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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该死的她还不如点外卖(心机小狗夸夸失败)(1 / 2)

曹弥记得她有新的浴巾毛巾,但不知给放哪了,弯腰在柜里到处翻找。

不大的木柜底层全被纸箱填满,装着些零零碎碎的小玩意儿。

许久没有整理房间的后果,就是在寻找时变成地毯式的全面搜索。

很多被她遗忘了的物件重新翻出,先变成惊喜,再演变为重复多次的惊吓。

万恶的网络购物,多件起买更加优惠划算,一点也不考虑孤身在外、漂泊打拼的苦命人。

曹弥一人住,嫌货比三家太麻烦,看直播一买就是大份量的家庭分享装。

反正放着也不会坏,干脆囤在家里慢慢用掉。

然后,东西装箱子里囤着囤着,就被人遗忘了它的存在。

曹弥低头抽出一个纸箱,打开,里面是满满当当的一箱纸巾。

她:……

前几天以为没纸了,赶紧趿着拖鞋跑去楼下超市买了一提抽纸,没想到原来都在柜子。

曹弥庆幸地合上纸箱盖,心想还好是她一个人住,错误也能自我消化。要让她妈知道,肯定会念紧箍咒,疼死不懂得勤俭持家的曹弥猴。

曹弥把纸箱推到身后,又从柜里掏出另一个箱子。

打开一看,里面装着她上次整理时随手扔的小东西。什么商家赠送的手机支架,粘性极差的挂钩,外加几个钥匙扣。

就是没有她想要的浴巾。

很好:

曹弥拍了拍手上的灰,把箱子推回柜底,懒得再找。

毕竟买回家的商品都保持这么一个贱属性,就算没被塞到犄角旮旯,也是能凭空消失,再也找不到。

等什么时候不找了,又会贱溜溜出现在眼前。

算了,干脆让他在浴霸下烘干得了。

曹弥冷酷无情地pass掉找浴巾的任务,心不甘情不愿的,把挂在衣柜最里层的一套毛绒睡衣拿了出来,放到亮着灯的浴室门前。

对方身形纤细,骨架看样子也不大,应该能勉强穿上。

浴室灯亮着,里面传出哗哗水声。

小脏狗在努力刷掉最外面脏脏的一层皮。

曹弥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她这人冷,提不起热情招待别人。

收留对方一晚,已经很够了。

她来到厨房,打开冰箱。

果然不愧是单身独居人的家,上仓装满了瓶装罐装的各种饮料,家当塞得满满登登,姹紫嫣红像道七色彩虹。

甚至下意识想伸手,拿起放在最外侧的一罐冰镇可乐。

她:……

遭了,条件反射。

曹弥瞅了一眼冰箱,还是收回蠢蠢欲动的右手。

冷藏室唯二的菜,一是被挤到角落边边的盒装鸡蛋,二是被她随手插在柜门上的一袋香肠。

像是给灶王爷享用的可怜贡品,再燃上几柱红香。

曹弥兴致缺缺地关闭上层冰箱门。蔬菜作为亮眼点缀,她可以不吃,但不允许没有。

曹弥不死心蹲下身,打开了冰箱冷冻层。

这里更不得了,全是饺子汤圆类的速冻食品。塑料袋里结的冰霜,就像大雪纷飞时,冰天雪地的白。

曹弥:不好意思。

这搞得她有点想去阳台,把那几盆绿植当配菜薅来吃。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生活逼得曹弥不得不妥协。退而求其次,煮了锅泡面,顺手下了几个饺子当配菜。

曹弥关掉灶台的火,因为面里放了饺子,汤不是那么清澈透明,带着些许淀粉勾芡过的粘稠感。

她刚打算盛面,就看到少年从卧室走里出来。

介于少年和青年间的年纪,让他的脸部棱角没有特别锐利。

小了几号的睡衣穿在他身上,手脚那短了一截,露出瘦削纤弱的手臂和小腿。

因为刚洗了澡,头发也不知道吹干,从发梢往下还在滴着水。

水珠开开心心坐上滑梯,一下就滑到了底,跌落到肩膀附近的毛绒衣服上。

曹弥眼角一跳,此刻她好像被她妈附了体。

把筷子往桌上重重一拍,曹弥严厉喝道:“为什么不吹头发?”

是难得显现怒气的声调。

不等少年回答,视线往下看,她注意到对方赤裸踩在地板上的脚,瞳孔猛地一缩。

对方脚趾被热水泡得粉粉的,在曹弥视线中不安分地扭在一处,衬得脚背上那块骨头格外显眼。

哦草。

曹弥眼角都要呲得裂开,从眼角脱落。

她眼睛难受得生疼,终于明白她妈为什么看她眼不是眼的,恨不得棍棒伺候把她逐出家门。

厌恶、理解、成为。

对不起,她现在也没办法控制自己。

已经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了好几年的曹弥,此刻心里燃着莫名怒火,抑制不住脱口而出:

“为什么鞋也不穿?!”

