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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梦里那人的脸始终模糊不清只有声音是格外熟悉(1 / 2)

曹弥其实很少梦见她妈。

都快不记得她妈长什么样了。

她妈叫徐凤娟,这名字普普通通,在中国一抓就是一大把。

典型农村彪悍妇女,行事风风火火,嗓门比人先到家。

她爸每次都说她妈声音真牛逼,吵架时声音世界第一响,不吵架声音村里第一响。

曹弥她爸读了几年书,说话慢条斯理,一点也不像个农民。

但也不是完完全全的读书人,充其量算半个阳春白雪和下里巴人的杂交品种。

可农村吵架不需要讲究逻辑,谁声音大谁就占理。再甩手坐地上一哭一嚎,阎王来了也要退避三舍。

曹弥她爸明显不懂这个道理,每次吵架都吵不过自己妻子。

争到面红脖子粗,梗着脖子嘴硬非要说好男不和女斗,然后被她妈从嘴里喷出的唾沫星子沾了满脸。

徐女士浸淫此道数十年,日复一日虚心锻炼,骂遍村里无敌手。

没人吵架能吵得过她妈。

再怎么洪亮的声音,在她妈面前,就显得像蚊子一样嗡嗡小。

蚊子嘛,随手一巴掌就能拍死。

徐女士嗓门大,一扯嗓子,声音能传到二里地。

夸张到趴田里休息的土狗,都会下意识打一激灵。狼狈夹着尾巴起身,给她妈传来的声音让道。

曹弥突然梦到小时候睡觉时的场景。

她脚冷,怎么都捂不热。钻被窝往她妈身上一贴,对方就扯嗓子嚎:

“杀千刀的,你脚怎么这么冷!”

她妈一边叫着,一边拍向曹弥那明显以下犯上、大逆不道的脚。

脚被迫离开贴着的这具身体。

曹弥不说话,又悄悄抬脚往她妈身上一贴。徐女士被冷得一激灵,身体在被子底下抖三抖。

“拿远点!拿远点!”她恨不得直接把曹弥踹下床,用笔在被子中间画出一道互不侵犯的三八线。

“要死嘞,小小年纪湿气那么重——”徐凤娟伸手推了推曹弥,“你泡个脚再上床。”

徐女士推了好几下,愣是没推动在被窝里装死的人。她气得一拍床板,嘴里不断念叨着,说什么都要去找民间土方,给曹弥身体去去湿气。

“泡过了。”曹弥全当听不见,闭上眼不听她妈的话,整个人躺进被子里。

眼前一片黑,她很快就睡了过去。

却不知道她妈在她睡着后,手往下伸,揉搓着她冰冰冷冷的一双脚。

“下次再让我捂暖,直接把你这脚砍了。”青春不在的肥胖中年妇女,口中恶狠狠说着,手下动作却不停,“真是欠了你的!”

掌心原本的热度,带着摩擦产生的热意,让曹弥脚逐渐热了起来。

见捂热了,不冰了,徐凤娟才把手抽出来,为自己享不了福的悲惨命运长吁短叹。

她悲伤秋月时,像唱戏似的咿咿呀呀唱着词。

“我就是生来命苦,才会给你们姓曹的一家当保姆。”

曹弥第二天醒来,有时会发现她脚就贴在她妈的肚子上。

肥肥软软的肚皮,像贴在温暖的棉花上一样,舒服的她舍不得挪走。

趁对方还没醒,曹弥又贴了会儿,才慢慢把自己的脚收回去,起床洗漱准备去学校上课。

梦里她妈的脸始终模糊不清,只有那声音格外熟悉。

那是属于对方的凭证象征,被刻到曹弥的骨子里。她忘不掉。

铃铃铃——

备用机的死亡闹铃声响起,曹弥感觉心都停了好几秒。

眼睛睁不开,手先伸到床头柜,摸到手机摁掉闹铃,再把脸重新埋回被子。

还未真正起床的这段时间,格外珍贵又短暂。

第二个闹铃很快接着响起,曹弥用被子裹住头,像蛆一样缓缓蠕动身体,心中杀心渐起。

恍若化身为英勇就义的革命先烈,为推翻压在人民身上的三座大山砥砺奋斗。凭借着满腔热血,捅死万恶的资本主义剥削者!

