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谈书烬呻吟。
他肚子有点痒。他有种呕吐感,像是药又发作了,他不知道他给他下了什麽药,肚子里又有咕嘟的感觉。
他不知道他给他下了什麽药,难不成是那种药?
他浑身发热,下体有异样的感觉,他看着尤涉白花花的六块腹肌,想他怎麽有六块腹肌?体育生对这种事很敏感,观察人身材,他一看尤涉就知道他不是那种寻常的锻链练出的六块腹肌,应该是体育运动有关的。
「你学经济的?我听说她们都是学经济的。」
「嗯。」
尤涉应得有些勉强,他不知道跟他答这个对不对,他想谈书烬会不会找他麻烦。
「芬达??」
他说。他发现这件事有点难以启齿。
「芬达放了药。」
「什麽?」
「我本来打算毒秦载音的。不是那个意思??嗯??」
他发现这事说不出口。
「我以为??等等,什麽药?」
「迷药。」
尤涉和盘托出,有些他不敢说。
「迷奸药?」
谈书烬问。
「??嗯。」
「嗯?」
他第一下重音学他答应,之後又是疑问。尤涉听着知道他想说什麽,不敢说。他怕被抓进警察局。谈书烬不会打110吧?
毒品啊。
他想,尤涉是不是有病?
「迷奸药?」
他问,语气很不可思议。
「你给秦载音下迷奸药?老兄,你急着开房也不至於这样啊?」
「什麽?」
这次换尤涉惊讶。
「我要毒死她,让她当众出丑,你以为我喜欢她?」
他都给她下迷奸药,还喜欢她?
这人什麽脑回路,真不是看言情的妈生的爱看言情的儿子?
「不是吧。」
他说。他认为迷奸药是男人下给女人的,有点类似助兴的功能药。
尤涉这回不知道该不该说了。他进局子可就靠他一张嘴了。他要是把自己説进警察局怎麽办?他可不是某明星,毒品真进监狱的。他不敢说。
他拿起芬达,在他面前拿去厕所,倒进马桶里,冲水。
谈书烬听冲水声,想他拿去洗面盆倒了不就行了吗。
「倒了。」
尤涉说。
「哦。」
他答得有气无力。他觉得下体不对劲。
「你那药??」
他说。
尤涉在他面前放下瓶子,谈书烬估计自己一辈子对芬达都有阴影了。他不想喝芬达了。
「我是打算药晕她,让她当众腹泻。那女人贱,逼我来ktv,她爸是c大学教授,有点背景,想要我陪读,就是给她当男朋友,我不乐意,用学分阴里威胁我,我不同意就找我麻烦,给我穿小鞋。我??」
「等等,c大教授?不至於吧??c大教授养出这麽个女儿,等等,陪读,男朋友??」
他有点语无伦次,想他想说的是「不至於吧??」结果嘴里乱滚,什麽都说不出来,他想说的是??
「c大不好混,c城学术风气就这样,不会挂科,就是让你混不下去。秦载音是个好例子,她高考??」
她没说了。这事巧,她和另一个学生同分,录了她没录另一个,她以为自己很幸运,到处说,她认识的都知道,另一个人没录进来,她「天降福星」。c大说是没考上,不然在她爸那儿读,不在g大这破地方读,还几个校区,找人都东城到西城。
「你啥意思??」
「没什麽。」
尤涉拦住他再问的心思,把他打住。
「那秦载音??人家姑娘喜欢你,你不至於吧??」
尤涉看他的眼神彷佛他有病。
「她给我看私房照,还给我聊骚,你知道??」
他说不上来了。他彷佛被强奸一样。什麽规矩定的女人喜欢男人,男人就一定得应,她是c大教授的女儿,不应还让他在g大混不下去??
「什麽?私房照?性骚扰吧?」
他突然明白了。
「对。性骚扰。」
尤涉很感激他终於明白了。
「骚扰你多久了?」
「大一开始。」
现在他们大二了,那女的还是阴魂不散。他都想找人把她杀了。想到这个没动手。什麽女人?逼他应,不应还拿学分威胁他。
「我不喜欢女人。」
他说。
谈书烬恍惚了一阵。他想他是会错意了,不喜欢女人是什麽意思?他不喜欢女人?
