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一回席,魏无羡就来到魏爷爷身后,推着轮椅带着他坐在主位:“爷爷你刚才去哪儿了,我一转头你就不见了。”
“我和蓝伯的侄子散步去了。”
魏无羡看向一旁的蓝曦臣,蓝曦臣对他一笑,虽然苍白,却很温柔。
魏无羡也礼貌的笑笑,算是回应。
之后又和魏爷爷聊天了:“今天阿羡收了好多的礼,爷爷你看这个……”
魏无羡很依赖从小抚养他的爷爷,从来都是对他言听计从、孝顺至极。
站在身后的蓝曦臣看着面前这副孺慕的画面,心里发苦,却又不得不接受。
这顿饭蓝曦臣吃的索然无味。
可魏无羡、蓝忘机,甚至包括魏爷爷在内的其他人,他们都很开心,脸上洋溢着笑容。
魏无羡讲了个笑话,大家都笑了,连蓝忘机也浅浅地上扬嘴角。
只有蓝曦臣,格格不入,笑不出来。
宴席结束,众人也散去,魏无羡打算送爷爷下山回客栈,蓝湛也随行。
同行的还有蓝曦臣。
魏无羡推着爷爷的轮椅,视线在爷爷和蓝湛身上来回的转:“话说蓝湛,你怎么知道今天我生辰。”
“之前魏前辈来了书信,说会来云深为你庆生,让我准备。”
魏无羡故作恍然大悟:“原来是爷爷给你开了后门呀。”
虽然之前在云梦爷爷总是一副不喜欢蓝湛的模样,可现在看来都是假象,爷爷已经接受了蓝湛,不然不会把自己的信息分享给蓝湛的。
魏无羡看向蓝湛,眼神中的欢喜藏也藏不住。
蓝曦臣在后面一直看着。
看着他对别人的深情,看着他对别人笑魇如花、满心欢喜。
蓝曦臣默默跟在他们身后,像是个透明人。
刚到山下,魏爷爷就没让魏无羡送了:“阿羡啊,蓝伯的侄子也是也是商会的名字。
魏无羡小时候好奇,问过蓝伯,蓝伯告诉他的。但当时魏无羡还小,根本不知道“忆婴”怎么写。
“婴”是爷爷喜欢的人的名字吗?
真巧,他也有个“婴”字。
魏无羡穿着麻衣,跪在灵堂守灵,有人来吊唁便弯腰答谢,其他时候都是一动不动犹如木头。
因为连续几天没胃口,他一直没吃饭,人都瘦了。
蓝忘机知道现在说什么魏无羡也听不进,便也穿着麻衣陪着他跪。魏婴不吃饭,他也不吃。
为了蓝忘机,魏无羡才终于动筷了。
停灵一共七天,七天后大殓钉棺下葬。
魏宅彻底沉寂了。
魏无羡来到爷爷的房间收拾着遗物,蓝伯已经把爷爷最珍视的东西作为陪葬品,现在房间里剩下的都是些爷爷的字画。
魏无羡并不知道爷爷最珍视的东西都是他的玩具和送给爷爷的礼物,还有一幅魏无羡的画像,题字: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
如果他看了,魏无羡就能知道,这个一直抚养他的爷爷,用尽一生都在等他,明知道结局,却一直心甘情愿的过着属于他的悲剧。
魏忆婴的情随着他的棺材埋在土里,就连他的真名也掩盖在过去。
忆婴,思忆的是我最爱之人。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
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魏无羡坐在曾经爷爷坐的书桌旁,摸着那些毛笔,恍惚之间回到过去爷爷教他写字的情景。
蓝忘机端着鱼粥进入房间,见魏无羡这样,心里很不是滋味,这个时候他没办法安慰他,丧亲之痛不是一言两语就能安慰的。
一切都要交给时间。
鱼粥被蓝忘机放在桌上,他揽着魏无羡让他靠着自己。
魏无羡有了突破口,抱着蓝忘机的腰,哭了起来:“如果我晚一点去姑苏,是不是就能早一点发现爷爷身体不对劲?是不是爷爷就不会走了?”
当时爷爷让他去云深不知处听学,虽然嘴上觉得自己是商户的子孙,进不了姑苏蓝氏的学堂,可他内心其实是想去姑苏,去找梦中的蓝湛。
蓝忘机按住魏无羡的后脑,道:“蓝伯说了,这是以前落下的病,改变不了,不用自责。”
无论魏婴离不离开,爷爷都会走。
“蓝湛,如果人不会死就好了。”
“人终归会死,包括你我。”
蓝忘机的话根本不像是在安慰,倒像是陈述冰冷残酷的事实。
魏无羡也知道蓝忘机的性子,没说什么。
可接着蓝忘机的话让魏无羡心暖暖的。
“可在去往死亡的路上,我都在。”
“那你以后不能离开我。”
“不会,永远不会。”
又是一年,蓝忘机的父亲在闭关中走火入魔殉道了。蓝忘机正式接任了宗主之位。
同年,选了旁支的一个孩子作为继子。名叫蓝愿,字思追,年近八岁,父母双亡,一直以来由姑伯抚养。
宗主的位置就是一把枷锁,彻底栓住了蓝忘机。
这日蓝忘机刚陪魏无羡用了午膳便不得不去处理那些繁琐的宗务。以前是叔父帮着分担了一点,现在蓝湛是宗主,自然没有道理再让叔父操劳。
父亲刚下葬,蓝湛连悲伤感怀的机会都没有,便要投身这些俗事中。
无所事事的魏无羡躺在床上,打算睡个午觉。
魏无羡感觉自己睡了很久很久,他灵魂出窍,在时间中飘荡,最后来到了一个地方。
这里弯月高悬,没有烛火,黑漆漆的让人害怕,特别是这里的林子里有很多奇形怪状的石头,在黑夜中宛若鬼魅。
狮子林?
