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裳翠盖并蒂莲开>
时局动荡,颂禾年岁不大,却总是能带着雀枝一起东躲西藏地找一条活路出来,即使他总是会消失一段时间,回来躺在塌上搂着雀枝睡个昏天黑地。
雀枝瞧着这日子过的也不错,伺候一个总b伺候一群好,白天陪吃陪喝,晚上陪床陪睡。
在她印象里,就这样入了冬。
两人新搬家的地方紧挨着法租界,金发碧眼的外国人并不多,反而有不少华人面孔,多半都是代理人和做生意的大商人。
法租界有人巡逻,对于现下时局而言,是相对安全的。至少不会有傻子不长眼,开空pa0打租界。
即使是这样,颂禾也不愿让雀枝多出门,嘴上振振有词,说现在实属是多事之秋。
雀枝嘴上反驳了几次,心里却是极为认同的。
覆巢之下无完卵,打仗时候可是没有好日子过的,还是安安分分的好,她不信男人本x,却信得过颂禾这个人。
在她印象里,苏颂禾自小过目不忘,仿佛有一种天生的直觉,一打眼便知道什么东西最值钱,什么时候该怎么做,见人说人话,见鬼不说话。跟他过,是有好日子的。
他是她遇见所有人里,顶顶jg明的。
如果颂禾知道她心中所想,一定会嗤之以鼻。
这可能极大程度感谢他白俄母亲的一半基因和换了两个爹还能连着的“教导”,前者让他拥有一张白皙温顺的面孔,一双多情的眼和与成年男人相仿的身高,乍一看以为是在外闯荡许久的公子哥,后者让他人情练达,jg通俗世生存之道,这使得他能拥有一些不合时宜的便利,即使其中可能是坑蒙拐骗。
但是中国人都喜欢谦卑,无论真假,又不嫌多。
尽管他黑透了的心里,都是世俗算计和待价而沽。
从心而言,他喜欢这个乱起来的世道,浑水0鱼赚了一笔又一笔小财,还有了nv人,不然他现在还在给h老七“打白工”。
世事难料,后面大概又乱了不到小一个月,政府和洋人签了不少条约合同,听说又被剐去了不少钱财,县衙和市政的奴才们哭了小几个月,说是没粮饷,早晚要喝西北风。
颂禾的拜把子兄弟汕三跟他学这些人说话的时候,笑得j滑,说道:“少听这些狗仗人势的东西瞎说,一个个手里富得流油呢,民脂民膏啊。就是在这些喽啰手心里攥着嘞!”
颂禾说:“你说的话,我向来是当贴心的,我们家这两口子可是要靠你的消息活呢。”
“话头带到了,就是好的。”汕三端着杯茶,慢条细理地说。
而后他便笑了笑,吃完茶便回家了。
跑江湖的汕三面相看着憨厚,实则是个无利不起早的掮客,无论大小好坏的生意买卖,没有他不沾手的,他是愿意发展苏颂禾的,别人不知道,他可是十分看好这个心狠手辣的小仔。用他从洋人那里新学的话来讲,这叫“投资”。
但是自那以后,城里一切又开始变得井然有序起来,最起码表面如此,和平又安乐。
巡捕队的大兵带枪上街巡逻,可能枪里的子弹都是个未知数,但该收的安家保护费一分不少,救火队每个月开始也上门收钱,颂禾打点一圈下来,私房瘦了一半。
雀枝手里是没有钱的,颂禾怕她跑。
雀枝说,她不会跑。
自幼鬼话连篇的苏颂禾当然不会信她,平时只给她买粮食的钱,偶尔会带些nv人家用的东西给她,有时是百货大楼的雪花膏,有时是西街的脂粉,这些都是新的,还有一些是旧的,b如明显不合尺寸的金刚石银戒指、西洋人用的蕾丝小扇子,带有细微擦痕的nv士手表和不知是真是假的珠宝。
“那日夜里,我既然决心跟你跑出来,就是铁了心跟你的,你倒是狼心狗肺。”
这话雀枝说了几次,就没再提过。