「我不喜欢女人。尤其是秦载音这种。太缠人了。」
「你还留着她的手机号?」
尤涉有点想笑。他喜欢他的声音。他
想找衣服穿上,优衣库还没来。他等得不耐烦了,想赶紧把衣服穿上,太冷了,还很尴尬。
深秋的夜晚很冷,现在快降温了,天色还白。尤涉一进来时窗帘是拉着的,他打开空调。
谈书烬一下子明白了。
「不好意思。吐你身上。」
「我药的你。」
「是不是她拉了你就开心了啊?」
说完两个人对视一笑。
「对。」
尤涉说。
「阴损。」
尤涉把空调打开,开到26度,他有点冷,又给升到30度。
谈书烬在床上躺着。今天星期六,晚上没有课。尤涉说:
「你不回去?」
「不回。」
回个头。公交过来半小时,他还想躺一会儿。他很快意识到不是说钱的事吧?他被药了,还是来蹭饭的,多少钱啊?不是吧?要他出?
「不是。我是说你室友会不会怀疑。我们室友经常怀疑夜不归宿干什麽,有的还跟老师打小报告。」
「这麽黑?」
谈书烬条件反射问完,尴尬了。他是不是没钱写在脸上了。
不至於吧。
尤涉笑。
「太保院。」
「盖世太保?」
「对。」
谈书烬也笑了。
「不管。室友还巴不得不回,想打游戏,打得晚了,室友睡不着,还吵人睡不着,要打架的。」
他是不是体院的?尤涉忽然想起来。
「你是体育学院的?」
他觉得他听不懂,故意说的「体育学院」。他经常被人说听不懂,於是说话时格外小心,不想被人说听不懂。
「对。e大体育系的。」
他不会歧视自己低学历吧?谈书烬有点心虚。
他不知道对於他们这种尖子生来说,坏学生像是自带光环一样,艺术生、体育生、音乐生都是自带光环的。
「好厉害。」
他说。
「听说你们训练?」
「训练。每天练,早练,下午练,晚上也练,上课,也自己去健身房。」
谈书烬说完就看尤涉一直在看手机,他在催优衣库,他只是看了一眼,抬起头发现谈书烬在看他,他想,他在看什麽?
他在看什麽?
谈书烬看他看着自己愣了一下,然後又看手机。
「我衣服还没送来。他们说一小时发货。」
「一小时,快到了啊。」
「你衣服新买的?」
他说完就想,不会不要了吧?那他是不是得赔钱?又不是他干的,吐人家身上也不好啊。怎麽这样??他得赔钱吗?
「嗯。」
尤涉答。他刚说完就听见手机来电了,他去接,说衣服放前台了,要他去拿。他心里骂「龟了个孙子」,嘴上说着「谢谢」,又想怎麽下去拿。他看一眼谈书烬,问:
「你还起得来吗?」
什麽意思?
