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攥紧,嗓音带颤。
两道清浅的泪痕挂在嫩瓷的脸上,悬坠尾端,比手腕上的珍珠串还要晶莹剔透。
任谁看到都会觉得这是一张我见犹怜的脸。
五官精致,像雕画师一笔一刀刻出来的,多一分冗余,少一分平淡,此刻眉头微蹙,粉嫩的唇珠抿在一起,杏仁大的眸子里水汽氤氲,自下往上坚定地抬着,还浸着暧昧、不舍和诸多更为复杂的情绪。
裴译忱没有立刻走。
他的视线缓慢扫过这张精致的小脸,又转而往下,瞥到她抓住裤腿的手。
不大,却抓得紧,青白血管绷浮在表皮,不像是逢场作戏,倒像是真的不想让他走,唇瓣开开闭闭,急切地跟他讲道理。
“您要去其他人那里吗?”
“她们能做到的事情,我也可以。”
裴译忱低笑。
俯身,漆黑瞳仁与她平视,漫不经心地按住她的手背,逐一掰开她柔软的手指,慢条斯理,不近人情,“你们都能做到,选择权才在我这里,不是吗。”
小雾却连连摇头。
“她们做不到的,我也能做到。”
裴译忱不知道,她是岛内最优秀的学生。
为了印证自己的话,她膝行两步,凑到他面前,柔软却灵巧的手指往上攀附,兀自碰触沉睡中依旧挺拔的巨大。
轻而慢,左右打着转,进而整张脸贴上去,润泽的唇瓣隔着黑绒,缓慢亲吻。
撩拨意味明显,却不携带一丝媚色,眼眸里水波莹莹,清澈见底。
是最清纯的蛊惑者。
只剩原始渴求,潺潺浓烈。
裴译忱动也不动,情绪不明,捏住她的下颌,抬起来,借由俯身的姿势靠近她。
热烫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垂。
“小雾。”
他说:“我不需要自作主张的人。”
小雾脸上泛红。
热的,燥的,也是被裴译忱这句话凶的。
绵绵痒意沁上心头,连眼角都不免染上润红,湿漉漉。
进屋前,引导员给了她一杯搀了东西的红酒,提醒她务必喝完,还给了个她无法拒绝的理由——留不住人,她会被送入二级市场。
只是她没想到,这是副慢性药,等人的时候不发作,验货的时候亦不发作,偏在人要走的时候开始发作,从心口上灼灼起烧,热潮般一波又一波,反复冲刷灵魂高地。
小雾身上没有什么蔽体之物,层层薄汗悬挂其上,连手心中也密密麻麻地覆了一层,她攥紧男人的手,润白天鹅颈仰起,摆出漂亮的弧度,青筋也随之紧绷浮凸。
就这样仰望他。
眼眶红着,水汽氤氲成雾。
“先生……”
“您认了我,难道不是想要我。”
她自成逻辑,被闷潮般的欲望折磨得不轻,柔软地靠近房间内唯一救赎。
若是寻常人,被这样的美人轻软撩拨,早就缴械投降,可惜裴译忱不是一般人,他无波无澜,只是掀掀眼皮,不冷不热地睨着她,没有流露出多少对她感兴趣的样子。
反而低笑,漫不经心地揭穿她。
“你倒会揣摩。”
“我认下的人不止一个,你怎么就知道,今晚就非你不可。”
小雾闻言怔了怔,又是狠狠地喘着气,眨去眼中的水汽,还在做最后的挣扎,“主人,能不能不要走,我……我好像……”
裴译忱却没有太多耐心。
兀自起身,居高临下,“这房间留给你,明天中午1点飞,我的助理会来接你。”
他走了,房间门一开一闭。
留下一阵才吹不足两个小时的小温风。
和温风下赤裸瘫跪的她。
门外有人在等。
黑钻璀璨鱼尾裙,红唇,女士细烟,塌靠墙边。
正是白天小雾见到的冯小姐。
她见到房间门被打开,捻熄烟头,送上一份文件和一根烟。
“我还以为您很喜欢她。”
“至少会同她共度良宵。”
裴译忱从冯芮琪接过烟,不紧不慢叼在嘴里,“听起来醋劲不小。”
冯芮琪柔柔一笑,俏言俏语,“没有酸意,怎么能算女人对男人的直觉。”
一同等在门口的还有两位助理,年轻,24小时随时待命。
左边这位恭敬地递火,帮接文件;右边那位拉着小型推杆箱,平和请示。
“先生,需要我送进房间中吗?”
