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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恋(1 / 2)

杨真被楼下喇叭里放的“回收旧彩电。旧冰箱,旧洗衣机……”的噪声吵醒时,手机上显示的时间是下午三点半。

空调坏了,昨天半夜从墙上整个掉下来,发脆的塑料外壳碎了一地,电机主板被电线牵着挂在半空中摇摇晃晃。空调的固定方式远没有杨真以为的那么稳定,靠一片薄薄的支架托起整架机子。

去洗澡前杨真躺在床上刷了会儿手机,教务处的人早上发来消息通知他下学期必须要复学了,否则就要进入退学流程。

杨真没回信息,跨过一地狼藉的书本去浴室洗澡,险些被横在路中间的断了弦的吉他绊倒。

老旧居民楼阴暗的楼道里除了满墙的开锁、疏通下水道小广告外,还有挥之不去的垃圾腐臭味,跟着夏天的热气一起包裹着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出门的杨真。

昼夜不休,永远在旋转的发廊灯,午后路边摊贩的短视频外放声,他们的手指在屏幕下不断地上滑,不需劳作时无处安放的精神被寄托在大到没有边界的平台数据库里。装修崭新的连锁便利店不会开在这里,污水流经招牌褪色的旧食杂店,一部分进入下水道口,另一部分继续缓慢、粘滞地流动。

休学以后杨真就搬到了蓝池路,这条被遗忘在市中心的老街同化来到这里的所有人,时间在这里失去方向,没有目标,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

卖猪肉的店门口的路因为常年被倾倒血水,泛着一层暗红。“放心好肉”的招牌去年台风时不知道被刮到哪里去了,猪肉的腥臊味就接替它成为了新的招牌。

在肉店看店的年轻人大概是这条街上最有上进心的人,杨真走进他的店面时,这个穿白背心的男生正举着一本英语单词书在念。

杨真知道他叫陈自强,还没长到可以被叫做男人的年龄就在肉店打工,洗的变形的背心沾着星星点点的陈旧血渍,晒成麦色的手臂肌肉紧实,与那张娃娃脸很不登对。

陈自强念英语听起来和说本地方言差不多,杨真不知道他到底为了什么每天坚持念英语。不过因为这一点,陈自强在街坊中的名声很好,是带孙子的老人教育孩子的常用案例,连卖肉的都在学英语,你每天坐在教室里怎么尽想着玩?

不过让陈自强名声更好的是他卖肉从不缺斤少两,有时还会多送。偶尔有人说他卖的肉有怪味,但对蓝池路的居民来说,公平靓正的东西只是一个神话传说。

“来啦,要点什么?”陈自强笑眯眯地放下单词书起身招待杨真。

“一斤五花,一斤排骨。”

“炒菜还是炖汤?这块梅肉也漂亮,一起带走吧,算你便宜。”

“卤肉。”杨真被陈自强衬托得惜字如金。

陈自强剁肉的姿势很有观赏性,杨真每次看,都会产生一种错觉,剁肉好像和舞蹈一样,是一种控制身体的艺术。

他把全身所有的现金摸出来给陈自强,有好几百。陈自强不知所措的接着,说:“五十六块八,算你五十五。”

“剩下的做小费。”杨真说完这句话就干脆地拎起肉转身离开。他有想过把家里那些书送给陈自强,毕竟陈自强是这条街上看上去唯一会对书本有卖废品以外的兴趣的人。

但是读书以后呢?杨真害怕去想那些从书本上长出来的空洞,还是把他们留给废品商吧。

杨真把他妈妈在微信里置顶了,妈妈给他发的最后一条消息是一个公众号推文,“五星级酒店退休大厨爆料,有了这个秘方,在家也能做出比利苑更正的卤味!”