谈书烬有点想笑,他都这样了,还要他帮他下去拿衣服?他自己去啊?想完,他看见他一身白花花的肉,围在腰间的白色浴巾,还有那六块腹肌,明显是练过一阵子,没练了,留下来的腹肌,很薄,贴在身上,看来少年时没少练。他还在走神,尤涉就已经给前台打了电话,要他们取来送到3589号房。
谈书烬觉得自己是不是想多了。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
他脑子里只有这句在剑三里刷了屏的话,他还当了复制党,跟着复制到「世界」上去了。
「我去拿。」
他说,挣扎着要起来。尤涉连忙阻止他,觉得他太可怜了。
「我叫前台送来了。」
「哦??」
谈书烬有点落寞,说不上来的落寞。他想帮尤涉去拿,这样说不定不用赔钱。多少钱啊?优衣库??顶多300吧。
尤涉那件199元,新作商品。
他不是很在乎钱,大学生都这样,至少是他以为,新作商品都这个钱,199元也不贵,他平时都买99元的超值精选,不知道为什麽在谈书烬面前就想新作商品就好,不想花那99元买一件过期款。
房钱也是他出,359元,淡季订到房,有优惠,一天只要359元。泉丽酒店,当地连锁,好像省内也有,他不是很清楚,便宜的他不敢订,不连锁的怕出事。
他谨小慎微,妈妈说他这是好事,确实是好事,至少他从小到大没出过事,但同学真有出事了的,有一个同学被奸杀了,高中时的时,听说是一个女生,艺术生,在外省集训时被奸杀了,嫌犯是个过路人,最後抓了没,不清楚,艺术生传出来的。
他就觉得这人世不安全。
人还是安全点好。
尤其是他一个人出门在外。
他家是一个偏远的城市,北边是沙
漠,他家在f城城区中心,不是很富有,家里惯着,总有点小钱。主要是他自己爱花,慾望太大,总想省吃俭用买一堆,这才养成了抠搜的习惯。
抠也抠不到房费上。他想,谈书烬是怕自己让他赔钱吗?看他的眼神总有点怯怯的,倒也大可不必,他不缺钱,更何况家里听说他考上c市g大会计系,乐开了花,生活费比高中又高不少。
他缺的是面子。
他好像在谈书烬面前就这样,不好意思太土。
连衣服都没抠搜。
他想,不知道谈书烬是不是也一样,好像缺钱花的样子。
尤涉等前台来人上来。
尤涉提及他来到c城的经历。
「我是f城的。」
谈书烬有点惊讶。
在他印象里,c城几乎没有f城人,这里车水马龙、声色犬马,是所有人向往的城市,f城太远了,北边是沙漠,好像都是少数民族人,不知道汉族有多少。他看尤涉不像少数民族的,问他:
「你不是汉族的?」
「是。」
他答道,他不是很喜欢说自己身世,好像来自f城是他的自卑源泉一样,被人说起要矮一截,他想,他要是来自c城是不是就成公子哥了?
「你是哪里人?」
他的声音有点好奇。他的声音不是常见那种好听的男声,有些郁,好像忧郁成了他的底色一样,忧郁的影子在他身上笼罩,好像怎麽也不会散。
他想,他看起来像c城本地人,就是口音不怎麽像。
「你不知道的地方。」
「我不知道的地方?」
尤涉问。
他不知道有什麽地方是人不知道的。
「t城。」
尤涉没回话。他其实真没听过,觉得是个小县城。
「没听过吧?」
尤涉答不上来。谈书烬看穿了他,他知道他答不上来,下腹一阵热流直往腹部钻。他觉得身体不对劲,或许是药效过了,身体产生的排异反应。
他们学过感冒一阵热、一阵冷是因为全身炎症导致的,他不知道他是因为什麽,为什麽是下腹有一阵不舒服的舒张感,是不是因为那瓶芬达?
他不知道尤涉给秦载音下的什麽药,但肯定不是单纯的泻药、迷药。
不会是那种药吧?
他不是很懂。
他知道那种药是禁药啊?
尤涉从哪弄到的?
他不知道好学生都有压抑的一面,总想干点坏事来平衡下学习上的压力。他们争第一,争前三,争前十,争全校前一百。他们争成绩,争第一,争别人眼中的尖子生,很多人不知道为什麽要考,他们只是学着学着成绩上去了,下不来,下不来,逼自己一直上去,很痛苦,但竞争就是这样,下不来,下来就是万丈深渊,就是人生毁掉。他们不懂,尖子生是称呼少部分人的,他们只知道争第一,不然就是死。
他们不懂,自由只要不争第一就会有,但很多人的自由是争第一。
尤涉是争第一的那种。
他不知道他毕业後要怎麽办,他只知道他快撑不下去了。
大学里没有第一,大学里人情世故,各地的人都在这里,都在这里,有人喜欢抱团,有人喜欢交谊,有人喜欢独处,他就刚好被逼成「陪读」,他不懂秦载音执着他什麽,但他知道他很想让秦载音不要缠着他了。
不要缠着他了。
他不喜欢女人,尤其秦载音这种,他喜欢男人,或者不喜欢人,自己一个人呆着,不喜欢任何人。
谈书烬不知道他在想什麽,他太久没回话了,只是看着自己的双手,浴巾遮住下半身,像是开房的一样。像是开房的一样,谈书烬被自己的想像吓了一跳,他就坐在他对面,低着头想事。
他不知道他在想怎麽让气氛不要尴尬。
「哪里的」这种问话像是瞧不起他的出身一样,但那样,又说些什麽能够让对话继续下去呢?