裴译忱挥挥手,慵懒而矜贵,“明天早晨派人走手续。”
从助理手中接过水杯,慢慢喝,温水淌过喉咙,细小的“咕嘟”声忽略不计。
不似门内水声阵阵,昏沉的湿气铺天盖地。
小雾未着寸缕,缩在冷水里,时而发颤,时而胀热。
药效是瞬时递增的。
身上起了一
层热汗,湿湿黏黏,头脑昏沉发晕,想要靠近人、被抚摸、被狠入的欲望疯狂地敲打她的理智。
很热,很痒。
脸色酡红,像是发着高烧。
冷水也降不下去,冰火两重天。
要是那位裴先生留下来就好了。
她恍惚地想着,这种时候了,原来第一时间惦记的还是裴译忱那张线条清晰的脸。
脑海中反复闪着引导员最后那句意味深长的话。
“药物都留不住的「主人」,不会对你怜惜几分。”
浑浑噩噩间,小雾听见了敲门声。
一声。
两声。
礼貌而规律。
她狠咬手指,借由痛感压抑颤抖的声线,“主人?”
门口的人声音骤顿。
“我不是裴先生,我叫江恒,裴先生的助理,他让我来给你送东西。”
说话间,小雾身上翻起了热浪。
她生怕自己控制不住,不断往身上浇水,然而门外的人浑然不知,小心翼翼地猜测状况。
“你……很难受吗?”
“我这里有缓解冲剂,已经给你泡好了,就放在门口,等我出去了你可以喝一点。”
小雾快要说不出来话,手指不断摸向自己的下体,借由水势胡乱揉弄,压抑到呜咽,“裴先生,还会回来吗。”
门口的人沉默片刻,“他今天晚上会住其他房间。”
“是……是吗。”
她明知故问,沉暗的心思与敏感的身体同住天堂地狱,急促喘息,“江助理,你走吧,我……没事。”
她不是人类,一贯能忍,就算被药物折磨整宿,也能心甘情愿。
毕竟折磨她的是裴译忱。
那位被“原身”深深爱慕,无比惦念的裴译忱。
小雾在他面前说了谎。
她不仅知道“原身”是谁,还会缓慢继承“原身”的记忆和情感。
从苏醒那一刻起便心如明镜,她一定要成为他的身边人。
这是“原身”的最终念想,也是她诞生的最初希望。
江助理泡的冲剂有些作用。
不能让热意完全消退,却足以缓解症状。
小雾从冷水中起身,披上长白色浴巾,离开水汽氤氲的淋浴间。
头发湿淋淋地垂着,随着走路胡乱滴水,她不管,反而步履轻盈,在房间内转一圈。
管沁说,不是所有人都有机会进入顶层房间,有些“羔羊”从上岛到离岛,都没有机会试住一次。
披上层薄衫,靠在露台栏杆前,鼎沸的灯火映入眼帘,涨退的潮声囿于远夜,星桥璀璨,软红十丈。
她却无心欣赏。
随便拍了几张图,给管沁发过去。
附文:你要的夜景
对面回得很快。
——不好好享受春宵?
春宵。
她沉默。
准备在输入框中写些什么。
手指骤顿,摇摇头,苦笑。
没有再回复。
回到房间中容纳双人绰绰有余的大床上,在热意中辗转难眠,直到听到远方的海上传来钟响。
余音缭缭。
孤零零的夜晚一觉天明。
第二天早晨房间门被敲响的时候,小雾已经收拾好了。
她执行力强,从不贪睡,时间计算准,带着薄淡妆容小口吃东西,头脑依旧昏沉。
听见声音,慢悠悠起身,打开门。
门口站在江助理。
拎着行李箱,在等她。
“不用着急,”他说,“中午1点的航班,12点走也来得及。”
小雾有些意外,堵在门口,没让地。
听他问,“是不是还需要收拾其他东西?”