曹弥回光返照般弹了一下,接着又破罐子破摔,恨恨锤了一下床,诅咒她入职多年的垃圾公司什么时候破产倒闭——

这家破公司、她真是一秒都不想多待!

闹钟又响了几次,曹弥逐渐清醒,发觉脚下热热软软的一团,又试探性往下踩。

稍一用力,平地很快陷了进去。周围暖烘烘的,像有火炉直接贴在她的脚底。

曹弥:?

什么东西?

她直挺挺从床上弹起来,瞌睡虫顿时跑了干净。

终于发现可怜兮兮缩在角落,满脸通红快要烧傻的少年。

江玟整个人呈现一种快要羽化升仙的病态感,睡衣没遮住肚子,被子也没盖好,就这样蜷在床尾睡了一个晚上。

衣领露出一小截伶仃苍白的锁骨,脸颊却是格外的红。皱起的眉毛,都快能捋下来打个死结。

因为病痛,更衬得

他有琉璃的脆弱美感。

尽管身体温度高得可怕,却还是在曹弥醒来前一动不动,维持着入睡时的那个姿势。

直到曹弥终于起了床,他才愿意表露出自己的难受,从嘴里不断溢出低低小小的呜咽。却又因身体下意识的反应,努力想要咬住嘴唇。

曹弥麻了,一时间忘记该如何反应。

是该指责对方心怀不轨、心机深沉,爬床都爬到她这。还是赶紧叫醒对方,并把他逐出家门。

毕竟作为一名单身孤寡的独居青年,曹弥着实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床上会躺着一位豌豆王子。

不需要温度计佐证测量,光看江玟的脸,就知道他已经发了高烧。

烧的时间还不短。

难怪她脚会那么暖和。

曹弥思绪难免游移了一瞬,而后很快反应过来,在心里操了一声。

呃、她好像摊上事儿了,还是摊上大事儿了!

