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人多带了衣裳?”应永思冲到教室,“李元卿掉水里去了,衣服sh透了。”
前两日才变了天,寒风刺骨得很。
“我带了。”宁觉听到李元卿名字的那刻就变了脸,听后立马应声。
“呃…”应永思挠了挠眉头。且不论宁觉高了李元卿一个头,宁家和李家这关系…
宁觉不给人拒绝机会,在人怔松之际问到了地点,直接赶去。进了屋后顺手关了门,叫晚到一步的应永思进也不是,老老实实等了半刻钟,便赶着上课去了。
李元卿被严严实实包裹在应永思的狐裘中,坐在瑞兽火炉前,看着松木炭明灭。玄se大氅,金线银绣,唇se里不健康的白,一眼望去,堪称膏粱锦绣堆中南海明珠绝se。
珍珠果然要放在鹅绒锦盒中才显其温华。
“怎么是你。不会敲门吗?”李元卿眉头深皱,内里攥着狐裘开口的紧了些,扫过他手中衣服领子上的鹤绣,拒绝得毫不犹豫,“我不要你的,拿走。”
“那你要谁的?”宁觉从一刹那的惊yan中回神,面对李元卿,语气难得生y。
“除了你的,谁都行。”
李家从来不惯着宁家的骄横。
宁觉知道李元卿什么意思,听到心里,怎么都不是滋味。一念起,非过不去了。
“只有我的。”
不可能。李元卿瞪着他,说;“那我宁可不穿!”
“行啊。那我不走了。”宁觉施施然坐下,扶正衣摆,象牙扇骨抵着下颌骨,“今日是十五,你的书童跟着李会卿施粥去了,没人给你拿衣裳。我就在这坐着,跟你坐一上午,等到你衣裳烘g了咱俩再一块出去。”
“行啊。”李元卿当下应声。
都说了,贱人和人有本质区别。six不改。
约0不到半刻钟,李元卿发现宁觉还真能坐得住后,郁闷得重哼一声,侧躺在地上。均匀绵长的呼x1声传来,人已经就这么睡着了。
室内昏暗,却足以看清李元卿漏出的那一截雪足。宁觉真正t会到了一个字;馋。纤细的脚踝,深红的细绳。对男欢nvai之事一向不感兴趣的宁觉脑子里突然闪过好些场景。
扣住李元卿的脚腕,把人往自己身边拉…
或是引着李元卿的脚心,踩在…
山根有温热肿胀的感觉。宁觉流鼻血了。他微微低头,用帕子堵住。
恶yu生,邪念起。
恐怕只有宁家人还记得,如今的妖后宁舒,是被强抢做人妇的。二十余年前的承欢殿,整整三日,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宁远在御书房外声嘶力竭、头破血流,末了,收到的只有一张行笔不稳的字条:父亲,我要做天下最尊贵的人。
当然,宁府的门匾本就沾着血。这一日,只是从溃烂转崩坏的起始。
势位屈贤的意思,宁府太懂了。
宁觉是宁家人,终究要走上以别人的血泪来滋养自己的路。
不对,不不不,不行。那是李元卿,不要。
“?”
感受到自己脚上的重量。惊醒的李元卿迷蒙着睁开了眼。宁觉把自己的鹤绣锦衣盖在了自己腿上。
“李府给你送衣裳了。快起来吧。一刻钟后是你最喜欢的张夫子的课。”宁觉似乎0了0李元卿的脑袋,随后便起身离开,关了门。
李元卿探出头看了看,确认屋里没人后才起身。还真是我的衣服。怪了,李府怎么会知道送衣服。
“元卿怎么会掉水里呢?”应永思终于有机会问了。
“哦,看到有只猫落水了,搭了把手。”
“上次我掉水里的时候,你怎么不动弹。”应永思眯着眼,嗔怪。
“殿下身边一溜jg壮侍卫蓄势待发,我要也跟着走,那场面岂不是成下饺子了。”李元卿按了按眼眶,“我怕是着凉了,中午得回去一趟喝碗姜茶才行。”
李元卿赶回家时,李会卿也到了。
“你救的那位姑娘没什么,她那酒鬼爹怕不是个善岔。看我是位姑娘后眼神y得瘆人,越要挤笑越瘆人。句句话旁敲侧击意有所指的,好叫人烦。你怕是做点预备,别叫人打蒙了。”李会卿说,“你若甩不掉,也糊弄着点。”
“行。”
“我就想着就你那狗厌人嫌的si人缘,十二殿下的里衣你也穿不得,当即就让人给你送衣裳去了。”李会卿伸出手贴向李元卿的额头,“没冻坏吧。”
“少爷那怎么能叫狗厌人嫌呢。”管家说,“宁府的下人带着宁觉公子的令牌亲自来取的衣裳,还要当着街坊的面把宁家少主的令牌给我,说如果有问题,这令牌不用归还。好大的魄力。正好得是撞见了会卿的人,不然我可得瞎想了。”
“宁觉有这么好心?!”李元卿摇了摇头,“耗子给猫拜年。宁家肯定又g大缺德事了。”
“宁觉不一定得是李家的敌人。宁家尚未主动作恶的小辈,招安为主,实在确认为朽木,再按罪论处。
”李会卿说,“宁家如此大的基业,外敌是不能轻易击溃的,需是内部的分崩离析。”
“……”李元卿深x1一口气,“这活我g不来,太复杂了。现在没有对宁觉的恨意,我看不下去书。”
“光看书不长脑子啊元卿。”李会卿捏着李元卿的脸,上下r0ucu0一番,“行了,等殿试完,再让含真好好教你吧。”
“含真什么时候到呀?”