“姐姐。”少年没料到曹弥会这样质

问他,被骂到一怔,然后用牙咬住唇,一脸委委屈屈样。“对不起,是我没能找到吹风机。”

“以后不会了。”

曹弥额角突突的疼,像她妈那样伸手揉着太阳穴,忍不住回嘴道:

“吹风机就在水槽下面的抽屉里——看不到也不会去找吗?头发不吹干,以后老了头疼犯病我可……呃——”

她说的十分流畅,念顺口溜一样,快要说完才回过神,其他的话都卡在喉咙里。

这种说教一般的话,让曹弥觉得羞耻又尴尬。她想用脚趾抠出一座坟墓,再把自己埋进去。

就连空气里,都充斥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凝滞感。

曹弥抬眼往上看了看对方湿漉的发,不慎撞到那双泅着水雾的通红眼眸,又赶紧掩耳盗铃似的把眼睛往下瞥。

她抬手抚上额头,想摸摸看自己是不是着凉发烧了。

真是疯了,她为什么会这么说?无关紧要的人,做什么要去在意。

曹弥自己有时也贪省事懒得吹头,头发半干就躺上床睡觉。不穿鞋在屋里走,那也是常有的事。

都是半斤八两,说不得对方。

她又把手往里摁了摁,掌心温度正常,只在做饭时脸被热气烫得温度有一点点高。

曹弥吐出一口气,把手放下,转眼看向少年。

“是我没和你说清楚——算了,不重要。”

“先吃饭。”

少年安静坐在餐椅上,那乖乖巧巧的坐姿,再配上白软可爱的脸,显得十分惹人怜惜。

像是最听主人话的宠物,眼睛眨也不眨,一直盯着曹弥。

曹弥往左他就往左看,去右眼睛也跟着向右,无形柔软的狗尾巴在他身后摇晃。

激动,却也带有小心翼翼的矜持。

看到曹弥端着碗出来,更是扬起笑容迎接对方。

“姐姐!”

一般人看到这副场景,大概心都要软到化了。恨不得把对方抱在怀里,彰显她们泛滥怜惜的女性爱欲。

只可惜少年今天遇到的是心如止水、老僧入定般的曹弥。隐晦的勾引起不了任何作用,媚眼也只能抛给瞎子看。

曹弥扫了眼少年还在滴水的头发,把汤碗重重放到他面前,开口道:

“闭嘴,专心吃饭。”

曹弥做的是家常汤面,盖在最上方的荷包蛋金灿灿的,一圈焦糖色的边。

蛋液在中央缓缓流动,被薄薄的蛋皮遮挡。

大概摸清了曹弥是什么性格,不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少年安安静静等着,嘴里不再说姐姐为什么不亲自来喂我这种混账话。

要是他敢说,曹弥就敢把他轰出去。

拿过曹弥递来的筷子,像小狗一样捧着碗,嘴里呼气,吹散表面热度,再赶紧喝上一口热气腾腾的热汤。

胃也暖了。

发觉味道不错后,他眼睛都亮了几分。

亮亮的,像有星星刻在眼底。

煎蛋被咬破,缺了一个带着牙印的半圆的口。金黄蛋液从里面淌出,缓缓沉浮,最后聚到液面最上方。

面条被夹起时,难免蹭上蛋液,像裹了一层滑腻香甜的料汁,入口也变得美味。

曹弥见少年大快朵颐,不一会儿碗就见了底,开口问他:“好吃?”

少年眨巴着眼,十分真诚地点头:“嗯嗯。”

为了作证自己的话,他又往嘴里塞了一大口,腮帮子都撑得鼓鼓的。

很白,很可爱,像街边刚蒸好的大白馒头,暄软有弹性。

说的话模模糊糊,听不太真切。就差比个大拇指,赞扬曹弥的厨艺。

他道:“姐姐煮的面很好吃!”

“嗯。”

曹弥犹犹豫豫夹起自己碗里的一根面条,尝试着往嘴里送。

她在想自己是不是天赋异禀,一两个月不做饭,厨艺不仅没倒退,甚至还猪突猛进跃升厨神。

被少年注视着,曹弥突然也有了信心。

她带着些许激动的心情,仔细咀嚼着嘴里的食物,用味蕾全方面感受。

曹弥:……

黏黏糊糊的面条口感,说不上好吃难吃。

她又不死心喝了口汤。

然后,心头乱撞的那头小鹿突然死了。

该死的,她还不如点外卖。

曹弥开始想念冰箱里的一排可乐,开始想念中午公司食堂做的水煮肉片。

会做饭和做的好吃是两种概念。

曹弥自己生火做饭,能做到不让她饿死,维持生命体征。更多味道上的要求,就是在为难她曹·胖虎·弥。

曹弥勉强把面条咽了下去,颇为难言地看向江玟。

猪食也说好吃……

都是假的,他也太会骗人了。

太危险了,曹弥想。

分明再清楚不过自己的厨艺水平,却被对方虚伪的夸夸技术欺骗,飘飘然起来,甚至还开始

抱有不切实际的期待。

虚假的美梦泡沫破碎,泡沫渣子溅了她一身。

——这是多么痛的领悟。

从现在开始,她不能再相信少年嘴里说出来的任何话了。

嗡嗡——

白皙手指插入半湿发间,缭绕出丝丝缕缕的黑,又被上方热风吹得东倒西歪。

曹弥握着电吹风,给少年吹干了头发。

电吹风声音很大,盖过她手机上播放的视频声音。

“好了。”

曹弥关上开关,把电吹风放回抽屉。

见少年还用值得被小学老师点名表扬的端正坐姿坐在椅子上,曹弥言简意赅道:

“伸手。”