发完这条消息的一小时后,杨真的妈妈用一条丝巾把自己吊死在厨房的窗台上。这是两年前的事情了,杨真看过许多次这条卤水秘方,在里面找妈妈最后想对他说的话。

他当然什么也找不到,学过的乱七八糟的研究方法没有一项能告诉他,香料的名字与遗言之间能产生怎样的联系。

杨真把买来的肉放在案板上,点进推文。

网页失效了,发布这条推文的公众号原来已经被变卖好几天了,原本的内容被抹得干干净净。

杨真最后只能上网随便搜了个卤水配方,锅里褐色的卤水在煤气灶上微微沸腾,气泡不断生成又破灭。杨真站在煤气灶旁边,脑子里塞满杂乱的想法,但又空空如也。

天黑以后锅里的水煮干了。杨真盛出发黑的肉尝了一口,又酸又苦。

如果今天过得好一点的话,他可能还会再犹豫一会儿,但他想不通为什么按照食谱一步步做也会失败,就像他从来不知道他之前所有的成功都只是为坠落做准备,辛辛苦苦攀登上高峰后只有下坠一条路可以走。

他把自己的东西简单整理了一下,拿起架子上的奖杯时他犹豫了几分钟。奖杯是货真价实的国际知名奖项,念硕士时他把镜头对准楼下那家发廊的老板娘,机位的设计和成片的剪辑全凭着感觉来,不用费什么力气就拍下了拿下当年新人奖项的纪录片。

杨真搭国际班机去领奖,和白云只有一窗之隔。颁奖的场所里杨真第一次知道世界上有这么和自己一样的人,通

过书本和报道认识到的人就站在他眼前,一切像一个华丽的梦。

但那些被无时无刻迸发的灵感托举着悬浮在半空中的日子再也不会回来了,杨真在一次酒吧里的聚会中终于意识到这个问题。

他把奖杯丢进垃圾桶,上到天台。

七层应该够了吧?杨真跨过护栏,站在天台边缘朝下看。这是最后一次看了,他看得很仔细,看见各式各样的人头在蓝池路上穿梭,晚自习的中学生从小卖部买一支一块钱的冰棍,摇摇车门口永远有哭闹的幼儿,去发廊的嫖客进去时急匆匆,出来后步伐轻快,抄近道的外卖车横冲直撞,街头烧烤摊的油烟袅袅升起,摊子上醉汉的吵架声隔了七层楼的高度听起来闷闷的。

听见玻璃酒瓶碎裂的声音时,杨真勾勾嘴角笑了。他知道自己还是爱这一切的,爱所有只在他眼中熠熠生辉的人与事,肮脏老旧的物件,被电视剧和新闻遗忘的人,可惜所有的事情都在提醒杨真,这只是一场持续了二十多年的单恋,是一场漫长的自我感动与自我陶醉,

蓝池路寂静无声时,带着火星的烟头从杨真唇角落下,杨真松开抓着护栏的手。

希望不要太难看,他不选择上吊就是因为妈妈最后的样子太难看了,出去抽烟休息时他听到殡仪馆的人闲聊,说把上吊自杀的人吐出的舌头塞回口中实在很费劲,至于外凸的眼球,他们就束手无策了。

妈妈脖子的勒痕完全看不出来了,杨真伸手摸了一下,手上果然黏了厚厚的一层粉,甜腻的香精味在他指尖萦绕不散。

闭眼,下落,一股来自背后的拉力让整个过程戛然而止。有人从背后抓住了杨真的衬衫,杨真回头,看见陈自强圆圆的眼睛和一口白牙。

“你是下午来买肉那个大学生吧,我记得你,怎么不小心掉下去了?”

杨真不想说话,任由陈自强托着他的腋下,把他整个人又拉回天台。陈自强的力气大得出奇,杨真虽然消瘦,但也是一个一米八高的成年男性,像个玩具娃娃一样被陈自强稳稳地抱过护栏,放在地上。

他闻到浓重的血腥味,他以为又是幻觉,这几年他经常产生幻觉,开了药也没用,药一停那些乱七八糟的破碎音声画像又再度侵入脑中。

但至少这一次不是幻觉,陈自强脸上和身上有大片大片的新鲜血迹,如果杨真没看到天台的楼梯口躺着一个一动不动的人,他还可以骗自己那只是猪血。

“我操……”杨真抬头看着满脸天真无邪的陈自强,小声感慨。

“你们大学生也说脏话啊?”陈自强失望地说。

陈自强反复按了四五下开关,天台杂物间的灯才亮了起来。

昏黄的白炽灯光照亮杂物间的瞬间,杨真扶着墙,把下午吃的那一口酸臭的卤肉吐了出来,接着不断地吐酸水。

墙上挂满了人,死掉的人,脱水的人,像是制腊肉的作坊。每一具尸体都面朝前挂着,眼球直愣愣地看向前方。

陈自强把门关上,从地上捡起一只眼球,把它塞回墙上死人的眼眶里,关切地给还在干呕的杨真拍了拍后背,问道:“没事吧,要不要喝点水?”