这里是狮子林。
黑夜的狮子林和白天的截然不同,因为无人无光,平添了太多诡异阴森,而且阴气太重。
狮子林中有一片湖泊,水是聚阴的,再加上以前这里是乱葬岗,阴气自然超乎寻常,所以湖泊周围才会放那么多奇形怪状的恐怖石头,压邪的。
浓重的阴气将魏无羡的灵魂现了形,这一切他都没发现。
他在林子中逛,隐隐约约听到了小孩子的抽泣声,很微弱。
魏无羡好奇,寻着声音过去,来到了一处八角亭。他走进去,就看见一个四五岁的小孩躲在亭中的鹅颈椅下默默哭泣。
那小团子一身白,在黑夜中太明显了,不知道的还以为看见了鬼。
魏无羡蹲下,小孩子这才发现了有人过来,身子抖了一下,又往里面躲了几分,警惕的盯着外面的魏无羡。
而魏无羡看到小孩头上的抹额样式心里也正奇怪:怪哉,这小孩的抹额样式和蓝湛一样。
他又仔细端详小孩的脸,果然有几分相似。
不会是蓝湛小时候吧?我竟然看见蓝湛他在哭,还躲在这里哭!
魏无羡来了兴趣,问:“小孩儿,怎么躲在这里哭?发生了什么事吗?”
小孩儿脸上还挂着泪,他水汪汪的眼睛上下打量着魏无羡,觉得他不像坏人,便道:“我和师姐师兄出来买东西,我迷路了。大哥哥你能送我回去吗?我家在云深不知处。”
原来是迷路了。
恐怕是这小孩子看见街上稀奇的玩意儿就乱跑,结果迷了路误打误撞进了狮子林,天色渐晚,他看着周围那么多恐怖的石头自然会害怕。
魏无羡朝小孩儿伸手:“走吧,大哥哥带你出去。”
小孩儿就像是看到了救星,立马爬出来要去牵魏无羡。
可刚碰到魏无羡的手,小孩儿脸色大变,又把自己的手缩了回去,一脸惊恐地盯着魏无羡,嗦嗦嗦地又躲回了鹅颈椅深处。
“怎么了?”魏无羡不解。
小孩儿没说话。
刚刚他碰到魏无羡的手,是冷的,而且月光照下来,面前这个大哥哥的身下没有影子。
魏无羡打量着周围,以为小孩儿是在害怕周围的石头。
他安抚着:“那些石头只是长的奇怪,你不用害怕。你看。”
说着,魏无羡指尖凝法,一连在空中画了好几处符箓,魏无羡周围立马出现了许多亮晶晶的蝴蝶,绕着飞,像一盏盏灯笼照亮了他们所在的空间。
小孩儿在里面看呆了,面前俊美的大哥哥沐浴在光中,蝴蝶飞绕,就像是天神。
“你看,有了光就没那么恐怖了,”魏无羡再次伸手:“别怕,有我在。”
小孩儿犹豫了一会儿,终于出来,牵住了魏无羡冰凉的手。
小孩儿能感受得到,面前这人的确没有脉搏,是只鬼。
可他一定是个好鬼!
小孩儿就这样坚信着。
魏无羡牵着小孩儿穿过狮子林,还在说:“估计你家里人还在镇子里找你,等出了狮子林,说不定你就能看到你家人了。”
小孩儿乖巧的嗯了一声。
魏无羡心里欢喜,揉了揉小孩儿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对了,小孩儿你一定要记住了,我叫魏婴,字无羡,是你未来的道侣。”
这下,就像是梦中蓝湛一样,他也成了蓝湛的梦中魏婴!
小孩儿不懂“道侣”是什么意思,只当面前的大哥哥在自我介绍,便也乖巧的回应:“我记住了。大哥哥,我叫蓝曦臣。”
正巧两人出了狮子林来到了街道上,果然听见有人呼唤的声音。
“少宗主!”
“少宗主你在哪儿?”
声音掩盖了小孩儿后面的话,魏无羡根本没听清。他还一脸得意,低头看着小团子:“你看,我就说你家人一定在找你。”
面前的小孩儿没有说话,他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又将视线停在身边的位置,却什么也没看见。
他不是不想回应魏无羡,而是身边的大哥哥突然就消失不见了。
一出狮子林,魏无
羡的灵魂又恢复了之前虚无缥缈的状态。
他正奇怪小孩儿怎么又不理人?很快,周围的事物在他眼前消失,他再次进入了混沌的虚空,在里面飘荡了很久。
蝴蝶没了,光也没了,留给小蓝曦臣的只剩下一片黑暗。
“少宗主!”
一行人提着灯笼发现了小蓝曦臣,他们松了一口气,忙问他有没有受伤。
小蓝曦臣摇摇头:“有个大哥哥送我出来的。”
众人问大哥哥去哪儿了?他们好答谢一番。
小蓝曦臣支支吾吾,最后只道:
“大哥哥可能回家了。”
魏无羡午睡醒了,今日午睡一点也没起到休息的效果,相反,魏无羡起来,觉得好累,好像走了很久的路。
不过一想到他的梦,魏无羡脸上的疲惫尽消,甜滋滋的笑了。
原来,小蓝湛这么可爱呀~
魏无羡干脆不再睡了,来到书桌拿起笔开始照着梦里小孩儿的模样画画。
一个可爱的小团子便活灵活现地在纸上呈现。
可惜了,蓝湛还没回来,等他回来就给他看!
