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玉秀至今都想不明白那天那顿八竿子都打不着的臭骂从何而来。
不过尚棠这人向来莫名其妙,后来恨她恨那么深,估计也是早先在交友过程中逐渐厌烦她了。
——从刹那的过往回过神来,撞上尚棠依旧灼灼的目光。她俩这时刚认识不到半年,关系还没有那么熟络。
关玉秀突然觉得心口很空。
这里终究不是那时候了。
一旁的玉麟似乎有些烦躁,戳着她的衣袖:“不想抽就算了,阿姐,走啦。”
尚棠却眸色一转,快走几步强迫性的拉起玉麟的衣袖:“看看又如何,秀秀难得出门,我和你都抽了,只有她不抽也太可惜了。”
“这有什么可惜的,反正也是胡说,走了走了。”关玉麟仍想把关玉秀拉走。
他似乎很不想让关玉秀抽这所谓的姻缘签。
然而他越不情愿,尚棠似乎就越起劲儿,越发的撺掇着关玉秀去抽签,到最后恨不得拉着她的手替她抽。
关玉秀敏锐的捕捉到了尚棠笑容中的恶意,她应该转身就跟着玉麟走的。
可不知怎么的,也许是想看看和上辈子有什么不同,她的手还是从签筒中抽出了一签。
玉秀还没看内容,签就被抽走了。
“哼——“心悦卿兮”,不错嘛。”尚棠站在一旁,拉长了声调,咬字清晰的读出了那四个字,带着深意:“秀秀难道是有心上人了?”
一旁玉麟脸色变得有些古怪,也看着她。
关玉秀站在那里,看着尚棠手里的签文,她只挽了低低的垂肩发髻,银发如星光披在肩头,肌肤苍白,表情无波无澜,即使在无数灯光的映照下也没有暖色。
她抬起那双幽潭一样的眼,映着红色的光影。
“不准。”她吐出两个字。阖上了眼。
“害羞了吗?”
尚棠恶意笑起,像个火红色的蚂蚱在她旁边蹦来蹦去,调笑着,满意的看见关玉麟的脸色变得铁青。
离间计成功了一半,尚棠很高兴。
然而下一秒她的嘴巴突然就被塞一只冰冷的手使劲儿揪住,疼的她面目扭曲,噎住了剩下的话。
“安静。”
没等她反应过来,关玉秀就冷冷的放下手。
尚棠捂着嘴,挑起眉。
关玉秀之前不是这样的。虽然也不太爱搭理人,但总归是说话温温和和,有种不拘一格的悠然,让人很轻松。不像现在这样,简直就是块冷硬的石头。
关玉秀突然扭头望向她,把左臂向她伸出,手掌朝上,展开。
“签给我。”
尚棠撇撇嘴,不稀罕一样的把签丢给她。突然觉得很没意思,也没有拿这事挑拨的心思了。
“阿姐。”袖口被拽紧,关玉秀回头,看见玉麟抿着唇,表情不太自然:“我看这签文也是胡说八道的,还不如扔了它。”
“好。”关玉秀说着,就要把签文扔回签筒。
“花钱买的,干嘛扔呀。不想要,不如给我吧。”
尚棠突然自顾自的把签从关玉秀手里抽走。
“玉麟,你的也给我?”
关玉麟闻言愣了下,随后道:“我的已经扔了。”
骗子。
尚棠冷眼看着他,把手中的签握紧了,又瞥了眼关玉秀,皱皱眉,像是不在意一般腾地转身,头却砰的撞上了一旁的柱子。
“……”
见状关玉秀露出了诡异的微笑。
看到尚棠被磕到头她觉得很舒畅。
“没事吧?”关玉麟扭头前去查看尚棠的伤势,结果仰头力度太大,后脑勺也砰的磕在了身后的柱子上。
“……”
玉麟是笨蛋。
关玉秀去揉关玉麟的头。
当众被当成小孩哄,让关玉麟很不自在,拦住了关玉秀:“阿姐,我没事,你去看看棠棠吧。”
“不看。”
“阿姐?”关玉秀拒绝的太干脆利落,关玉麟皱了眉,低声问:“你们之间到底出了什么事。”
他又顿了顿,低语道:“你不用和我顾及什么,直说就行。”
“巧了,我也想听听呢。”尚棠此时揉着头顶,冷笑着过来了。
“我是怎么得罪关大小姐了?今天对我横挑鼻子竖挑眼的。”
两人对视,一个面带挑衅,一个面无表情,一触即发。关玉麟本能的感受到了两人之间不对劲儿,刚要去拉自家姐姐的手腕,关玉秀却先对他说话了:“刚才我看到那边有人在卖糖葫芦。”
关玉麟眨了下眼。
“你不是爱吃?去买些来吧。我就在这儿等你。”
关玉秀的语气很柔和,并非他想象中的充满火药味。
关玉麟狐疑的看着她,没动。
关玉秀忽然以极近的距离把脸贴近玉麟,鼻尖都差点碰上,惊的他连忙后退:“阿姐!”