虽然手机被摔得四分五裂,但所幸电话卡没受到什么损伤,备用机插上卡一样能用。

其他倒是还好,就是软件登陆的时候太麻烦,需要各种验证。

叮——

手机振动,提示收到一条短信。

叮叮——

又是一条。

叮叮叮——

曹弥手心被震得发麻。

她实在不喜欢屏幕上方一直弹出的短信验证码。

家里没怎么更换过药箱,找到的碘伏半干不硬。

曹弥打开外卖软件,药店碘伏一瓶才卖五块,根本凑不够配送最低价。

她又拼拼凑凑买了些创可贴和药膏,终于达到起送价。

还没来得及下单,黄色袋鼠屁股底下的信息条提醒她,只要再满三元,就能再减两元。

曹弥:……

资本家的便宜,她不占就浑身难受。

用仅存不多的脑细胞,在满是硝烟的数学战场里激烈厮杀。凑单凑到身心俱疲、头昏脑胀,终是圆满完成任务。

她颤抖着伸出手指点击下单,从口中深深呼出了一口气。

曹·大冤种·弥累觉不爱,打从心底狠狠诅咒这帮心机深沉,想方设法从消费者这搜刮民脂民膏的黑心奸商。

用镊子夹出一块海绵球,让对方抬起胳膊以便涂药。

少年穿着的睡衣不够长,在他身上颇为空荡。

手腕细到曹弥能用一只手环住,袖子撸上去,胳膊也是细细一根。

骨头连着皮,没多少肉。看起来好欺负的很。

被剪掉指甲的小笨狗,爪子挠人一点也不疼,只能象征性在坏人身上挠几下。

模样呆呆笨笨的,被欺负狠了也不会反抗。

曹弥用手钳在他的手肘处,防止涂药时对方挣扎得太过厉害。

可就算只是轻轻握在上面,也还是在对方胳膊上留下清晰可怖的几道指印。

像是豌豆公主。

皮肤娇嫩的,一点也不像个男生。

碘酒刚涂上去,火辣惊人的痛感就从伤口窜到大脑。江玟不自觉抖了一下身体,自口中嘶了一声。

看到江玟是这种反应,曹弥抬头问他:“痛?”

一贯冷言冷语的女人,涂在唇上鲜艳张扬的口红消失后,看起来不再那么难以接近。

裸露在外的唇色是偏白的粉。

饱满蜜桃只需轻轻一摁,就能压出香甜诱人的美味桃浆。

耳后几撮长发偷溜出橡皮圈的束缚,垂到肩膀,让她整个人在利落中多了几分慵懒,没有初见时那么冷漠无情。

江玟点头,乖乖回应着曹弥的话:“痛。”

“忍着。”曹弥觉得少年太麻烦,皱着眉嗤了一声,末了又忍不住开口吐槽道,“娇气。”

可即使嘴上这么说,涂药的动作却还是放轻放缓了很多。

棉签蘸着药膏,细细涂抹上狰狞渗血的狭长伤口。

伤口被乳白色的药膏覆盖,灼热痛意变成微微刺痛,渗进源源不绝的清凉感。

曹弥把江玟这只胳膊的伤处都抹上药膏,才松开他的手,示意对方换另一只。

“另一边也给我。”

江玟鼻腔满是消毒水的味道,不好闻,他之前很不喜欢。

现在却逐渐适应了这种刺激性气味。

握住他胳膊的手软软的,他的皮肤贴在对方柔嫩的掌心下。

喜欢。

他真的好喜欢。

江玟打破寂静,看向耐心给他上药的曹弥。“姐姐。”

实话说来,曹弥不算是什么特别好看的样貌,长得比一般人稍微好些,却比不过电视里那些盛装出席、美艳逼人的明星。

更别论由内而外散发的冷,游离在社会以外的疏离感,让其他人更难注意到曹弥的脸。由内而外散发的冷,游离在社会以外的疏离感,让其他人更难注意到曹弥的脸。

曹弥没有说话,眼睛往下看,正好与对方对视。

少年不好意思似的抿着唇,对她说:“谢谢。”

江玟睫毛又浓又密,像两把黑色的刷子。轻轻一刷,就能刷走眼底的阴霾。

下的地方窗明几净。

曹弥回道:“不客气。”

她这才看到江玟笑的时候,脸上出现的两个酒窝。

只有离得很近才能看出来。

有些小的两个窝,嵌在难得有些肉的两颊。

像是湖面微微漾起的两个漩,一不注意,就很容易被人忽略。

客厅沙发不够长,天气也冷,曹弥只好把刚晒过的被子搬了出来。被芯放床上叠了几叠,再塞入被套。

她捏住两角,伸直手臂抖了抖,把被褥抖直后平摊到地上。卧室空调正在运作,房间里热乎乎的。

“好暖和。”江玟穿着曹弥的旧睡衣,对着摊好的被子左摸右摸,一副爱不释手的模样。他问,“是给我准备的吗?”

好神奇,手掌压下去,就能压出明显褶印。可一旦撤回手,褶痕就全消失了。恢复原样的被子蓬蓬软软,看起来很暖活。

“谢谢姐姐。”江玟躺进被子里,说了声姐姐晚安,而后乖巧闭眼酝酿睡意。

江玟:“zzzzz——”

曹弥:?

不确定再看一眼,江玟:“zzzzz——”

曹弥:?!

