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叶丞事先知道她会选择褚行昌作为直博导师——他极少会对既定事实假设如果,但这一念头的确曾经形成过——如果他事先知道,那么他会尽可能阻止。
然而他早在硕博师生互选前的一个月,便从电话中得知,在更早的半个月之前,钟酉酉就连同其他几名学生一起,在与褚行昌的师生互选意向书上签了字。
褚行昌依仗自身行政地位,提前在学院内遴选博士生的方式,并不比在与同侪竞争中的龃龉手段磊落多少。
叶丞在电话中半晌陷入沉默。
很难说钟酉酉在同意签字的过程中,对于姜敏的依恋与对于褚行昌的崇敬因素各自占比多少。但假如说姜敏作为间接当事人,又对机械学院复杂学术氛围未必完全知情,以此最终不作为还尚有可原的话,那么褚行昌在明知出国留学的优势,却依然劝说一个信息不对称的未成年人签下互选意向书的行为,不仅有愧于师德,甚至可称之下作。
“姜老师最近身体不太好,一直请假在家休养,我还没有跟她说这件事。她之前也建议过我最好还是出国留学,但是那天褚老师又跟我说在辅江大学直博也不错,要是想留学,可以到时候读博期间安排我出国交换一年。”
钟酉酉像是在无声中觉察出叶丞的不悦,声音不自觉小心翼翼:“你是觉得还有什么其他问题吗?”
问题还有许多。
叶丞心想。
可是木已成舟,他最终没有多说什么。
但或许是由于那一次的越洋联系,令两人原本极少有过的异地交流终于有了缓慢变化。起先还只是在节日时候简单互道一句节日快乐,后来便慢慢有了其他内容的电话联络。虽然每次时长都算不得很久,钟酉酉的讲话又向来简单,诸事回答都是“还行”“没事”“都可以”,可讲话简单本身便暗含有一丝意味——倘若心情足够愉悦,以那一晚钟酉酉在叶丞办公室眼神明亮的千言万语,应当不太能在叶丞的多次提问之下还能克制得住分享欲。
更何况,自从读博之后,钟酉酉语气中愈发明显的疲惫也难以作伪。
直到一日深夜时候,钟酉酉在一次师门例会结束后,难得主动向叶丞打电话。她的话语仍旧不多,又细细缕缕,像是夜里生出的花香气,稍有分神便要错过。叶丞在电话里察觉出她的反常情绪,问到褚行昌在例会上的表现,钟酉酉沉默片刻,终于低低开口:“教学严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