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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命定早夭(1 / 2)

“不就是个丫头片子?死就死了!哭什么哭!”

“哭哭哭!福气都让你哭没了!”

尖锐的声音刺透许挽挽的耳膜,她陷入短暂的混沌。

一道白光刺得她头痛欲裂,紧接着,一大段故事涌入脑海。

她,许挽挽,本体古董碗,化形时没承受住雷劫,被劈死,来到了书中世界。

整个世界,都在围绕一个叫纪云薇的白月光小女主发展。

纪云薇家庭幸福,打小就善良懂事,帮助弱小。长大后,她帮助过的弱小都成了大佬,而她成了大佬们的白月光。

凭借团宠白月光的光环,纪云薇嫁给了首都临京大院三代,这个世界的男主陆衍。

纪云薇和陆衍携手,恩恩爱爱,成为全临京最让人艳羡的夫妻。

至于原主……

许挽挽使劲扒拉,终于在边边角角找到了相关内容。

原主许挽挽,天生魂魄不全的痴呆儿,命定早夭,溺水而亡。

原主爸爸许褚和在镇上风生水起开厂子,却是家里最不待见的老二,一直被他娘要钱去养大哥和小弟。后来,因为丧女之痛,许褚和一蹶不振,是女主纪云薇温暖了他。所以,动物园的老虎跑出来,他丢了命保护女主。大结局时,女主养了一只小老虎,笑着说:真温顺,怎么会有人害怕你?

原主妈妈戚琉璃,嫁人前是任劳任怨被吸血的大姐,嫁人后是受婆婆磋磨的受气包儿媳妇。丧女之痛后,她不忍心有女孩再被伤害,为营救女主纪云薇,死于人贩子刀下。女主躲在男主怀里:她流了好多血,害得我做了噩梦!

原主哥哥许承,全家戏份最多的人物,在纪云薇的世界里,是深情大舔狗男二,一生未娶,视女主纪云薇的儿子为己出,送钱送身家,任劳任怨。女主一边接受一边嘴上嫌弃:许承,我不喜欢你。

许挽挽:……这傻波一开局,还不如把她整个碗砸碎来得痛快。

“挽挽没死!她不会死!你个死老太婆滚出去!滚出去啊!”

又一道尖锐的声音,刺挠得许挽挽直接从棺材里爬了出来。

“别吵了。”

细微如猫的声音,嘶哑孱弱。

但,大堂瞬间寂静。

鸦雀无声。

“啊——诈尸——”

一个年迈的老太婆尖叫一声,翻着白眼向后仰过去。

老太婆身后的男人愣了神,一时反应不过来,硬生生让老太婆脑袋砸在了地上,彻底晕死过去。

大堂上,身穿黑衣的宾客们四散逃离。

毕竟,谁能不害怕停尸七天,突然死而复生的人?

一时空荡,只剩下一男一女一男孩,以及一个晕死过去的老太婆。

许挽挽趴在棺材上打招呼,因为刚拥有人类的身体,她肢体还不太协调。

“你们好。”

软软糯糯的声音甜滋滋。

话音刚落,天上便雷声滚滚,像是要砸下来。

黑沉的天,将灵堂笼罩在阴霾中,电闪雷鸣时,映射的人脸惨白可怖。

许挽挽并不介意,虽说化形遭遇劫难,失去本体,可她还是拥有了一个人类的身体,她很开心。

戚琉璃满脸惊恐,她从未在女儿脸上看到过如此正常的笑容,也没有听女儿吐露过一句完整的话。

因为……她女儿是一个痴呆儿。

“琉璃,她是我们的女儿,挽挽。”许褚和按住戚琉璃的手,眼底动容,压低声音提醒,“颂德大师三年前说过,七月十五,今天就是七月十五。”

戚琉璃眼中迸发惊喜,她的女儿……

r/>许挽挽捧着下巴思考,原主明明是个痴呆儿,而她明显不是,但原主一家并没有觉得哪里不对。

嗯……难怪一家子都是炮灰!

没关系,她可以帮这炮灰一家子打坏人!

“挽挽,快来吃饭,一会儿妈妈带你去城里买新衣服。”

许挽挽不服气,“我说了,我不是许挽挽,我是一只漂亮的碗碗,很贵很贵。”

“我们挽挽一直很漂亮,是无价之宝。”戚琉璃细语轻声,笑吟吟捏许挽挽的手,“挽挽是爸爸妈妈的小公主。”

许挽挽脸一红,小声嘟囔,“我才不要做公主……”

公主一点都不好,她看到好多公主被送去异国和亲,或是死在宫墙内,漂亮的公主们很少长命,皮囊也不再美丽。

她不太明白这种感觉,可她打心底不喜欢。

戚琉璃不知道许挽挽的想法,笑了笑,“我们挽挽说是什么,那就是什么。”

“呦,死丫头片子当个宝,真不知道老二怎么去了娶了你这么个拎不清的东西!”

门口传进来刻薄尖酸的辱骂,紧接着,小脚老太太健步如飞,边比划手,边唾沫横飞。

“当年就不该让老二娶你,不就是个知青,读过书又咋滴了,娶回家还不是生娃养娃,拿个丫头片子当宝

贝,真是猪油蒙了心!”

眼前的小老太太就是灵堂被吓晕的老太婆,许家的长辈,张翠花。

张翠花贴脸开大,指着戚琉璃和许挽挽骂个不停。

戚琉璃捂住许挽挽的耳朵,不希望闺女听了不高兴。

“娘,您太过分了,挽挽才醒过来没多久……”

“她一个赔钱货死丫头片子,醒过来干什么?也就你拿着当个宝!一个傻子而已,嫁了人也不值二百块钱!”

戚琉璃气得眼红,她捧在手心的宝贝女儿,竟然被婆婆这么侮辱。

许挽挽黝黑的眸子凝望着张翠花,微弱的黑线在张翠花身后盘旋。

她缓缓扯出一抹笑意。

刻薄讨厌的人,是会遭遇厄运的。

张翠花被许挽挽盯得发毛,她忌惮许挽挽‘死而复生’,马上变了话风。

“你们家丫头原来是个傻子,你看她哪里像傻子!她分明就像个怪物!你们赶紧把她扔掉!否则别怪我不认你们!”

“还有,我让你给我拿钱,你怎么还不动?要死啊你!”

“娘,挽挽不是怪物,您别这样说,她……”

“你闭嘴!你竟然敢顶撞我,你们城里来的知青就是厉害啊,婆婆也看不到眼里去,你是不是还想打我啊?你打我啊——啊——”

张翠花身体呈抛物线,飞了出去,落到小院的菜地旁,吱哇乱叫。

许挽挽收回脚,黑眸幽深,“满足你。”

戚琉璃嘴唇嚅动,想说什么却没有开口。

许挽挽仰起头,黑眸懵懂迷茫,“你为什么不反抗?你在害怕什么?”

戚琉璃摇了摇头,“你还小。”

许挽挽抿唇,她讨厌这句话,因为只有很大很大,古董碗才会很贵很贵,她希望成为很贵很贵的碗碗。

“你个小贱蹄子!我要让老二跟你离婚!”

张翠花趴在地上哀嚎,边捶地边哭嚎。

“来人呐!街坊邻居们都瞅瞅!城里知青瞧不起婆婆啊!打人啊!”

许挽挽朝张翠花走过去,戚琉璃拉不动,索性跟在了许挽挽身后。

戚琉璃身体颤抖,咬唇盯着张翠花。

如果张翠花敢动手,她不介意做大逆不道的儿媳妇——

为了女儿。

许挽挽越走越近,张翠花吓得不敢动弹。

“你、你滚远点!”

“你是哪里来的怪物,滚呐!从这个傻子身上滚下去!”

张翠花丢了魂儿似的吱哇乱叫,眼见许挽挽要走到她跟前,她一口唾沫啐过去。

“呸!”

“你再过来我就泼黑狗血!”

“滚呐!滚远点!”

“戚琉璃!你个该死的小娼妇!还不把你闺女拉走!”

许挽挽黑眸子凝视着张翠花,站住了脚步,看着张翠花打哆嗦的小身板。

她扯唇,“你好丑。”

张翠花气急攻心,翻了个白眼,再一次晕死过去。

戚琉璃缓了缓神,她想不到,一向嚣张跋扈的恶婆婆,竟然被一句‘你好丑’吓晕了。

戚琉璃被捏紧的心脏仿佛慢慢涨开,有了喘息的空间。

“挽挽,妈妈先把奶奶送回家,一会儿妈妈带你去城里买衣服,好不好?”

戚琉璃朝着张翠花走过去,弯腰把张翠花扶起来,放到背上。

许挽挽眼睛刺得慌,她不喜欢,她很厌恶,这种感觉令她呼吸加重。

许挽挽眉头不自觉加重,“妈妈,你为什么要背这个丑东西?”

戚琉璃很漂亮,漂亮的人为什么要去碰丑东西?

许挽挽很不理解。

戚琉璃默了默,她瞅着闺女懵懂干净的眼神,望了望背上昏迷的张翠花,笑着解释。

“妈妈知道挽挽不喜欢,妈妈把丑东西扔远点。”

假装昏死的张翠花:她就知道这个二儿媳妇不是个好东西!