她这才真正吃惊地打量起对方。

江玟睡觉时习惯缩成一团,睫毛轻轻颤抖。灯光投射的光栅阴影,跟随他的呼吸不断变化。

吹干后柔软顺滑的发,乖顺贴合着少年的精致侧脸。

真睡了?

不会吧。

曹弥有些嫉妒,倒不是嫉妒少年精致美丽的面容,而是嫉妒对方沾枕即睡的超强能力。

心里酸泡泡一个接一个地冒个不停,她快要把自己酸死。不会吧不会吧,这世上不会真有人,一闭眼就能睡着吧?!

曹弥:“”

她面无表情在床上翻了个身,背对江玟,制止心中不断滋生的负面情绪。

想开点,人生在世不容易,总不能时时刻刻都贴在地上阴暗爬行。

曹弥刷着手机,大脑异常清醒,没有丝毫睡意。

从右侧躺换成左侧躺,翘左腿变成翘右腿,甚至挪了枕头位置、改变入睡姿势,也还是越刷越清醒。

炯炯有神盯着手机的曹弥:……

她眼睛瞪得像铜铃,心想自己已经完全没救了。癌细胞扩散到大脑,步入了不玩手机,脑子会更清醒的癌症晚期。

白天要当社畜没空玩手机,晚上躺床上拼了命地熬夜玩。零点之前,她是绝不可能睡着的。

曹弥放弃挣扎,强制性睡眠过于痛苦,还是让她安乐死吧。

玩到深夜,曹弥打了个哈欠,眼角上都是泪。抑制不住睡意,她放下手机准备睡觉。

闭上眼酝酿,不一会儿,就响起了轻轻的呼吸声。

曹弥一直以为的,在床下闭眼安睡的少年,却突然睁开了眼。

不像是狗。黑夜中,这双眼睛亮得像狼。

江玟埋在被子里嗅了嗅,已经没有消毒水难闻的气味了,现在鼻子里充斥的,全都是太阳的味道。

很香。

又很暖。

他悄悄探出头,雏鸟般叽叽喳喳叫着:“姐姐?”

没得到回应,又侧着头叫了一声:“姐姐。”

一连串叫了好几声,见曹弥被没他吵醒,这才悄悄掀开被子,站起来走到曹弥旁边。

曹弥睡得很沉,没意识到有人蹲趴在她床边,执拗地看着她。

江玟想,喜欢。

他好喜欢。

充满雀跃的叫喊,在心底响个不停。没有更换动作,就这样一直趴在曹弥床边。

随时间流逝,差点僵硬成一座雕塑。

曹弥和其他人不一样,没有那样不怀好意的淫邪目光。她的坦坦荡荡,到了一种十分可怕的地步。

让他洗澡,给他做饭,即使讨厌他打破原本的生活步调,也没像口中说的那样,立刻把他赶出去。

是主人——

是他的主人——

是他找了好久,才终于认可的主人!!!

江玟唇角弯起,在房间里偷偷笑了起来。而后,似想到了什么,赶紧用手捂住嘴巴,目露慌张,转头看向旁边进入梦乡的曹弥。

太好了,主人还睡着,没被他的笑声吵醒。

为了不让自己被主人抛弃,诡计多端的江玟小狗,特意跑进浴室冲了个冷水澡。

他摸黑用水盆接的水,一点点悄悄往身上淋。冰冷刺骨的水,顺着胸口往下蜿蜒,轻易就吸走了体表热度。

冷、好冷。

江玟冻得直打哆嗦,牙齿咯哒咯哒碰撞咬合,嘴唇又一次变为惨白。

身体眷恋不久前得到的温暖,更加难以忍受想要占据身体的寒冷。

不能停,他不能停下。

滴——滴答——

江玟紧紧抓着盆,恨不得把手指都嵌入脸盆边缘。他一遍又一遍重复动作,机械性把水淋到

身体表面。

滴滴答答的冷水,像下午无情的暴雨,残酷冲刷着少年纤细柔美的身体。

直到身体上下没有一丝血色,他这才停下自虐性的举动,用冷到僵硬的手摸了摸额头。

不烫。

身体冷到极致,触觉也变得迟钝,手指像是碰上一面坚硬冰墙。

再多感觉就没有了,因为冷到传不进他的脑子里。

江玟缓缓眨了眨眼,努力勾出一抹欣喜的微笑。

真好。

不过因为脸被冻僵了,努力笑的时候很痛。

冷到发疼。

他赤裸着身体,等身上水液自然风干,才重新套上曹弥给的睡衣,轻手轻脚走出浴室。

看了眼床下曹弥给自己搭的窝,又看了眼她睡觉的床,站在原地目露纠结,最后还是选择悄悄爬上了曹弥的床。

江玟没有打扰曹弥,也没做其他什么事,只是静静缩在床尾,把曹弥的脚挪到他的肚子上。

嘘。

没什么的。

不过是一条忠诚的狗,想用温热腹部给主人暖一暖脚罢了。

曹弥的脚常年冰冷,刚放到江玟肚子上,就让对方冷得打了个寒噤。

少年倔强缩成一团,为了不打扰曹弥,连呼吸都是断断续续的。前一秒吸气声重了些,下一秒就会特意放轻。

江玟想,这点冷不算什么,他很快就会习惯的。

他不敢去抓曹弥的脚。

身为宠物,主人不允许做的事,他绝不可以做。

睡梦中的曹弥,感受到脚下有张温暖适宜的软垫,于是挪动身体,把脚往对方肚皮上压了压。

脚底完全贴上少年腹部,脚趾也摁在他身上,江玟控制不住呻吟了一声。“唔。”

少年短促从齿间滑出的声音,让他比起完全无知无觉的宠物,多了份男性的喑哑性感。

江玟眼睫颤抖,觉得自己身上有点热。

因为常年吃不饱饭,他远没有同龄人显得高挑强壮。身上肌肉也没有,看起来很瘦、很弱小。

完全不是一条能保护主人的狗。

江玟从喉咙里发出低声呜咽:“主人。”

为什么不能喜欢狗狗呢?