她也腻了这些话,懒得和颂禾白扯这些旧事,有些事情放在心里就好,总是挂在嘴边反而不美,与其如此,还不如担心明天能不能买到新鲜的菜,她有些想吃韵记的绿豆饼和n油饼。
“我那时候可是怕得心肝都要碎了,你真不是个能心疼人的。”颂禾自顾自喝着茶,眼神余光却是紧跟着雀枝。
他心想,真是奇怪,这小娘子怎么越来越富丽了,算了,她一直嚣张跋扈的很。
雀枝告诉他,她不跑,是因为跑了要挨打,她胆小又怕疼,指望着一身皮r0u活着。
颂禾笑意盈盈,和她说:“我不会打nv人,他有的是别的法子让她疼。”
雀枝没说的是,下家还难找,能不跑就不跑。
雀枝也没告诉他,一半在她嘴里她说丢了坏了扔了的首饰珠宝,全都被出手给城东的书寓小姐们,换来的钱足足值两根金条,寄放在后街的当铺。
其中就有颂禾当时放在锦囊里一条小h鱼。
“小h鱼”一事,说来话长。
这要从很久之前说起,约莫还是粉饰太平的安宁日子
,颂禾突然来了白楼,拉着她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什么反不反的,她记得不是很清楚,却只记得她应了那句:“你给我一条小金鱼,我就跟你走。”
她口中这条“小h鱼”,便是一个十两足量的金条,货真价实的y通货,可不是那些寻常一两的金子。
那时颂禾什么世面没见过,跟在h老七身后,可是在金银堆里打滚的人,见不得她这没出息的样子,只是笑着说了句:“是见着金鱼,就知道要跟爷走。想不到一条大h鱼,给爷钓出来你这只食钱财的翘嘴。”
即使葱白的手指都要让她在衣袖下捏出了花,雀枝当时也没敢多问,活命的道理她是知道的。
一条大金鱼,能买她三条命。
雀枝只当是那时戏言不做真。
可是她忘了,这是在她被开ba0的第三日白天正午,颂禾不顾规矩闯进小白楼,魏娘子被他奚落了个遍,将她过继来的侄子折了一双手,在小白楼里外发了一通大气之后说的。
那时雀枝也还不知道,当月一名被戏称“竹竿”的先生失足落水在云城沉江湖,尸骨无存,只有报丧的,没有查案的。
也不知那个被砸得半身没落好的,好不容易才捡回一条命的残疾怎么会“失足落水”。
想到这里,雀枝摇了摇头,不再多想。
现在她盼着这样的日子长长久久,颂禾这辈子只有她一个才好,这样她愿意在他身边呆到进棺材,她也愿意把这些无伤大雅的秘密带到棺材里。
这俩人凑在一起也算是男盗nv娼的经典中的经典。
直到有一天,街上繁华落尽,院子落叶都能扫出三堆的时候,雀枝跟颂禾说,要过秋了,两人都该去裁缝铺子买几身成衣穿。
做衣服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只不过这吃穿用度的钱都是日常不容小觑的。
说起来实在是难为雀枝,她能吹拉弹唱,喝酒划拳也是jg通,让她缝缝补补还好,其他的是万万不行的。
颂禾说,那她双手,一拿针手指保准三个血孔起步。
谈及此事,颂禾才恍然如隔世地发觉,原来他已经和雀枝过了小半年的日子。
想到这里,颂禾一下子来了兴致,当天下午拦了一辆h包车,两人一道,直去东街的老字号林氏裁缝。
之前平日里雀枝都是窝在小白楼里的,极少有出门的机会,在偌大的云城,她分不清东南西北,熟悉的巷子胡同屈指可数。
在雀枝印象里,她那小白楼的鸨母倒是林氏的老主顾,专门订衣裙来给她在云城nv中的大nv儿穿,等到身量不合适了便给她的小nv儿,到最后再留给她们这些专门赚钱的“乖nv儿”。