许挽挽舒了口气,绷着小脸拦住戚琉璃,一把扯下张翠花,拎在手里。

小小的身子,拎着一个比她大两倍的老太太,突兀又滑稽。

“丑东西要丢垃圾场,我认路。”

说完,许挽挽就转身。

快跑到大门口时,许挽挽冲戚琉璃点头,口气霸道,“你不许再碰丑东西,会变丑。”

戚琉璃:“……”

她闺女好像也没聪明到哪里去……

等等!

垃圾场?!

戚琉璃发出尖锐爆鸣声,“挽挽!你给我回来!”

于是,许家村发生了有意思的一幕。

一九八七年农历七月十六日,上午。

“挽挽!快把你奶奶放下!”

村民们听到声音,纷纷好奇,向来温柔的许家二媳妇怎么突然暴躁起来?

于是,村民们闻声敞开大门。

只见——

还没人腿高的许挽挽手里拎着张翠花,足足比她大两倍,正撒丫子在村里跑。

戚琉璃在村里狂奔,边跑边喊,那架势,头一次让人见识到温柔人的狂野。

不少爱看热闹的村民,和猫狗都嫌弃的小孩追在戚琉璃身后,跑着要去看热闹。

逐渐从三人的追逐,变成了半个村的赛跑。

许家村最南边有个垃圾场,还有个大粪坑,臭烘烘的,味道并不好闻。

许挽挽一抬手,张翠花就滚到了垃圾场里。

张翠花一动不敢动,生怕许挽挽发现后揍她。

“丑东西,不许再靠近漂亮妈妈。”

许挽挽刚警告完,一回头,就看到了半个村的人,大多是生面孔,毕竟原主是痴呆儿,不记人。

许挽挽满眼警惕,黑黝黝的眸子满是嫌弃,好多丑东西。

“挽挽,你怎么能把你奶奶扔到垃圾场!”一个不知名的丑东西发言。

“就是啊!挽挽,你奶奶多疼你啊!你怎么就不懂事!”又一个不知名丑东西发言。

戚琉璃把许挽挽护在怀里,往日的温柔悉数收敛,化为锋利的剑刃。

“你们胡说八道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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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挽挽做错事有我们当父母的管教,你们就这么喜欢多管闲事?”

“谁让你们跟过来的?别人家的事横叉一脚,你们八爪鱼吗?”

戚琉璃像是一头发怒的母狮。

“这么心疼我婆婆,你们去把她拉上来送回家吧。”

“张汉哥,刚才你喊得声音最大,看来最心疼我婆婆,你快点下去啊,不然一会儿我婆婆该熏坏了!”

许挽挽朝叫张汉的男人望过去,嫌弃的撇开视线,真丑。

戚琉璃说完,村民们一时哑口无言,谁也不想下去捞张翠花。

戚琉璃骂完,叹了口气。

如果不是还要在村里住,她真想让张翠花一直在这垃圾场里熏着!

“妈妈把奶奶带上来,送回家,一会儿妈妈就带挽挽去城里买新衣服。”

张翠花再怎么不好,也是许家的亲娘,是戚琉璃的婆婆。

在农村,婆婆磋磨儿媳妇是常事,儿媳妇敢对婆婆动手,唾沫星子就能淹死她。

戚琉璃不想惹是生非,起码在离开村子前。

她站起来时,许挽挽拉住了她。

“怎么了挽挽?”

许挽挽走向张汉,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下,单手拎起张汉。

众人:“!!!”

在众人齐刷刷后退两三步后,许挽挽木着小脸,手臂一晃,将张汉扔下垃圾场。

滚落到张翠花身旁。

“他丑,他背,他送。”

许挽挽说话简单,似乎不想说太多关于‘丑’的内容。

戚琉璃完全能理解,周围村民也奇迹般意会许挽挽的意思。

许挽挽‘完美’处理完张翠花,拉着戚琉璃往回走。

不出半天,整个许家村都流传开许挽挽的传说——死而复生的大力神娃,但脑子还是不好使。

“再不好好吃饭,我让许家那个小傻子把你扔垃圾场!”

“再跑去泥里打滚,我让许家那个小傻子把你扔垃圾场!”

“再不听话,我把你扔去许家,让小傻子打死你!”

好长一段时间,许挽挽成了村里小孩的噩梦,垃圾场成了孩子们最怕的地方。

张翠花丢了面子,歇了一段时间没去找许挽挽和戚琉璃的麻烦。

至于许挽挽,她从不认为自己是小孩子,在戚琉璃多次恳求她出门玩一会儿后,许挽挽终于有了动静。

“五块钱。”

对于别人家来说,这五块钱省着点,全家能吃一个星期。

戚琉璃对孩子向来大方,她直接给了,哪怕不知道许挽挽要钱做什么。

许挽挽把钱塞口袋里,在戚琉璃的目送下出了门。

夏天的尾巴甩动,虽过了酷暑,但也燥热难耐。

大人们成群凑在阴凉里嗑瓜子,小孩子们在各种地方玩耍。

许挽挽目不斜视,坚定朝着村外走。

“许家那小傻子出村干啥?她妈竟然放心?”

“要我说,许家老二媳妇就是惨,男人在镇上有个厂子有啥用,还不是只把儿子接过去,留下她跟闺女?”

“谁说不是呢,有钱有啥用,天天穿裙子,她男人也不看她,生了个傻闺女,现在她男人都不回家了!”

“诶,我听说许家老三欠了酒钱,还不上,我估计啊,这钱张翠花得让许家老二出!”

“唉,许家老二怎么摊上这么个娘……”

许挽挽顶着大太阳,步伐坚定,直到……

“应恕,你拿着呀,这是我爸爸从城里带回来的巧克力,可好吃了!”

一个白白净净的小女孩,正追在一个瘦削的男孩身后

,手里举着巧克力糖。

许挽挽站定脚步。

眼前。

一个是气运女主纪云薇……臭臭的漂亮,不喜欢。

另一个……不认识,但极致漂亮,她非常喜欢。

在许挽挽的信念里,漂亮的东西,谁抢到就是谁的。

所以,她动了。

她朝着叫应恕的男孩冲过去,在纪云薇和应恕拉扯时,许挽挽把应恕摁倒在地上。

变故匆忙,纪云薇和应恕都没有反应过来。

许挽挽压住应恕,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个玻璃片,朝着应恕脖子比划。

应恕沉寂着双眸,对许挽挽的行为不理解,也没有任何反抗的动作。

许挽挽皱眉,停下了动作。

死气沉沉。

她不喜欢。

许挽挽刚要收起玻璃片,就被纪云薇打了手,一个不注意,被推倒在地上。

许挽挽一声不吭,瞥了一眼被玻璃片划破的手心,眼底兴奋。

好漂亮的红色。

她现在是一只漂亮的碗碗。

“应恕,你没事吧?她就是个傻子,你怎么不躲呀!”纪云薇去扶应恕,边扶边骂。

应恕避开纪云薇的手,自己站了起来,走到许挽挽跟前,居高临下看着坐在地上,捧着手,一动不动的许挽挽。

纪云薇又跑过去,朝着许挽挽打过去。

“你个傻子,不在家待着,跑出来祸害人做什么!应恕以后会超级厉害,你惹不起!不许再欺负应恕了!”

许挽挽不可能任由纪云薇打她,一甩手,将纪云薇推倒在地。

黝黑的眸子和应恕对视,“不漂亮。”

纪云薇咬牙,抬手就要去拉应恕,“应恕,她就是个傻子,她还会打人,咱们赶紧走吧,我带你去吃饭,叔叔和阿姨虽然不在了,但我们永远都是朋友。”

应恕避开纪云薇的手,蹲下,与许挽挽对视。

死气沉沉的眸子落到许挽挽脸上,“不疼吗?”

稚嫩的声音沙哑,像是许久没有说过话。

许挽挽抿唇,眼前的男孩很漂亮,可是眼睛不漂亮,她想挖出来扔掉。

许挽挽随手在衣服上蹭了蹭,血越蹭越多。

她有点害怕,血流完,她会碎掉吗?

许挽挽不搭理应恕,自顾自爬起来,继续朝着村外走。

纪云薇眼前一亮,希望许挽挽赶紧走丢,反正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人。

在三十年后的未来,根本没有叫许挽挽的厉害人物。

纪云薇又看向应恕,眼底激动,这可是活生生的金大腿,未来应氏财团掌门人。

她穿越来这个贫穷的年代,一定要和未来大佬们打好关系。

“应恕,我带你回家吧,你放心,我会……”

纪云薇还没说完,应恕就追上了许挽挽的步伐。

纪云薇一脸懵,后世传说应恕不婚是有个白月光,那个傻子……不会就是吧?

纪云薇怒火中烧,她能给应恕温暖,她就不信比不过一个流了血都不会喊疼的傻子!