“主人。”这两个字,被他翻来覆去的咀嚼。

好喜欢、好喜欢主人,主人也多喜欢我一点好不好?

“哈、主人。”唇齿张合,从口中吐出一小截舌尖,像是在低吟浅唱。

他在说,不要赶我走。我会很乖,会很懂事,不需要主人操心。

很热。

身上越来越热了。

江玟低低念叨着,在黑夜里一声叠着一声,怎么也不肯停下。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得不到曹弥喜爱,只能加倍加倍的努力,让曹弥不要那么讨厌自己。

“主人。”

江玟呼吸变得急促,想他如果真是狗,曹弥肯定会喜欢他。

会亲亲他,抱抱它,再冲他笑,分享悲欢与喜乐。

怎么办、他想和她在一起。

只要能和主人在一起,被当成一条真正的狗也没有关系。

脖子套着项圈,末端牵连上一根狗绳。引绳握在曹弥手里,随意她掌控自己。

——从此满心满眼都是他的主人。这也太幸福了。

晚安,主人。

江玟无声蠕动着唇,蜷在曹弥床尾,第一次这么放松地沉沉睡去。

睡着前他还在想,要是主人明天能改变想法,让他留下来,那该多好啊。

要是能喜欢他,就更好了。

江玟弯着唇角进入梦乡,在夜里做了个美梦。

他的梦里第一次没有伤痛,天上阳光灿烂,照得人身上暖洋洋的。地上也长满了花,满地都是用煎蛋做的,开得香喷喷的花。

曹弥其实很少梦见她妈。

都快不记得她妈长什么样了。

她妈叫徐凤娟,这名字普普通通,在中国一抓就是一大把。

典型农村彪悍妇女,行事风风火火,嗓门比人先到家。

她爸每次都说她妈声音真牛逼,吵架时声音世界第一响,不吵架声音村里第一响。

曹弥她爸读了几年书,说话慢条斯理,一点也不像个农民。

但也不是完完全全的读书人,充其量算半个阳春白雪和下里巴人的杂交品种。

可农村吵架不需要讲究逻辑,谁声音大谁就占理。再甩手坐地上一哭一嚎,阎王来了也要退避三舍。

曹弥她爸明显不懂这个道理,每次吵架都吵不过自己妻子。

争到面红脖子粗,梗着脖子嘴硬非要说好男不和女斗,然后被她妈从嘴里喷出的唾沫星子沾了满脸。

徐女士浸淫此道数十年,日复一日虚心锻炼,骂遍村里无敌手。

没人吵架能吵得过她妈。

再怎么洪亮的声音,在她妈面前,就显得像蚊

子一样嗡嗡小。

蚊子嘛,随手一巴掌就能拍死。

徐女士嗓门大,一扯嗓子,声音能传到二里地。

夸张到趴田里休息的土狗,都会下意识打一激灵。狼狈夹着尾巴起身,给她妈传来的声音让道。

曹弥突然梦到小时候睡觉时的场景。

她脚冷,怎么都捂不热。钻被窝往她妈身上一贴,对方就扯嗓子嚎:

“杀千刀的,你脚怎么这么冷!”

她妈一边叫着,一边拍向曹弥那明显以下犯上、大逆不道的脚。

脚被迫离开贴着的这具身体。

曹弥不说话,又悄悄抬脚往她妈身上一贴。徐女士被冷得一激灵,身体在被子底下抖三抖。

“拿远点!拿远点!”她恨不得直接把曹弥踹下床,用笔在被子中间画出一道互不侵犯的三八线。

“要死嘞,小小年纪湿气那么重——”徐凤娟伸手推了推曹弥,“你泡个脚再上床。”

徐女士推了好几下,愣是没推动在被窝里装死的人。她气得一拍床板,嘴里不断念叨着,说什么都要去找民间土方,给曹弥身体去去湿气。

“泡过了。”曹弥全当听不见,闭上眼不听她妈的话,整个人躺进被子里。

眼前一片黑,她很快就睡了过去。

却不知道她妈在她睡着后,手往下伸,揉搓着她冰冰冷冷的一双脚。

“下次再让我捂暖,直接把你这脚砍了。”青春不在的肥胖中年妇女,口中恶狠狠说着,手下动作却不停,“真是欠了你的!”

