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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你为了你那肮脏的王位都他妈可以杀了我”(2 / 2)

上面是权至柔的笔迹。

——“等我三年。”

……

心沉沉跳着。

她吞咽一下,扯起了嘴角:“这……这是什么意思?”

孙茗也看到了上面的字,瞳孔微微震了震:“应该……就是字面的意思吧,我想,她可能觉得你们之间需要一些时间。”

“我不懂,她为什么不当面和我说清楚?丢纸条给我,她以为她还是小学生吗?!”

气笑了。

委屈,不平,愤怒……

是要报复她吗?那个人可真知道怎么才能折磨她……

孙茗看了她一会,道:“焰书,有些话我一直很想说,请你不要生气。”

她蹲了下来:“……说吧。”

“可能,你一直觉得,以权至柔的背景,她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但是事实上并不是这样,权赢对她的控制,比你想象的要多更多,我想你也感觉到了,她一直在明里暗里想摆脱‘权赢女儿’的标签,想和她撇清关系,但是血缘这种东西,哪里是说撇就能撇干净的……”孙茗坐了下来,声音有些沙哑,“就连我,为了摆脱我家的那些条条框框,为了彻底说服我父母我打死都不从政不当医生,就只是为了做我喜欢的建筑,我都不知道闹了多少回。”

“焰书,我想说,不管是怎样的家庭,都会有这样那样的管束和限制,而偏偏至柔的妈,是控制欲极强的那一类,我相信至柔她是真的在乎你,只是……”

她看向了她,等她说完。

“只是现在的她,没有足够的能力来赎回她的自由,赎回你们的自由,”对方轻拍了拍她的肩,“至柔知道,她需要时间去完全摆脱现在的被动……她让你等她,正是因为放不下你,她想让你再给她,再给你们一次机会。”

“……我不懂。”

走向了天台的边缘。

那一片黑暗的,盛大的花海,仿佛在嘲笑着自己的天真。

她听见自己说:“……有困难,我可以和她一起克服,为什么一定要把我推开?难道一个人,会比两个人要轻松吗……?”

对方也看向了远方,轻叹:“也许,她是怕连累到你吧。”

“……连累?”

她看了她一眼,笑了一声,再无话可说。

“对了,我这里还有一个东西要给你,”孙茗从包里拿出了一份文件,递给了她,“这是工作室的聘书,至柔决定把法人代表的资格转让给一个资历很深的建筑师,等你进来后,可以直接跟着她做。”

她垂下头,看了这份精美的文件很久,道:“所以……她打算退出了是吗?”

“目前看起来是的,至于她今后什么打算,也只有她自己知道了,”对方深吸一口气,“焰书……很抱歉,我也真的很遗憾。不过,也许你可以把这一次变故,看成你的一次全新的机遇。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不是吗?”

“……”

半晌后,她扯起嘴角,看向了深邃的夜空:“……你说得对。”

孙茗笑了,将文件递到她手

里:“想通了就好!我会和法人代表打好招呼,然后尽快安排你们见一次面。”

“我不是这个意思,”她从包里拿出那张行程单,递给了对方,“我想说的是……我没有办法在这里继续下去了。”

孙茗看向了那个行程单上的航班。

这一刻,她才终于相信了那些流言,一时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你……你真的要去纽约了?”

她点头,苦笑道:“就算是再赌一次吧。”

在对方语塞的时候,她有些笨拙地拥住了她:“对不起,老板,不能好好和你道别了……如果你再次见到权至柔,请你告诉她……”

“……”

在对方有些凝重的目光中,她清晰地道:“我不会再等她了。”

“……焰书!”

……终于还是逃了。

终于逃离了,这一片曾赋予过她难以想象的自由和幻想的,此时却充满了无数是非的土地。

手机还不断地响着,是护士和谢晴若的号码,她没有接起。

三个小时后,她来到了病房门口。

脚底像灌了铅,一步一步地,沉重无比地向前走着。

握在门把上的手,前所未有地剧烈抖动着。

……恐惧,爬满了全身。

她听见自己剧烈喘着气,闭着眼扭开门把手打开了门。

进入视野的,是床上戴着氧气罩的虚弱的女人。

当看到心电图上规律滚动着的波折时,她的腿一软,差点跪了下去。

谢晴若就坐在床头,看见她时愣了愣,随后站了起来。

“……你来了,”她本想靠近将她扶起,但还是将手缩了回去,哑声道,“妈现在稳定了,你不用太担心。”

一旁的护士看着进来的人面色如此沉重,也忍不住安抚道:“您放心,李女士很坚强,已经挺过去了,目前已经有合适的肾脏了,我们已经安排了最近的肾脏移植手术。”