纪云薇咬牙追了上去。

许挽挽淡定自若走着,手上的血滴答滴答流,落在土路上,格外惊悚。

瘦削的男孩跟在她身后,一言不发,像是一只漂亮的木偶。

纪云薇走得实在累了,恨恨瞅着两个还在继续走的人,气愤转身,决定不跟了。

她相信,只要多给应恕送温暖,让应恕走出失去父母的阴影,他就会记住她的好。

她时间有限,许家村未来大佬不少,她不可能把时间都放在应恕身上。

纪云薇想通了,心气也顺了,开开心心去攻略其他未来大佬。

另一边,许挽挽和应恕终于走到了镇上。

许挽挽到处晃悠,吓得好心路人把她拎到了卫生院。

穿白大褂的医生骂骂咧咧,痛骂许挽挽家长不负责;又恨铁不成钢,叮嘱许挽挽受了伤一定要来医院;顺道把跟在许挽挽身后不作为的应恕大骂一通。

许挽挽自己付了七毛钱医药费,出了医院。

应恕依旧像个跟屁虫,跟在许挽挽身后。

许挽挽去哪里,应恕就跟到哪里。

“你为什么跟着我?”

“你说我不漂亮。”应恕眼里依旧死气沉沉,但多了一抹疑惑,“为什么?”

许挽挽突然悟了,怪不得纪云薇是气运女主,她对一个傻子都好善良!

很明显,这个叫应恕的小男孩,是个傻子。

许挽挽如是认为。

“你想知道原因?”许挽挽跃跃欲试。

应恕心头预感不好,他不知道眼前的小傻子会做出什么,可他想知道答案。

应恕点头,他点下头的那瞬间,许挽挽拳头砸过来。

卫生所不远处,许挽挽摁住应恕,打得浑然忘我。

应恕

被揍得疼了,终于抬手推搡许挽挽,掐了许挽挽一把,试图让她松手。

许挽挽眼睛一亮,“漂亮了。”

应恕动作僵硬,眼中的死气缓缓退散。

众人上去拉架时,许挽挽住了手,还把应恕拽了起来。

应恕一声不吭,继续跟在许挽挽身后,一瘸一拐跟着她走。

众人迷迷糊糊,完全搞不清楚状况,突然打起来,又突然和好,现在的孩子是不是脑子有病?

“你叫什么名字?”应恕突然问道。

“许挽挽。”

“我叫应恕。应该的应,恕罪的恕。”

“恕罪?你经常犯错吗?”许挽挽问完,又自顾自回答,“可能是太漂亮惹的祸。”

“你呢?”

“挽留的挽。原、我小时候九死一生,爸爸妈妈想让我活着。”

许挽挽暗叹,原主还是没能活下去,反倒是便宜了她这只碗碗。

俩人停在一个垃圾站前,看门的是一个精神矍铄的老爷子,头发半白,脸色红润,手边捏着一个小酒壶,身上沾染着醇香的酒气。

说是垃圾站,其实大家心照不宣,当年多少好物件都被砸了,扔到这里边。

“进去,多少钱?”许挽挽小手一指,望向看门大爷。

应恕跟在身后,比许挽挽高出一个头,像是忠心耿耿的骑士。

看门大爷头一次看到小孩过来捡漏,倍感新奇,随手把小酒壶放一边。

“五毛钱进去一次,想要什么拿什么,不过啊,前几年都拿差不多了,里边没啥好东西了。”

许挽挽果断拿出五毛钱,塞给看门大爷,抬脚往里走。

应恕跟上去,许挽挽停下,看向看门大爷,“他为什么不需要门票?”

看门大爷哈哈一笑:“你俩拿不了多少东西,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咋了,省钱不高兴?”

许挽挽果断点头,又掏出五毛钱,塞给看门大爷,“我会拿好多。”

看门大爷被逗得直乐,头一次遇到这么耿直的小丫头,“行,多拿!”

应恕眼角一抽,他想,一会儿许挽挽出来,大爷一定会追悔莫及。

垃圾站很宽敞,陈旧的家具横七竖八摆放着,成堆的书籍散落在地、桌上,角落里还有花瓶碎片。

许挽挽走进窗户破落的屋子,目光黏在角落的花瓶上。

厚重的红色花瓶,瓶颈细短,瓶肩丰满,向下逐渐收敛,有亭亭玉立之姿。

许挽挽跑过去,蹲在花瓶前,“霁红釉梅瓶?你有点脏。跟我回家叭,给我讲故事,我给你洗澡。”

应恕站在不远处,看许挽挽跟花瓶自言自语,心脏像是被握住。

小小一只,蹲在地上。

应恕想,她那么傻,比他这个无父无母的还需要保护。

许挽挽抱着霁红釉梅瓶,又如法炮制,选了一大堆陈旧泛黄的书籍。

等了好一会儿,许挽挽直起腰。

应恕以为他们要离开时,许挽挽把选的东西一股脑塞到木柜里,抱起木柜……往屋外走。

许挽挽心满意足,余光瞥向应恕,想看看他会选些什么时,只见他两手空空。

两手空空?!

许挽挽怒了。

“应恕,你为什么不拿?我花钱了。”

许挽挽痛斥应恕的败家行为,但想到应恕是个傻子,她怒火消了一半。

“算了,不拿就不拿,走吧。”

许挽挽看着应恕漂亮的脸,彻底没了脾气。

许挽挽抱着木柜子,应恕跟在身后,出门时,果真被看门大爷喊住。

“你这小丫头力气够大!厉害!这柜子得三十斤吧?”看门大爷一手拿着小酒壶,一手竖起大拇指,语气骄傲。

许挽挽来了劲,把木柜子放地上,打开木柜子,展示给大爷看。

柜子里满满当当,书籍填满了大半个柜子。

书籍上方是三个花瓶,还有七八个小鼻烟壶。

估计上百斤。

看门大爷眼睛在许挽挽和木柜子上来回打转,咽了咽口水。

颤颤着手,“丫、丫头,你搬得动?”

许挽挽来了劲,当着看门大爷的面,再一次抱起木柜子,甚至转了个圈圈。

看门大爷张大嘴,畅快大笑。

许挽挽目光怪异,怀疑看门大爷精神不太正常。

“小丫头,你为啥选这些东西?”

看门大爷眼底掠过一道幽光,目光炯炯瞅着许挽挽。

“它们能给我讲故事。”许挽挽对于这些没什么好瞒的。

“讲故事?”看门大爷格外感兴趣,看许挽挽的目光锃亮,“那你说说,这只红色的花瓶能讲什么故事,我老头子好奇。”

许挽挽微眯眸子,“你真的想听?五块钱!”

应恕:……

看门大爷乐呵呵,从兜里数出五块钱,只不过

并没有给许挽挽,“你得先讲故事,你讲完故事,我就给你,怎么样?”

“好。”许挽挽警惕点点头,开始讲起故事。

“它叫霁红釉梅瓶,被制造出来当天,是皇帝登基的日子。”

“它一直被放在宫里的高架上,直到皇帝的第十七儿子谋反,宫中大乱,它被宫女偷出宫门。”

“宫女将它典当,一个姓杜的富商将它买回家收藏,但是……”

许挽挽面色嫌弃。

“那个富商有怪癖,每天都亲它。不过,富商很倒霉,虽然有十三个老婆,但生的十七个孩子都不是他的。是他的。”

“后来,富商的朋友买下它,一直传给后人。”

“再后来,后人被抄家,它就出现在这里了。”

看门大爷听到第一句时,脸色就凝重起来。

他们玄门一脉式微,就缺这种有天赋有根骨的天才!

许挽挽不知道看门大爷在想什么,但看他如临大敌,担心他不给她钱,索性伸出手,“五块钱。”

看门大爷不吝啬,按照先前的约定,把五块钱放到许挽挽手里。

“丫头,你真能听到?还是说家里长辈有做收藏的,你听过这个故事?”

“对了,我姓蔺,叫蔺爷爷就好。”

许挽挽见蔺老爷子大方,也不藏着掖着。

“当然能听到。”

“还有,我爸爸喜欢收藏罐头瓶,妈妈喜欢收藏金首饰,哥哥喜欢收藏铅笔头和100分试卷。”

蔺老爷子:还挺实诚。

“小丫头,你有天赋,想不想找到更多宝贝?学更多东西?”

蔺老爷子像极了大灰狼,哄骗无知的小白兔。

“我可以自己找。”许挽挽警惕性十足,“你是不是想骗我,说要收我做徒弟?”

这种套路,她做碗碗的时候,就看到过好几次。

后来,或是因为一件宝物,或是因为一个女子,徒弟和师父反目成仇,死的死,残的残。

“咳,你愿意吗?我能教你鉴宝,真的,别看我是个看大门的,其实我很厉害。”

蔺老爷子心底唾弃自己,要不是为了追回被盗文物,他也用不着伪装成看门大爷,以至于这小丫头不相信自己。

他有预感,眼前这小丫头绝对是个有天赋的!

“不。”许挽挽摇了摇头,很肯定拒绝,然后指着蔺老爷子屁股下的石墩子,“我想要要它。”

她看到了很漂亮的绿色。

她喜欢,想要。

蔺老爷子跟不上许挽挽的脑回路,“啥?你要个屁墩子干啥?这块石头有啥好的?等等,这玩意儿不会是个古董吧?”

