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秋来,岁月流转,姬瑶按部就班地修炼提升修为,日子过得平静而安稳,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察觉不对劲的呢?
是修炼太过顺畅,顺畅得令她心神不宁,夜半惊醒?
是听说有人于聆仙台问灵失败,被断定根骨有异,无缘道途?
还是筑基后,对于进入剑阁的无端排斥?
元清宗底蕴深厚,剑阁内封存无数神兵。元清宗弟子成功筑基之后,便能进入剑阁取得本命灵剑,于修道之路更进一步。
姬瑶筑基后,萧丞钧送她进入剑阁取剑。
分明是自己盼望已久的事,姬瑶却感到莫名的恐惧,她望着剑阁结界大门,难以举步。
萧丞钧问:“怎么了?”
她艰难开口:“师兄,我…我改天再取剑吧。”
姬瑶个x要强,偶有骄纵,却从不在修炼之事上含糊半分。萧丞钧察觉出不对劲,仍是依她,“那改日再来。”
离开之前,神魂内忽然传来一阵颤动,姬瑶猛地停下脚步,惊疑不定地看向剑阁。
萧丞钧道:“若是没准备好,改日来也是一样的。”
她压下心中惶惑,走向剑阁,“没事。”
姬瑶顺利拿到一柄品阶不俗的灵剑。萧丞钧亦为她贺喜。
可姬瑶隐隐觉得不对。
不是这样……不该这样……一定有什么地方出了差错。
手中灵剑灵力充沛,却渗出透骨寒意,将她一同凝固。
无助、不安、悲伤、留恋和…嫉妒,诸般情绪将她裹挟,姬瑶每每都是流着泪醒来。
醒来之后,梦中汹涌的情绪如cha0水退去,寻不到痕迹。
姬瑶故意忽略掉那份不自在,忽略令神魂震颤的违和感,沉浸在顺遂无忧的修仙之路中。
她隐隐察觉到不对劲,感知到某种东西正处在崩溃边缘,摇摇yu坠,她恐怕无法承受其后果,却放任自己继续沉沦其中,妄图饮鸩止渴。
各大仙门齐聚的论剑大会上,萧丞钧于齐仙台上一战扬名。
剑修对战极为惊险,而萧丞钧在场上从无败绩,无论遇上多么厉害的对手,无论对方使出何种惊yan绝l的招数,都被他一一化解。
他执剑而立,自身也是最锋利、坚固的剑,所向披靡,无人可敌。
姬瑶敬佩不已,更是与有荣焉的傲然,可就在那一瞬间,极短的一瞬间,心头猛然掠过的一丝恨意。
那种嫉恨之情过于强烈,浓黑w浊,牢牢纠缠在心头,抹不去擦不掉,令她顷刻间脸se苍白。
直到萧丞钧唤了她几声,姬瑶才缓缓回神。
见她脸se奇差无b,杀招迫近也不曾变se的男人剑眉微锁,“可是身t不适?”
姬瑶摇头掩饰过去,她清空脑海里令她胆寒的陌生杂念,语气如常,“说好了半个时辰内胜出,就去藏宝阁为我买一件天阶灵器。师兄不许食言!”
萧丞钧爽朗一笑,“走,随你挑选。”
众多观战的修士只看到,那名以金丹中期修为战胜一众金丹巅峰修士,一举夺魁的英俊男修走下齐仙台后,径直走向一名筑基nv修,眸中冷se不复,与之并肩离去。
一切到底是从哪里开始出现破绽的…
同门友善,仙途畅通。这不是众多修士梦寐以求的吗?
