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爱吃核桃:赵医生,现在有时间吗?」 他起身走到那个巨大的衣柜前,木门上印出窗框的轮廓,他的影子恰好被四四方方地囚于其中。 他这人臭毛病不少,爱钻衣柜就是其中一个。 手中的电话响起,他拉开柜门,毫不犹豫地钻了进去。 “赵医生,晚上好。” 鼻尖满是薄荷味,就是贺免身上的那种。 他坐在一堆刚洗过的衣服中,弄明白了那人身上的味道从何而来。 除了沐浴露,衣服被薄荷味的洗衣液浸泡,经过阳光的侵晒,散发着一股很清爽的香气。 他分神地往后缩了缩,背部靠上一件柔软的羽绒服。 “小祁?”赵冬凛在手机那头喊他,“你还在吗?” 祁修竹小声回应:“嗯,我在。” 赵冬凛是祁修竹的心理医生,给他做了两年多的心理咨询。 收到消息的时候他有些惊讶,因为一直以来,祁修竹对心理治疗的态度都并不积极,没有主动联系过他。 “出什么事了吗?”赵冬凛的声音平缓,一点点引导他说,“没关系,深呼吸……” “我没事。”祁修竹下意识呼了口气,“就是想找人聊聊天,您方便吗?” 赵冬凛明显迟疑了一下,那头传来纸张摩擦的声音:“方便,今晚的话题是什么?” 祁修竹问:“赵医生,您谈过恋爱吗?” 赵冬凛好笑道:“我已经结婚了。” “啊。”祁修竹有点尴尬。 赵冬凛的无名指上的确戴着一枚戒指。 这位不管何时都面带微笑的医生,思考时总是会下意识转动那枚银圈。 “怎么了?”赵冬凛听出他的窘迫,打趣道,“遇到感情上的问题了?” “是,也不是。”祁修竹说,“我不知道。” 这算哪门子的感情问题,他和贺免谈的是别的,根本没谈感情。 赵冬凛在纸上写了些什么:“今晚你可以把我当朋友,有什么就说什么,可以吗?” 赵冬凛总是给人一种恰到好处的感觉,祁修竹虽然不乐意主动去医院,但对赵医生并不排斥。 比如现在—— 祁修竹卸下防备:“您知道的,我之前谈过一段恋爱。” 赵冬凛语气照旧:“嗯,然后呢?” 祁修竹的话很直接:“然后我们从前任变成了炮友。” 赵冬凛那边传来“啪嗒”一声,听起来像是圆珠笔之类的东西落到了地上。 过了两秒,他平静地问:“你感觉怎么样?” 祁修竹给手机开了免提,正在对自己的黑色指甲油下手。 听见这话他愣了一下,这个话题会不会太私人了? 祁修竹靠近话筒:“这也要说吗?” 赵冬凛反应了半拍,意识到他们完全是在跨频道聊天,好笑道:“我不是问这个,我是说你的心理状态怎么样?” 祁修竹的脸后知后觉烧起来:“感觉还行。” “嗯。”赵冬凛半信半疑,委婉地问,“真的还行?” 祁修竹把肩上的辫子抚到脑后:“我不知道。” 赵冬凛心下了然,祁修竹的不知道显然是不行、不好的意思。 他在纸上记录下来,没有刻意去问发生了什么。两人聊了半个小时,大部分时间是赵冬凛问,祁修竹答。 直到最后,赵冬凛才不经意问了句:“你对现在的状态满意吗?” 祁修竹张了张嘴,有点不知道该答什么。在意安稀里糊涂地过了半个月,他几乎没有认真思考过这件事。 ——不去想就代表着无事发生。 逃避也变得理所当然。 所以,祁修竹最终给出的回答还是那句。 “我不知道。” 赵冬凛失笑:“好久没见,感觉你变了许多。” 这种变化未必是坏事,因为在赵冬凛看来,“不知道”也算是一种坦诚。 祁修竹伸了伸腿,衣柜里的空间很大,大到令他有些诧异。 毕竟贺免房间里的衣柜就是小小的一个,容纳一个人的衣物刚好合适。 他的手掌撑在身后那件羽绒服上,透过衣服间的缝隙,隐约摸到衣柜内壁里有一些薄薄的凸起。 人在打电话的时候,很难注意到自己在干什么。 他无意识用指尖描摹那些痕迹,没有回答赵冬凛的话,转而说:“人总是会变的。” 赵冬凛没料到祁修竹会说这种话。 他了解祁修竹,他是个很没有安全感的人。变化对他来说是一种麻烦,也是焦虑。 沉默片刻,祁修竹问他:“你说是吗,赵医生。” 他的语气平静且轻,若不是最后那声“赵医生”,赵冬凛会以为他在自言自语。 “是。”赵冬凛搁下笔,“世间万物皆是如此。” 祁修竹低头勾了勾唇,笑得有点勉强:“你说得对。” 赵冬凛合上笔帽,看了眼时间:“我想你该睡了。” “好……” 祁修竹一边说着,一边扒开遮挡住内壁的羽绒服,在看清上面到底是什么东西时,剩下的话倏地哽在嘴边。 只见衣柜里侧画着七八只大拇指大小的蝴蝶,没了衣服的遮挡,蝴蝶翅膀发出幽幽荧光,昏暗的柜子一下亮了起来。 ——像丛林里照亮前路的萤火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