蔺老爷子顿觉屁股发烫,但他又深深怀疑,难不成看走眼了?这石墩子是个宝贝?

许挽挽上下打量蔺老爷子,确定蔺老爷子没有战斗力后,把蔺老爷子拽起来。

迅速把石墩子放到木柜子上。

还不等蔺老爷子说话,许挽挽抱起木柜子,拔腿就跑。

蔺老爷子眼神幽怨,这丫头怎么比他年轻的时候还土匪?

应恕刚抬脚追过去时,被蔺老爷子揪住,“小子,那丫头住哪儿啊?”

……

许挽挽回村时,村口围坐着一群说闲话的老头老太太。

瞧见许挽挽抱着个木柜子,柜子上边一个石墩子。

等到许挽挽走远,村民们再次同情起来。

“许家这傻闺女力气大了,怎么到处捡破烂啊?”

“许家哪有一个正常人?”

“许家这小傻子好看是好看,可力气这么大,脑子也不好使,估计啊,嫁不出去。”

“这倒是,谁家也不想娶个会打人的傻子,不过许家老二有钱,养着她不是问题。”

“别忘了,许家老二有个儿子,这傻子上头还有个大哥,以后啥东西不都得是这傻子她哥的?”

许挽挽抱着柜子和石墩子进门时,刺耳声熟悉,且尖酸刻薄。

许挽挽踹开门,把东西扔院里,迈着小短腿冲进屋子。

丑东西又来祸害漂亮妈妈。

不可以!

许挽挽进屋子时,张翠花一巴掌把戚琉璃扇桌子上。

“你个狐媚子!许褚和是我儿子,我要他点钱怎么了?你还敢不给?”

“你是他媳妇咋了?我是他娘!媳妇没了能再找,娘没了能吗?”

“把钱拿出来!”

张翠花张牙舞爪,老脸皱纹横生,黝黑的皮肤,像是有上千条蚯蚓在蠕动。

戚琉璃红着眼,身体颤抖。

看到许挽挽,她更是惊愕的瞪大了眸子。

赶紧慌张爬起来,不想让许挽挽看到她这幅样子。

“挽挽……”

戚琉璃一出声,张翠花就打了个哆嗦。

许挽挽随手抄起一张椅子,朝着张翠花走过去。

“丑东西,为什么欺负漂亮妈妈?”

张翠花忍住恐惧,指着许挽挽大声警告:“我是你奶奶!你妈是我儿媳妇,我就是找她要点钱!”

“不给。”

许挽挽吐出两个字,干脆利落。

张翠花听到‘不给’,怒气直飙。

她是来要钱给小儿子还债的,要是还不上,小儿子肯定会被断手断脚,这可不行。

“你爸爸是我儿子,我找他要钱他就得给!”

许挽挽揉了揉耳朵,黑眸漆漆,没有一丝感情,“爸爸的钱是我的,不给你。”

许挽挽想的理所当然。

“你一个丫头片子竟然敢肖想你爸的家产,你个不要脸的赔钱货!”张翠花怒气飙升,一口一个赔钱货,“你爸的家产没你的份!”

戚琉璃听得不得劲,老一辈重男轻女是老一辈的事,可他们这一辈不能。

“娘,挽挽是我和褚和的女儿,她有权……”

“我呸!”张翠花唾沫横飞,“老大家还有个儿子呢,等以后老三结了婚,生了儿子,你们就分给他们,反正轮不到这死丫头片子!”

戚琉璃捏拳,大哥和三弟家的孩子和他们有什么关系?难不成要他们挣了钱全都送给大哥家和三弟家?

“丑东西,我爸爸真的是你亲生的吗?”许挽挽嘲讽。

张翠花眼底慌乱一阵,立马大声反驳,“你爸爸不是我生的是谁生的!你个赔钱货再乱说话,我撕烂你的嘴!”

许挽挽一甩手,椅子砸在张翠花身上,疼的她尖叫不停。

这抹慌乱被戚琉璃抓了个正着,一个大胆的想法在她心底铺陈开来。

许挽挽上前,踩住张翠花的嘴,“丑东西,我先踩烂你的嘴。”

许挽挽小脚一蹬。

下一秒,直接脱离了地面。

戚琉璃拎起许挽挽,红着眼眶,抽抽搭搭,“挽挽,妈妈不能让你犯错。”

许挽挽不喜欢戚琉璃这么懦弱,挣扎着要下来时,戚琉璃又开口。

“让妈妈来。”

许挽挽垂下头,看着戚琉璃一脚一脚踹在张翠花身上。

一边哭一边踹。

疼得张翠花吱哇乱叫。

对戚琉璃来说,这是一个巨大的进步。

许挽挽有些高兴,往戚琉璃香香软软的怀里蹭了蹭,“妈妈,吃肉末茄子。”

戚琉璃见许挽挽开心,也笑了,把她放到地上,让许挽挽去菜园子摘两个茄子。

许挽挽出去后,戚琉璃把张翠花扶了起来。

张翠花一脸怨毒,“别碰我!猫哭耗子假慈悲!等老二回来,我让他休了你!”

戚琉璃掐住张翠花的胳膊,幽幽盯着她,声音低得可怕,“娘,褚和真是你儿子吗?”

张翠花浑身泛冷,“你放什么屁!老二不是我生的还能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我看你被那个被那个怪物迷惑了!真是疯了!”

张翠花挣脱开戚琉璃的手,脚步飞快往门外冲,背影慌张。

戚琉璃摸了摸被张翠花扇红了的脸,泪珠断了线似的往下掉。

许挽挽摘完茄子,就看到戚琉璃黯然神伤。

她讨厌这种氛围,心底烦躁,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消失。

她把茄子放到屋外的窗台上,抱起木柜子和石墩子进了房间。

戚琉璃注意到许挽挽的身影,脸上又喜又悲,不知道在想什么。

顶着大太阳,张翠花浑身冷汗跑到许老大家。

许家早在许褚和考上大学那年分了家。

许老爷子死的早,张翠花就成了许家最大的长辈,她向来偏心老大和老三。

许褚和是老二,不受待见。

当初许褚和考上大学,张翠花不乐意拿钱供他上学,直接闹到了村长家,当着全村人的面分了家。

后来,许褚和赶上了好时候,毕了业和几个好兄弟创业办厂子。

现在厂子红火,许家也不再提当年分家的事,扒着许褚和吸血。

张翠花迈进许老大家,冲着正在洗衣裳的许老大媳妇张巧儿抱怨。

“老二家媳妇就是不行!给她要三百块钱都不给,抠死她得了!”

“许挽挽那个赔钱货还敢打我,没教养的傻子!”

张巧儿是个泼辣的,但也有点心眼。

张翠花要钱是给老三还账,如今没要到钱,又跑来她家,肯定是找老大来要钱。

三百块不是小数目,村里人想挣够三百块,怎么也得大半年。

这钱要是借出去,铁定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娘,老二媳妇做得确实不地道,不过您也是,您忍着她点,先让她高兴了,这钱不就能要到了嘛。”

张巧儿不给张翠花说话的机会,又大倒苦水。

“您也知道,子希跟子山都在上学,吃穿哪里不要钱?子山还是个男娃,以后娶媳妇也要钱呐,

要不是我们家困难,我肯定把这三百拿给您!”

张翠花被堵住了嘴,但她不信张巧儿的托词。

俩人什么德行,早就互相清楚,可张巧儿说得对,她大孙子许子山以后得娶媳妇,老大家不能出这三百。

这钱,还得让老二家出!

张翠花定了定心,又开始想法子要钱。

张巧儿瞅了张翠花一眼,心底幸灾乐祸:戚琉璃那个狐媚子嫁得好又怎样,还不是被婆婆磋磨?

夜色降临,许挽挽跟戚琉璃在院子里吃晚饭。

“挽挽,你的手为什么受伤?”戚琉璃小心试探。

“不小心划伤。”

许挽挽没有多说,戚琉璃只能压下各种揣测。

“挽挽,明天想吃什么?妈妈给你做。”

“包子。”

“好,明天妈妈给你蒸包子。今天出去玩,有没有认识新朋友呀?”

“认识了一个傻子,他叫应恕。”

“……挽挽,不许这么说话,不礼貌。还有,应恕?!”

戚琉璃叹了口气,应家那小子才7岁,他爸爸就死在了矿上,他妈妈跟着一个男人私奔,卷走了家里所有钱,把应恕扔在了家里自生自灭。

“挽挽喜欢和应恕玩吗?”戚琉璃心软,“如果喜欢的话,可以带回来一起吃饭,他爸爸妈妈都不在了,他一个人……”

戚琉璃说不下去。

门外,蔺老爷子停住敲门的手,冲应恕挑眉示意:你小子幸运啊。

“妈妈,应恕不缺饭吃,纪云薇特别善良,她会养应恕!”