“就这两三天了。和本家的聘礼一块到。”
李会卿看人极准,说是不像善茬,下午就能大摇大摆招呼一伙子膀大腰圆的乡亲围住国子监。名为感谢,实则强调李元卿在救人时与人姑娘对了嘴。这是要名分来了。
“我没有啊,不是我啊。我不知道。救人的是舍妹李会卿。你们上午不是见过了吗?她落了水换了衣服才去的西城,之后当然穿的不是白衣啦。我救的是猫猫啊。”李元卿抱着猫,晃着它的前爪,“难道就不能同时有兄妹两都为了救生而在同一个时辰进水吗?为什么舍妹去西城前不能到国子监呢?”
“您这话丧良心。”李元卿堵住猫耳朵,“舍妹gg净净的,令aigg净净的。为了救人渡气,这一行为gg净净的,谁脏了?真讨嫌。”
“好了好了,有问题去李家找李少卿去吧。要上课了,拜拜啦街坊们。”
“你也就是心善,对这种争着头攀富贵的人还好言相劝。早让护卫打发走还省时间。”说这话的是李元卿的同窗,威武大将军之子陈诚。他乘机r0u了r0u猫猫的头。太大力了,没轻没重的,猫都翻白眼了。
此人有勇有谋、算得关心百姓、嫉恶如仇。只是他ai的终究是笼统的百姓,对现实中在饥饿和劳累中煎熬的穷人视若无睹,偏喜欢凑过来说些李元卿不ai听的话。既然是好人,要好好说话。
“这姑娘一定是有天大的委屈才会寻短见。她那父亲嘴歪斜眼的,能生出这么端正的孩子也邪门。”李元卿放下猫,0了0它的头,看着它爬上墙头,逐渐离去,“都骂他们攀龙附凤,没人真正在意那姑娘了,真不好。”
陈诚若有所思。
“李公子还真是怜香惜玉。”
这个是宁家远亲,可以yyan怪气。
“家里教的好。”
李元卿懒懒一抬眸,似笑非笑,阔步离去。
忘晓衣袂翻飞如浪,在转角处却突然停了。等等,不是。他为什么这么着急。来势汹汹的激情让他感觉好陌生。无所适从。他抿着唇,均匀呼x1,拍拍自己的脸,擦去额头和后颈的薄汗,拍拍袈裟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这才迈步走进厢房。
敞开的雕花木窗前,李会卿半坐倚着桌沿,背对着清光,抬手翻看着一本泛h的书卷。浅霞se的袖袍垂落,露出一截皓腕。眉若远山,眸似朝露,肤如凝脂,唇犹桃瓣。冰肌玉骨,亭亭玉立,堪称出水芙蓉。
忘晓的心跳得好快,他敛眸,低声念了几句阿弥陀佛。
“李施主。”忘晓行礼。
“许久不见,首座大人。”李会卿起身,笑眯眯地看着他。
她眼下有颗痣,小小的,胭脂se。不笑时已有三分妍丽。直gg盯着人看时,如看似无害的果酒,不知不觉就叫人醉倒了。
“今日小nv子叨扰,实是心中有惑,盼您能替我解答。”李会卿莲步慢移,裙摆摇晃。
“施主请说。”不知为何,她越靠近,忘晓越不敢看她。
“我请问,”他再低头就要弯成钩子了,李会卿手背在身后,低腰、倾身,凑近,笑得灿烂,“哪本典籍准出家人打诳语了。”
忘晓飞快地看了她一眼,退后一步,又低着头,双手合十。他深邃的眉眼和高挺的鼻梁沐浴着和煦的秋光,白净的肌肤上泛起的胭脂se格外明显。看似清心寡yu不问凡俗的高岭之花,b谁都好调戏。