云焰书没看她们,只是径自走到床边。

几步的距离,膝盖骤然一松,几乎倒在了女人的身上。

紧紧贴着这张布满岁月痕迹的脸,她看着那双疲惫不堪的眼睛。

心中,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慌排山倒海。

她知道,有那么一种可能……

有一种可能,只要上天再残忍一点……

只要上天再像从前一样狠心一点……

她就会见不到她的亲人最后一面。

……只因为那个触不可及的人,那个触不可及的,她云焰书拼死都要挤进的世界。

“书……小,书……”

她听见了母亲的声音。

缓缓抬头,震惊地看着女人正吃力地睁着双眼,看向她的视线中是诉不尽的思念和关心。

氧气罩因为女人的开口蒙上了一层雾,仿佛在告诉她——

这个人是多么的疲倦,却又是多么的想要她知道,有人正在如此这般地爱着她。

她像下一秒就要失去母亲一般,用力死死握住她的手。

“妈,妈……”泣不成声,“我错了,我错了……对不起……”

那只手慢慢抬起,指尖划过她的发丝。

女人只是淡淡地笑着,眼中是泪光。

在对方温柔的沉默中,她知道——

她被原谅了。

这样任性的她……终究还是被原谅了。

“啊,下雪了。”护士轻声叹道。

她抬起头,看见窗外的雪花簌簌飘落,映衬着深邃的黑夜都充满了光亮。

“倒春寒的雪啊,真的好难得,”护士看着窗外出了会神,又看向她们笑着道,“这雪是吉兆,李女士一定很快会好起来的。”

……她怔怔望着窗外。

外面,是凛冽的风雪,可手心的温度却是如此真切……

仿佛在一记一记地,沉沉击打着她——

幸运,无声无息地降临了。

……而她,也该清醒了。

2018年的一个秋夜,纽约皇后区的一家健身房里。

各种肤色的精英白领们在各种器械之间游走,大多是刚下班就抓紧赶来大汗淋漓一场。

夏利安从楼梯机上下来,还没喘几口气就拿起水瓶咕咚咚灌了下去。

闺蜜从一旁的无氧训练区走来,拍拍她的肩:“还练吗?”

她摆摆手,胸口疯狂起伏着:“等下……让我歇会再说。”

这时,她的余光里瞥到一边跑步机上一道很特别的身影。

女人扎着黑亮的马尾辫,身材高挑挺拔,正在以较低的速度跑着步。她穿着大牌的运动套装,虽是有些老旧的款式,但衬得她的身材极为好看。

臀部圆润挺翘,修长的双腿下是纤细的脚踝……

不,准确来说,应该是一只腿。

……这个女人,右小腿是一条做工精致的黑色假肢。

闺蜜顺着夏利安的视线看去,了然地笑笑:“干嘛,对她感兴趣吗?”

夏利安猛地回神,问她:“你认识她?”

“不认识啊,只是之前来有见到几次,感觉性格还蛮难接近的哎。”

夏利安忍不住盯着那个女人的侧脸。

女人蹙着眉,额角的汗珠顺着小麦色的皮肤滑下,落在有些紧绷的唇角。

“走吧,练完了。”夏利安吞咽了一下,扯了扯闺蜜的衣袖。

闺蜜却一把拦住她:“哎你这个闷骚女!你骗不过我的眼睛,来,看我的。”

“你干嘛?!”

她看着闺蜜走上前,不禁倒吸了一口气。

那个女人正好是停下来休息,被闺蜜拍了拍肩便转过了身。

“hi!我朋友夏利安很想认识你,可以和你交个朋友嘛?”

女人看向了她这个方向!

她的心跳瞬间加快了。

她开始怒骂自己——

妈的,干嘛交个社牛朋友自讨苦吃啊?!

而更令她呼吸急促的是,女人居然走了过来……

对方的神情有一些严肃,但嘴角又带着淡淡的笑意。

她在她面前站定的时候,她的心跳简直比刚刚在楼梯机上还要快。

脸更烫了。

面前的女人微笑着,向她伸出手,用流利的英文道:“利安你好,我是云焰书,没想到这么快就见面了。”

“……”她瞬间冻结。

这个名字,这个名字是……!

女人发现她的局促,宽慰似地笑了:“不好意思,上周因为我的电脑摄像头坏了,所以面试的时候我没有办法露脸。”

“……”

“利安,欢迎你加入我们公司。”

夏利安嘴巴微张着,半天说不出话,脑袋里什么声音都有。

……啊啊啊啊!!!

这个人,就是上周她面试的公司的老板啊!

闺蜜看一眼她,又看了一眼云焰书,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夏利安吞咽一下,伸手和她交握:“老板,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

云焰书噗嗤一声笑了,拿毛巾擦了擦脸:“没关系,明天见。”

在她还沉浸在那个笑容中的时候,闺蜜走了过来,眼睛都瞪圆了:“你们认识?!!”