曹弥麻溜地换好衣服,又从衣柜里扒拉出一件长款的黑色羽绒服给江玟穿上。

少年闭眼沉沉睡着,头发贴在脸上,额角渗出细细汗珠。像是漂亮又精致的芭比娃娃,瘫在床上任她摆弄。

本想送少年去大医院,又突然想到她没有对方的身份证,不能在医院实名挂号。

好像也不允许冒名顶替。

曹弥:。

好麻烦。

她烦躁地啧了一声,心想可别被烧成个傻子,到时候再赖上她。

不过街头卫生院离这比较近,能带对方去那看病。

曹弥采取公主抱想要施展女友力,她本以为对方瘦不拉几,细胳膊细腿没几两肉,结果根本没抱动。

自己还差点趴在少年身上摔个狗吃屎。

曹弥:……

这豌豆王子挺重的哈。

曹弥疑惑地看了眼对方纤细孱弱的身体,又看了看自己这双不那么滑嫩娇贵的手,最后选择老老实实背着江玟出门。

像是头老黄牛,吭哧吭哧背着江玟。

曹弥咬着牙,额头冒着汗,身后少年从嘴里喷出的灼热吐息,大半都洒在她的脖子上。

还好这栋楼有电梯,不用背下八楼。不然曹弥直接放弃,干脆把这个麻烦精从阳台上丢出去,完成物理意义上的真实超度。

昨日下了暴雨,今天虽然放晴,地上还是有很多深浅不一的水洼。

她扭扭晃晃背着江玟,路都走不稳。跟幼童似的,走路都能踩进水坑。

好烦、好累。

曹弥一点也不喜欢运动,她喘着气,两腿战战,恨不得直接把江玟丢到大马路上自生自灭。

要是在她腰间套个犁,都能直接把地耕了。

踩下去的每一脚,都能踩出足以播种的深坑。

曹弥发挥自己在工作时的顽强斗志,在心里把碰瓷她的豌豆王子骂了一路。

走累了骂、走慢了骂,快到卫生院了,更是在心里骂到起飞。

曹弥越骂越有力气、越骂走得越稳,最后总算背着对方来到卫生院。

这种十分神奇的精神胜利法,只对工作过的苦逼社畜才有效果。

街道的卫生院逼仄狭小,墙皮都脱落不少,修建年头比曹弥岁数还要久。

大早上问诊的人不多,走廊里的人稀稀拉拉。输液室有几名通宵吊瓶的病人,披着起了毛的小毯子,躺在椅子上闭眼休息。

曹弥提着吊瓶,挂上铁架最顶层的挂钩,又帮江玟把羽绒衣拉好,裹成一只粽子,才躺到旁边的椅子上眼神涣散。

折腾半天,总算是让江玟挂上了水。

从来只愿活动手指的人,今日运动步数却直接爆表。

曹弥想,她好累、身体也好酸。

刚打开手机,就看到自己忘记退出,还停留在手机屏幕上的付款界面。

付款成功,她的心也碎了,身体似乎更重更累了。

曹弥面无表情倒吸一口冷气,瞅了眼铁架上挂着三瓶尚未拆封的药水。

一瓶六十,真的好贵。

这年头穷人不敢生病,也生不起病。

卫生院不能刷医保,全价无折扣。好不容易攒的钱,又插上翅膀硬生生从她眼前飞走了。

班是上不了,但假还是要请的。曹弥翻开通讯录,和她那冷酷无情的周扒皮上司请假。

拨出的电话很快被接通,对方在电话那头沉声问她请假原因。

周扒皮上司信奉无必要、不请假的工作准则。

曹弥:……

她想说自己学习雷锋,在做好人好事,带着老弱病残人士去医院就诊看病。可那样解释起来好麻烦。

所以沉吟片刻后,曹弥突然开口:“我的狗生病了。”

上司:?

她面不改色继续撒着谎:“现在要带我的狗去看病。”

上司:?!

最后语重心长,幽幽在电话这头道:“领导您也养

狗,肯定能理解我的心情。”

剥削工薪阶级的领导,人虽然抠门,但还没到惨绝人寰、灭绝人性的地步,家里也养着几条狗。

因此,通过爱狗人士难得可贵的同情心,曹弥顺利请到了一天假期。

只不过这算是事假。所以三月份的全勤,也插着翅膀从她面前飞走了。

曹弥:qaq

她的心好痛、是真的好痛!

曹弥又累又困,勉强撑着眼皮保持清醒。

本来按照正常作息,她预留了至少半小时在公交车上的睡眠时间。

打工社畜睡得晚,起得早,比不过有虫吃的早起鸟儿,现在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打着瞌睡。

眼皮被强力胶黏住固定,过了一会儿又被努力分开。

曹弥痛苦想着,不能睡,现在还不可以睡。

她干脆端正坐姿,手撑着脸看向药瓶。

点滴一点一滴在往下流。

一滴。

两滴。

规律滴落的药水,枯燥又乏累。曹弥掐了把大腿,在昏睡和清醒之间艰难挣扎。

……

总算快滴完了,曹弥起身找护士换上新的一瓶。

江玟这一觉睡得很沉,梦里实在太美好,好的他不想醒来。

但身上热度消退,梦境也跟着一同崩塌。

江玟想,怕、他真的很怕。

怕美丽的梦不会在现实延续,怕好不容易找到的主人让他离开。甚至怕到整颗心都在颤抖。

可上天好像听到了他的虔诚祈祷,一睁眼,他就看到坐在一旁打盹休憩的曹弥。

对方没有察觉到他醒来,歪着脑袋。因为走得匆忙,头发都没有梳好,随便披在身后。

分明视野中还有其他人的存在,这些人在不远处大声喧哗,外放视频制造噪音。

但江玟看不见他们,看不见除曹弥以外的其他人。也听不见那些吵闹声。

还是梦吗?

江玟不确定地往下看去,发现自己被厚实衣物全方面的包裹。

羽绒服很厚很暖,拉链拉到了顶,结成一个无比温暖的茧。

他穿着曹弥的衣服,身上也沾染了主人的味道。

真好。

江玟从嘴角抿出一个笑来,他戴着帽子,就只露出了上半张脸。

笑容都被衣服挡住,显得少年傻不拉几、土里土气。

只有那双弯起的眼睛,向外表露出他的欣喜。

手背上划过一道凉意,瓶里微凉的药水,持续注入他的身体。

本该害怕的、本该尖叫的,可他现在居然一点也不怕了。

像是山间溪水从他身边淙淙流过,江玟弯下腰,把手指插入溪水中。

澄澈溪水流过指间,太阳高高挂起,就在他的正上方。

他又怎么会冷呢?