他的脸又
肉眼可见的红了,好在这抹红色在暖黄的灯光的中并不算突兀,这才没让人看到他有多窘迫。
她怎么又这样?在家搂搂抱抱不知分寸就罢了,在外面也这样,尚棠还在这里呢。
万一被误会了。
不对,棠棠知道他俩是姐弟。说起来,他俩谁都能一眼看出是姐弟。
他紧张个什么劲儿。抱就抱吧,一家子人亲密点怎么了,他倒看谁敢说闲话。
转瞬做完这番心理斗争后,关玉麟干脆闭了眼,等着接受拥抱。等了几秒,却没见关玉秀下一步动作,他悄悄睁开一只眼,看见关玉秀仍站在原地,没有动作,莫名的望着他。
“玉麟,愣着干嘛呢。”关玉秀轻声问,“没带钱?”
关玉麟恼羞成怒的走了。
“秀秀,伤口怎么样了呀?”
尚棠静静看着玉麟走远,突然转身伸手把关玉秀的右胳膊掰起来,一边端详一边阴测测冷笑。
“包的这么严实,看来是伤的很重啊。”
尚棠继续阴阳怪气。
“是我咬的太用力了?”
“真抱歉,不过我怎么不记得有这么回事?你能跟我讲讲吗?”
掐着手腕的那股力气大到关玉秀觉得骨头都快被掰碎了。
“放开我。”关玉秀面不改色,语气如常,她用力的把手往回扯。
尚棠眯起猫似的眼,干脆的放下手:“秀秀。我觉得你最近似乎对我有什么意见?”
“”关玉秀揉着手,还是没理她。
这让尚棠非常的不爽,在她看来,关玉秀甩开关玉麟就是要她们俩人单独谈话了,可她主动带起话题关玉秀却始终一言不发。
不理人?闹别扭了?
她能闹什么别扭,难道还是为了前几天那件事。
哈,不过还是为她那弟弟。
“是,让阿麟受伤是我不好。你要是因为这件事生气的话我跟你道歉。我以后不会再带他去那些危险的地方了。”尚棠正色道。
“所以,你别这样不跟我说话。”
尚棠的语气放软了,那双几乎能迷惑所有人的美丽、澄澈、猫一般的漂亮眸子真诚的直视着玉秀。
关玉秀不为所动,只是低头看着右手的绷带:“尚棠,我对你很有意见,但不是因为这件事。”
她抬起眼,那是双空洞如同一潭翠色死水的眼,被这双眼看着,竟让尚棠不由一颤。
“那是什么?”看到那样冷漠的眼神,尚棠忽然暴躁起来。
“我要为我没做过的事道歉吗?关玉秀,你心里清楚的很,根本不是我咬的你,是你故意找个借口来找我茬。”
“还添油加醋的去找关玉麟告状。”
“你知道玉麟是怎么对我说的?”
尚棠暗自冷笑,面无表情道:“他说,他根本不在乎。”
关玉秀神色终于有了变化,有点惘然。
“看吧,就连你自己弟弟都不站在你那边。你何必搞这出戏?就为了让关玉麟远离我?”
“然后呢。你也和那些所谓的大小姐一样,把我当笑话到处讲”
尚棠勉强自嘲的勾勾嘴角,她的话却被笑声打断了。
关玉秀突然哈哈笑了。
她一向是那种温柔安静的,笑也总是那种内敛的,很少有这么咧嘴哈哈大笑的神态,她这样子把尚棠吓了一大跳。
“哈,我要真看不起你,我会和你交往,我会把你介绍给玉麟,我会让你当我朋友?”
“我会把你哈哈”关玉秀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尚棠,是我看不起你还是你自己看不起你自己?嗯?”