杨真抬头,看到面前立式冰柜里分门别类用塑料收纳箱装着的各种器官,心肝肾肺,当场对着陈自强跪下说:“大哥行行好,我已经很惨了,想死得好看点。”

“你买肉都给小费,不算很惨吧!而且我看你每次买菜都大鱼大肉的。”陈自强诚恳地回答。

“那你救我干什么?等我跳下去你再去捡不好吗?”杨真苦着脸说,想到死后要在这里被晒成腊肉,自己绝对要做这方圆十里怨气最重的鬼。

“你读了那么多书,没听说过有句话叫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吗?”陈自强一边把门口崭新的尸体拖进来扛上操作台,一边说。

杨真看着眼前哥特电影里都未必能展示的画面,心说就你这种情况,救多少条人命都得下地狱了。

“你,你有没有安眠药什么的。我想死的舒服点,求你了。”

陈自强莫名其妙地看了杨真一眼,说:“你好好的干嘛要死?”

“你不杀我?”轮到杨真诧异了。

“没人花钱让我杀你啊,没事我杀人干嘛?”陈自强把死人身上的衣服脱下来,把死人的随身物品放进面前一个快递纸箱里,指着纸箱对杨真说:“喏,你看看钱包里有没有钱,下去买两根冰淇淋我们一起吃。”

“你不杀我不怕我报警?”

“你之前天天上发廊那种淫秽色情场所不也没报警?都是违法犯罪,你得一视同仁。”

“卖淫跟杀人怎么能一样?而且我不是去嫖娼。”

“那你也是知情不报。我要吃巧克力的冰淇淋,快点,好热啊。”陈自强的口气像是撒娇。

鬼使神差的,杨真拿着钱包里找到的一百块钱进了五百米外的一家二十四小时连锁便利店。这个日子是他提前一个月都看好的自杀日,到旧货市场翻了三本老黄历都说今天宜殡葬,这一个月里他还给自己提前烧了不少纸钱下去

,以及海边大别墅、大g车纸扎。

结果他现在不仅还活着,并且深夜在冰柜前给杀人魔挑选冰淇淋。

杨真不喜欢太甜的东西,给自己买了支绿豆棒冰,又买了几瓶冰啤酒。

回去的路上,他掏出手机搜索,被迫协助分尸,隐瞒不报如何量刑。网上的说法从死刑到拘留都有,杨真特地查了会不会被剥夺政治权利终身,毕竟他还指望自己靠之前的作品名垂千古。

“读了大学就是聪明,我不说你都知道我爱吃这个牌子!”陈自强没有洗手,用血淋淋的手直接接过巧克力甜筒,杨真大着胆子往操作台上看了一眼,尸体的四肢已经被卸下来了,整齐地摆在操作台四角。

杨真受不了房间里的味道,靠在护栏上撕绿豆冰棒的包装袋。陈自强也跟了出来,看到他只是吃冰棒以后,轻松地说:“我还以为你又要跳呢。”

杨真往右挪了几步,和陈自强拉开距离。

陈自强像是没注意到杨真的抗拒一样,眼神亮晶晶地舔了一口冰淇淋,说:“那个,你能不能帮我个忙啊?”

“什么忙?”

“最近天气热,肉只能放冰柜里,结果单子太多,我冰柜都满了,你家有冰箱吧?”

“肉我自己搬,你给我开个门就行。”

像做梦一样。

租下这间三十平米的隔断房时,杨真幻想过可能会发生在这间屋子的各种生活细节,和朋友聚餐喝酒之类的,还有熬夜剪片子这种苦情的画面,却唯独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会坐在墙边,喝着冰啤酒看陈自强,一个长着人见人爱娃娃脸的变态杀人魔拎着一大包支离破碎的人体组织放进他的冰箱。

“你不是名牌大学的学生吗?怎么也喝酒?”陈自强失望地咕哝着,路过门口那一堆纸箱时往里看了一眼,眼神发亮,兴致勃勃地问杨真:“这么多书你都看过啊?”