姬瑶被莫须有的不安摄住心神,本能一般抓住最熟悉的人。
她既害怕自己的反常暴露在萧丞钧的目光中,又畏惧着他的离去,缠他缠得愈发厉害,找寻各种理由留住他,不愿独自待着。
萧丞钧不疑有他,只当她对齐仙台心生向往,这才愈发勤勉。
只有一次,姬瑶练得太过,剑气暴动险些伤了自己。
姬瑶被萧丞钧护在怀中,浑身经脉隐隐作痛,垂头看着自己的手。
她只是太怕了,害怕熟记于心的剑法不再运用自如,害怕自己所拥有的一切不过是梦幻泡影,顷刻间消失一空。
更害怕失去萧丞钧。
种种担忧实在荒谬,可她控制不住。
萧丞钧强行收了她的剑,勒令她回房间休息,三日内不需碰剑。
姬瑶知道自己状态不对,她紧紧抱住萧丞钧,声音中满是惶惧,“师兄别走。”
萧丞钧拗不过她,带着她来到凡俗世界游玩。
琐事都被姬瑶尽数丢到脑后去,她玩得开怀,拉着萧丞钧一样样试过。
不怀好意的埋伏都被两人合力击破,行事爽快的道友也结识了不少,几日来交到了不少好友。
城中灯烛微闪,人声低低传来,听不分明。
水天一se,圆月照映在湖水中,微风拂过面颊,夹杂着淡淡花香,沁人心脾。这一切如此真实,如此美好。
水波轻晃,湖心月影随之变幻。
姬瑶轻声问:“戏文中说人生聚散离合,皆是寻常。我与师兄也有分离的一日吗?”
萧丞钧没有
说世事无常无人知晓终局,更没有说她将戏文当真、想得太远。
他眸光深邃,b夜se更浓,话音坚定,“不会。”
姬瑶唇角微g,心神安定下来,“不许骗我。”
萧丞钧迎上她的目光,神se认真,“嗯,不会骗你。”
“我信师兄。”
萧丞钧奉宗主之命带队历练,不得不离开宗门一段时间。
姬瑶心中的不详之感陡然放大,却无力阻挠,她尽力笑得不露破绽,“师兄万事小心。”
少nv笑颜明媚,眼中情绪复杂万分,yu言又止,应是担心极了。萧丞钧笑着说:“别担心,等我回来。”
他要她等他回来。
可她等来了无数修士命牌碎裂的si讯,也等来了萧丞钧叛宗入魔的消息。
一夜之间,所有人都称萧丞钧是祸乱人世的大魔头。
秘境之行,数十人进入其中,只有萧丞钧一人走出秘境。
男人神情y戾可怖,衣袍被血浸染得黑红,辨不清颜se。
是他杀尽了所有人。
于齐仙台上崭露头角的天才修士,成了人人喊打的魔族余孽。
姬瑶在得知消息的第一刻便逃离宗门,根据各方传来的消息一点点寻找萧丞钧的踪迹。
幸好,她先于其他人寻到了他。
不知为何,萧丞钧竟倒在距离元清宗不远的一处峡谷山洞中,万一被别人先一步找到他,姬瑶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事。
男人身上伤痕累累,更有漆黑魔气缠绕,灵气紊乱无序,忽强忽弱极不稳定。姬瑶从不曾见他这般狼狈。
察觉到外来者气息,萧丞钧猛地睁开眼,眸子布满疯狂的猩红,雪亮长剑毫不犹豫向她刺来,直b咽喉。
萧丞钧眸中蕴藏着骇人杀意,映不出任何人的面容,入魔已深。
强悍灵压朝她压迫过来,姬瑶动弹不得,颤声道:“师兄……”
剑锋一偏,险而又险地擦着她的脖颈刺入一旁的石壁。
男人眸中血se淡了些,处于失去理智的边缘,勉强清醒了一瞬,嗓音粗哑,“师妹?”