夏利安嗷一声怒吼,在她头上落下狠狠一记:“都是你都是你……!!”

她怎么这么惨?!还没入职,就给上司留下了一个古怪猥琐欲求不满的形象……

在美西一所大学毕业后,她就一直在找合适的工作,在竞争激烈的纽约连连碰壁三个月之后,她接到了一个初创企业的offer。

其实也不是完全一无所有的初创,这个叫“焰影”的设计公司,背后的靠山是全球行业10的英城。

当初给她介绍工作的人说,公司老板和英城的老板关系很好,将来有很好的发展前景。

不过这个老板本人对工作要求比较高,之前的助理因为经常出纰漏,就被很快劝退了。

在上周的面试,老板没开摄像头,但简洁的谈吐和友善的态度给她留下了很好的印象。

她没怎么犹豫就接下了这个工作。

谁能想到会在今天搞出这一场闹剧?作为新人,这个开头会不会太难了点啊?!

第二天,她精心打扮后去了公司。

公司里大概就二十来个人,一大早就很忙碌。

云焰书见到她便微笑道:“来了?人事的同事会先带你熟悉一下环境。”

昨天在她面前大汗淋漓有些狼狈的女人,今天一身完全不同的精英打扮,刘海也尽数揽起,露出光洁漂亮的额头。

不过,也多了很强烈的距离感。

夏利安瞬间有些紧张。

“哦那个……老板,我想再次为昨天的事道歉,我不是有意……”

云焰书眨眨眼,好像才想起什么:“啊没关系,别放心上。快去吧,和人事结束了你就来我办公室。”

说完,对方就拿起文件快步进了办公室。

夏利安怔愣一下,一旁人事快步走来,用开玩笑的语气道:“跟我来吧,焰书忙得很,今天节奏会有些快,利安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哦!”

有华人老板的公司里也是什么国籍肤色的人都有,工作语言也是英语。

她发现,云焰书没有另取一个英文名,想必是因为“焰书”两个字,对不识中文的人来说也很好读,她也不知为何很喜欢这两个字。

她是三代移民,在这里土生土长的华裔,打小家人就会教她中文,但自然学得没英语来得好。她特别去研究过,焰书两个字的汉字意义是……

“利安……利安?”

人事在喊她,她猛地回神:“啊!不好意思,我刚刚在想,我们公司的办公室真的很好看,是老板设计的吗?”

个公司面积不算很大,但是非常精巧,简洁而不失设计感的空间让打工人内心都多了一份宁静。

人事笑了:“是的,办公室是焰书自己设计的,对了,公司里大家都是互相叫名字就可以,不需要带尊称,我们是小公司嘛,管理比较扁平,平时放轻松点。”

对方拍拍她的肩,“焰书她作为老板对工作要求比较高,但是她没有什么架子,有什么意见都可以和她讨论,希望你们相处愉快!”

和各个部门同事打了招呼后,她就赶紧去了老板办公室。

可刚到门口,云焰书就从里面走了出来。

她递给她笔记本和笔:“现在跟我去开会,先旁听就可以,事后有什么问题我会和你解释。”

光速语气的一句话让她愣了一秒,随后赶紧哦了一声接过那堆东西。

走进办公室后,里面已经坐着四五个人。

其中一个华人也是业内很出名的设计师,她记得是姓孙。

云焰书坐下后,对周围人道:“会议可以开始了。孙茗,投资商考察的事,你说你那边有进展吗?”

“嗯,目前有很多家全球百强公司和业内投资商对我们感兴趣,不过其中出资意向最明显,而且表示可以最快到位的,是一家比较新的投资商。”

“是哪家?”

“这家公司中文名叫‘允至’,老板应该是个华人,但我们还没见过面,是她助理和我联系的。”

老板微微皱起眉,在座其他几个人也面面相觑。

云焰书问:“没听过这个公司,老板叫什么?”

“英文名是jo,我们目前没有找到具体信息,这个人作风非常低调,不过虽然说是刚起来的公司,但是给到的数目非常慷慨。”

一旁的商务总监想了想道:“焰书,我们才成立一年,我觉得可以不用那么急着找投资,目前英城给我们的支持还是够的,虽然英城这几年有些问题,但是比起找一些来路不明的投资商,我们保持现状更好。”

孙茗对商务总监使了个眼色,似乎对她如此直白有些不满。

气氛有些僵硬,夏利安不禁仔细观察起老板的反应。

女人用指关节支撑下巴,眉头还是微蹙着,语气却是平静无波:“我和孙茗再考察一下,商务那边如果有合适的投资商,也请尽快接洽起来。”

会议结束后,夏利安刚站起来,就听见老板快速道:“利安,给我接杯咖啡。”

“哦好!”