曹弥打了会儿瞌睡,在椅子上睡得脖颈发酸,赶紧清醒过来调整坐姿。

抬起脖子转了一圈,发现瓶内还在滴药,才把目光落到江玟身上。

对方醒了。

裹成厚茧的少年,在茧内窸窸窣窣蠕动,还把睡出红印的脸正对着她。

脸睡得红扑扑,头发乱糟糟,都被帽子盖住。

“姐姐早安。”

昨晚清洗干净、柔顺变膨的头发,又被重新盖了个严实。

漏网之鱼钻出帽檐,比主人还要精神抖擞,杵在半空耀武扬威。

唇角黏着一缕发,说话时,发尾都快被他咬进嘴里。

但如果把这张精致漂亮的脸遮住,就和其他过来看病的小老头没什么区别。

曹弥问他:“醒了?”

躺在椅子上的小老头艰难点了个头,眼睛却一直盯着她。像是被她豢养的狗,里面亮晶晶的。

曹弥看了眼手机里的外卖配送,发现骑手离目的地不远,开口说:“给你点了碗粥,等下稍微吃点。”

不久后电话响起,她起身出去,回来时手里拎了一个外卖袋子。

曹弥点了两碗白粥,把江玟那碗推到他面前,自己端着盒呼哧呼哧吃了起来。

即使吹了又吹,入口还是烫得惊人。

白粥在曹弥嘴里跳着踢踏舞,步伐又沉重又无序。隔了几秒,才表演结束顺利滚入喉咙。

很烫,但饿了一上午的胃,终于有所填补。

为了凑单,曹弥还买了两个鸡蛋。

她把水煮蛋放在掌心,抵上桌面磨滚一圈。呲啦,蛋壳表面裂出细缝,白嫩嫩的蛋白,很容易从蛋壳内剥离而出。

江玟在旁边看了好一会儿,心脏在胸腔里雀跃地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瞟一眼,又等不住悄悄再瞟一眼。怎么都坐不安稳。

会喂他吗?

用勺子吹一吹,让他张嘴,喂给他吃。

江玟:/v/

鸡蛋已经露出了完整的滑嫩身躯,江玟还没来得

及开口说谢谢,那枚他肖想已久的水煮蛋,就被曹弥捏在指间,低头咬了一口。

发觉有点干,曹弥还低头喝了一口清粥润喉。

江玟:……

美梦破灭,他失望地垂下眼。嘴巴抿起,不知为何心里有些郁郁难言。

见江玟一直盯着她手里的鸡蛋,曹弥掏出外卖袋里的另一枚鸡蛋,把它放到江玟粥碗边。

她说:“一人一个,不用不好意思。”

江玟:。

他是该高兴,还是不高兴?

用错计谋的江玟,忘记曹弥是多么的郎心似铁。

男色当前亦能面不改色。

因此他脑内幻想的那些甜甜蜜蜜的喂食画面,根本不可能存在于现实。

江玟扭扭捏捏想着,如果是因为发烧身体没力气,握不住勺子,他的话应该能有几分可信度吧?

姐姐会不会信他?

是不是有点太装了?

好好的少年在椅子上扭动成蛆,他小心翼翼往四周打量,就看到临近躺在另一边的大爷,一手插着针,另一只手使得飞快,把饭往嘴里塞。

轻伤不下火线、重伤不进医院,大爷身残志坚,那是一口接一口,根本不带停的。

江玟:!

好、好顽强。

他年纪轻轻一小伙,总不至于比不过身边暮暮老矣的大爷。

江玟转而安慰自己,姐姐不喜欢废柴弱鸡。他要多吃些饭努力长大,成为可以养家糊口的好男人。

少年挺直身板努力坐端正,咬着牙颤着手,用没打针的那只手握住勺子,慢慢往嘴里塞着烫热的粥。

江玟:oo

他的手其实很稳,确实自己一人就能完成……可他觉得好可惜,失去一个和姐姐贴贴的机会——

真是可恶!

挂完四瓶吊瓶需要的时间不短,一个上午全耗在这儿,曹弥无聊刷着手机,刚巧碰见对门也来打针的邻居大妈。

曹弥:……

这该死的运气!