“是我。”姬瑶握住他的手,将灵药喂进他口中,帮他治愈身上伤口。
本就有魔力与灵力两种截然不同的法力在经脉中横冲直撞,这时送入灵力,等同于火上浇油。
萧丞钧痛苦地闷哼一声,一时如置身于熊熊烈火之中,几yu将他焚烧殆尽。一时似数万刀剑反复切割,不亚于凌迟之苦。
姬瑶慌乱地抱住男人微微颤抖的身躯,“怎么会这样……”
姬瑶不敢再做什么,将隐匿阵法催发到极致,抱着男人轻颤的身躯熬过漫长的一夜。
在男人于剧痛之中浑身ch0u搐,血管暴凸时,紧紧抱住他,轻声说着话,帮他维持理智。
“平安送到万兽峰去了。”
“我已将凌虚剑法练到第十三式,还等着和师兄b试呢。”
“前两天有人故意找茬,被我狠狠打回去了。”
“听说蓬莱仙岛办了一场赏花宴,能看到许多种难得一见的仙花灵草,还能尝一尝呢。”
在他头发自发根开始变作赤红se,将她推开又狠狠掐着她的脖子时,握住他的手臂艰难开口,语气执拗,“你才不会杀我。”
萧丞钧几次险些堕魔,都在最后关头压制下来。
少nv轻浅的呼x1与不安的轻抚成了堕魔的最后防线。
萧丞钧醒来时,姬瑶神se疲惫地靠在他肩头,眉心紧蹙,睡得并不安稳。
颈下淡红指痕明晃晃地昭示着她遭受了怎样的对待,萧丞钧轻轻将人揽在怀里,让她不至于僵y着身躯浅眠,血红的眸子一片幽冷。
哪有什么神族流落之地,分明是一处仙魔古战场,尸骸遍地。
宗主给出的命令是先于其他宗门取得至宝,而他听命取得的,是引他入魔的魔骨。
魔骨呈暗黑se,隐隐有赤血流动。萧丞钧心觉不对,却不由自主地走过去,将魔骨拿在手中。在他触上漆黑魔骨的那一刻,魔族的传承记忆瞬间钻入脑海。
萧丞钧头痛yu裂,被迫在短时间内x1收魔骨之中的万载记忆与至邪魔意。浓黑魔气纠缠环绕,他赤发红目,神情狂狷,整个人气势大变。
一瞬间,所有人都对他拔剑相向。
众修士目光冰冷而戒备,“萧师兄,我们断无可能放任你逃离此地,为灵界带来灾祸。”
仙魔古战场残留着规则之力,魔族血脉受限,他们知道若是萧丞钧离开此地,将再难斩杀。
“若教这魔头离开此地,灵界必将生灵涂炭,吾等能将他斩灭于此,此生不虚!”
他们飞身靠近,一齐攻向萧丞钧,一心铲除魔族余孽,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身上缠绕着黑红se气息,将眼眸染作暗红。
惨叫、鲜血。
逃离、跪求。
斗志昂扬地放出豪
言壮语的修士们,最后都神se惊恐地仓皇逃窜,可萧丞钧却停不下来。
从解释到躲藏,再到迫不得已出手反抗,继而演变为单方面的杀戮。
无数金丹修士的浓醇血气与纯粹的恐惧将他心中yuwangg起,不知餍足地继续这场杀戮。
围杀他的修士以及自己身上流出的血ye,全数化为助长新生魔族修为的jg纯血气,源源不断地喂养他的杀意。
眼前血红一片,杀,杀,杀!
想他修行二十余载,以除魔卫道为己任,有朝一日,竟成了嗜杀成x、无心无情的魔族。
他的手中早已沾满血腥。
他的身t中流淌着至邪至恶的魔族之血。
如此轻易地堕落为自己最不耻的魔物。
呵,魔族。
这一切绝非巧合。
可他回不了头了。
萧丞钧趁着自己还保有一丝清醒,将姬瑶放倒在一侧,翻出一身g净的衣衫盖在她身上。
短暂掠过的杀戮之意令他心神一乱,萧丞钧匆忙移开目光。
他不能待在她身边。
萧丞钧离开了。
各大宗门派出一波又一波修士对萧丞钧进行围剿,都被他反杀,每次si里逃生都将迎来更残酷的镇压。
萧丞钧面无表情地立在横七竖八的尸身之中。他早已分不清来者身份,更不在乎杀了谁。
察觉到另一抹气息,萧丞钧微一偏首,眸光森寒,姬瑶正站在密林另一端,怔怔地看着他。
萧丞钧瞳孔一缩,麻木的心久违地尝到了一丝痛楚,他漠然地转过身。
“师兄!”姬瑶急声喊住他。
萧丞钧脚步未停。
姬瑶追出很远,可萧丞钧故意隐匿气息,根本不是她能追到的。
“混蛋。”她说。
说好了不会分开,不会骗她。
他食言了。
姬瑶没想过自己会成为要挟萧丞钧的把柄。
那些人将她抓了起来,丢进阵法中央,引萧丞钧自投罗网。
一名宽脸男修道:“就是她和萧姓魔头关系匪浅?”
“在元清宗修士那里打探到的消息,假不了。”
“想不到被我们碰到了,真是好运气,这次看他怎么逃!”
姬瑶被捆着,挣扎不开,冷笑道:“你确定是你们杀了他,而不是他一个指头碾碎了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