一裙三用,省之又省。
颂禾平日里习惯穿鸦青se的褂子,还有几身窄袖的短打,在现在这个节气看有些单薄。雀枝就更不用说了,就几件裙子小袍都是被救出来之后新置办的,她想买点新的衣裳和鞋。
如今,两人的身影映在裁缝铺子中那块和衣柜等高的水银镜子里,颂禾约高雀枝半个头的距离,身上是掌柜刚改完的长衫,黑缎立领,老派过头了。
雀枝身穿月牙白改良旗袍依偎在他身边,和他挽着手。
“这看起来是极为合适的,两位看看可还有什么地方需要改?”柜子后的裁缝拿着软尺,捏着单片玳瑁眼镜仔细瞧了几眼,问道。
颂禾端坐在一旁,通t气质乍一看以为是读书人家的公子,他眼睛盯着正在翻看其他裙子的雀枝,说道:“把刚才试过的三件长衫包起来,其他的让她选。”
雀枝闻言,脸上的笑更加真心实意起来,颂禾总是如此大方。
她夜里也出奇地开心,水多夹得紧,叫得也好听极了,颂禾感受得到。
出门探消息的路上,颂禾收到口信,是他混江湖的兄弟汕三突然递的消息,里面说最近风声严的很,是在排查间谍特务,一切小心行事。
回家后颂禾就和雀枝提了一嘴。
雀枝记得他,前不多久汕三帮忙给两人ga0了份如假包换的户籍证明,才有了现在的苏禾和苏雀兄妹二人,如若不然,他们过得还是东躲西藏的老鼠日子。
显然风声渐紧,这对雀枝二人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茶米油盐,燃煤电水,水涨船高,一笔一笔开销让坐吃山空的两人有了最直观的感受,就是家里要没现银花了,零零散散的银角子早被大手大脚花了个g净。
雀枝提起来这事就容易上火,柳眉一竖,恶声恶气说道:“更不要提留房子交一笔,人头安家费又是一笔,安保费防火费维安费又是一笔笔烂账,月月收得准时,都收到狗肚子里了。”
穷,是在任何年代都最不能被接受的事情,被所有人。
实际上并非如此,颂禾明面上的钱,还是有的,手里的暗账才是万万动不得的。
至于雀枝,没人知道她现在偷着敛了多少银子。当铺老板将她已经当成是正经主顾了。
颂禾最近没得开张
,钱来的也不大顺,好几家当铺都不要他的货,黑市出不了手,他知道有人盯上他了。从那以后,颂禾便没有出门过,躺在榻上拉着雀枝白日宣y。
昨日是观音坐莲,前日是老汉推车,春g0ng三十六式被他们学了不少。
雀枝也跟他一起胡闹,谁知道这日子能过几天呢,多活一日就是上辈子积德行善。
过了约莫四五日,汕三被当作说客来找颂禾,两个人在东厢谈了许久,晚饭点都过了半个时辰才开门出来。
夜里颂禾搂着雀枝说,他要出去办一件大事,成了两人就离开云城,去西北关外过逍遥日子。
颂禾说这事时,神se有些不定,难得迷糊。他不知道这日子往后该如何过,他本是准备居无定所的,现在带着雀枝,心里却是格外安定,像是被拴住了一样,前段时间还被汕三这老光棍笑话了。
“你愿不愿跟了我。”颂禾说。
“你这话说的,我现在不就是跟了你,跟个小媳妇似的。”雀枝眯着眼,唇却翘了起来。
“没和你说笑话,我认真的,你好生想想,等我回来我们就拜堂成亲,登报纸的那种。”颂禾嗓音低沉。
雀枝听出来他是当了真,她有些慌然。
“你是准备不要我了吗,嫌弃我无名无分地跟着你,拖累你是吧。”雀枝睁开眼,怯怯望着颂禾,手脚也不再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