她的社恐雷达开始狂震,脑内拉响警报。刚想躲起来,就被眼尖的邻居大妈发现。

对门邻居大妈穿得潮,套着件花色皮袄,脚蹬长到膝盖位置的黑靴。头发烫成红色波浪,脸像刷上好几层白漆,衬得那嘴血似的红。

曹弥觉得邻居大妈是这世上最可怕的生物,比她妈还要厉害。

徐女士至少嘴上不饶人,她不听就没事。邻居大妈一张嘴,说上三天三夜不带喘气。

没反应她自己一人就能聊得起劲,有反应更是激动的不行。

脸上堆着笑,拉着人问东问西,恨不得把扒拉出对方的祖宗十八代。

大妈看到曹弥,眼里登时一亮。她径直向曹弥走了过来,扯嗓子问候道:“小曹啊,原来你今天也在卫生院——”

曹弥整个僵住,背脊莫名发凉,犹如小鸡啄米般的乖巧点头:“是啊,好巧好巧。”

“好难得遇见你的嘞——小曹最近工作怎样,没有工作到很晚吧?日常双休能保障不?哎哟,最关键是在公司有没有遇见什么看对眼的男生?”

邻居大妈越说越激动,曹弥只来得及回答前半句,就被打断。“目前工作还行,但……”

“说起来你那工作可真忙,我好久都没遇着你——看看,瘦了。这脸气色没之前好,小曹啊,可别把自己累坏了。”

“是不是晚上都开始加班了?吃点好的补补身子,女人嘛,要对自己好一些。哎哟——就是以后都这么忙的话,那可怎么找老公哟!”

即使每个话题都与恋爱无关,邻居大妈也能凭借她强大的聊天能力,将那些话题都转移到恋爱结婚上。

曹弥垂死挣扎,开口道:“其实我最近没有这方面的打算。”

邻居大妈听到也装作没听到,继续嘴里嘚啵嘚啵,猛力输出自己的想法观点。

曹弥被她抛出的一系列问题,砸到头昏脑胀。

曹弥:……

她放弃垂死挣扎,乖乖把话语权交给对方,不再自不量力想着抢回。

:,算了,您自个儿说得开心就好,我没意见。

被邻居大妈强行拉着聊了好一会儿,曹弥心很累。她感觉自己,从身到心都被对方拖出去狠狠强奸蹂躏。

对方嘴里突突突,机关枪似的冲曹弥扫射。

曹弥无力抵抗,邻居大妈被打成筛子,内心千疮百孔。这种十分粗暴的蹂躏过程,都快把她玩成一具破布娃娃。

曹弥眼中为数不多的光熄灭消失,魂也飘在天上,游离在躯壳之外。

突然转机出现,一道男声插了进来,适时打断邻居大妈滔滔不绝的话:

“姐姐,瓶里药没了。”

是江玟。

曹弥灵魂归位,当机立断道:“我现在就去找护士。”

她匆匆离去,恍若有什么洪水野兽一直在身后追赶着她。

曹弥打心底感谢江

玟的救助,可俗话说死道友不死贫道,她没有办法,只好留少年一人面对这龙潭虎穴。

曹弥祈祷道,安心去吧。

来年忌日,定会给你上一柱最好最贵的头香。

邻居大妈兴致正浓,突然被打断,一句话梗在喉头不上不下。

对方咔咔转过头,看到椅子上躺着的江玟,白白净净长得帅气,八卦的火光,当即就在她的眼底熊熊燃烧!

大妈一屁股坐在原本属于曹弥的位子上,自来熟地说:“哎哟,你是小曹的弟弟吧?”

“我是小曹隔壁的邻居,之前都没见过你哈哈。”

“小伙子长的真帅,年纪多大啦、在哪上学啊?哎哎,快和大妈说说,有没有交过女朋友啊?”

邻居大妈:“bababba——”

无差别的大规模杀伤,快把江玟眼睛都给绕成蚊香眼。

江玟:qaq

天呐,果然是非凡的战斗火力。姐姐什么时候回来,他真的坚持不了多久了。

曹弥磨磨蹭蹭了好一会儿,不得不回来时,小步小步往里挪着,而后就惊恐发现邻居大妈和江玟之间异常和谐的交流氛围。

曹弥:?

邻居大妈握着少年的手,叹了一口气,差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你姐姐这几年一人在外漂泊打拼,很不容易的。”

江玟真诚点了点头,开口回道:“我知道姐姐很不容易,以后会好好照顾姐姐的。”

不是,你俩在说些什么?