她摇头,风轻云淡,嗓音微哑。
“我不需要收拾什么。”
岛内“羔羊”都是无根之水,来的时候孑然一身,走的时候身无长物,一纸手续就能被带离,往后便是磋磨的开始。
昨天晚上隔着一扇门,她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现在真人站在她面前,才意识到。
原来连个身边人都生的这么高大。
不仅高大,还温和。
有条不紊地告诉她,在办离岛手续之前,她更需要一杯温水和一片感冒药。
“我没事。”
江助理寸步不让,“裴先生不会放一个病秧子在身边。”
知道该说什么话、她的七寸在哪里。
小雾捧着他倒过来的温水,一边喝着感冒冲剂,一边用莹亮的眸子打量他,直到他叹息一声。
“你好像有疑问。”
小雾点头,放下杯子,直视他。
【我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你。】
这句话在脑海中过了一圈,还是没能被说出口,她整理思路,问
了一个更想知道的问题。
“裴先生他,对其他私奴也这么好吗?”
好到把自己的贴身助理拨下来送药办手续。
江助理听懂了她的话中话,有条不紊。
“裴先生身边只有过女朋友,没有私奴,你们是第一批。”
“先生原本指派我护送冯小姐离岛的,她临时有事,提前起飞了。”
话已经足够直白。
“所以,裴先生重新指派了您过来吗?”
江助理不置可否。
“你昨天的状态不对劲。”
“我需要确保先生的身边人不出差池。”
后面的话也不需要他多说。
小雾听明白了。
她吸吸堵塞的鼻腔,手中捧着茶杯,递给江助理。
“能给我再泡一杯吗?”
她说:“好香的味道。”
江助理觑她,从她手中接过问温茶,从容不迫。
下岛手续办的很快。
原本流程极其繁琐。
需要验明雇主身份,再三确认雇主意愿,确认有能力圈养一位家奴等一系列查证手续,但因为是本次的雇主是裴家现任少主人、整座岛屿的主人,系统直接跳过了验证流程,开始签三方协议,给家奴上限制器。
“可以临时做成项圈、手链或者指环的形式,全看先生喜好。”
合约签订需要双方本人在场。
裴译忱换上了身休闲套头衫,多了些年轻气质,依旧高大从容,寡淡地扫过小雾全身,当下指定。
“做成项圈。”
漫不经心地签名按手印。
从头到尾,小雾始终在偷瞄他。
等着他写完,才在他名字下方规规矩矩的写上自己的名字——小雾。
一抬头,发现裴译忱并没有走,而是站在他旁边,神色深浓。
“裴清和没给你冠姓?”
冷不丁被问,小雾视线微垂,秀挺的鼻梁染上光晕,“没有来得及给,他就……”
轻咬下唇。
“主人要给我冠姓吗?”
裴译忱半眯眼睛,眄视她,心不在焉,“就叫小雾。”
小雾还想说些什么,睫扉翕动,又轻轻应声,在自己的名字处按下了手印。
最后的步骤是刺青。
需要在私奴的脖颈处刺下主人指定的文字或者图案,可大可小,可轻可重,合约到期后才被允许洗掉,裴译忱不会陪着她,最后一步由江助理盯着。
图案是c型莫比斯环,三分之一烟盒大小,中央嵌着只蝴蝶,欲展翅而飞,又坠于风烟,求而不得,辗转挣扎。
刺青师在跟小雾念注意事项,她有一搭没有一搭的听着,盯着图案看,听见门打开的声音,才转过头。
黑眸湿漉漉,却没有一点惧意。
只是问:“江助理,你手里拎着什么?”
“安神茶。”
小雾软唇微勾,清甜地笑,“谢谢你,江助理,不过我不紧张。”
说着,目光又转向刺青师。
“其他人也是刺这个图案吗?”
刺青师正在做准备工作,头也不抬,“什么其他人?”
小雾眼眸极亮,晃如明镜,话却平和,家常那般随意聊,“就是今天早晨带走我的裴先生呀,他要带走的人不止我一个,不是吗?”