魏无羡这样想,便把画放在桌上也不收,直接出了静室去找小思追玩儿,不,是教导。
静室。
书桌上的画被人拿了起来,是蓝忘机。
他很不解,不解这副画的意义。
正好魏无羡玩了小思追回来了,见蓝忘机在看画像,蹦蹦哒哒的来到他身边,靠在他肩上,问:“怎么样?像不像?”
“像?”蓝忘机说的是疑问。
然而魏无羡却听成了肯定句:“我就知道,我梦中的小孩儿就是你。你说说我们多有缘,我小时候梦里是长大后的你,长大后梦里是小时候的你。”
魏无羡从蓝忘机手里拿过画像,喜滋滋的说:“我们把他裱起来吧。”
魏无羡心里欢喜,却没发现蓝忘机的脸越来越沉。
“魏婴。”
魏无羡终于注意到蓝忘机的不对劲,蓝忘机叫自己的名字时,很冰冷,和第一次见面时很像。
魏无羡以为他还在伤感父亲离世,放下画像,挽着蓝忘机的胳膊:“对不起啊蓝湛,我知道你这几天心情不好,这画我们过段时间裱起来也行的。”
蓝忘机第一次用手撇开了魏无羡。
魏无羡一怔,意识到蓝湛气的是其他事情:“蓝湛?”
蓝忘机自道侣大典之后一直没问过当年魏无羡的梦中蓝湛,因为道侣的起誓不会说谎。
可现在,事实狠狠打了蓝忘机一巴掌。
他爱的究竟是哪一个蓝湛?
“魏婴,这不是我。”
魏无羡终于知道蓝忘机在不高兴什么:“不是……不是你?”
“对,不是。”蓝忘机没有立刻质问,他站在原地,看着桌上的画,脑子里想了很多。
却越想心中的火就越大。
魏无羡想着把画收起来,没想到刚碰到,蓝忘机直接将画拿过用术法点燃。
那张可爱团子的画当即化成一堆黑色的灰烬。
魏无羡没说话,默认了蓝忘机的行为。
可他的一味退让,反而让蓝忘机更难受。
“当年你对我……也是因为梦里的他吗?”蓝忘机一步步逼近魏无羡。
魏无羡步步后退,后来退无可退只好安抚他:“好了蓝湛,我知道父亲去世你心情不好。这次是我不对,可我们经历了道侣大典,我的誓言又不是假的。况且,以前的梦中人和你本来就是一个人。”
“我说过,不是!”
蓝忘机向来重礼,从未对别人这般疾言厉色,更何况现在站在他面前的,是他宠了三年的道侣。
蓝忘机心里确实难受,这么多年,这件事几乎成了他的心魔。
只是当年誓言生效,他便真的以为魏婴喜欢的是他。
可时间过了那么久,这个和他同名的人一直在魏婴心中,甚至还以为梦中人就是他!让他不得不怀疑,誓言中的蓝湛,究竟是不是在说他?
魏无羡也实在不明白,为什么蓝忘机就不相信呢!
“蓝湛,他就是你。你在梦里说过,你来自姑苏,你说你叫蓝湛,你说你是我未来的道侣,你说你在等我。”
魏无羡每说一句,蓝忘机心就疼一次。
这么多年他做什么,都抵不上魏无羡的一场梦。
“可梦是假的。”
蓝忘机不想继续争辩下去,径直离开了静室。
魏无羡没有追,倔强的重复:“不是梦……不是假的……”
可蓝忘机没有听见,他径直离开,冷风一吹,发热的脑子就清醒了不少。
他想要回去,可一行弟子来到了蓝忘机面前。
弟子看了看蓝忘机身边,空无一人,有些奇怪:“宗主,魏前辈呢?不和我们一起去吗?”
蓝忘机道:“不用了,
我们走吧。”
因为这些年灵气上涨,许多地方都出现了以前从未出现的凶兽。
本来这次是想和魏婴一起去除祟,想着他这些日子待着也无聊,可没想到反而闹不愉快了。
等回来再聊吧。
蓝忘机带着弟子离开了云深不知处。
一直到深夜,蓝忘机也没回来。
夜猎本来也不是一天就能回来的。
魏无羡没睡,更没有点灯,他坐在那堆灰烬旁,自言自语,也不知道在对谁说话。
“就是一个人……你们真的是一个人。”
风一吹,唯一陪在魏无羡身边的灰烬也消散了。
他等着蓝忘机回来,想解释清楚。
可他等了很久也没等到蓝湛。
魏无羡开始胡思乱想,是不是太生气打算不理我了?
魏无羡站起来:罢了罢了,是我的原因,得去解释清楚!
他刚起来,脚下突然亮起了一个法阵,在黑夜中格外刺眼,犹如白昼,阵法包裹住魏无羡,让他不能移动半步。
魏无羡用手挡住眼睛,半晌才适应了,他仔细打量着脚下的阵法,看着它从白色变成红色,随后分离成两半。
半刻钟后,光彻底黯淡,静室恢复了黑暗。
魏无羡站在原地愣了很久,眼神带着恐惧和难以置信!
他呼吸不过来,捂住心口,可强烈的痛苦遍布全身,急火攻心,魏无羡当即口吐鲜血半跪在地!
“不可能……”
魏无羡疯了一般,姿势不雅的从地上爬起来,一直嘀咕着:“不可能……”
他的头发四散开来,双眼发红,犹如一头凶兽。
“不可能!!!”