掌心原本的热度,带着摩擦产生的热意,让曹弥脚逐渐热了起来。

见捂热了,不冰了,徐凤娟才把手抽出来,为自己享不了福的悲惨命运长吁短叹。

她悲伤秋月时,像唱戏似的咿咿呀呀唱着词。

“我就是生来命苦,才会给你们姓曹的一家当保姆。”

曹弥第二天醒来,有时会发现她脚就贴在她妈的肚子上。

肥肥软软的肚皮,像贴在温暖的棉花上一样,舒服的她舍不得挪走。

趁对方还没醒,曹弥又贴了会儿,才慢慢把自己的脚收回去,起床洗漱准备去学校上课。

梦里她妈的脸始终模糊不清,只有那声音格外熟悉。

那是属于对方的凭证象征,被刻到曹弥的骨子里。她忘不掉。

铃铃铃——

备用机的死亡闹铃声响起,曹弥感觉心都停了好几秒。

眼睛睁不开,手先伸到床头柜,摸到手机摁掉闹铃,再把脸重新埋回被子。

还未真正起床的这段时间,格外珍贵又短暂。

第二个闹铃很快接着响起,曹弥用被子裹住头,像蛆一样缓缓蠕动身体,心中杀心渐起。

恍若化身为英勇就义的革命先烈,为推翻压在人民身上的三座大山砥砺奋斗。凭借着满腔热血,捅死万恶的资本主义剥削者!

曹弥回光返照般弹了一下,接着又破罐子破摔,恨恨锤了一下床,诅咒她入职多年的垃圾公司什么时候破产倒闭——

这家破公司、她真是一秒都不想多待!

闹钟又响了几次,曹弥逐渐清醒,发觉脚下热热软软的一团,又试探性往下踩。

稍一用力,平地很快陷了进去。周围暖烘烘的,像有火炉直接贴在她的脚底。

曹弥:?

什么东西?

她直挺挺从床上弹起来,瞌睡虫顿时跑了干净。

终于发现可怜兮兮缩在角落,满脸通红快要烧傻的少年。

江玟整个人呈现一种快要羽化升仙的病态感,睡衣没遮住肚子,被子也没盖好,就这样蜷在床尾睡了一个晚上。

衣领露出一小截伶仃苍白的锁骨,脸颊却是格外的红。皱起的眉毛,都快能捋下来打个死结。

因为病痛,更衬得他有琉璃的脆弱美感。

尽管身体温度高得可怕,却还是在曹弥醒来前一动不动,维持着入睡时的那个姿势。

直到曹弥终于起了床,他才愿意表露出自己的难受,从嘴里不断溢出低低小小的呜咽。却又因身体下意识的反应,努力想要咬住嘴唇。

曹弥麻了,一时间忘记该如何反应。

是该指责对方心怀不轨、心机深沉,爬床都爬到她这。还是赶紧叫醒对方,并把他逐出家门。

毕竟作为一名单身孤寡的独居青年,曹弥着实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床上会躺着一位豌豆王子。

不需要温度计佐证测量,光看江玟的脸,就知道他已经发了高烧。

烧的时间还不短。

难怪她脚会那么暖和。

曹弥思绪难免游移了一瞬,而后很快反应过来,在心里操了一声。

呃、她好像摊上事儿了,还是摊上大事儿了!