许是因为二人第一次见面时,忘晓怔怔看了她许久,李会卿向朋友做出的第一个关于他的评价是:看着清纯,实际sao得很。那是忘晓在德昭寺定期讲学之日,端坐在上首,低悦的声音将晦涩的佛法娓娓道来,眉目如画,神se清和,如披圣光。朋友说她亵渎圣僧,没什么好果子吃,之后怎么都不愿和她一起进寺庙,怕神明连坐。
“原是贫僧误解了。那时未曾见到施主,便自顾自说出了施主确实是b寻常晚才到的话。虽说并非诳语,却是妄语。确实是贫僧修为过浅,贸然行事。”
忘晓跟着李会卿定期施粥很久了,他能不知道,那个点她都独自在里屋点账、对数,他在前堂肯定见不到。
“是吗?”李会卿站直了身子,挑眉,丝毫不掩饰眸中的轻慢,语调轻佻,“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还以为是首座大人关心则乱、口不择言了呢。”
忘晓猛地抬头,瞳孔震颤,心跳如雷。像是被吓到了,他双手合十,急忙往后退,却直直撞在门框上。在对方的低笑声中红透了脸。他侧过身,一边深呼x1,一边念阿弥陀佛。
“施主。贫僧既然选择
在此修行,便是对凡尘俗世并不挂怀。你的事,我当真不会说出去的。若是你想与我交好以让我保密,多此一举。”忘晓鞠了一躬,耳朵还是红的,“若您没有其他事,贫僧告辞了。”
什么事?忘晓无意发现李会卿在粥铺做假账的事情。
自从那天后,李会卿对他的言行越发暧昧。
“好吧。”李会卿不置可否,她折返,把佛法书原封放回桌面,“我来此,还想请问,首座大人近日繁忙于何事?何时能再见你?”
开玩笑。李家穷成这个鬼样,哪有什么闲钱。施粥,金钱主要来自想博美名的贵妇人和千金小姐,免费劳工一般靠的是美貌。尤其是忘晓那张特别x1引nv子的皮囊。他不在,李会卿回家得晚好久呢。
“明天就忙完了。”
“是吗。这么巧啊。”李会卿笑了,“您不会就是在等我上门吧。”
忘晓的耳朵红得要滴血,在银线包边的白se袈裟下,尤其明显。
“玩笑话。您可莫要生气。”李会卿收敛着脸上的玩味,装模作样地鞠躬,“我很高兴明天能见到你。”
“嗯…”忘晓还是低着头,往外推开一步,让门。
脚步声远了些,忘晓探出头,看她远去的倩影。人走了好一会,砰砰砰心跳的频率还是很快。回过神来的他用手中的佛珠用力敲着自己的头。坏东西!蠢笨肮脏的坏东西。他懊恼地吐出一口气,朝着佛堂走去。
功课结束,忘晓回房,正要把白天李会卿ch0u出的书归位时,发现了一枚小小的白玉莲花耳环。李会卿对莲没什么特别的感情,只是偏ai周敦颐,按她原话:《周子全书》,看一次困一次,次次安眠至天明,放在床头半年还没看到第十页,她与周子肯定有缘。
她好可ai。
忘晓看着一只耳环傻笑半天。
等会,突然惊起的鸟鸣把他拉回。他轻轻放落耳环,用力地拍打着自己的脸。还想还想还想!菩萨面前的一百遍《心经》都白念了?不中用的东西。忘晓!不中用的东西!学的东西都忘了?