许挽挽想到纪云薇这个女主,忍不住感慨。

虽然纪云薇有点臭臭的,还忘恩负义,但她无差别对人善良,应恕那么傻,她都愿意帮助,真不愧是未来大佬们的白月光。

她不一样,她只喜欢漂亮的、香香的。

门外,应恕垂下头,不知道想了什么,转身朝着南边的方向离开。

蔺老爷子瞅了瞅许挽挽家的门,又瞅了瞅一言不发离开的应恕,两难之下,决定跟着应恕走。

蔺老爷子刚听到,应恕是个孤儿,这黑灯瞎火的,万一走丢了,那可咋办?

至于拜师……

蔺老爷子心底叹气,回头瞅了一眼许挽挽家的大门,等下次再找个时间,他必定把小天才收入玄门!

夜空繁星点点,蚊子作乱。

半夜,许挽挽被蚊子咬醒,怎么也睡不着。

索性拉开了电灯,昏暗的房间陡然明亮,灯泡功率大,又是光源,蚊子瞬间被吸引,围着电灯嗡嗡打转。

许挽挽木着脸,坐在床上,用手拍了拍窗台上的霁红釉梅瓶,“讲故事。”

霁红釉梅瓶没有动静。

许挽挽又用手指怼了怼,“讲故事。”

霁红釉梅瓶还是没有动静。

许挽挽打了个哈欠,推开窗户,把霁红釉梅瓶举起来,“讲故事。”

这一次,瓶子嗡嗡震动,总算有了回应。

许挽挽心满意足。

另一间屋子,戚琉璃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

听到许挽挽屋里的动静,她偷摸趴着窗户瞅了一会儿,越听心里越难受。

这两年家里经济能力上去了,可人怎么也聚不齐。

许褚和在厂里跟好兄弟合伙开厂子,确实挣了不少钱,可早出晚归,根本不着家。

每次见了面,不是用钱打发,就是用金首饰打发。

戚琉璃抹了抹眼角沁出的眼泪。

大儿子许承今年八岁,聪明懂事,为了不耽误孩子,他们夫妻商量着把孩子送到了城里的寄宿学校读书。

村里只以为许褚和带着许承在镇上,把她们娘俩扔在村里,其实一家子根本聚不到一起。

戚琉璃听着许挽挽和瓶子说话,伤心她没有朋友玩伴,爸爸和哥哥也缺席她的成长。

她捂住脸,低声呜咽,泪水慢慢溢出指尖。

第二天一早,许挽挽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

她熟练穿好衣服,跑到厨房,看到锅里温着小米粥和炒鸡蛋。

许挽挽这才安心跑回屋洗漱。

戚琉璃从菜园子摘回两个青椒,看着许挽挽井井有条收拾,她又心酸又欣慰,红肿的眼睛弯了弯。

许挽挽迎着戚琉璃的目光,淡定刷牙。

“挽挽,一会儿你去把应恕喊来家里吃饭吧,这样家里热闹。”

戚琉璃决定要帮许挽挽多交几个朋友,免得许挽挽对着花瓶物件自言自语。

许挽挽应了下来,心中有些期待,她喜欢看漂亮的东西,心情会好。

应恕,显然是她目前为止,见到最漂亮最漂亮的东西。

‘嘭嘭嘭’

大铁门被敲得脆脆响。

单凭声音,也能感受到敲门人的急促。

戚琉璃把青椒放到院里的木桌子上,疾步去开门

门打开,露出许家大嫂张巧儿的脸。

“哎呦,小戚啊,你怎么才开门呐!我敲了半天门,都没人吱个声,我以为你没搁家呢!”

张巧儿先声夺人,把罪责推到戚琉璃身上。

随后,张巧儿一把抓住戚琉璃住戚琉璃的手,往门外拽。

“唉,娘她昨个儿晚上摔到沟子里去了,伤了腿,没个十天半个月好不了,你赶紧跟我过去瞅瞅吧!”

戚琉璃力气小,比不上张巧儿这个成天下地的大嫂,一拖一拽就被拉出去十来米。

戚琉璃知道不去不好,一边冲许挽挽挥手,一边扯着嗓子叮嘱:“挽挽,一会儿去找应恕玩,妈妈中午去应家接你。”

许挽挽冲戚琉璃淡定挥手。

拉着戚琉璃的张巧儿一听,眼神瞬间亮了,也冲许挽挽扯了一嗓子:“挽挽啊,找你子希姐和子山哥玩也行,别总在家待着啊!”

张巧儿拉着戚琉璃离开后,许挽挽解决完早饭,拿上自己放钱的小荷包,出了门。

张巧儿拉着戚琉璃来了许老三许飞龙家,进屋去探望摔断腿的张翠花。

十多年前,许家就分了家,张翠花在许老大和许老三家各住一年。

至于许褚和家,张翠花嫌晦气,每年要三百块钱,不过去住。

今年正好轮到住许老三家。

许老三是个混不吝的,游手好闲,好赌成性,又爱喝酒,手里没有积蓄,眼前这三间小屋,破破烂烂,窗户破了也还没修。

“哎呦……哎呦……”

屋里传来张翠花的嚎叫,戚琉璃听着,心里暗爽,但表面什么也没表现。

“小戚,娘她心疼钱,怎么也不肯去卫生院,你赶紧进去劝劝。就说这钱不用娘出,不然哪,她那腿咋办!”

张巧儿一脸心疼,拉着戚琉璃的手出主意。

“小戚啊,大嫂也不想你家都担着,可你也知道,我家男人在城里开车,拿的是死工资,哪里有钱?至于老三,谁能指望的上?”

“但凡有其他办法,大嫂也不能这么求你……”

张巧儿情真意切,甚至掉了两滴眼泪。

戚琉璃听得恶心,她可没忘记,前几天,她闺女躺在棺材里,这位大嫂抱怨尸体臭,说丧事菜色不好,还劝她别心疼,死了个傻子闺女而已,她还有大儿子许承。

戚琉璃想拍死眼前的张巧儿,不想继续和她虚与委蛇。

“大嫂,我家最近也没什么钱。”

戚琉璃垂着眉,手心搅动,张嘴开始胡说八道。

“村里都知道,许褚和带着儿子在镇上住,不要我和挽挽,每次跟他要钱,他也一直推脱……”

“上次挽挽醒过来,他当天晚上就回了镇上。”

“家里没什么积蓄了,今年秋季招生没赶上,明年春季招生我们挽挽肯定得参加,学费也得花钱……”

张巧儿听到戚琉璃被抛弃,心里的得意快冲破了脸皮,马上就能笑出来。

可一听到戚琉璃不想出钱,张巧儿窝的火气也冒了出来。

“小戚,娘的腿还等着钱治疗呢,你可不能藏着掖着。”

“再说了,你们家挽挽就是个傻子,上啥学呀,一学期二十块钱,这不是浪费钱吗?”

张巧儿不信戚琉璃没钱。

她可是看到过,戚琉璃的金链子不重样,起码十几条!

没钱?

鬼才信!

戚琉璃指甲掐进掌心,什么叫她家挽挽上学是浪费?

戚琉璃冷下脸,“大嫂,我得回去照顾挽挽,娘这里你先照顾,回头我再过来。”

张巧儿见戚琉璃要走,瞬间慌了神。

万一那边的活儿没干完,被戚琉璃撞上了,那可是要出大事!

“小戚,娘还在床上躺着呢,就算要走,你也得看一眼娘啊,咱们做儿媳妇儿得孝顺。”

张巧儿拽着戚琉璃进屋,‘孝顺’的大帽子扣到戚琉璃脑袋上。

戚琉璃心中冷笑,进了屋,打算趁着张翠花断腿,好好气气她!

另一边。

许挽挽通过村里那棵一百多年的小树精,问到了应恕家的位置。

应恕家是三间大瓦房,在村里,规格算得上不错,可见应家当年过得很好。

许挽挽站在门外,正好看到应恕在摆放空玻璃瓶,玻璃瓶堆旁边是几个大轮胎。

“应恕。”

听到声音,应恕直起腰,看向门外的许挽挽,下意识把手藏到背后,眼神慌乱。

“你在藏什么?”

许挽挽注意到应恕的动作,直接奔了进来。

应恕赶紧解释,“没有。”

许挽挽向来是个眼见为实的行动派,应恕说的话根本进不到她的耳朵。

她奔到应恕跟前,先欣赏了一把应恕漂亮的脸蛋,在应恕脸色渐渐变红时,她抬手一抓。

把应恕的双手扭到跟

前。

应恕:……

许挽挽瞅着黑黢黢的两只脏爪子,瞬间撒开了手。

应恕的手被甩开,红润的脸色瞬间惨白,眸底氤氲出阴影。

“应恕。”

许挽挽抬头,皱眉。

她不喜欢应恕的表情,虽然漂亮,但不是最漂亮。

“应恕,你笑一笑。”

应恕:……

见应恕不配合,许挽挽有些恼。

她伸出白嫩的小手,直接掐住应恕的脖子。

“应恕,笑。”

应恕掀眸,撞进许挽挽漆黑如夜,纯净如空的眸子。

他突然意识到,许挽挽只是单纯嫌弃他手脏,并不是嫌弃他的人。

思及此,应恕的脸缓缓恢复了血色。

在许挽挽越发用力掐脖子的动作下,应恕配合着勾出一抹笑。

许挽挽满意了。

她毫不吝啬自己的夸赞,“真漂亮。”

许挽挽手还没从应恕脖子上放下来,身后就传来了纪云薇破了音的尖叫。

“应恕!这个傻子力气很大!你快把她推开啊!”