“你怎么开口大学闭口大学的,你就那么想读书?”酒壮怂人胆,一瓶啤酒下肚后,杨真也敢问陈自强问题了。

陈自强抓抓头:“读书多轻松啊,天天坐着,不用跑来跑去,最近活太多,我白天要顾店,晚上也要出工,累死了,想跟肉店那个老板请假几天,他都不答应。”

“说到肉店,你下午卖给我的肉,怎么是坏的?”杨真想到这回事,随口问道。

陈自强沉默了一会儿,嗫嚅着说:“你已经吃了吗?”

“吃了一点,都酸了……”杨真不满地抱怨道,突然脸色一变,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你楼上冰柜里那些肉,那些肉最后都……”

陈自强在杨真的注视下,往后退了两步,低下头心虚地解释:“对不起,早知道你要自杀我就给你拿好的肉了……”

杨真冲到厨房里,把整口锅都端出来,用力砸在陈自强面前。肉块还在棕黑发亮的卤水里浸着,卤水表面结了一层乳白色的油花。

“你卖人肉给我?我吃了人肉?”

“我,我都有放血了再卖,处理干净了。也,也不都是人肉,大部分还是猪肉,哪有那么多人肉。”

杨真又“哇”的一声,吐了一地。他想到下午清洗那些肉时的触感,柔软的肉块搭在手上,湿冷黏滑,像握手,像抚摸。

“对不起啦,以后你来我给你拿好肉。”陈自强勤快地找来拖把把地板清扫干净,从纸箱里抽了几本书出来,小心翼翼地问杨真:“这些书能借我看吗?”

“送你了。”杨真心烦意乱地把他推到门外,想到冰箱里还冻着死人肉就浑身难受。

陈自强从门缝里挤进来半个头说:“你想吃卤肉是吧,等着我给你带哦。”

杨真没理他,把门用力关上,听到陈自强轻快的脚步声才松了口气,回身看着被陈自强收拾得整整齐齐的家。

整齐得像天台储物间里的尸块。

三.

杨真没有劫后余生或者大难不死的庆幸,只有计划被打断的无措。坠楼以后的时间对他来说,应该已经不存在了,可他被陈自强硬生生地扯上来,滞留在这个缺少他一席之地的时空,继续面对之前令他走投无路的一切。

他把家里的酒都找出来,连同晚上买回来的啤酒一起灌下去,伴着电视里肥皂剧连续不断的罐头笑声,杨真终于成功让自己昏睡过去。

杨真难得睡得很沉,直到被敲门声吵醒。“笃,笃,笃。”敲门的人很有耐心,一下一下缓缓敲着门。

他睁开眼,看着被日光照亮的天花板。天花板的墙皮斑驳发黄,回南天受潮经常开裂落下,只有边角的石膏线彰显出这间残破不堪的屋子也曾经被认真对待过。

杨真的目光专注,好像只要看得够久,他的视线就能穿越时间,回到这间屋宅刚刚竣工,主人入伙的那一天,再听见那一天的笑声,乔迁宴上的觥筹交错声,闻到崭新的油漆味。

如果一切还不够有希望,那就是时间还逆转的不够多。

“嘎吱”一声,敲门的人终于失去耐心,未经允许推开了门闯入。

杨真不意外,比起杀人分尸,溜门撬锁可以说是很安全友好的犯罪技能。

陈自强进门后惊呼一声,把什么东西放进厨房,弯腰一边收拾地上的酒瓶和烟头,一边说:“怎么不去床上睡,地板很冷,会着凉的。”

酒瓶在垃圾袋里哐哐当当地互相碰撞,杨真冷笑一声,说:“我人肉都吃了,怕什么着凉?”