曹弥麻溜地换好衣服,又从衣柜里扒拉出一件长款的黑色羽绒服给江玟穿上。

少年闭眼沉沉睡着,头发

贴在脸上,额角渗出细细汗珠。像是漂亮又精致的芭比娃娃,瘫在床上任她摆弄。

本想送少年去大医院,又突然想到她没有对方的身份证,不能在医院实名挂号。

好像也不允许冒名顶替。

曹弥:。

好麻烦。

她烦躁地啧了一声,心想可别被烧成个傻子,到时候再赖上她。

不过街头卫生院离这比较近,能带对方去那看病。

曹弥采取公主抱想要施展女友力,她本以为对方瘦不拉几,细胳膊细腿没几两肉,结果根本没抱动。

自己还差点趴在少年身上摔个狗吃屎。

曹弥:……

这豌豆王子挺重的哈。

曹弥疑惑地看了眼对方纤细孱弱的身体,又看了看自己这双不那么滑嫩娇贵的手,最后选择老老实实背着江玟出门。

像是头老黄牛,吭哧吭哧背着江玟。

曹弥咬着牙,额头冒着汗,身后少年从嘴里喷出的灼热吐息,大半都洒在她的脖子上。

还好这栋楼有电梯,不用背下八楼。不然曹弥直接放弃,干脆把这个麻烦精从阳台上丢出去,完成物理意义上的真实超度。

昨日下了暴雨,今天虽然放晴,地上还是有很多深浅不一的水洼。

她扭扭晃晃背着江玟,路都走不稳。跟幼童似的,走路都能踩进水坑。

好烦、好累。

曹弥一点也不喜欢运动,她喘着气,两腿战战,恨不得直接把江玟丢到大马路上自生自灭。

要是在她腰间套个犁,都能直接把地耕了。

踩下去的每一脚,都能踩出足以播种的深坑。

曹弥发挥自己在工作时的顽强斗志,在心里把碰瓷她的豌豆王子骂了一路。

走累了骂、走慢了骂,快到卫生院了,更是在心里骂到起飞。

曹弥越骂越有力气、越骂走得越稳,最后总算背着对方来到卫生院。

这种十分神奇的精神胜利法,只对工作过的苦逼社畜才有效果。

街道的卫生院逼仄狭小,墙皮都脱落不少,修建年头比曹弥岁数还要久。

大早上问诊的人不多,走廊里的人稀稀拉拉。输液室有几名通宵吊瓶的病人,披着起了毛的小毯子,躺在椅子上闭眼休息。

曹弥提着吊瓶,挂上铁架最顶层的挂钩,又帮江玟把羽绒衣拉好,裹成一只粽子,才躺到旁边的椅子上眼神涣散。

折腾半天,总算是让江玟挂上了水。

从来只愿活动手指的人,今日运动步数却直接爆表。

曹弥想,她好累、身体也好酸。

刚打开手机,就看到自己忘记退出,还停留在手机屏幕上的付款界面。

付款成功,她的心也碎了,身体似乎更重更累了。

曹弥面无表情倒吸一口冷气,瞅了眼铁架上挂着三瓶尚未拆封的药水。

一瓶六十,真的好贵。

这年头穷人不敢生病,也生不起病。

卫生院不能刷医保,全价无折扣。好不容易攒的钱,又插上翅膀硬生生从她眼前飞走了。

班是上不了,但假还是要请的。曹弥翻开通讯录,和她那冷酷无情的周扒皮上司请假。

拨出的电话很快被接通,对方在电话那头沉声问她请假原因。

周扒皮上司信奉无必要、不请假的工作准则。

曹弥:……

她想说自己学习雷锋,在做好人好事,带着老弱病残人士去医院就诊看病。可那样解释起来好麻烦。

所以沉吟片刻后,曹弥突然开口:“我的狗生病了。”

上司:?

她面不改色继续撒着谎:“现在要带我的狗去看病。”

上司:?!

最后语重心长,幽幽在电话这头道:“领导您也养狗,肯定能理解我的心情。”

剥削工薪阶级的领导,人虽然抠门,但还没到惨绝人寰、灭绝人性的地步,家里也养着几条狗。

因此,通过爱狗人士难得可贵的同情心,曹弥顺利请到了一天假期。

只不过这算是事假。所以三月份的全勤,也插着翅膀从她面前飞走了。

曹弥:qaq

她的心好痛、是真的好痛!

曹弥又累又困,勉强撑着眼皮保持清醒。

本来按照正常作息,她预留了至少半小时在公交车上的睡眠时间。

打工社畜睡得晚,起得早,比不过有虫吃的早起鸟儿,现在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打着瞌睡。

眼皮被强力胶黏住固定,过了一会儿又被努力分开。

曹弥痛苦想着,不能睡,现在还不可以睡。

她干脆端正坐姿,手撑着脸看向药瓶。

点滴一点一滴在往下流。

一滴。

两滴。

规律滴落的药水,枯燥又乏累。曹弥掐了把大腿,在昏睡和清

醒之间艰难挣扎。

……

总算快滴完了,曹弥起身找护士换上新的一瓶。

江玟这一觉睡得很沉,梦里实在太美好,好的他不想醒来。

但身上热度消退,梦境也跟着一同崩塌。

江玟想,怕、他真的很怕。

怕美丽的梦不会在现实延续,怕好不容易找到的主人让他离开。甚至怕到整颗心都在颤抖。

可上天好像听到了他的虔诚祈祷,一睁眼,他就看到坐在一旁打盹休憩的曹弥。

对方没有察觉到他醒来,歪着脑袋。因为走得匆忙,头发都没有梳好,随便披在身后。

分明视野中还有其他人的存在,这些人在不远处大声喧哗,外放视频制造噪音。

但江玟看不见他们,看不见除曹弥以外的其他人。也听不见那些吵闹声。

还是梦吗?

江玟不确定地往下看去,发现自己被厚实衣物全方面的包裹。

羽绒服很厚很暖,拉链拉到了顶,结成一个无比温暖的茧。

他穿着曹弥的衣服,身上也沾染了主人的味道。

真好。

江玟从嘴角抿出一个笑来,他戴着帽子,就只露出了上半张脸。

笑容都被衣服挡住,显得少年傻不拉几、土里土气。

只有那双弯起的眼睛,向外表露出他的欣喜。

手背上划过一道凉意,瓶里微凉的药水,持续注入他的身体。

本该害怕的、本该尖叫的,可他现在居然一点也不怕了。

像是山间溪水从他身边淙淙流过,江玟弯下腰,把手指插入溪水中。

澄澈溪水流过指间,太阳高高挂起,就在他的正上方。

他又怎么会冷呢?

曹弥打了会儿瞌睡,在椅子上睡得脖颈发酸,赶紧清醒过来调整坐姿。

抬起脖子转了一圈,发现瓶内还在滴药,才把目光落到江玟身上。

对方醒了。

裹成厚茧的少年,在茧内窸窸窣窣蠕动,还把睡出红印的脸正对着她。

脸睡得红扑扑,头发乱糟糟,都被帽子盖住。

“姐姐早安。”

昨晚清洗干净、柔顺变膨的头发,又被重新盖了个严实。

漏网之鱼钻出帽檐,比主人还要精神抖擞,杵在半空耀武扬威。

唇角黏着一缕发,说话时,发尾都快被他咬进嘴里。

但如果把这张精致漂亮的脸遮住,就和其他过来看病的小老头没什么区别。

曹弥问他:“醒了?”