她像接到圣旨一样冲到了咖啡间,打了满满一杯咖啡回去。

刚走到办公室门口,她就听见里面的人在激烈交谈,一下子不知该不该进去。

里面孙茗的语气有些急:“我知道你不喜欢英城,想彻底摆脱以前的一切,可你这样做就像是小孩子和父母吵架要离家出走一样,太不理智了!公司里都觉得这样不靠谱,英城那些人也在说你过河拆桥,我想你还是再考虑一下拉投资的事吧。”

“再考虑,还要考虑到什么时候?孙茗,我们这些人当初哪怕只是在英城多待一秒,就都要被英城的权斗牺牲了,权赢的阴晴不定你是知道的,她现在在英城不得民心,就随时可能拿我们泄愤,”女人的声音低沉无比,“我告诉你,英城那些人说什么我根本无所谓,权赢因为曾经的旧账对我理亏,所以才会愿意给我这笔钱独立出去,她给得慷慨,我也拿得心安理得。”

掷地有声的声音透出门外,“而现在,我就是要带着整个团队完完全全地独立,完完全全地掌握主动权。”

孙茗的语气软了下去:“好,我明白了……你要对那个jo感兴趣,我把她的联系方式给你,你们好好聊聊。哦对了……”

“怎么了?”

“上次和英城的人应酬,她们说……权至柔还是没消息。”

“……”

“我突然想到,距离你们分开,已经快五年了吧。”

“……”

“焰书,她从来没联系过你吗?”

“……”

里面一片诡异的寂静。

夏利安深吸一口气,还是决定敲了敲门。

“对不起打断你们!老板,你的咖啡。”

孙茗看见她时摸了摸鼻子,对她微笑一下就很快离开了。

而她的老板只是低声说了句谢谢,拿过她手中的咖啡,很缓慢地坐了下来。

与先前精干稳重的气息不同,此时的女人,周身多了一份失控的感觉。

那双杏眼望向落地窗外的高楼,似乎充满愁绪。

半晌后,她听见女人道:“利安,帮我联系一个人,再订一个餐厅。”

打开家门的瞬间,她就闻到一股清甜的香味。

女人从厨房里探出头,眼里都是欣喜:“小书你回来啦,你来得正好,蛋糕刚烤好呢。”

她发现玄关的鞋子少了一双,便问:“妈出门了?”

“对啊,上次认识的几个阿姨说要带她一起出去玩,

”对方端着蛋糕从厨房里出来,“你老是不让她一个人出门,她憋坏了,这次出去你不用担心,那几个阿姨英语可好了,说绝对会送她回来的。”

她放下包脱了外套,坐在了客厅沙发上。

足够四个人吃的抹茶蛋糕摆在了她的面前,细腻的抹茶粉铺就在上面,还放了两片白巧克力做点缀。

对方迫不及待给她切了一块:“来!刚烤好的特别香。”

她吃了一口,咀嚼了一会,道:“晴若,你真的不找工作吗?如果你想再读书,或者往别的方向走,你不用担心没钱,我完全可以支持你,你这样天天在家也不是个事。”

“我……”谢晴若吃了一口蛋糕,“其实今天,我就想和你说这个事——”

她抬眼看她,“小书,我也是时候回去了。”

云焰书皱眉:“怎么这样说?你别误会,我刚刚不是要赶你走的意思……”

“不是你的原因。我考虑很久了,美国的生活真的不适合我,”对方抿了抿唇,“在这里也呆了一年了,我还是觉得回国呆着比较舒服,真的。”

女人看向她,眼里有了些泪光,“再说,在这里就有你在我身边,是我怎样都奢求不来的。做出这个决定,是我理智分析的结果,我不应该这样依赖你了。”

……气氛突然变得有些暧昧。

云焰书下意识别开了目光,再吃了口奶油。

“那你和妈说过了吗?她怎么说,她也想回去?”

“她说如果我走,她就跟着走,”女人叹气,“再说,本来我们两个在这,也只会给你添麻烦……”

“……你说什么呢?”

一股气堆在云焰书的心口,她不禁瞪向她。

谢晴若忙道:“对不起,但是小书,说实话,这也是我心里话……”

她放下了蛋糕的碟子,“等你有空的时候,我们就去把手续办了吧。”

“什么手续?”

过了两秒,云焰书才反应过来。

她轻叹:“行,如果你是认真的,那我尊重你的决定。将来的事,如果有任何我能帮忙的,你绝对不要不好意思说。”

谢晴若点点头:“你就放心吧。”

云焰书吃完碟子里的蛋糕,问:“做的是低糖的吗?”