曹弥愣在原地,嘴巴甚至因为吃惊微微张开。江玟和邻居大妈聊天的声音,还呼啸着往她耳朵里灌。

邻居大妈握着江玟的手说了半天,这才施舍般转头看了一眼曹弥,而后对着少年语重心长道:“不过大妈也不偏心——要是以后你姐对你不好,你来大妈这串门,大妈家里房间多得是,吃饭也就多添一双筷子,不碍事。保准能把你养得白白胖胖。”

手拉着江玟的手不肯松开,那副模样,就像是母鸡张开翅膀,要把乖巧懂事的少年纳入她的羽翼之下。

江玟也不否认,顺着杆子往上爬,在嘴边抿出一个笑,乖乖巧巧说着:“谢谢姨。”

曹弥:?!

她莫名其妙多出一个弟弟,并且对方心机深沉,早早打入敌人内部,她对抗不了少年请来的援军。

邻居大妈松了江玟的手,对曹弥说:“小曹啊——你这弟弟可乖的嘞,以后多带他过来玩啊。”

曹弥想要否认:“不是——”

这世界为什么会魔幻成这副模样?每个字她都听得懂,但连在一起,她居然就听不懂了。

邻居大妈瞪了曹弥一眼,一拉老脸喝道:“不是什么不是,这么乖的男娃,千里迢迢过来找你,你个做姐姐的还不好好待他?!”

“有你这么当姐的么?”

这么点时间,她就已经和江玟同仇敌忾,各种帮着第一次见面的少年说话。

曹弥:……

这个世界好迷幻,她这个正常人,居然格格不入了。

她恨恨咽下哑巴亏:“好的好的,他挂好了,我先带他回家了。”

江玟挂完点滴,苍白瘦削的手背上,居然有三个针眼。

给江玟打针的是个见习护士,年纪轻轻,给人打针心里慌得很。前两针没扎准,第三针才戳到少年静脉上。

针眼像痣一样鲜红色情,在他手背的正中央,刚抽出针,还在往外滴着几滴血珠。

细细小小的血珠,还来不及蜿蜒,就被涂有酒精的棉花摁住伤口。

“走了。”曹弥没好气地瞥了一眼江玟,开口道。

江玟没有立刻起身,贴着绷带的手握在一起,有些痛,但让他足以忍受。

他把手指绞成一团,垂着眼不敢看她:“我真的能跟姐姐一起回家吗?”

操,曹弥没忍住,又在心里大声操了一遍。

鸡皮疙瘩都要起一地,她实在不知道还有哪个字,能够符合自己心里的古怪感受。

演。

特么的还在演。

曹弥已经给江玟打上了心机绿茶的深沉标签,对方表面跟个林黛玉似的虚弱无力,实际惯使阴枪,叫她不得不防。

她磨了磨牙,沉声道:“我付了三天的药钱,你说呢?”

“好、弟、弟。”

江玟笨拙地打算起身,他穿了太多,里三层外三层,起来的时候像只笨笨胖胖的黑色企鹅。

跟在曹弥身后,走路时身体一晃一晃,就更像了。

真好,江玟想着。

即使他视野里只能看到曹弥的背影,那个已经占满他所有视线的人,看起来再怎么嫌弃他,也还是放慢了脚步,让他好好跟上。

江玟亦步亦趋跟着对方,不敢离得太近,也不敢离得太远。但他知道,他每走一步,就离那个温暖的家越来越近。

曹弥盘腿坐在沙发上,抱着正方形的抱枕郁郁想着,真是糟透了

今天她不仅钱没挣到,甚至还花出去好些,收入直接赤字。

抱着枕头的手紧了紧,曹弥又接着把整张脸都埋进枕头中间,深深叹了一口气。

因为对方还生着病,她就只能勉为其难把床给让出来。

莫名其妙被这块狗皮膏药黏上,怎么都甩不掉。

曹弥啧了一声,想到就凭江玟那副弱不经风的体格,连她都能一拳撂倒……之后又怎么能出去工作赚钱还给她?