问题抛出去,江助理第一个反应过来小雾在套话,开口提醒,“裴先生的事……”
但是已经晚了。
刺青师是岛内人,跟小雾关系还不错,有着送别熟人这层意思在,完全没设防,“放心,给你做的一定是最完美最漂亮的。”
“而且,”他拿出一次性器具,往小雾脖颈处描,“这位裴先生没下其他单。”
“他收了几个人我不清楚,需要文身的只有你一个。”
江助理看着小雾因为刺感而面色发白,递上温茶,低声轻哄,“时间不会太长,要是实在疼的厉害,我可以帮你开止痛栓。”
微痛微麻,小雾忍的住,她头颅低垂,露出从脖颈到锁骨、肩颈等大片嫩白肌肤,浓睫扑闪着,眼梢也弯。
“江助理,你真温柔。”
“主人只给我打标记,却不给其他私奴打,是不是意味着,我在他眼中是特别的。”
江助理唇瓣蠕动,想说什么,又压下去。
下岛流程全部处理完,处理官递给小雾一封通渡信,表示她可以从附近港口乘坐轮渡船,去往裴家机场,全程由江助理陪同。
只是在路上发生了意外。
冯芮琪粉丝在去往机场的主干道两侧拉起了维权横幅,乌泱泱的人群围堵上来,截停车辆。
江助理紧急制动,先给机场保卫科打电话,后叮嘱她,“关好车窗,别开车门。”
晚了。
小雾那端车窗没能完全紧闭,嘈杂的声音无孔不入,从外向内
泼进来。
——琪琪,为什么要自甘下贱?
——自己当宠物还不够,还要为他找其他宠物?!
……
质询、劝诫和气急败坏的指责随着七嘴八舌漫天乱飞,安保人员难以控制,眼睁睁地看着粉丝不顾一切的扎到车头前,攀在车边,疯狂敲砸车窗。
咚、咚!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车辆却寸步难行。快到登机时间,江助理面色发沉,压低声音发语音消息,让增派人手,实在不行就动用警力。
小雾轻叹口气。
兀自下车,告诉他们车上没有冯芮琪。
温甜,柔软,清泓般的双眸亮润带水,天生一张纯洁乖巧引人信服的脸,漂亮的生动。
喧闹的粉丝骤然怔忪,还在挣扎,“可琪琪是乘坐这辆车来的。”
小雾眼梢弯挑,自然性扯谎,“这是裴先生的车,今天被我们临时借用。”
认错了人,粉丝很快退散,让出一条通道。
这时,有个男粉冲上前来,指着她的鼻尖,“不对!”
他咬牙切齿。
“你们看她的脸!她是那位裴先生的新宠!”
如晴天霹雳。
关键时刻,江助理从容不迫地给了男粉侧颈一记手刀,在众人目瞪口呆中把人打晕。
死一般的静默中,他面无表情,“扰乱公众秩序的人已经失去意识了。”
说着,扣住小雾这侧的车门,手掌做垫,堵在头顶上面,让她先进去。
小雾顺势钻进车门。
只是进去之前下意识抬头,恰好看到江助理那只长有枪茧的手。
她骤然怔忪。
最终还是晚到了。
被突发事件耽误了时间,安检进站时,整个大厅都在播报小雾和江助理的名字。
她快走带跑,一路到b登机口,扶着旁边的柱子微微喘息,一看表,距离最后登机只剩下十分钟。
转头,江助理一贯从容,拎着小行李箱,拿着一瓶水。
温的。
递给她。
她神色晃晃,刚要感谢。
人却又掠过她,往前方头等舱专用登机口走。
小雾惊诧,顺着他的方向看,“江助理,你不是……”
瞳眸微缩。
话音悬吊在口边。
a登机口那头乍一看人员颇多,实际上绝大多数都是机场警备人员,在各个通风口严防死守,而密布的人员中心,正是裴译忱。
他坐姿慵懒,仰靠在沙发椅背上,闭目养神。
浑然不管是否已经快到了登机时间。
江助理过去,他才睁开眼,漫不经心听着情况汇报,偶尔薄唇开合,懒洋洋交代些什么。
旁边跟着一位漂亮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