“嗯当然了,你和妈都不爱吃太甜的,我都不敢多放糖。”

“那剩下的就都留给她吃吧,她比我更爱吃抹茶,我去房间了。”

“……那个,小书。”

“嗯?”

她转过身,发现谢晴若欲言又止。

“对不起,这可能不是我该管的……但是都要走了,有些话,我实在忍不住了,”消瘦的女人抚了抚她的肩,“等我走后,你好好交交朋友,谈谈恋爱吧,我知道你为了我的感受,在这方面一直在压抑自己,去年那时候,权至柔打了几百个电话你都不肯接……”

她越说,滔天的愧疚越溢满了心,“如果当初不是我被钱蒙蔽了眼睛,你们也不会闹成这样,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弥补你……”

“够了!”云焰书闭了闭眼,“过去的事,过去的人,都别再提了。”

她看向客厅茶几上,母亲放上的她们三人的合照。

顿时,心中酸涩无比。

“晴若,你知道我不是喜欢往回看的人,该发的火,该道的歉,五年前都已经结束了,”她握住她的肩,直视着她的眼睛,“不管发生什么事,我希望你了解,我不恨你,在那件事上,我们都是被利用的工具而已。”

“……”

“唯一重要的是,妈用你拿的那笔钱,做完手术顺利出院,现在健健康康的,你还陪在她的身边,这就足够了。”

女人深深看着她,眼中落下了两行泪,肩头微颤。

在转身之前,她听见她低声道:

“小书,我最后悔的,是把我们之间,变成了现在这样……”

心中猛地一酸。

但她也只是沉默着,径自回了房。

一进房门,她就躺倒在了床上。

这五年,她用工作麻痹心智,给自己上了结实的防护锁。

只有这样,她才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就这样一直往前。从英城的经理,到管理层,再到现在的“焰影”,她在别人或欣羡或嫉妒的眼光中一路直上。

世界上有多少人,可以达成自己的梦想?而她却在未而立的年纪,走到了连梦里都不敢想的地步。

权赢曾说,她和她有一样的野心。

是,她承认。

可对方并未看到,她作为“征服者”的同时,那懦弱得,空洞得不堪一击的一面。

就像在这样的夜晚,在舒适的房间里仰躺着,感觉什么都有了,却好像什么都没有。

不知何时,手指开始握着钥匙上的那个小马吊坠。

摸着摸着,仿佛是一笔一笔镌刻,心中慢慢出现了那个人的模样……

她从床上骤然惊坐,用力晃了晃头。

床头柜上放着几本略显杂乱的刊物,最上方的八卦小报上,印着一个高大修长的背影。

那个女人微侧着身,戴着黑色口罩,身边站着几个西装革履的人物。

在只有昏黄灯光的街头,依旧能看出这个女人不凡的出身和气度。

照片拍摄时间是一个月前。

新闻的标题无比醒目——

“s国首富之女权至柔失踪两年后首现?母女夺权大战疑将展开”

她看着那个标题出了会神。

随后,将它拿起,丢入了垃圾桶。

第二天到办公室时,助理夏利安已经在等候她汇报工作。

“焰书,我和jo的助理已经约好了时间,她们说餐厅已经订好了,地址是这个。”

她拿过那张纸,上面写着的是一家高级怀石料理餐厅,距离他们公司并不远。

真的好奇怪——

工作这些年,她从没见过甲方要主动订餐厅的。

这个jo,打的什么主意……?

她捏着那张纸片思索着,突然门敲响了,孙茗走了进来。

“焰书,你晚上有安排吗,有个英城的局你要不要去?关系比较好的那几个说要请客。”

她摇摇头:“晚上我和jo约了。”

孙茗睁大眼:“啊和jo吗?!对方来几个人?要不我也跟去帮下你?”

“呃不好意思,”夏利安面露难色,看向两位,“jo指定说要焰书一个人去。”

“……什么?”

两个人都怔愣了。

“fe,这大金主脾气还挺怪,”孙茗耸耸肩,“那晚上你自己一个人应付吧,我要去嗨皮喽。”

“一个人……”

云焰书咀嚼着几个字,不禁笑了。

这个jo,到底是何方神圣?

这个问号,一直持续到晚上,她来到这个餐厅的时候。

她和前台道:“你好,我找1号包厢,一位叫jo的女士订的位。”

“好的,这边请。”

她跟着走到了这个包厢前。

门前竟然已经放了一双精致的女士皮鞋。

她已经早了二十分钟,怎么对方比她更早……?