果真不愧是豌豆王子,娇娇弱弱等着别人照顾。

不知从何而来的怨气,在曹弥心底滋生。

她只觉得一阵烦躁。

电视里放着当下最热门的偶像剧,曹弥一点也看不进去。她突然抬起脸,把怀里的枕头放到腿间,对着枕头握拳锤了几下。

砰——

捶死你个没用的废物菜鸡。

砰——

打死你个只进不出的吞金兽。

比起之前主动对外界的隔阂漠视,现在她脸上的表情要生动活泼许多。

曹弥恨恨咬着牙,因为心里生着闷气,两颊也难得浮现出显眼红晕。

长发自然垂落到肩,没有像工作时那样,扎成不易招惹亲近的高挑马尾。拳头打进棉花里的绵软触感,让她勉勉强强发泄着心中的躁郁。

养个快成年的男生?

想想都觉得头疼欲裂,麻烦死了。

虽然嘴上答应的好好的,可以让江玟住进来。但曹弥其实一点儿也不想有人横插一脚,硬生生挤进独属于她的平凡日常中。

对着枕头又锤了几拳,曹弥无聊到泄了气,瘫倒在沙发上。

头就枕在沙发最旁边的扶手上,枕头被她挤在身体和沙发之间,曹弥想,其实那些都是借口。

她其实讨厌的是自己,怎么都学不会狠下心来拒绝别人。

已经让他住了一晚,然后不过是卖惨扮可怜叫了她几声姐姐,就真的又让对方进门了。

平白无故当了回冤大头,只求付出不求回报——她曹弥哪里是这样的人?

曹弥面无表情盯着天花板,在心里吐槽道。年纪轻轻却不干正事,净想着出卖色相以色侍人……也不知是从哪里学来的,这么畸形的生活方式。

不会是被骗到牛郎馆,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终于逃出来的吧?

曹弥瞥了一眼闭着的卧室门,江玟在里面睡着。

医生还给他开了点药,曹弥遵循医嘱,盯着对方吃了药,不过药物的副作用是嗜睡易困。

喝药时倒没出什么乱子,江玟弯起上半身,乖乖伸手接过杯子。

嘴巴贴近冒着热气的杯口,脸上的细小绒毛,也被袅袅雾气扑上一层水雾。

“喝。”曹弥说。

她盯着少年一口一口喝完了药,对方嘴唇开开合合,殷红唇瓣被水湿润,像是滚着露珠的娇艳欲滴的花。

漂亮又懵懂的青涩男生,一举一动都是对成熟女性无声无息的诱惑。

“喝完了,姐姐。”

江玟把杯子还给曹弥,重新缩回床上,还乖乖盖好了被子。

曹弥没有说话,拿着空了的杯子打算出去,就在她打算关门去客厅待着的时候,听见身后的少年突然打破寂静,自我介绍道:

“姐姐,我叫江玟。”

“玟指美玉的意思。”

曹弥手指下意识摩挲着杯壁,那处还是温热的,指腹贴在上面,被摁出一个微微凹陷。

她似想到什么,手指弯曲颤抖,带动悬挂在指间的杯子左右晃荡。

在阖上门前,曹弥垂眸道:“还是不要叫我姐姐了。”

“我不是你姐姐,我也没有弟弟。”

曹弥关上门,在门外静静站了好一会儿。

身体变得僵硬,关节处也粘合在一块,难以运转扭动。

她没养过弟弟,也没养过一条属于自己的狗。

可如果一定要选的话,比起弟弟,她还是更愿意去养一条乖乖听主人话的狗。

她不需要什么弟弟,也不需要那种过分亲密的羁绊关系。

——即使在小时候,曹弥其实原本是能有一个弟弟的。

曹弥她妈雷厉风行,是村子里出了名的不好惹,但因为没生出儿子,经常被村里各种人冷嘲暗讽。

在农村么,这世道就这样,生儿子是女人最最顶天的一件大事。就连村里最邋遢的一户人家,也能在聊天时捂着嘴笑,说曹家那儿媳妇的肚子可真是不争气,这么多年,就生了个女娃。

就是就是,也有不少妇人点头应和。她们围在一起说到尽兴,脸上皆带着满足的笑,见天色不早,当家的要收工回来了,才鸟雀纷飞回到自家开始做饭。

曹弥她妈有仇报仇,从不隔夜。

知道那些人在背后说她坏话,当即就把切菜的刀往案板上一拍,饭也不做了,手上解着围裙,嘴里骂骂咧咧,恨不得闪现到那户人家的家里干架

被点着的炮仗,威力大的惊人。

徐凤娟两手往肥腰上这么一插,对着眼前破破烂烂的木屋,气沉丹田,而后河东狮吼。

农村里的人,哪有像大城市那样儒雅温和的,什么脏就开口骂什么,怎么骂的爽利,也就怎么来。

曹弥她妈一口气骂了好几句,又响又清楚,嘴里吐出的字都不带重复的。

“你这贱娘皮,自己男人管不好,反到我这儿出气来了?”