他不知道。他不喜欢聊天,又很缺朋友。他的这种孤独症他不知道很多人都有,只是他很苦恼,不知道怎麽聊天,怎麽缓和气氛。
「对不起。」
他说。他觉得「对不起」比「抱歉」诚恳多了。他说「对不起」来表达他的愧疚,不知道谈书烬听成问他家乡的悔过,他心寒透了,不知道原来他的家乡这麽不入流。
「不是,我是说」
「对不起,芬达……」
尤涉的声音和他撞在一处,谈书烬愣了一下,想起还有「芬达」的事没解决,就笑了下,想要说些什麽缓和气氛,没想到尤涉手机响起了铃声。
「滴滴滴。」
他的铃声是一串铃铛声不停地反覆,有点吵人,很吵人,他不知道他为什麽设这个,默认的不好听多了吗?默认的多好啊。默认的就够好听了。
他的思维开始模糊,一阵冷、一阵热,一阵冷、一阵热,他快支撑不住了,他不知
道自己犯什麽病,或许是「芬达」真的是那种谜奸药?
尤涉接起电话,他反射性地想要找一处不被人打扰的地方接电话,又觉得自己是不是小题大作,把手捂到嘴边,说:
「喂——我是。对。能麻烦拿上来吗?没衣服换,光着身子不好下去,谢谢。行。麻烦了。」
他等着,觉得这时候更尴尬。他不知道旁边的人看着他,知道他尴尬,觉得自己太多事。他就知道t城没人知道,干嘛把天聊死。
他不知道尤涉直接忽略了这个词,t城,只是想很尬,想摆脱这种处境。
他不知道尤涉想的是他身上健美的肌肉,他有点挪不开眼,不想他认为自己色情,所以乾脆不看。他知道有时会引起这种误会,所以以最大程度的避让避让开这种情境——被人误会成gay。
他其实喜欢男人,但是也觉得可能会有一个适合他的女人成为他的伴侣,相守一生。
他的这种理想只能总结为「没有恋爱经验」,但他不知道,只觉得自己很开放,应该能接受一切,除了缠人的女人。他不知道谈书烬与他想法一致,他们只是没谈过,不知道对方的性向。
「咚咚。」
有人敲门,敲门的声音很响,响到尤涉吓了一跳。
他想,是不是快送到了?他的声音响在谈书烬的耳里:
「来了!」
他马上起身,围住下半身,系住,系得很紧,彷佛怕它会突然掉下来一样,系紧。
他打开门,上半身探出缝隙,拿过袋子,系住下半身浴巾,迅速走进浴室里,换上衣服,穿上裤子,走出来。
他不知道怎麽面对谈书烬。
谈书烬抿着嘴,彷佛这样就能显出自己的无所谓一样。他觉得自己不对劲,身体的热度上升,他有些脱力,不知道自己怎麽了,只知道他不对劲。他不知道是不是「芬达」真是那种药?
他想,他一出来谈书烬就看见了他,白色的衬衫的折痕整齐如刀割,像是军营里的衣服,整整齐齐,整整齐齐,他有点……
他不知道怎麽说。
他全身发热,不知道怎麽说。他的衣服被他扔在了旁边的桌上,他在想,是不是他也该优衣库买件新的,但他的好像没怎麽脏,全吐尤涉身上了。他开始笑,声音有点大,他没听见,自己声音有些大,他的耳朵在药物作用下放大了所有声音,让他不清楚自己声音也很大,他想,该不会是谜奸药吧?
尤涉听到他的笑声,以为他是笑自己难看,不明白这衣服有那麽不好看吗?
谈书烬也不知道自己为什麽要笑。
他只明白他光溜溜的,对方整整齐齐的,真的很像开房。
他不知道他笑的样子很羞涩,像是第一次在酒店看见男人裸身与他相见的样子,只不过对方现在穿上了衣服。
「兄弟,你看我们现在像不像完事的开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