心跳加了速,一种奇异的感觉在心底发酵着。

她想好措辞,在服务生为她拉开门的一瞬间,赶紧对门里的人道歉:“不好意思,我来晚……”

……话音在看到里面的人时,戛然而止。

坐着的人站了起来,一双狭长的眼看向她。

那双眼似乎瞬间湿润了,但依旧带着一丝她熟悉的促狭。

精细裁剪的米灰休闲西装,修得利落干净的眉毛和发丝,让女人周身充满了凌厉干练的气势,高她半个头的身高,更是加强了这般的压迫。

——五年的时间,在这个人身上,似乎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权至柔的目光,将她从上到下迅速地审视。

然后颔首,对怔愣的她启唇:“……别来无恙,云总经理。”

一尘不染的宽敞包厢里,两个人对坐着。

沉默持续发酵。

她始终避免视线的交汇。

可她却能强烈地感觉到对方灼热的视线,让一身正装的她竟有种赤身裸体的感受。

先是对方开了口:“你还是那么瘦,没吃饭吗?”

“……”

“是刻意晒的吗?黑了好多。”

她不禁嘲讽地勾唇:“……权总费尽心思骗我过来,不是专程为了给我的外形打分吧。”

jo这个名字在脑海中再次浮现。

她才发现自己笨得可以——

这么明显的谐音,她竟没有察觉。

对她的讽刺,对方似是没听见般,只是寒下了声音:“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我为什么要接一个不想接的人的电话?”

“……你还在生我的气,对吗?”

她猛地躲开了对方伸来的手,拿起了一旁的茶杯喝了一口。

“权总大概有什么误会,我为什么要生你的气?”她抬眼望向她,“我们今天才认识而已。”

“……”

刚刚姿态还有一丝傲然的女人,此时全然软了下去。

对方眼中骤然流露出的伤痛,竟像针一般扎在了她的心上。

让她该死地,居然还会疼痛。

……来到这里,果然是一次重大的失误。

“焰书,当孙茗告诉我,你不想等我的时候,我很难受,但是我不怨你,当初我没有办法保护你,也没办法掌握自己的命运,可是相信我,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她还是紧紧握住了她的手,眼里尽是真切,“这几年我一直在想办法摆脱我妈,终于等到彻底独立的时候,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你。”

“…

…”

对方充满磁性的声音,有了细微的哽咽,“书,回到我身边……好不好?这一次,我绝不会放开你。”

云焰书深吸了一口气。

垂下头,看向女人的手。

那包裹着她的,骨节分明的手指,曾给过她无数的温暖,包容,等候……

可最终,却成为了让她失去自我的囚笼。

她承认,她还是贪恋曾经。可就是这般的贪恋,让她如此自我厌恶。

如果能彻底将对这个人的感情割下,该有多好?

如果能变成不再为感情所动的机器,该有多好?

而最可悲的是,即便是现在的她,在无尽的恨和爱的折磨之下,面对着这个人的时候,还是禁不住片刻的迷失。

她用力抽出了被握住的手。

“我是不是该感到荣幸?”她自嘲地笑了,“s国首富女儿对我念念不忘,抛弃一切要回到我身边……?权至柔,说到底,你还是太天真了。”

她在女人有些讶异的目光中,站了起来,“你以为,我当初为什么要和你在一起?是因为爱吗?”

对方的嘴角骤然僵硬。

她缓慢地站起,走到了她面前。

“想当初,你只是一个二十出头,自命不凡的黄毛丫头,你真的会觉得,我这样出身的人,会和一个平凡幼稚的小孩谈恋爱吗?”她俯下身看她,“……你以为,当初你要不是权赢的女儿,你的背后要不是英城,我会看得上你吗?”

“……”

她很满意地看到,那双薄唇开始颤抖。

随后挤出不甘的字句:“云焰书……你还在嘴硬。”

“怎么,被戳到痛处了?如果你还不知道,那我提醒你,当初你妈开给我的条件,就是让我来纽约的英城,还给了个不错的位置,”回忆着过去,她慨叹,“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我二话不说就应下了,一路走来,顺利得连我自己都无法想象。”

“……”

“虽然你幼稚得要死,还霸道无理,但是你这个妈还挺有用的。”

她伸手,抚平女人的衣领,眼见着对方的神色愈加阴沉,“所以说,权至柔,你怎么会这么傻?现在有点小钱了又怎样?如果是当初那个家财万贯呼风唤雨的富家女,我还可以考虑考虑,但现在的你……”

“……”

“我只能说——”她盯着她的眼,一字一句,“一,无,是,处。”

话音刚落,手腕就被猛地攥住了。

“呃……!”她不禁闷哼了一声。

几乎是瞬间,对方站了起来。还没反应过来,她就被一股强力压在了墙上。

双臂都被制住压在身旁,她挣扎着要摆脱,却被压得更紧。

女人周身的茶香像毒药一般,令她脑海一阵恍惚,那双幽深的眼中的狂怒让惊惧蔓延开来……

“你干什么……?!”