“许挽挽!我说过,你不许再欺负应恕!”

纪云薇像一头发了怒的小狮子,朝着许挽挽推过来。

许挽挽瞅着自己放在应恕脖子上的手。

疑惑。

她没想掐死应恕啊。

她只是在威胁应恕。

不过,这个臭臭的小女主好善良,总爱帮助别人。

纪云薇马上就要推开许挽挽时,应恕直接抱起许挽挽,和她调转了站位。

纪云薇来不及停下,一把将应恕推在了啤酒瓶堆里。

恰好,应恕脑袋磕在了啤酒瓶碎片上,血瞬间流了出来。

许挽挽瞪大眼睛:好漂亮!

纪云薇慌了神,她穿越前就是个普通人,根本见不到应恕,但关于应恕的传言她听过不少,睚眦必报,手段狠辣。

纪云薇想抱大腿,但不希望弄巧成拙。

“应恕,你没事吧?都怪许挽挽!她就是个傻子,她爸爸抛下她妈妈跟她,她心里扭曲,逮着人就伤害,你下次一定要离她远点。”

纪云薇一边说,一边去扶应恕,小腿颤抖,“我带你医院吧,你别担心,医药费不是问题。”

s应恕头疼得厉害,血液黏黏糊糊,汩汩流出,很难受。

他看向一旁的许挽挽,想知道上次她手心流血,为什么一声不吭。

许挽挽正呆愣愣站着,眼神专注盯着他,眼中满是欣赏。

“许挽挽,你傻站着干什么!傻子打人就有理吗?你能不能不要总是伤害应恕?他跟你不一样,他以后有光明的未来,你不要拖累他。”

纪云薇见应恕和许挽挽对视,又想起传说的‘应恕的白月光’,心乱无比。

她是得天独厚的穿越女,她不可能比不过一个会伤人的傻子。

“许挽挽,你听明白没有?应恕不会跟一个傻子玩!”

应恕脸色苍白,想站起来,但腿软到怎么也动不了,甚至吐出字都非常困难,“挽挽,我不……”

许挽挽呼吸一滞,漂亮的应恕快碎掉了!

要去卫生院包扎!

纪云薇还想教训许挽挽两句,让她远离应恕时,许挽挽单手拎起应恕,跑出了门。

纪云薇咬牙,“该死的傻子!”

纪云薇气急时,突然想到未来的应恕不婚,也就是说,无论如何,许挽挽都不会是她的威胁。

纪云薇高兴了,出门往应家不远处的破房子走去,那里住着另一个未来大佬,以后的房产大鳄,跟应恕身世差不多,也是个孤儿。

纪云薇刚走几步,就看到了她想见的人——封沥。

“封沥!我给你带了馒头,我妈妈昨晚蒸好的!可好吃了!你快吃!”

纪云薇把馒头塞给封沥,心底感叹,许家村不仅未来大佬多,大佬们长得还特别好看。

封沥穿着明显不合身的衣服,身体瘦削,神情阴郁,接过纪云薇的馒头后,冲她扯出一抹浅笑,“谢谢。”

纪云薇心底得意,这一声‘谢谢’可不得了,她可是未来房产大鳄的救命恩人!

“不客气啦,封沥,你一定要有信心,你未来会很厉害的!我相信你!”

封沥看向许挽挽离开的方向,“薇薇,刚才是许挽挽和应恕吗?”

纪云薇想起刚才的事情就生气,添油加醋一番描述,“许挽挽就是个傻子,她总欺负应恕,刚才还把应恕的头打破了,封沥,你一定要躲着点许挽挽。”

封沥点了点头,纪云薇安心离开后。

他眼底溢出嘲讽,啃着馒头,跑向许挽挽离开的方向。

被抹黑多次的许挽挽拎着应恕,心里慌张。

应恕是她最漂亮的东西。

她好喜欢。

不能碎

掉。

要救!

许挽挽拎着应恕,一路跑到镇上的卫生所。

见到白大褂医生,许挽挽直接把应恕塞到医生怀里。

她瞪着黑黝黝的眼睛,把装了九块三毛钱的小荷包也塞给医生。

“救。”

医生见到这阵仗,抱着应恕冲进急诊室。

“张医生!林医生!快来救这个孩子!”

“快让护士拿药!”

“工具!工具!”

“快进手术室!”

卫生所狭窄的过道慌乱。

小荷包掉在了地上。

许挽挽被着急忙慌的医生们挤到墙边。

过了一会儿,过道恢复了安静。

许挽挽瞅着被踩了好多脚的小荷包,蹲在小荷包跟前,犹犹豫豫,不知道该怎么下手。

一只手捡起地上的小荷包。

许挽挽的视线上移,定格在男孩的脸上。

漂亮。

但,味道她不喜欢。

封沥拎着手中被踩了好几脚,脏兮兮的小荷包,与蹲在地上的许挽挽对视。

许挽挽不喜欢封沥的眼神。

就好像她被放在展台,只是一个死物。

许挽挽站起来,黝黑的眸子满是警惕。

她伸出手,掌心朝上。

“把钱拿出来,还我。”

想了想,她又补充道。

“小钱包送你。”

许挽挽不想碰脏兮兮的小荷包,说完后,她觉得这个办法两全其美。

封沥把小荷包翻来覆去看了一遍,玩味的目光落到手术室门上,“你把应恕打进了卫生所?”

许挽挽侧眸,迷茫又不解,“没有。”

“可是纪云薇说,是你许挽挽,把应恕打伤了。”

封沥靠在卫生所的军绿色墙壁上,手里捏着小荷包,摇晃。

许挽挽盯着小荷包,缓慢解释,“我掐应恕,纪云薇要救应恕,纪云薇想推开我,应恕抱我转身,纪云薇就推倒了应恕。”

许挽挽补充一句,“纪云薇,很善良。”

封沥:……

“怪不得是小傻子。”封沥嘴角小声嘀咕。

但许挽挽耳朵灵敏,封沥的话她能听到。

许挽挽幽深的眸光定格在封沥身上,盯得封沥后背发凉。

“你,以后很厉害。”

她看到了他背后的金光和紫光,有点好看。

封沥嗤笑,眼底嘲讽,“你是第二个这么说的。”

许挽挽温吞点头,“哦。你先把钱拿出来。”

她要给应恕交医药费。

应恕是她的,最漂亮的东西。

花钱修修补补,应该的。

封沥在许挽挽的注视下,把小荷包里的钱抽出来,目光落到许挽挽举在半空中的手。

道:“既然不是你打伤了应恕,为什么要来卫生所?”

“修补。”许挽挽停顿一秒,改口,“疗伤。”

封沥沉默,他能不知道来卫生所是治病疗伤?

许挽挽见封沥还要磨叽,直接伸手,把钱夺了回来。

钱回到手里,许挽挽立马转过身,不想再和封沥说话。

她往手术室门口走了几步,靠墙蹲下。

封沥也没再靠近,依旧靠墙站在原地。

一个小时后,手术室门打开,应恕被推出手术室。

许挽挽跟着医生,把应恕安顿在病房。

“小朋友,你回家去把小哥哥的家长喊来卫生所缴费,好不好?”

医生摘下口罩,对许挽挽轻声细语。

许挽挽伸出手,把一沓钱递给医生,“他是我的,医药费,给。”

医生深吸一口气:“小朋友,这不是在玩过家家,真的要小哥哥的父母来一趟卫生所。”

“我是孤儿。”

病床上,应恕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语气平淡说出这四个字。

医生动作一顿,接过了许挽挽手里的钱,数出了八块钱,把剩下的一块三毛钱还给许挽挽。

“病人的小家长,医药费一共是八块钱,这是剩下的一块三毛钱,你数一数,对不对。”

医生换了称呼,许挽挽欣然接受。

病床上,应恕脸嘭的通红,目光在许挽挽紧绷的小脸上打转。

许挽挽接过钱,一五一十数了一遍,将小手背到背后,端着小大人的架子,冲医生点头。

一本正经回答:“没有出错,谢谢医生的治疗,下次我们再找你。”

医生畅快笑了两声,半蹲下,伸出右手,“合作愉快,病人的小家长。”

许挽挽也伸出右手,握住医生的指尖,摇了摇,“合作愉快。”

病床上,应恕摸了摸脸,他感觉,脸要熟透了。

病房门口,封沥吊儿郎当靠在墙上,目光阴郁望

着称得上温馨的场面。

医生交代了几句注意事项,出了病房。

许挽挽爬到应恕病床边,盯着应恕的脸,眼睛一眨不眨。

“应恕,你要好好吃药。”

“你最漂亮。”

应恕脸上的红潮还没褪下,许挽挽得到夸赞,令他脖子耳朵全染上了绯色。

他哼哼唧唧,应了一声,瞧着乖巧、人畜无害。

封沥脸色阴沉,朝着病床走过去,小小的身板,气势十足,看着比许多成年人还要恐怖。

“应恕,纪云薇说,许挽挽把你打伤了。”

闻言,应恕紧皱眉头,看着封沥,“你怎么在这里?你为什么在这里?”