魏无羡跌跌撞撞的跑出了静室,即便摔倒了也没有知觉般,不顾伤口,继续往前奔去。
“我魏无羡,以天道为证,庙堂之前起誓,此生道侣仅蓝湛一人,只爱蓝湛一人,绝不朝三暮四,负心薄幸。若违背此言,天罚至,走火入魔,死无全尸。誓言此生奏效,非死不解。”
几年前的话再次出现在魏无羡的耳边。
“誓言此生奏效,非死不解。”
“非死不解。”
最后一句话不断在魏无羡耳边重复,折磨着魏无羡的神智,导致他看周围的景象都是虚的。
魏无羡摔下山路,脑袋撞上石头才被迫停下。
他已经头破血流,可依旧顽强的站起来继续向前。
蓝湛,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们不要吵了……
我求你回来……
誓言阵已碎,就算再怎么不相信,事实就是事实。
蓝忘机,死了。
夜猎回来的弟子说,本来只是普通的除祟,可没想到动静太大,惊醒了封印在地下的上古魔兽。
本来不会惊动,只是现在土地灵力恢复,怨气也上涨反而为魔兽突破封印提供了机会。
那片林子后还有几个村子,甚至在蓝忘机身后还有他蓝氏弟子,于是他便牺牲了自己,用自己的血肉加固了封印。
他选择护住弟子,护住百姓,却牺牲了自己。
蓝忘机什么也没留下,他的身体早就用在封印中,尸骨无存。
魏无羡来到林子的时候,看到的只有地裂山崩的景象以及满地的鲜血。
魏无羡自己的伤都还没来得及处理,他在这些废墟中,在里面寻找。
这里的林子已经变成了荒地,一眼望去,都是土块。
能不能找到尸骨,显而易见。
“魏前辈,您节哀。”
后面有弟子想将魏无羡扶起来,可魏无羡却挣开了!
他倔强的徒手搬动石块,也不知过了多久,才找到了蓝忘机的避尘剑。
这把剑的剑穗已经成了红色,在上面魏无羡还看见蓝忘机的血印。
他将避尘剑紧紧抱在怀里,匍匐在地,他哭了,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如鲠在喉。
他没有蓝湛了……
再也没有了。
魏无羡眼前一黑,彻底昏死过去。
魏无羡再次醒来后,已经回到了静室,他的伤已经上好了药,身边躺着的是蓝湛的避尘剑。
“爹爹,你醒啦~”
小思追一直守在床边,见魏无羡醒了,就哒哒哒的去倒了一杯水:“爹爹你喝水吗?”
魏无羡没有反应。
小思追放下水杯,又哒哒哒的从食盒端来一碗菜粥:“那爹爹你吃东西吗?”
魏无羡还是没反应。他傻了一样看着房顶,双眼无神。
蓝启仁来看,魏无羡依旧如木头一样。
蓝启仁也因为悲痛老了很多,见魏无羡这般,他难得心平气和地对魏无羡说话:“你这次昏迷已经睡了三天了,就算你不吃不喝,那好歹去送送他,再过几天就要钉棺了。”
魏无羡才终于反应过来,缓慢的转动眸子,
他抱着避尘,浑浑噩噩去了灵堂。
可即便守灵,魏无羡也没什么动静,到了深夜都没其他人了,他依旧守在灵堂。
小思追小心翼翼的带着从厨房端来的粥,一点一点来到魏无羡身边。
魏无羡在这儿守了这么久,脑子自然清醒了一点。
他见小思追来,张开苍白的双唇,问:“怎么不去睡觉?”
小思追双手捧着粥递到魏无羡面前:“爹爹不吃,思追就不去睡觉。”
魏无羡摸了摸小思追的头:“你一向遵守家规,谁这样教你的?”
这都过了亥时,小厨房哪里还有热腾腾的粥,小思追不会做饭,那做饭的就是别人。
小思追一直很听魏无羡的话,爹爹一问,他便自然而然的出卖了蓝启仁:“叔公教我的。他做了粥又怕你不吃,就教了思追这个方法,说爹爹疼我,一定会为了思追吃点东西的。”
魏无羡想起以前爷爷去世时,蓝湛也是相同方法让我吃饭的。
通过不吃饭伤害他的身体来让我动筷。
魏无羡接过碗,几口就把粥喝完了,他放下碗,捏了捏小思追的脸蛋:“好了,快去睡吧。”
小思追乖巧的点头:“好,爹爹晚安。”
“晚安。”
灵堂又是魏无羡一个人了。
魏无羡依旧抱着避尘靠在棺木旁。
起风了。
“你来了吗?”
没有人回应,怎么可能还会有人回应他。
魏无羡胡思乱想:是不是蓝湛还在生气?
他们从相识到结亲,再到相伴,一共三年时间,也有过小打小闹,但蓝湛总会第一时间迁就,大多时候两人都是亲密无间、恩爱两不疑。
可在他们死别之前,却是在争吵。
这唯一一次让蓝湛很不愉快的争吵,竟然偏偏发生在死别之前!
这将成为一根刺扎在魏无羡心里,永远也熔不掉,他的余生都将悔恨不已!