关玉秀只是站在原地感到很好笑的一直笑,快要笑出眼泪。
尚棠不知关玉秀这是怎么了,那样子说是发癫有些太过,而离正常也偏差太远。她心底突然揪了揪,有种从未有过的感情油然而生,她上前几步,拉了下关玉秀的衣袖。
关玉秀收起笑容,面无表情的打掉了尚棠一脸复杂的拉住她的手。于是尚棠的脸刹那颓成了惨白。
“尚棠。”关玉秀阴沉的盯着她。
“你既然不喜欢玉麟,就不要再靠近他。”
关玉麟,关玉麟,关玉麟。
果然还是因为关玉麟。
听了这话反而勾起了尚棠的反叛心理,她马上挑衅般的看回去笑道:“谁说我不喜欢阿麟?”
“骗子。”
关玉秀冷冷吐出的这两字,在尚棠耳中格外刺耳。
“哎哟,关玉秀,你被自己弟弟讨厌了能不对我发火吗?”尚棠怒极反笑,反唇相讥。
“我没有被玉麟讨厌。”
“没有吗?说实话,连出来玩你都非得跟着,你这种变态般的依赖,对谁都是负担。”
关玉秀想到了什么,脸色难看起来。
见自己戳中靶心,尚棠冷哼:“你要真是为你弟弟好,就不该来劝我。反而
是你,要离他远点吧。”
关玉秀沉默了会儿:“也许你说得对。”
真见鬼了。
尚棠惊的嘴角上翘。
“那你……”
“尚棠,”关玉秀上前一步在尚棠耳边低语道:“比起在暗处派人跟着,还是让你家那位皇子正儿八经的出来偶遇如何?”
那双幽灵般的眼流露出了点嘲笑的情绪:“就和上次游湖一样。”
尚棠神色大变。
“你!”
她意识到自己暴露,又试图调整表情,“你在胡说什么,呵……听不懂。”
一串鲜红带着闪亮糖衣的糖葫芦出现在尚棠眼前。
“喏,你的。”少年银白色的马尾晃啊晃,耳根处还带着未褪的红晕。
关玉麟回来了。
尚棠把满腔的震惊和质问咽进肚子里,面色不虞的接过糖葫芦道了声谢。
一会不见这又是怎么了。关玉麟看着尚棠脸色不对,刚想看向关玉秀,又想起刚才的事,心里别扭。
于是他故意把视线撇向一边,就只是把拿着串红艳艳糖葫芦的手往关玉秀那个方向抬了下。
关玉秀接过了他手上的第二只糖葫芦。
“玉麟,你的呢。”
三人穿行在人群之中,关玉秀看到关玉麟自己手中竟空空如也,问。
“我不吃,又不是小孩了。”
关玉麟用有点赌气的语气道。
“你不喜欢吃吗?”关玉秀愣了一下。
“我以为你喜欢的。”
“你以前过年的时候,总要买上一大袋糖雪球。吃到牙疼,在地上打滚儿,还不让我告诉别人。”
“那都多久前的事了?我换过牙后就不爱吃了。”
听阿姐提起儿时的窘事,关玉麟更尴尬了,恨不得马上堵上她的嘴。
“哦,这样。”关玉秀沉默了一会儿。
“我刚来瑞京那会儿不知道,觉得你会喜欢,还总是给你寄糖葫芦,每次总是半道就坏了。当时还觉得可惜,想着这样下去,你一直都吃不到瑞京的糖葫芦,很可怜。原来你早就不喜欢吃了。”
“那就好。”
关玉秀若有所思的看着手里的糖葫芦。
“漠城没糖葫芦吗,还用寄?”
尚棠此时插话了,她正把糖葫芦两个两个的往嘴里送,毫无吃相的问。
“漠城只有糖雪球,就是在山楂外炒上一层白色糖霜。虽然是差不多的东西,可确实没卖糖葫芦的,可能觉得又要扎签子又要沾糖浆的太费事儿吧。”
关玉麟抓住机会转移话题,解释道。
“哦。”尚棠把眉一挑:“就算这样,他来这儿不就能吃了,还怕他一直吃不到,有那么矫情吗?”