封沥:“……”

应恕看到封沥,情绪明显下落。

“你不喜欢他?”许挽挽盯着应恕的脸,抬手把他的眉头戳平,“不要皱眉,丑。”

她要看大漂亮。

应恕乖得很,甚至冲向许挽挽笑了笑。

封沥觉得应恕疯了,他从没见过如此和气听话的应恕。

在他的印象中,应恕要么被他妈打得半死,不吭声;要么被饿到昏厥,为了一口果子跟野狗打架。

封沥新奇瞅着许挽挽,妄图打量出些什么,他突然想到——

“许挽挽,你说我未来很厉害,你看应恕呢?”

他试图挑拨两人的关系。

以证明,许挽挽和纪云薇没什么不同——她们想用微小的恩情,绑架他们一辈子。

许挽挽完全听不出封沥的弦外之音。

她瞅着应恕,小脑袋往前凑了凑。

应恕紧张撇开视线,小粉团子白白嫩嫩,粉里透红,被养得极好,比橱柜里的娃娃要精致万分。

“应恕未来会很厉害。”

封沥见许挽挽上了套,嗤笑一声。

“但没有我厉害。”许挽挽捧住应恕的脸,让他直视自己,“应恕,你是我的大漂亮。”

应恕脸再次涨红,比天边晚霞要醉人惊艳。

许挽挽很满意。

她发现,只要离应恕足够近,他就能变得更漂亮。

封沥咬牙,“应恕,她和纪云薇没有什么不同。”

许挽挽偏过头,黑眸染尽疑惑,“昂?纪云薇比我善良。”

纪云薇可是未来大佬们的白月光,无私奉献温暖的白月光。

许挽挽没有那么多善心,她只想让自己开心。

应恕粲然一笑,迎着封沥阴郁的神情,他附和,“挽挽说得对,纪云薇太善良。”

善良到,要用一口馒头一颗糖,去绑架另一个人的一生。

许挽挽看向窗外正当午的太阳,摸了摸小肚子,“应恕,我要回家吃饭了。”

“钱给你,你在镇上吃叭。”

许挽挽把剩下的一块三毛钱都放到了应恕手里,然后跳下了病床,往外走。

封沥不甘心,“许挽挽,你会让应恕还你钱吗?”

许挽挽停下脚步,“不用。”

封沥脸上再次爬起偏执,得意望向应恕:看吧,她和纪云薇没什么不同,她就是要让你欠她人情。

“应恕是我的。”

说完,许挽挽迈出了病房,同时,心底对封沥抵触起来。

许挽挽人已经迈出了病房,但话却经久不散。

最先缓过神的,是应恕。

心底涌动着一股不知名的情绪,似乎要把他的心脏捏爆挤碎。

封沥冷冷走向应恕,在距离他三步左右停住。

应恕轻咳一声,毫不怯场迎上封沥阴沉的目光,咧唇,“封沥,我饿了,麻烦你帮我买一份饭。”

说着,应恕从许挽挽留给他的一块三毛钱里,数出了两毛钱,“一份米饭一份素菜,谢谢。”

见封沥不接,应恕笑吟吟往他手里塞过去,“麻烦尽快,我头晕。”

封沥冷嗤一声,“应恕,你早晚会后悔。”

许挽挽和纪云薇,本质没有区别。

而他们,注定被遗弃,根本不会拥有纯粹的善意。

说完,封沥拿着手里的两毛钱转身出去。

小镇到许家村要走半个小时,许挽挽回村时,还是晌午,吃午饭的时间。

她望向村口的大槐树,有些奇怪,平时捧着饭碗唠嗑胡说八道的婆婆们不见了。

她好奇了一下,继续往家走,远远望去,一群人围在她家门口。

许挽挽慌张一瞬,抬脚往家跑。

“倒霉啊,瞧这院儿乱的,东西都碎了一地,这贼真可恶!”

“幸亏人没事儿,许老二家里有钱,偷点钱算啥?”

“瞧许老二媳妇儿哭的,她缺这俩钱啊?”

“就是……”

许挽挽气呼呼扒拉开人群,进了院子。

院子里,戚琉璃一边流着泪,一边跟村长说明情况。

见到许挽挽,戚琉璃赶紧抱住她,哭肿了的眼睛像是杏核,她抽抽搭搭,“挽挽……挽挽……幸好……幸好你在……妈妈以为……以为……”

许挽挽眨了眨眼,抬手一抹,湿漉漉的。

她哭了。

许挽挽木着小脸,把手放到心口。

有点难受。

想砸一砸。

许挽挽等着戚琉璃松开手,戚琉璃吸了吸鼻子。

没有那么漂亮了。

但是,她有点喜欢。

许挽挽抬手摸了摸戚琉璃的眼睛,凶巴巴威胁:“继续哭。”

这种感觉,好奇怪。

戚琉璃噗嗤笑了,哪有闺女这么劝人的,但是,真的好可爱!

戚琉璃抹了抹眼泪,语气依旧温柔,但身上多了些什么,“挽挽,你回房间看看,有没有丢什么东西,一会儿妈妈带你去报警。”

许挽挽点头,迈着小腿进了屋子。

屋里一片狼藉,泛黄的古籍被乱糟糟扔在地上,花瓶们碎了一地。

许挽挽怔愣在原地。

她的小漂亮们,受伤了。

许挽挽撇着嘴,闷不吭声把地上的碎片收拢在木柜子里。

手指被划破好几道口子。

手心上的旧伤刚愈合,再一次被划破,甚至添了几道新伤。

血在擦在花瓶碎片上,衣服上,柜子上。

触目惊心。

许挽挽抱着柜子,往门外跑。

那个蔺老头,一定有办法。

许挽挽脑袋里只有一个想法:找到蔺老头,修补受伤的小漂亮们。

许挽挽出现的一瞬间,喧闹的围观村民寂静,纷纷给许挽挽让路。

戚琉璃正跟村长描述,瞅着许挽挽跑开,她顾不上其他,抬腿跟了上去。

“这傻子又抱着柜子去哪儿啊?”

“谁能知道?不过傻子好像流血了,也不知道喊疼,这脑子啊……”

“唉,幸亏傻子不是我家的,不然啊,就算养大了,屁用没有。”

“有用啊,会浪费粮食,哈哈哈……”

村长见状,呵斥众人安静,“行了,乡里乡亲的,少说两句,都出去!往人家门口胡咧咧,不嫌臊得慌!”

村长在村里话语权重,又深受爱戴,村民们再想八卦,也停了嘴。

村长叹了口气,帮忙给许家锁了门,又强调了一遍不准靠近许家,等公安来了,得侦查现场破案。

提到公安,村民们也正视起来。

凑在村民外围的许家大嫂张巧儿脸色剧变,赶紧追上村长的步伐,“村长啊,咱们村最近不是在评选最美村镇吗?这事儿要传出去,咱们村名声不就坏了?”

走在旁边的村民也纷纷附和,“是啊村长,许老二家里不缺钱,他们丢点钱就丢点钱呗,咱们村名声坏了咋办?”

“就是啊,不是有个厂子想开在咱们村吗?要是耽误咋办?”

“村长,不能因为一个许老二家,就耽误咱们整个村子呐!”

村长脸色凝重,面对村民们七嘴八舌,他转过身呵斥,“把嘴都闭紧了!这事儿我去镇上找褚和商量。”

“村长,你可得劝劝许老二,让他别让媳妇儿闺女胡闹,咱们村的未来比啥都重要!”

村长挥了挥手,“行了,赶紧回家吃饭去。”

村长背着手往家走,村民们见状,成群散开,继续讨论刚才的事。

张巧儿边走边忐忑,拐弯进了许老三家。

从村里到镇上,许挽挽抱着个沾了血的木柜子跑,小小身板与大木柜形成强烈反差,引得路人频频围观。

胜在正是晌午,吃饭的时间,街上人不多。

“挽挽!跑慢点!”

“挽挽!”

戚琉璃喊不住许挽挽,只能一边大喘气,一边使劲儿跑,生怕被许挽挽甩掉。

路边,封沥拿着一个铁饭盒,恰好看到这一幕。

他站在原地,盯着母女俩的身影,直到消失在拐角,他才转身拐进卫生所。

镇上的卫生所条件一般,封沥拿着铁饭盒迈进病房。

病床上,应恕正在使劲儿搓衣服,试图把衣服上的血迹硬生生搓掉。

封沥冷嗤一声,把铁饭盒扔到应恕怀里,“头不晕了?”