魏无羡对着空气解释:“其实那天你说的梦,我想和你解释的。那不算是梦,是我失去的记忆。”
“九岁时我发了一场高烧,除了被狗咬和捡垃圾,其余的事情我都忘记了。也是那年开始,我便开始做梦。我猜到,那些梦便是我九岁前的记忆。虽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机缘,但蓝湛,那个陪我一起流浪,帮我赶走恶狗的人,的的确确就是你。”
“没有旁人,从始至终,都是你。”
魏无羡站起来,来到棺木之前,看着蓝忘机的牌位,最后跪下,和寻常对待爱人一样抚摸着牌位。
蓝湛,你等等我,我现在不能去陪你。
魏无羡低头靠近,在牌位上落下一吻:
“等我完成了你想要做的事情,我就来陪你。放心,不会让你久等的,我可不想我的蓝美人趁我不在,就在下面找狐狸精。”
蓝忘机的衣冠冢建成后,魏无羡也闭关了。
蓝启仁原本还很担心,可见弟子送的饭菜魏无羡都用了,便也放心,只管好好教导思追,就如以前教导蓝湛一般。
半年后,魏无羡在洞里过了他的十九岁生辰。
但也在不久之后,天降异象。
异象当天,云深不知处地震了,幅度不大。
蓝启仁正在教导来云深听学的世家子弟,忽而地震,蓝启仁停止了教书,让弟子先出去。
众人来到室外,地震早就停了。
其中有弟子不经意抬头,顿时惊呼:“你们看!那是什么?!”
蓝启仁正想教训那名弟子不要当众喧哗,结果每一个抬头看的人都惊呼不止。他也看过去,当即也震惊不已!
只见云深不知处的后山方向有异象,在云中有好几处缩小版的云宫,有条龙在云宫之间翻滚飞旋,紫气萦绕,将那一片天空染成了紫色。
是一幅动态的祥龙飞升的画!
蓝启仁震惊的话都说不清楚:“这是……突破的异象。”
不是每个人突破都有异象。
仙才!这是仙才!!!
一个人从寒潭洞出来,凌空而飞。
小辈们又开始惊呼:“你看,他脚下没剑!他竟然没有御剑就飞了!”
“谁呀这是?”
异象散去,众人才看清飞在半空的人是谁。
那人头发只简单用红发带栓了一节,后面的头发全部披散,随风飘动,黑色的广袖翩翩,他就像是高高在上没有感情的神袛。
“是魏前辈!是一直闭关的魏前辈!”
忽而,那一片天空变暗,蓝启仁心道不好,也不顾礼节,忙道:“快进屋,天雷要来了。”
那片天空聚起乌云,这是第一个突破元婴,突破规则之力的人!他将打破这个时代的规矩,从此人们将不再止步金丹!
相应的,他的天雷会很凶悍。
天雷落下,气势汹汹地劈在魏无羡身上。
弟子们
全都进了屋子,透过窗子崇拜地望着半空中的黑影。
魏无羡没有退缩,迎面而上!
九九八十一下,虽然痛苦,却也镀了他的凡身,让他脱胎换骨。
他落地,眼中阴郁不散,却坚毅无比。
修仙界在魏无羡突破元婴后就转变了,修仙者不再止步金丹,一时之间那些居于金丹已久的长辈也突破了,却没有谁像魏无羡那般带着异象。
魏无羡收了一批弟子,来自各大世家,虽然也相差不了几岁,但魏无羡在修炼上确实有话语权。
他不拘泥于固定形式,打破了刻板。一边教他们修炼的理论知识,另一边又亲自带领着弟子去对付凶兽,培养他们的实践能力。
元婴修士变多,那些以前难以对付的凶兽也能应付,不会再出现一个村一个镇的人都伤亡殆尽的情形。
而魏无羡带的那些弟子也都成长很快,实战能力很强。每个人年纪轻轻便突破了元婴,而在此期间魏无羡也进入了化神期。
五年后,确定这些弟子能够独当一面、维护一方平安后,魏无羡便选择功成身退。
蓝思追已经十四了,他一直跟着魏无羡随同爹爹的弟子一同学习,现如今已经是翩翩少年郎。
他一听魏无羡要离开,瞬间没有依靠般,孤立无援:“爹爹要离开?不回来了吗?”
身边的弟子也很无助:“师尊,我们都不想你离开。”
魏无羡这些年的阴郁之气越来越重,从前鲜衣怒马的模样早就不见,自蓝湛逝世后,小思追已经很久没见爹爹笑过,每次笑都只是浅笑,转瞬即逝。
现在他要离开,小思追隐隐约约猜到,所以才害怕,怕魏无羡这一走就再也不回来了。
魏无羡道:“你们现在可以独当一面,我在与不在都一样。”
有名弟子着急地说:“不一样的,师尊……”
他想劝魏无羡留下来,可话还没说完,就被蓝思追拦住了。
蓝思追行了一个大礼:“思追送别爹爹。”
众弟子一看,相互对视一眼,也都行了个大礼:“弟子送别师尊。”
魏无羡带着自己的随便以及蓝湛的避尘,就此离开了云深不知处。
弟子将魏无羡送出山门就止步了。
方才被拦的弟子有些责怪思追:“方才为何拦我?他可是你爹,你当真舍得他离开?”