躺在椅子上的小老头艰难点了个头,眼睛却一直盯着她。像是被她豢养的狗,里面亮晶晶的。

曹弥看了眼手机里的外卖配送,发现骑手离目的地不远,开口说:“给你点了碗粥,等下稍微吃点。”

不久后电话响起,她起身出去,回来时手里拎了一个外卖袋子。

曹弥点了两碗白粥,把江玟那碗推到他面前,自己端着盒呼哧呼哧吃了起来。

即使吹了又吹,入口还是烫得惊人。

白粥在曹弥嘴里跳着踢踏舞,步伐又沉重又无序。隔了几秒,才表演结束顺利滚入喉咙。

很烫,但饿了一上午的胃,终于有所填补。

为了凑单,曹弥还买了两个鸡蛋。

她把水煮蛋放在掌心,抵上桌面磨滚一圈。呲啦,蛋壳表面裂出细缝,白嫩嫩的蛋白,很容易从蛋壳内剥离而出。

江玟在旁边看了好一会儿,心脏在胸腔里雀跃地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瞟一眼,又等不住悄悄再瞟一眼。怎么都坐不安稳。

会喂他吗?

用勺子吹一吹,让他张嘴,喂给他吃。

江玟:/v/

鸡蛋已经露出了完整的滑嫩身躯,江玟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谢谢,那枚他肖想已久的水煮蛋,就被曹弥捏在指间,低头咬了一口。

发觉有点干,曹弥还低头喝了一口清粥润喉。

江玟:……

美梦破灭,他失望地垂下眼。嘴巴抿起,不知为何心里有些郁郁难言。

见江玟一直盯着她手里的鸡蛋,曹弥掏出外卖袋里的另一枚鸡蛋,把它放到江玟粥碗边。

她说:“一人一个,不用不好意思。”

江玟:。

他是该高兴,还是不高兴?

用错计谋的江玟,忘记曹弥是多么的郎心似铁。

男色当前亦能面不改色。

因此他脑内幻想的那些甜甜蜜蜜的喂食画面,根本不可能存在于现实。

江玟扭扭捏捏想着,如果是因为发烧身体没力气,握不住勺子,他的话应该能有几分可信度吧?

姐姐会不会信他?

是不是有点太装了?

好好的少年在椅子上扭动成蛆,他小心翼翼往四周打量,就看到临近躺在另一边的大爷,一手插着针,另

一只手使得飞快,把饭往嘴里塞。

轻伤不下火线、重伤不进医院,大爷身残志坚,那是一口接一口,根本不带停的。

江玟:!

好、好顽强。

他年纪轻轻一小伙,总不至于比不过身边暮暮老矣的大爷。

江玟转而安慰自己,姐姐不喜欢废柴弱鸡。他要多吃些饭努力长大,成为可以养家糊口的好男人。

少年挺直身板努力坐端正,咬着牙颤着手,用没打针的那只手握住勺子,慢慢往嘴里塞着烫热的粥。

江玟:oo

他的手其实很稳,确实自己一人就能完成……可他觉得好可惜,失去一个和姐姐贴贴的机会——

真是可恶!

挂完四瓶吊瓶需要的时间不短,一个上午全耗在这儿,曹弥无聊刷着手机,刚巧碰见对门也来打针的邻居大妈。

曹弥:……

这该死的运气!

她的社恐雷达开始狂震,脑内拉响警报。刚想躲起来,就被眼尖的邻居大妈发现。

对门邻居大妈穿得潮,套着件花色皮袄,脚蹬长到膝盖位置的黑靴。头发烫成红色波浪,脸像刷上好几层白漆,衬得那嘴血似的红。

曹弥觉得邻居大妈是这世上最可怕的生物,比她妈还要厉害。

徐女士至少嘴上不饶人,她不听就没事。邻居大妈一张嘴,说上三天三夜不带喘气。

没反应她自己一人就能聊得起劲,有反应更是激动的不行。

脸上堆着笑,拉着人问东问西,恨不得把扒拉出对方的祖宗十八代。

大妈看到曹弥,眼里登时一亮。她径直向曹弥走了过来,扯嗓子问候道:“小曹啊,原来你今天也在卫生院——”

曹弥整个僵住,背脊莫名发凉,犹如小鸡啄米般的乖巧点头:“是啊,好巧好巧。”

“好难得遇见你的嘞——小曹最近工作怎样,没有工作到很晚吧?日常双休能保障不?哎哟,最关键是在公司有没有遇见什么看对眼的男生?”

邻居大妈越说越激动,曹弥只来得及回答前半句,就被打断。“目前工作还行,但……”

“说起来你那工作可真忙,我好久都没遇着你——看看,瘦了。这脸气色没之前好,小曹啊,可别把自己累坏了。”

“是不是晚上都开始加班了?吃点好的补补身子,女人嘛,要对自己好一些。哎哟——就是以后都这么忙的话,那可怎么找老公哟!”

即使每个话题都与恋爱无关,邻居大妈也能凭借她强大的聊天能力,将那些话题都转移到恋爱结婚上。

曹弥垂死挣扎,开口道:“其实我最近没有这方面的打算。”

邻居大妈听到也装作没听到,继续嘴里嘚啵嘚啵,猛力输出自己的想法观点。

曹弥被她抛出的一系列问题,砸到头昏脑胀。

曹弥:……

她放弃垂死挣扎,乖乖把话语权交给对方,不再自不量力想着抢回。

:,算了,您自个儿说得开心就好,我没意见。

被邻居大妈强行拉着聊了好一会儿,曹弥心很累。她感觉自己,从身到心都被对方拖出去狠狠强奸蹂躏。

对方嘴里突突突,机关枪似的冲曹弥扫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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