“老娘我现在就在你家门前,有种的,你就给我出来!”

徐凤娟爽爽快快骂了一通,这事儿越闹越大,周围人也越聚越多。不少人端着碗站在旁边,把这场闹剧当作无比开胃的下饭菜,互相交头接耳、指指点点。

那屋男主人总算出来了,他嫌丢面,刚打了自己爱嚼舌根的媳妇儿一顿,还来不及对徐凤娟赔个笑脸,就见对方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嘴里说自己是有多么命苦,多么不容易。

徐凤娟把控道德制高点,不费吹灰之力就赢了这场战役,雄赳赳气昂昂回家,手里还捏着男主人为赔罪塞给她的道歉礼。

“哎……你这脾气。”曹弥她爸摇头叹息,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徐凤娟就两眼一瞪,眼珠外凸,活像要吃了自己丈夫似的。

她大声嚷嚷道:“你什么你,你算个鸡巴配说话!都是你没用,连自己老婆都护不好。他们要骑我头上拉屎撒尿,我忍不下的。你说,今儿我要不去,你能替我报仇不?”

曹弥她爸哽住了会儿:“咱都好好说话,他们肯定能——”

“呸!”徐凤娟一听这话,翻了个白眼冲地上吐了口唾沫,冷笑道,“你曹亮也他妈是个废物,读的那几年书,不晓得冲到哪个臭水沟里头去了。”

“连护着你家女人都不会,你还会什么啊?”

越说越委屈,在外头还没怎么流眼泪,反而回自己家里,眼泪直接涌了出来。

“你说,我徐凤娟凭什么要被他们看不起?”

“我生不出儿子,是我的问题吗?啊?!”

曹弥她爸赶紧把问题揽到自己身上,“是我的问题我的问题——快别哭了,在孩子面前像什么样呢。”

曹弥她爸是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也不是想责怪自己妻子,只是觉得她这暴脾气该收收,打算好言好语劝上几句。

可一见女人掉眼泪,就啥也说不出了。

他这几年书读的还是很有用的,至少不像某些愚昧无知的村民,把问题都怪在看起来生不出金蛋的女人身上。

女孩儿的性染色体是xx,男孩儿的性染色体是xy,最重要的决定性因素,出在男人这儿。

徐凤娟见曹弥作业不写,扭头抬眼看她,原本丈夫怎么劝,都止不住的眼泪顿时收了,她抹了把脸,扯着嗓子喊道:

“你个女娃看什么看,管那么多做什么?给你妈我好好念书——以后有出息了,去城里当个老师,叫那些天天犯红眼病的人羡慕死!”

曹弥学习成绩很好,在班里排第一,学校老师也夸她聪明。

就是人太内向,不怎么爱笑,也不怎么会开口说话叫人。

徐凤娟为此伤脑筋,曹弥随了她爸,为人处世是一点也不通透,技能全点在读书学习上了。

这以后可怎么办?

“死丫头,叫人嘞——”每次家里来上客人,曹弥头也不抬看着书,徐凤娟恨不得指甲掐进曹弥肉里拧上一圈。

“没事没事。”亲戚摇了摇手,乐呵呵笑着,一点也不放在心上,“听说你女儿这次又考了第一名,真不错,一看就知道以后能有大出息。”

“哎哟哎哟——还好的。”徐凤娟嘴角都高高扬起来,又被她自己努力压住,抽筋似的一会儿高一会儿低的蹦。

“娃儿全靠自学,我们这些没文化的,书也看不懂,不能教她什么。”徐凤娟腰板挺得贼拉直,努力不表现出特别得瑟。

这样的生活持续了很久,直到有一天,徐凤娟说什么,也不让曹弥晚上把脚翘她肚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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