蓝思追一直望着魏无羡离去的背影,久久不肯收回视线,由此可见他也不愿爹爹离开,可是……
“爹爹这些年够辛苦的了,剩下的时间应该属于他自己。”
魏无羡用了五年时间培育了能人,又四处奔波保护百姓。现在能者众多,他自然不会再去浪费精力。
剩下的时间,是他一个人的。
魏无羡走在乡野小路,卸去责任的他轻松不少,一直冰冷的脸也有了暖意,他抬手挡在眼睛上面遮阳,又环顾着周围广阔无垠的稻田。
“还记得吗?我们曾经一起幻想隐居的日子。”
魏无羡自言自语,他望着身边的空气,分明瞳孔倒映的只有金黄的稻田,可他却像是实实在在看见了一个人。
在魏无羡眼中,身旁的蓝湛单手负于身后,与自己并肩,他的模样和几年前一样,没有任何变化,相较于现在已经快二十五的魏无羡来说,蓝忘机的模样依旧青涩。
“我记得,”蓝忘机开口了,“你说,一亩田,一间屋,一个我,足矣。”
魏无羡想到什么,抱紧了怀里的避尘剑。
就还差,一个你。
很快魏无羡又问:“蓝湛,你说,我们要不要找那只魔兽报仇?”
没有人回答,但是魏无羡能感受到脸颊两边交替有风吹拂。
魏无羡好像听到了什么动听的话,脸上喜滋滋的:“我就知道你关心我。”
不过很快魏无羡就转变了话头:“可是就算不是我,也得是别人,那封印最多再撑个一年。我五年才突破化神,这一年很难再出个化神。我们还是得去一趟。走吗?”
这次脸颊没有风,转而是额头,像是被亲吻。
魏无羡眼睛都笑弯了,眼睛亮晶晶的,是打从心底来的喜悦:“等我打了怪兽,蓝湛,我们就可以在一起了。”
这次没有回应。
像是不认同,但又不想拒绝,矛盾别扭。
在田里收割稻子的农民看着不远处的小子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又是笑又是皱眉的,农民惋惜的摇摇头:“可惜了,这么年轻就疯了。”
封印的魔兽估计是千年前的修士所封,它本来应该随着大陆灵力衰退而渐渐消亡,却在这个复苏的时机重现于世。
万幸的是封印太久,魔兽的实力并没有完全恢复。虽然魏无羡对付很吃力,但却有绞杀的可能性
魏无羡本身是抱着必死之心,他的胜算便更大了。
只是没想到,魔兽到了绝境,反而起了同归于尽之心,准备自爆兽丹。魏无羡
发现了,他没有逃跑,站在魔兽的背上,手持随便,并没有给它最后一击。
蓝湛,我来找你了。
忽然,魏无羡背上的避尘动了!
它出鞘飞在半空中,在魏无羡还没反应过来时,一剑扎入魔兽的心脏!
可还是晚了。
避尘知道晚了,便又挡在魏无羡面前。
“砰!”
兽丹爆炸的威力太大,竟生生将空间撕碎!
避尘碎了,而魏无羡也消失不见。
爆炸过后,只留下了一个巨大的百亩深坑,岩浆喷涌,这片本就贫瘠的土地,更加荒芜了。
狮子林这么多年一切如旧,小时候觉得可怖的鬼怪,现在看来也只是普通的石头罢了。
现在是冬季,来狮子林的人少了,如今白雪皑皑,目光所及皆是白色,银装素裹,又无闲人打扰,除却冰冷寒气,还算得上一个好去处。
蓝曦臣披着白毛边领的披风,坐在八角亭内,桌上热着一壶热茶,飘着白色醇香的雾气。
他已经快三十了,虽然族中无长辈,没有催婚压力,但族内左右时不时的暗示,也是烦躁。
只是,他都快三十了,为什么小时候自称是自己道侣的人还不出现?
难不成真是鬼魅邪惑,南柯一梦?
忽而,起了一阵寒风,冰冷刺骨,随着寒风伴来还有一股灵力波动。
蓝曦臣感受到了,他起身来到亭边往下扫视,平静的湖泊中央起了涟漪,还有鲜血,将湖泊中央染红。
一个黑影上浮。
蓝曦臣一瞧,立马脱下披风跳入湖中。
等到游进了才发现这个黑影是他心心念念了二十多年的“未来道侣”!
“你一定要记住了,我叫魏婴,字无羡,是你未来的道侣。”
蓝曦臣当即紧紧揽住魏无羡,迅速朝岸边游去!