关玉麟表情有点怔愣。
关玉秀没有理她。
她那时候觉得玉麟永远不可能来瑞京,自然也就觉得他永远吃不到糖葫芦。
不过说这些干什么,反正结果玉麟来了。
来了,也不喜欢糖葫芦,也遇见了尚棠。
“都快化了,真浪费,你要还不吃,给我?”尚棠冲关玉秀伸手。
粘稠的糖浆顺着签子落在指间,藕断丝连。
关玉秀看着仍未被动过,整个已经融化的糖葫芦,后知后觉的低头舔了手。
“不给。”
她慢条斯理道。
尚棠切了声,嘴里嘟囔了句小气,也安静了,把吃剩的木签子折吧折吧扔地上了,没在说话,心里盘算着怎么再跟关玉秀套话,还不知道她是怎么知道了沈临渊的事。
关玉秀小口小口的咬着糖葫芦,越吃越觉得,真酸。
真不知道这种外面裹了糖里面却这么酸的东西有什么好吃,能有人耀武扬威的买上一整个墩子,招摇过市的一串串往嘴炫。
关玉秀目光定定的落在前面的尚棠上,落在她后颈露出的一小片瓷白色的肌肤上。脑中忽然闪过一个想法。
……就这样掐死她吧?
关玉秀呸的吐出果核来,手指因兴奋止不住的发抖。
趁她还没有背叛任何人之前。
永绝后患。
就像那时一样。只要从背后伸出手来,对准那看上去很纤细的脖子,五指用力,指甲刺进皮肉里,流出刺目鲜红的血。
尚棠的表情也随之扭曲,她会显露出惊恐又痛苦的脸。
她还会笑吗?还会露出那种笃定自得的笑来么?
“阿姐?”
关玉麟回过头,看到关玉秀停在后面不动了,整个人隐在人群的阴影里晦暗不明,心中升起莫名不安。
“愣着干什么,当心被人流冲散了。”他遥遥伸出手来。
看到那双隐含担忧,清泠泠的绿色眼睛。那只向自己伸出的手。关玉秀胸口汹涌的黑潮缓缓的平息了。
她小心的回握上那只手,看到关玉麟对她咧嘴一笑,
隐约露出两根尖尖的虎牙,笑得肆意。
“我没骗你吧,就是吃吃喝喝。”
关玉秀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缓缓的点了头。
“那”他迟疑了下,“待会儿的迎宾楼,你就不去了吧?”
“我保证什么脏的活计都不干!但是那里既乱又危险,人又多,还有很多臭虫看到你这样的小姑娘会一窝蜂的涌上来”
“所以嘛,你也走累了,就让赵爷先送你回去吧?”
关玉麟举手起势,信誓旦旦的保证后,又换上一副严峻的表情恐吓道。
关玉秀的双腿确实已累的打颤。
“我不累。”但她有更重要的事,无论如何都不会被劝回。
“唉,我说真的虽然我们什么都不会弄,可毕竟是青楼,你去真的会有危险啊。”
关玉麟的语气带上了几分焦躁。
尚棠去的时候他也这样多的废话吗。
关玉秀只是笑。
“我不怕,玉麟你不是在这里吗。”
“呃,嗯。”
见她这样笃定,关玉麟倒不太好意思了。
“虽然你老弟我是很厉害,碰见那种臭虫也会揍他个半死,不过”
“那就一起去呗。”
突然,走在前面的尚棠折回来了,抱着看好戏的心思斜睨着关玉秀。
“秀秀一次也没去过吧,很好玩哦?你也会很享受的。”
“对了,你喝不喝酒?”尚棠忽然想到了什么,眼神中有了诡异的光彩。
“迎宾楼昨日开业酬宾,酒水三天内免费,今天是开业第二天,听说酒都是稀有的南江好酒。”
“棠棠。”关玉麟沉下脸,“我阿姐不喝酒。”
“气什么?”看到关玉麟的脸色,尚棠更来劲了,一双丹凤眼眯成缝:“我又不会逼她喝酒,再说,不是她自愿跟来的吗?是吗,秀秀?”
关玉秀点了头,关玉麟不可思议的瞪她。
“阿姐,你什么时候学会喝酒了?”关玉麟拉着她气急败坏的质问。
尚棠则满意地笑了。
“这才是我的好秀秀。”
尚棠心情大好,甚至有闲情对关玉秀抛了个媚眼。
关玉秀冷幽幽的望着她那高高扬起的唇角。
难道是酒里有问题,关玉秀想,先引得玉麟中了酒里的药,然后不,也有可能是单纯酒后乱性,因为和玉麟这样做对尚棠没有任何好处。
那她到底想干什么?搞不懂。
还是单纯的想玩弄人心?