眼前一黑,唇被狠狠堵住了。

“唔……唔!!……”

她用尽全力要推开身上的人,却发现对方的力气似乎比以前更大了……

下颚被钳制住,湿滑的舌头横冲直撞进来,汹涌的吮吻让她无法呼吸。

权至柔几乎是凶狠地吻着她。

那样用力的,辗转的吻,似是惩罚,又似乎在发泄着浓重的情绪……

就在她快要窒息的时候,唇上猛地一痛。

“啊!……”

浓烈的血腥味在两个人之间迅速蔓延开来。

终于,权至柔放开了她的唇,但依旧紧紧压着她。

那双方才只有深情的眼里,蒙上了一层难以言说的阴影。

袭击者喘息着,指尖还停留在她的嘴角,恨恨地揉捏着她的皮肤:“……真想把你的嘴撕烂。”

“放开!”她狠狠拍开她的手,粗喘着,“软的不行来硬的?这五年只长了力气不长脑子吗?”

权至柔几乎是咬牙切齿:“云焰书!你不嘴贱会死吗?!”

“会!权小姐,我再次提醒你——”

“我们之间早就结束了,我很忙,没时间陪你耗!”

她推开了她,却还是被拉住了手。

在她回头要发作的时候,却见对方从地上捡起了一串东西。

……那是她的钥匙。

在刚刚的推搡中掉出来了。

在看见上面那个小马吊坠的时候,她浑身僵硬……

“这是……”权至柔也怔住了。

“还给我。”她伸出手,不容置喙道。

对方的眼神不可思议,却又意料之中:“……我找了很久的吊坠,原来就在你这里。”

像是不堪的秘密被戳穿,云焰书心里一紧,伸手夺回了那把钥匙。

可权至柔此时眼中流露的一丝得意,把她最后一丝底气都快要抽干。

“既然你说,我们已经结束了,那你把吊坠还给我,”对方靠近了她一步

,伸出手,“这原本是在我的钥匙上的,你不会忘了吧。”

她嗤笑:“你还真以为我稀罕这东西?”

说完,她抬手解下了那只小马木雕。

包厢内的暖光下,小马落了划痕的表面显得有些落寞。

手心慢慢出了汗。

心中仿佛有个声音在叫嚣着,但却被她硬生生压下。

眼眶有些酸涩,可她还是捏紧拳,将吊坠递了过去。

权至柔只是静静看着她。

那样带着挑衅,怒意和不甘的目光,让她觉得浑身不适。

她沉声道:“拿走啊,还愣着干什么?”

突然她发觉,权至柔的眼神不知何时落在了她的手指上。

“……这是什么?”

左手被用力牵了过去。

也就在这时,云焰书看见了自己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一时心沉入谷底。

而其上闪耀的钻石,此时就像一把利刃,狠狠捅入了权至柔的心里。

云焰书感觉到,握着她手指的手正在颤抖。

她脸色僵硬着,听见对方不可置信的声音:

“……你,结婚了?”

云焰书猛地抽回了自己的左手。

上方那颗她几乎已忘记存在的戒指,此时仿佛在发着烫。

女人灼热的眼神,像是要把她烧穿一般,让她竟有种心虚的感受。

“……权总未免管得太宽了,”她拿起了包,哑声道,“这顿饭我请。先告辞了。”

权至柔还是不依不饶握住她的胳膊。

那双眼里,似乎有着万丈深渊:“……对方是谁?”

“……”

云焰书开不了口。

就在这时,她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响了起来。

两个人几乎同时看向了来电显示——

“谢晴若”。

这三个字,像闪电骤然重击于心。

权至柔只觉得大脑空了一阵。

云焰书不敢看她,赶紧拿起手机接起电话。

那边传来谢晴若如常的声音:“小书,妈已经回家了,说要马上和你报个平安。”

在身边人充满寒意的眼神中,她对那边道:“哦好……我也快回去了。对了,我在外面吃过了,你们就不用等我吃饭了……”

挂了电话,周遭的空气像是冻结一般。

她感到彻骨的寒冷。

权至柔别开眼,不禁笑了:“……所以,是谢晴若吗?”

云焰书只是捏紧了拳,看向房间的一个角落。

权至柔靠近了她一步,两个人的脸几乎贴在了一起。

“五年前,你告诉我,当初你们睡在一起,都是因为我妈的阴谋……”权至柔一步步地逼近她,只觉得心都要被撕裂,“我拼命说服自己,你是无心的,即便我心里有千万个把那个女人撕掉的冲动,我都忍下了……”

越说,越觉得自己可笑,“我竟然忽视了一个可能——你是一边和我在一起,一边惦记着她?我至始自终,就只是个笑话而已……?”