到岸边,蓝曦臣才有机会好好看怀里的人,此时此刻的魏无羡没有当年的风采,现在的他虽是实体,可蓝曦臣模糊的感知他很消瘦。
况且,当年一见他,蓝曦臣便如在黑暗中找到光明,他明媚犹如太阳,驱走了所有的阴霾。
然而现在的他郁气不解,头发披散,虽是闭眸,但也能看出和当年小太阳的模样一点也不一样。
蓝曦臣又仔细检查着魏无羡身上的伤,各处都有被凶兽抓过的伤痕,伤口泛黑,明显有毒。
重逢并未让蓝曦臣喜悦,看见魏无羡这个样子,他根本不会开心。
想着现在还是深冬,蓝曦臣将自己干净的披风盖在魏无羡身上,抱着虚弱昏迷的他赶紧御剑回了云深不知处。
到了寒室,蓝曦臣并未着急将魏无羡放在床上,他先将其安置于小塌,褪去披风外衣,只剩下里衣里裤。
蓝曦臣的手在衣带处犹豫不肯宽衣。
这样不妥。
蓝曦臣这样想,便耗费灵力将衣服烘干,自己也迅速换上干净衣服,这才抱着魏无羡上床,为他诊断。
受凉倒是其次,唯有这妖毒棘手,也不知是什么妖兽。
很快,床上的魏无羡有了动静,模模糊糊的喊着谁。
蓝曦臣俯身靠近,以为他要醒了,可对方只是梦魇了,嘴里喊着一个陌生的名字:
“蓝湛……蓝湛……”
蓝曦臣如雷劈般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艰难的站直身体,僵直缓慢,目睹着他盼了这么久的人喊着别人的名字。
他守着儿时的话一直到今日,坚信着如果他们再相遇,一定是突破世俗枷锁、情比金坚的道侣。
可现在再相遇,他一直坚信的东西轰然倒塌。
他的英雄,在他不知道的时间里,喜欢上了别人。
或者更准确的来说,当年阿羡只是一时兴起的玩笑,玩笑过后他依旧过着自己的日子。
然而自己,却当真了。
魏无羡被妖毒折磨的下意识痛吟,使蓝曦臣清醒。
无论如何,救人要紧。
现在阿羡身体虚弱,承受不了这霸道的妖毒。
蓝曦臣想也没想,便坐在床边握住魏无羡的手,然后一点一点的将妖毒转移到自己身上。
反正这毒一时半会儿解不了,总会折磨一个人,留在自己身上,总好过在阿羡身上。
“蓝湛……”
又是一声。
蓝曦臣虽然心里酸涩,但依旧握着魏无羡的手,心甘情愿的承受所有妖毒,这妖毒不是寻常凶兽的,太过霸道凶残,进入体内直捣丹田,蓝曦臣不得不强行压制,让毒远离心脉和丹田,只能暂时压至双腿处。
说实话,妖毒进入身体的时候并不好受,犹如针扎。
“蓝湛……”
可再怎么痛,也比不上这一声“蓝湛”。
“我在。”
蓝曦臣温柔的回应并没有安慰住魏无羡。
正在此时,外面吹来一阵风,拂过魏无羡的脸。
起风了。
梦魇的魏无羡终于安稳了,眉头舒展,也不说着胡话,安安静静。
蓝曦臣还以为是魏无羡听到他说话,心里有了几分安慰,找来药箱。
方才没脱里衣,但现在为了包扎伤口,蓝曦臣不得不伸手解开魏无羡的衣带。
确实如蓝曦臣所料,魏无羡消瘦很多,身体单薄,骨瘦如柴。
这些年,你究竟发生了什么?
魏无羡一直昏睡,直到半夜才悠悠转醒。
他感觉很累,一点也不轻松,尝试抬手,后知后觉才发现自己的修为好像被压制回了金丹期,恐怕因此才会出现身体不适应的情况。
难不成兽丹爆炸的威力仅让我修为压制吗?
魏无羡偏过头,打量了周围环境,他看不清,只晃一眼觉得房间结构有些熟悉。
静室吗?
魏无羡坐起身,透过白色蓝纹的床幔缝隙,看见一盏烛灯摆在屏风旁边,昏黄的烛光照在屏风上,屏风上还有图样。
魏无羡下了床,掀开床幔,赤脚靠近。
他这才看清,屏风上不是四时风物的画样,好像是狮子林中八角亭的一处风景。
不是静室的屏风。
魏无羡绕过屏风,没注意脚下还有阶梯,情急之下去抓东西,抓住了烛台。
烛台倒塌,灯罩瞬间被烛火点燃,所幸周围没什么可燃的东西,只是那滚烫的蜡油全落在魏无羡手上。
他宛若没有知觉,一声不吭收回了手,任由灯罩燃尽,他晃晃悠悠的打量着这间房间。
的确是静室,但是布局不一样。
魏无羡站起来,也不管歪倒的烛台,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然后轻声唤了一声:
“蓝湛。”
一声呼唤过后,魏无羡便一直闭着眼静静等待。
深夜的屋子,除了倒地蜡烛在燃烧,再没有其他的动静了。
什么动静都没有!
半晌,魏无羡睁开了眼睛,充满了泪意,他如被困孤岛,孤立无援,十分无助。
无风了。
回想起昏迷前挡在自己面前的避尘,魏无羡无助地跌坐在地。
再一次。
他再一次失去了蓝湛!
“蓝湛!”
睡在偏房的蓝曦臣听到了声响,外衣也没穿就推开了房门。
他留在屏风旁的小灯已经倒在地上,灭了。
魏无羡抱着双膝坐在墙脚,在黑夜中,又隔着纱幔,只看见一个小小的黑影。
“阿羡。”
他连忙来到魏无羡面前,蹲下仔细打量:“怎么了?受伤了吗?”
魏无羡没有说话,目光呆滞的低垂视线。只是他看见面前人的裤脚时,充满希冀的抬头望去,却又满是失落。
蓝曦臣当下就明白了。
阿羡是在思念那个叫“蓝湛”的人。
现在的魏无羡就是漂泊不定的浮萍,急需要有人拉他一把。
魏无羡抓着蓝曦臣的手臂,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没风了。”
蓝曦臣不解:“风?”
他看向房间的窗户,因为是冬天,所以他关了窗户,怕魏无羡伤上加伤。
蓝曦臣立马从衣柜拿出厚实的披风,披在魏无羡身上:“阿羡,有风。你跟我来。”
他牵引着魏无羡来到窗边,窗户一开,外面的寒风便吹了进来,却将魏无羡的泪吹得越来越多。
“阿羡,可是这个风?”
不是,这不是蓝湛。
魏无羡紧紧抓着窗沿,看着后院熟悉的竹林,恍惚之间他又看见了蓝湛。
他坐在竹林下弹奏着他们二人的曲子,那是蓝湛作的曲,只属于他们二人的曲。
蓝湛看向魏无羡,和以前一样浅笑:“魏婴,可要合奏?”
魏无羡想回答,却有另一个人插入了。
蓝曦臣捧起了魏无羡的一只手,那是被蜡油烫过的手:“怎么这么不小心?”