嗯,她的确倒是有可能为了这种目的干出这事。
那就更不能让她得逞了。
迎宾楼,楼如其名,迎接宾客,楼门大开。楼中灯火通明,装潢别有活色生香之感,外栏杆上站了身着轻纱的曼妙女子冲楼下勾手调笑。
迎宾楼外,目之所及都是衣着光鲜的贵族男子,成群的出入。
关玉秀体力不好,虽然在来迎宾楼的路上乘了马车,还是觉得异常疲惫。
“怎么,这就玩不动了?关大小姐?”
尚棠坐在对面,冷嘲热讽道。她本以为经过刚才的对话,关玉秀同意了她的提议,两人关系有所缓和,可以借此打探出些沈临渊的事,结果这一路关玉秀还是照样不搭理她,这让尚棠不由得心中火气又上来了。
关玉秀没理她,深深叹了口气,极力撑住了因体力透支而有些发抖的双腿,打算下车。
结果刚迈一步就支撑不住踩了空,正当她准备好扑空时,一双手及时伸来,她就咚的撞进了熟悉的怀抱里。
“唉,没我你可怎么办呢,阿姐。”
玉麟嘚瑟的声音从头顶响起,一双结实的手臂像拎个鸡崽子似的毫不费力的把她举起,又放正。
“喏,挎好,我拖着你走。”
关玉麟右臂叉腰,下巴往前一抬,示意关玉秀挎着他走。
关玉秀刚要伸手,另一只胳膊就被死死拉住了:“没事,我扶着她就行。”
尚棠皮笑肉不笑的拉近关玉秀。
关玉麟愣了下,压抑下心头的不快:“……也行吧。”
谁知关玉秀立马甩开尚棠的手,快步拉住他快收回的手:“玉麟,你扶我。”
尚棠脸色越发难看起来。
关玉麟很高兴,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牢牢拉住阿姐伸出的手:“哦。”
三人进入迎宾楼。
来青楼的女子不多,更何况两个结伴而来,加上尚棠这长相打扮,自然引起了一阵骚动。不少男人的视线不停流连于二人的身上,与同伴调笑打探着这是哪家的小姐,作风竟这么大胆。
关玉麟见状啧了声,把玉秀拉的更紧了些,同时强势挡在了她身前,把那些不怀好意的目光一一瞪了回去。
关玉麟人高马大,气度不凡兼之杀气腾腾,那种一看就不好惹的气场一下子就将不少浪荡登徒子吓退了,然而还是有些贼心不死的
会带着调侃的眼光时不时偷偷望来。
“阿麟,挡路了。”
尚棠这时满不在乎的伸手格开玉麟,古怪的瞥了关玉秀一眼,大步踏入了店中,完全不在意周围的眼光,对迎上来带着吃惊神色的一名身材姣好的青衣美人一挥手:“一间上房。”
那女子迅速打量了两眼几人的穿着,了然的点头笑道:“贵客这边请,二楼为您二位准备了雅间。”
“你看,那就是那位尚三小姐”
“果然如传闻中一般,游走于烟柳之地的官家小姐,百闻不如一见。”
“行事作风如此大胆,但今日一见,果真是如耳闻般真美啊。”
“如此佳人,奈何做贼。”
“林兄此言差矣,即便如此,不也不乏那英勇救美之人?呵呵呵。”
这些话或多或少传进耳朵里,尚棠面色如常,对这些话习以为常,根本不在乎。玉麟脸色越发如冰,满脸不快。关玉秀也知道了,尚棠和玉麟已在烟柳之地传出些名声来了。
关玉秀暗自记下了刚说闲话那些人的脸。
拾阶而上,来到了二层,领路女子和迎面而来的青黄服饰女子嘀咕了两声,就笑着把尚棠等人带到了一间隔间。这里的隔间都是倚楼而建,向外大开着一扇很是开阔的窗,窗边摆着张精致的小桌和几个座椅,人坐在桌边倚在窗边向下望去,即可看见一楼正中搭建起的一圆形高台。此时高台上罩着层层的红布,呈鸟笼形。
关玉秀坐在窗前打眼平平一扫,发现同来二楼其他隔间的客人们要么成群簇拥在窗边边喝着酒边好奇的向下巴望,要么窗扇微合,只留一道人影在窗边伫立,要么是伸出举着酒盏的胳膊趴在窗框边了望。