应恕没搭话,而是直接拆开了铁饭盒,看到粘稠的米粥,两个煎蛋。

他扬眉,“封沥,两毛钱买不到吧?而且,这鸡蛋煎的真丑。”

封沥脸黑,避开应恕的视线,望向窗外,“本来想给你放咸菜,老板说只剩下鸡蛋了,算你好运。”

应恕也不矫情,又抽出了两毛钱,“给。”

封沥接过钱,犹豫几秒后,还是说道:“刚才我看到许挽挽那个傻子正……”

“她不傻。”应恕咽下米粥,认真反驳,“封沥,她不傻。”

封沥怀疑许挽挽给应恕喂了迷魂

药,简直比纪云薇的大馒头和糖还管用。

“你看到她怎么了?她没回家吃饭?”应恕问道。

“她抱着一个木柜子在大街上跑,手上沾满了血,她妈跟在后边追。”

封沥简单描绘了一下,余光看到应恕把饭盒往旁边桌上一放,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应恕,你找死?”封沥按住应恕。

应恕眼神偏执,迸发的阴沉郁色比封沥还要浓重,再也没有先前的和善。

他单手攥住封沥的领口,满身戾气,“她去哪儿了?”

“南边。”

封沥话音落下,应恕便松开了手,冲出了病房。

封沥扯了扯被扯皱的衣领,望向窗外,正好看到应恕脚步虚浮的身影。

……

“挽挽!”

戚琉璃气喘吁吁,终于追上了许挽挽的步伐。

一把将许挽挽扯到怀里,声音哽咽。

“挽挽……”

许挽挽看了一眼戚琉璃,冲看门的蔺老爷子望过去,指着柜子里的花瓶碎片:

“它们疼,修补。”

缓了一下。

继而。

许挽挽扯下脖子上的小金锁,血刺呼啦往蔺老爷子跟前捧。

“医药费。”

戚琉璃轻哄,“挽挽,妈妈带你去卫生所包扎,等回来,爷爷就帮你把花瓶修补好?好不好?”

戚琉璃不确定对方能不能修补花瓶,但当务之急是稳住许挽挽,带她去卫生所包扎。

许挽挽固执地望向蔺老爷子。

等着他的回答。

蔺老爷子瞅着许挽挽手上的血,眼神不忍,又敬佩,心道是个好苗子。

“你先去包扎手,等你回来,虽不能全修补完,但修补一个不成问题。”

闻言,许挽挽抬手往前。

把沾满血的小金锁往蔺老爷子手里塞。

蔺老爷子眼底为难,望向戚琉璃,戚琉璃赶紧冲他点头,示意他先收下。

蔺老爷子握住小金锁,黏腻的手感令他心生几许怜惜,拿出平生最温柔的语气,“小丫头,现在可以放心去包扎了吧?”

许挽挽点了点头。

转身便轻车熟路往卫生所方向走。

戚琉璃松了一口气,冲蔺老爷子弯腰鞠了一躬,低声道谢后,赶紧追上了许挽挽。

许挽挽步子铿锵,一滴眼泪也不掉,戚琉璃跟在后面,心一抽一抽的疼。

走了五分钟左右,许挽挽看到了跌跌撞撞、脸色惨白的应恕。

她的大漂亮,好像要碎掉了。

许挽挽不高兴。

小步子迈的更快,气势汹汹冲向应恕。

一把擒住应恕的胳膊。

“为什么偷偷跑出来?”

会碎掉!

她的,最漂亮的东西。

不可以碎掉!

许挽挽眼底怒气横生,小脸不善。

应恕顾不上解释,拉着许挽挽胳膊往卫生所走。

原本狂躁暴戾的气息顿时消散,如同风浪停止的海面。

平和,包容。

但隐藏着无数未知又凶险的汹涌。

卫生所。

刚收拾完东西,手上拎着一堆药和铁饭盒的封沥看到二人,默默跟在了二人身后。

戚琉璃一路默不作声,看到封沥和应恕,原本止住的泪水又流了下来。

许家村命最苦的俩孤儿,在最该无忧无虑的年纪,就已经能独当一面。

戚琉璃跟在三人身后,突然瞥见封沥手里的饭盒,想到许挽挽还没吃午饭,她又转身进了卫生所对面的小餐馆。

这一次,医生把许挽挽和应恕安排到一个病房。

医生处理完许挽挽的伤口,又去检查应恕头上的伤,没有大碍后,夸了许挽挽两句。

“小姑娘,真勇敢,划了七道口子都不喊疼,一会儿让护士姐姐给你拿糖吃!”

许挽挽点头,应付一下医生的关心。

戚琉璃拎着四个铁饭盒,进了病房进了病房。

医生瞅见戚琉璃哭得眼睛红肿,咽下了教育家长的话,叮嘱了几句注意事项,默默退出了病房。

“挽挽,妈妈买了西红柿炒鸡蛋和糖醋鱼排,咱们先吃饭。”

戚琉璃打开饭盒,放到许挽挽面前,“等一下妈妈喂你。”

说完,戚琉璃又把两个铁饭盒递给应恕和封沥。

“你们是挽挽的朋友吧?刚才谢谢你们把挽挽带来卫生所,还没吃中午饭吧?凑合吃点,等挽挽手好了,来阿姨家,阿姨给你们做大餐。”

应恕大大方方接过铁饭盒,极有礼貌冲戚琉璃道谢,“谢谢阿姨。”

封沥有些别扭,迎着戚琉璃和善温柔的目光,他终于伸出手,接过了铁饭盒。

二人把铁饭盒打开。

应恕的是芹菜炒肉和清蒸虾盖饭

封沥的是红烧肉和土豆鸡块盖饭。

二人愣住,这时候比前两年日子好过许多,但肉还是紧俏,平时一个月能吃一顿就很不错,尤其是二人家庭各有难处,吃肉显然是奢望。

他们和许挽挽认识不久,戚琉璃明显是把他们当成了许挽挽的好朋友,饭菜与许挽挽没有任何差距。

“来,妈妈把鱼刺都挑干净了,吃吧。”

戚琉璃夹着鱼肉,动作轻柔,语气温柔,哄着许挽挽吃饭。

许挽挽盯着戚琉璃红肿的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小眉头紧皱。

伺候着许挽挽吃了半碗饭,许挽挽就摇头了。

她没有多少胃口。

戚琉璃愧疚,“是妈妈没有照顾好你……”

许挽挽拍了拍戚琉璃,黑眸滴溜,盯着应恕和封沥:“你们不饿?”

戚琉璃闻声抬头,见应恕和封沥饭盒里的饭没动静。

赶紧催促,“快吃饭,一会儿就凉了,吃凉饭对肠胃不好。”

应恕执起筷子,一口菜一口饭,一板一眼吃起来。

动作有些僵硬,但应恕脸很漂亮,吃起东西来赏心悦目。

封沥见应恕动了,也跟着吃了起来。

“小恕,这几天你住卫生所吗?”戚琉璃‘慈祥’看着应恕。

应恕是她闺女交的第一个朋友,在她这里,是堪比亲儿子的存在。

“我下午回家。”

应恕根本不打算浪费钱住院,他的钱有限,挣钱困难,他的每一分钱都不会浪费。

“你回去是得自己做饭、换药吗?”

应恕眸底黯淡,“是。”

戚琉璃摸着许挽挽的头发,“小恕,你养伤这几天得多吃新鲜水果和肉类,补充好蛋白质才能更快恢复。”

应恕沉默点了点头,随后又补充道,“谢谢阿姨提醒。”

心底自嘲,他仅有的钱根本吃不起几顿好饭,至于更快恢复伤口,于他而言,没什么实质性作用。

“阿姨知道你现在的情况,不过阿姨有个不情之请。”

应恕打起精神,望向戚琉璃:“阿姨你说。”

他吃了人家一顿肉,怎么也该还回去。

“挽挽的手受伤,我希望她在家养伤,但她一个人肯定会无聊,阿姨想请你和小沥来家里住几天,陪陪挽挽。”

戚琉璃说完,许挽挽从她怀里爬出来。

黑漆漆的眸子盯着应恕,“陪。”

她的大漂亮!

稚嫩的嗓音霸道,又理直气壮。

戚琉璃冲应恕歉意一笑,低声纠正许挽挽,“挽挽,我们是在邀请,要有礼貌。小恕哥哥和小沥哥哥答不答应,要他们自己决定。”

小恕哥哥……

小沥哥哥……

俩人一个耳尖通红,一个别扭撇开了视线。

许挽挽伸出手,推开戚琉璃的脑袋。

望向应恕:“应恕,答应。”

语气霸道。

小奶音稚嫩又嘹亮。

戚琉璃:……

应恕掀眸,望向许挽挽,瞧着她凶气十足的鲜活表情,乖乖点头。

戚琉璃尴尬笑了笑,“挽挽年纪小,不太懂事。”

应恕淡定反驳:“挽挽很懂事。”

“……”

戚琉璃见搞定了应恕,便望向封沥,“小沥,你……”

“抱歉阿姨,我最近有事,不能过去。”封沥指甲掐进手心,面色如常吐出拒绝的话,“阿姨,我先回去,谢谢您的午饭……我会还您的。”

封沥拎着他带来的铁饭盒,在戚琉璃欲言又止的表情下,踏出了病房。

病房外,封沥抬起手。

手心被掐出血印,有点疼。

但达不到用药的程度。

他仅有的药,不需要浪费在这些小伤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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