他的声音扰乱了魏无羡的幻觉,蓝忘机消失了,琴声也没有了。
魏无羡骤然阴冷的瞪向发出声音的地方。
蓝曦臣没有察觉,他专注的替魏无羡去除手背上的腊,小心翼翼。
魏无羡根本不管对方是谁,就算他是蓝伯的亲戚,也不行!
他一掌推开了蓝曦臣!
蓝曦臣本来就受了妖毒,这一掌将他的气息全部打乱,他踉跄地后退几步。
单这几步,脚掌便如走在针上,疼痛难忍。如今受了这一掌,更加难受。
“滚!”
魏无羡犹如恶煞,凶狠地盯着蓝曦臣。
他已经疯了很久了。
以前他尚且自知自己的病情,如今第二次的失去让他彻底没有了理智!
被打了一掌的蓝曦臣并不在意魏无羡对自己的敌意。他只是心疼,心疼阿羡。
也很讨厌蓝湛!
讨厌他把阿羡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如果没有蓝湛,那么他和阿羡的重逢必定很美好!
打了别人的魏无羡也不好受,他所看到的世界开始扭曲出一个又一个的鬼脸,颜色混乱,还听到很多人在耳边低喃,听不清内容,但叽叽咕咕的很聒噪。
魏无羡捂住耳朵,跌跪在地,他大声尖叫起来,自残式的敲打着自己的头!
“阿羡!”
蓝曦臣忙去阻止,魏无羡叫的更惨烈了。
他没办法,只好一把将阿羡抱在怀里,抬起一只手捧着魏无羡的后脑勺,然后慢慢的轻抚。
这个动作,会给人安全感。
果然魏无羡不叫了,也不再自残,他开始哭泣,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晕倒在了蓝曦臣的怀里。
一滴晶莹的泪珠砸落在魏无羡的额头上。
他的英雄陨落了。
没关系,阿羡,以后我来当你的英雄。
魏无羡自昨夜晕倒后,就再没醒了。
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了,可他的阿羡还在昏迷。
蓝曦臣虽不算医术第一,但也不算低。他仔仔细细检查了三遍,也得出了三遍结论。
魏无羡的身体没问题,除了营养不良以及之前外伤导致的虚弱,并无其他问题。
能让他一直昏迷不醒的原因,恐怕只有他的心病。
他自己不愿意醒来。
阿羡,在求死。
因为魏无羡的事情,蓝曦臣处理事情都心不在焉,他很早就回到了寒室照顾阿羡。
这种只能看着阿羡沉睡的无能为力,太折磨人了。
“不好了!宗主!”
一个人影不顾家规跑了进来,门也不敲。
不用看蓝曦臣也知道是谁。
他走出屏风,看向蓝景仪:“怎么回来的这么快?不是让你带青蘅出去锻炼吗?”
蓝景仪原本正好奇,偷偷看着屏风后的身影。他听说宗主救回了一个人,养在寒室,却没有一个弟子见过他。但蓝曦臣一问青蘅,蓝景仪便想起更重要的事情!
“我正要说!之前夜猎少宗主和我们走散了,找到他的时候和野兽一般,我们就提前回来了。宗主,你快去看看他!”
蓝曦臣不得不放下魏无羡去看蓝青蘅。
房间内,那个十岁的孩子果真如野兽般四肢伏地,躲在角落,警惕的看着周围的弟子,龇牙咧嘴。
他的一举一动似乎和森林的野兽同化,没有人性。
蓝曦臣一靠近,蓝青蘅立马龇牙咧嘴起来,嘶吼一声!
蓝曦臣只停顿了一会儿,却还是上前将孩子抱起。
小孩感觉到自己受到了侵犯,狠狠咬住蓝曦臣的肩膀!
蓝曦臣吃痛一声,一掌将蓝青蘅拍晕!
蓝曦臣这才吩咐:“去取药箱来。”
弟子立马出去拿药箱。
蓝曦臣用灵力探查,孩子的经脉没问题。把脉也无问题。
或许应该是吃了什么,刺激了脑袋。
“宗主,药箱。”
弟子拿来了药箱,蓝曦臣一刻也不曾耽误,动作利索的割开蓝青蘅的手臂,取了一小罐血液,很快包扎好。
“少宗主交给你们照顾,务必让他呆在房间,不要让他出去。如果他有伤害自己的行为,就将他捆住。”
“是。”
等出了房间,蓝曦臣又单独嘱咐蓝景仪,让他替自己照顾好寒室里的人。
安排好一切,蓝曦臣才放心去医室研究蓝青蘅是不是吃错了东西中了毒。
对比了排泄物,蓝青蘅的确是中了毒,蓝曦臣猜测是一种叫失魂菇的毒蘑菇。
这种蘑菇并不是没有记录,只是它极为稀有,况且颜色鲜艳,正常人不会吃,能因为吃它中毒的人几乎没有。估计是林子里的兔子吃了蘑菇,而蓝青蘅又正巧吃了有毒的兔子才导致如此。
书本上记载的案例已经是远古时期,记载食用之后会导致记忆混乱,且有致幻效果。
好在,并不是无药可解。
只是……
蓝曦臣看着书本上的记忆混乱四字陷入了深思。
他在考虑一件事,但最终否定了自己,关上了书,将配置的解药给青蘅送去了。
解药服下后,蓝青蘅开始康复,三天后便恢复正常。
据他描述,在他吃了兔子后记忆就模糊了,甚至空白了很多,后来他跟着一只老虎,以为自己也是老虎,学着它捕食生存,最后,便是被弟子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