盯着林钟低声吼道:“你告诉我,我究竟怎么做,皇上才肯放过袁冲,你们才肯罢手?啊?”
又是近在咫尺的距离,这一次萧澈更加愤怒,甚至多了些许隐匿的委屈。
他也才是加冠成人的少年郎,本该意气风发,恣意潇洒,新婚之夜便抛下爱人请战来此。
如今却又面对这内忧外患,帝王猜疑一筹莫展。
炙热的鼻息扑在林钟的脸上,他压下心中翻涌的感觉,一字一顿道:“袁冲请辞奏折三日后放在上阳宫内,不然他只有死路一条。”
萧澈未料到林钟竟然妥协,一时怔在原地,忘了松开林钟。
林钟余光看到了萧澈此时张开的衣领,顿时烦躁不已,猛然起身迫使萧澈放开他。
还未等萧澈回神,林钟便消失不见。
半晌,萧澈回神大笑起来,心中欣喜非常,事情还有转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