“哎呀,昨天的事情,都过去了,我今天给你带了最好的肉呢。”在杨真提出质疑前,陈自强赶紧补充道:“猪肉,都是猪肉,一点都不掺假。”

杨真不再理他以后,陈自强就自己去了厨房忙活。流水声、菜刀和案板的碰撞声依次响起时,杨真不受控制地想起过去的很多时候,在他还是一个几乎没有表达能力的儿童时。

厨房里那些与“家”这个概念有关的音声气味传来,看着动画片的杨真会陷入片刻的恍惚,接着他会觉得美好。

爸爸妈妈是世界上最好的爸爸妈妈,他们一家有无可辩驳的幸福。没有争吵,没有经济压力,生活像一条在日光下缓缓向前流淌的河流。

只是幸福之下,儿童杨真那一瞬间糅合着追忆与不舍的恍惚,是否是未来的一种预兆?尸体,吊绳,哭泣与黑白像,但是没有遗书,更没有阴谋,没有秘密,事情只是因为太简单而无解。

杨真嗅着卤水的香味昏昏沉沉扶着墙回房间,栽倒在床上继续睡。他没把房间门关死,留了一条缝让厨房的动静能够进来。

“起来吃饭了。”陈自强再一次叫醒杨真。这次醒来,外面的天已经黑下来了。

“你下午不看店?”杨真随口问道。

“早上的肉卖得好,下午没货就关门了。”陈自强一边解释,一边去厨房装饭。

“你这里厨具还挺全,做饭比我那里方便多了。”

杨真忍着不想象陈自强说的“他那里”,那个尸山血海的小房间煮出来的东西都得带点死人的怨气。

厨具是刚搬进来时置办的,研一时他为了拍蓝池路上的发廊,从学校宿舍搬到这里。发廊晚上才开门,他的作息就跟着发廊的老板娘走,下午睡到自然醒以后去逛菜市场,慢悠悠地给自己做一餐饭,吃完以后就下楼到发廊里坐着,从最开始的环境熟悉、设计机位到实拍,再到后来剪辑、投稿,他以为未来永远这么安静美好。

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态,愧疚、答谢还是杀人犯的扭曲心理,陈自强给他很认真地做了这顿饭,三菜一汤,摆盘不输专业厨师,片鱼片肉的刀工也好。

“你学过做饭?”杨真问。

“也不算。”陈自强抓抓头,说:“小时候我弟弟不爱吃饭,我就什么菜都学着做,摆得漂亮点,他多少吃几口。”

“你爸妈呢?”

“我妈生完我弟就走了,不知道在哪里。我爸吧,我爸死了。”

“生病了?”

“他比牛都壮,天天打我和我弟,能生什么病?是我给他下的药。”陈自强喝一口蘑菇汤,云淡风轻地说。

“……”杨真欲言又止。

“快吃啊,别客气。”陈自强给他夹了块卤排骨,热情地说。

“吃饱了。”杨真往沙发一靠,打开电视,漫长的肥皂剧继续播放。他看着电视屏幕不断变动的画面,却无法理解那些画面的含义。

这一天内发生的事情在杨真看来不像挽留,更像是戏弄。他好不容易鼓足勇气去死了,这时候再给他送来一顿自来熟的杀人狂做的热饭菜,怪诞至极。

然后呢?再给自己挑一个日子,找个没人的地方死?

他疲倦地揉了揉太阳穴。如果是几年前的他,或许还会对陈自强这样的人起兴趣乃至同情。可他现在只觉得麻木,唯一的感情波动是在昨天天台顶上,要跳下楼前发生。其他时候,一切都是死水一潭。

“哥,我以后每天都来给你做饭,行不?”

杨真瞥了一脸诚恳的陈自强一眼,说:“我冰箱就这么大,你再拿人肉过来也装不下的。”

“不是,哥,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陈自强的口气有点委屈:“你教教我念书好不好?自己学学不明白,我高考考了好几年,专科线都考不到。”

“你都有工作了,我看也挺稳定的,还高考干什么?”

“我们老板说了,等我考上了大学,就不用接着干这行了。”

“哪个老板,杀猪还是杀人的?”

“当然是杀人,每天晚上不能睡觉,很累的。”

“我还以为你喜欢干这个呢。”

“网上都说了,兴趣爱好不能当工作啊。而且我干这个,是因为我只会干这个。”陈自强认真地对杨真解释。

杨真心想,在陈自强这个老板眼里,陈自强大概就像前面吊了根萝卜后不停拉磨的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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