“……”

她看着眼前这张曾无数次出现在她梦中的,倔强的脸,沉声道:“原来我妈的指使,不过是恰好给了你们一个苟且的借口而已!”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将她扇得偏过脸去。

云焰书的胸口疯狂起伏着,压抑着粗喘,静静看着女人脸上浮现的红印。

在某个瞬间,她后悔了——

她本该是毫无所动的。

既然都和这个人再无关联,又何必为她的一举一动而动怒,泄露自己的弱点?

她再一次,成为了情绪的奴隶。

她好恨这样被这个人随时牵动的自己。

看见那双泛起泪光的眼,她猛地转过身,只想以最快的速度离开这个地方。

却听见后面厉声道——

“云焰书!”

“……”

“我没想到,你会是那个叛徒。”

她站定,回头惊诧看她。

“是,当初伤了你,是我的错,可你明明知道我有苦衷,就算是比约定的时间更晚,我以为我们之间会有那个默契……我以为你一定会等我,”那个体温慢慢靠近她,带来勾魂摄魄的茶香,和低哑如魔的声线,“可是你,却连我的一通电话都不肯接。”

云焰书浑身紧绷着,闭上了眼。

只是听着,那愈加低沉的,其中意味已然让她无法承受的声音,“我平生最恨别人背叛我。”

“……”

“云焰书,这笔账,我会好好和你算。”

在这个立下“战书”的女人面前,脸上的表情,在风云变幻之下,被理智尽数压为死水。

她咬紧牙,克制着嘴唇的颤抖,对紧盯着她的女人道:“权至柔,我说过,我们早就结束了……我和谁结婚,不需要和你报备。以后你和我

,各走各的路,别再来打扰我。”

……

仓皇跑出餐厅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周围的熙熙攘攘,只能让心多凉几分。

她将皮包的肩带又往上提了提,抬起头努力将眼里的泪水撤回。

拦下一辆车,下意识对司机说了个地点。

过了一会。

“……小姐,已经到了。”

她抬起头,竟发现自己就在公司的楼下。

突然,有种想笑的冲动。

在自己深不可测的潜意识中,永远存在的那个会静静等她的“港湾”,居然是这个地方。

是一个即便如何富有,可终究冰冷的,无法呼吸的“死物”。

她不知道该说自己可悲,还是可敬。

回到办公室,发现也没有太多可整理的。夏利安这个小孩做事细心,把她工作上的杂事都打理得很好。

她将今天下午刚收到的几份重要的文件拿出,走到保险柜的旁边,刚蹲下来想开锁,高跟鞋却不小心滑了一下。

“呃……!”

腿跌到了桌边,磕出一片青紫,文件歪歪斜斜地散落在地上。

她深吸一口气,揉了揉腿,拿起钥匙将自己撑了起来。

低下头时,却发现——

钥匙上的那个小马不见了……

心骤然下沉。她忙在周围翻找了起来。

桌子下面没有,椅子下面也没有,衣服口袋里也没有……

再次蹲下,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往那些缝隙里照着。

突然,她看见保险柜下面的缝隙里,似乎有一个小马的影子。

几乎没有思考地,就开始用手上的钥匙一个个去试着打开保险箱。

不是这把,也不是这把?……

手心渐渐渗出了汗,指尖都发着颤。

在一个个没有打开的瞬间,心中仿佛有一个东西,在呐喊着爆裂……

终于,把那些无用的钥匙都摔在了地上。

随着“啪”的脆响,她靠坐在了柜子的旁边,将密布着细汗的额头贴在了膝盖上。

也就是这一刻,她突然想起。

——保险柜的钥匙,她早就交给夏利安了啊!

……她到底是怎么了?

想笑,又想拍死自己。

这时,手机突然响起,是夏利安。

她抖了一下,像是愚蠢的行为被他人发现一样的狼狈。

赶紧调整心情,接起助理的电话。

那边却传来尖叫:“焰书!救救我,救救我们!——”

心里剧烈一震,她猛地站了起来,对那边厉声道:“怎么了?!利安你现在在哪?!”

那边格外的嘈杂,时不时传来像是东西掉落的声音。

在办公室安静的环境里,她感觉到了,来自记忆深处的声音……

和那热烫的,足以吞噬人海的温度……

浑身贯穿一阵电流般,她几乎是吼道:“利安你到底在哪?!你那边着火了吗?火警报了吗?!”

女孩带着哭腔的声音几乎穿透耳膜:“他们在路上了……”

“……”

“可是焰书,我好害怕!……”

“……”

“我真的好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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