关玉秀平日里大门不出,第一次来这种热闹地,即使最开始心情萎靡,精神也不由得随气氛逐步高昂。
进来几位纱衣女子,给三人沏上茶,又端来了几道开胃小菜,依次接着坐到了三人的身边,剥开葡萄,一个个笑容满面的打算喂入口中。
没等关玉秀做出反应,关玉麟就不耐烦的挥手替她把人打发了,顺便也把自己的美人赶去了尚棠那边。
“这里不需要服侍,喏,去那边。”
尚棠则卧坐旁边一把躺椅之上,眯起眼,享受着美人的投喂服务,左拥右抱,吃的是酣畅淋漓。又搂着一个女子要求给她喂酒。又要让另一个给她揉肩,要不是她那张美人脸,活脱脱一纨绔子弟。
关玉秀把脸转向关玉麟。
关玉麟用见怪不怪的表情托着下巴,撇嘴,冲她点了点头。
“你看到了。每次都是这样。别再误会我了。”最后一句,关玉麟的声音中难得的带了丝委屈的哑然。
“再来几坛上好的南江美酒。”尚棠一手倚在椅把上,红衣艳丽,如瀑黑发倾泻而下,显得慵懒华贵:“再把你们这儿最好的菜都上一遍。嗯,再来几壶上好的碧螺春,拿几碟点心来。在多叫几个美人儿来跳舞。”
她有这么多钱?尚府会给她这么多钱?
关玉秀冷眼看着尚棠挥金如土,有点疑惑。
尚棠:“阿麟,今天还是麻烦你了。”
然后关玉秀就看见了自家大冤种豪气冲天的往桌上甩出了几张银票。
“还不够就记将军府的账。”
玉麟是败家子儿。
关玉秀拦住莫名开始撒钱的弟弟。
“玉麟,你哪来这么多钱。”关玉秀问。
关玉麟被打断高光时刻,有些煞面子,皱眉道:“别问,这点钱我还是有的。”
他随即又莫名骄傲道。
“放心吧,今天的花销还不到之前赌坊的一半。”
关玉秀心想,如果她有罪请杀了她,而不是让她看见自己弟弟被当冤大头还不自知。
看到关玉秀那颓败的样子,尚棠勾起嘴角,终于像是享受够了一样拍了拍手,让包间的美人都退了出去。只留下三人和一大桌的佳肴美酒。
“秀秀,难得出来玩何必这么愁眉苦脸的。所谓今朝有酒今朝醉。”
尚棠举起酒杯,一本正经道。
“阿姐,要是不舒服就去休息一下。”
玉麟赶紧打断尚棠的劝酒行为,转移话题,给关玉秀指了下房间最深处那布置香艳的大榻。
“不了。”
看到那张床,关玉秀脑中警铃大震。
“她哪有累,我看好着么。”
尚棠撇撇嘴,从一旁提着酒壶给自己灌了一口,微醺着,眼尾带了点红。更是妖孽的让人不能直视。
“难得出来一趟,如何秀秀,不喝酒么?”尚棠遥遥伸出一只修长玉手,将酒杯举到关玉秀跟前。
“尚棠!”关玉麟真生气了。
“尚三小姐自便吧。”关玉秀面色淡淡。
“尚三小姐,尚,三,小姐,哈哈哈……”
尚棠像是真有些醉了,自言自语的嘀咕了几句,突然嗤笑一声,揶揄的瞅了眼关玉
麟:“还真是个老妈子,你姐喝不喝酒难道也是你说了算?”
“你什么意思?”
关玉麟蹙眉,语气转冷。
“我是说,她的事你少管。”尚棠猛的起身,一把攥住关玉秀的手腕,硬塞给她一杯酒,冷笑。
“怎么了,关玉秀,还是断不了奶?你这样,”
尚棠如同鬼魅般凑到关玉秀耳边咬牙笑:“什么时候才能离开你弟啊?”
酒壶的碎裂声在耳边骤然惊起。
关玉麟面色不虞的甩下手,像是丝毫没感觉到疼痛似的,将碎瓷片扔向桌子。
酒液混着血丝,自他的手腕一滴滴落下。
“你屁话真多。”
少年眸光阴沉沉如寒潭,口气不再客气。
“她离不离开我管你什么事儿,尚棠,我们家的事还轮不到你插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