他长舒一口气,用帕子好好包住耳环,恭放至桌面一角。随即,脱下袈裟和鞋袜,出门,跳入荷花池中。铺天盖地的冰寒袭裹住他,直到这彻骨的霜寒将最后一点神智都冻住,他才探出水面,趴在池边深呼x1。
风一吹,冻得人瑟瑟发抖。
不行。还得再来一次。忘晓屏住呼x1,转身,又沉入水中。
虽说折腾的许是狠了些,身子发热得有些不正常,总归是清白了些。忘晓换了身g净衣裳,盖好被子,怀着对成功守心持戒的愉悦入睡。
他梦见了李会卿。
她,穿着单薄到可以把什么都看清的衣裳,坐在他身上,搂着他的脖子与他接吻。她温柔地抚0着他的脸,如三月醉人的春风,含着笑看着他,如湖面danyan的涟漪。
她说,我也喜欢你。
忘晓梦遗了。醒来时还带着梦中如火的燥热。他坐起身,手撑着额头,慢慢呼出浊气。
他懊悔、愧疚和无助的并非是做了个春梦。而是他醒来后的怅然若失,而是无论如何只想把梦做下去的不舍。想,很想,现在还想。
好像也听过李元卿幼时在长平有一桩亲,但都没当回事。如今人都到临温了,温都人才反应过来。被救的姑娘小九和她爹算是在风口浪尖了。
李元卿的生活没有空档,学业外还有家事,因此总是愁眉不展、独来独往。国子监、李府,基本只在这两处打转。除了对宁觉嘲讽,或是与应永思说笑,和其他人说不来几句话。和鲜衣怒马恣意张扬的同辈完全不同。即便如此,仅凭那冬yan般温润昭和的眉眼和清隽无双的长相,也够招人注意了。更不用说那克制压抑之下的内敛冷淡洁身自好。
常年深居简出的李元卿y是被捧上了温都六君子的位置。
因宁觉是君子之首,李元卿一度以为这是骂自己的高超表达。后来发现,以貌取人果然是最古老的陋习。部分人一厢情愿:钱势|才华+好看=君子。实在膈应人。
李家在南国百姓的风评极好。李家三代无一人有侧室,李新化丧妻后至今未娶,李元卿只叫得出宁玉这一外家nv的闺名。就连宁皇后也想过,若李家…,李元卿必是宁玉良配。在这种情况下,李元卿说是猫,那就是猫。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小九父nv不得人心,不顺天理,若不是一直呆在李府,早被人撕巴烂了。
“明天人就要到了,小九还待李府啊?”
“中午就能解决,殿下要去看吗?”
“啊?解决?”应永思眼波流转,有点0不准这话的意思,“你、你去吗?”
“我不去啊,含真去。”
“含…贺含真去看李家解决小九啊。哇。”应永思的假笑中多了几分畏惧,“弟妹果然不简单。”
“不是殿下想的那个意思。您下午就知道了。”李元卿说,“正好,我有一事想请教殿下。”
“你说。”
“后天,皇后娘娘的百花宴,我能带着含真去吗?”
“你带…”应永思的表情复杂,“你知道百花宴是g什么的吗?你真是半点不开窍啊老弟。”
“我知道。但我没见过白牡丹呢,含真也没见过。”
“你说,你要是能说出来,我把皇后那白牡丹偷出来给你看。”
“我真知道。”
“我真把白牡丹偷出来送你。”
“不是,那白牡丹娇贵,李家也没人养啊。而且我真知道。”李元卿的眸中闪过笑意。
“十金。”
“我可不要,收受财物,回头就能告李家一笔。”
“三日之内,我把李府门前的那条路修好。”陈诚参与了赌约。
“不是。我真知道。”李元卿笑着仰眸看他。
“你说。”
哄闹着,周围挤得人越来越多,一路集资到了三日之内把内城主街到李府门前的所有路都翻修。李元卿不喜人多,含着笑,收敛着仪态,与所有人都尽可能保持一定的距离。倒真像白牡丹重重瓣中亭亭玉立的花蕊。
“元卿,这桩买卖铃响了就不做了,你要真知道就说。”
“我真知道。百花宴,看花嘛。”在众人哄笑声中,李元卿不慌不慢继续说,“看温都真正的富贵花,未婚男nv相亲宴嘛。是不是?是不是?”
“真当我是笨蛋啊?”李元卿洒脱起身,笑着环顾四周的同窗,“七日后是鄙人与含真的定婚宴,我在此就先谢过兄台们替我扫平街道了。到时候好酒好菜定少不了大伙的。”
出钱最多的应永思乐得不像是冤大头。
“这还没见着面就灵泛了,日后成婚了还不得聪明si你。”
“是殿下提点得好。”
“哎呀呀,真让你小子学着怎么说话了是不是。”
众人笑作一团。
李元卿站在人群中,像是凌云而出的雪峰,孤寒独绝。又罩着三分红霞,含着笑的面上带着胭脂se。分不清无情有情,只知动人。
原来这寒天,只冻彻了宁觉一人。
小九是被拐卖的,这中间不但牵扯着凶杀、抢劫、欺诈案,还有强卖、强b人做窑姐等数项跌破道德底线的罪状。午后,李新化带着温都府尹查抄一路,收监几十余人。算到最后,罪魁祸首,居然又是直接打着宁氏作威作福的远亲。
宁玉,一个娇滴滴的闺阁小姐,在听到消息后气得捂着x口在祠堂破口大骂,声泪俱下指责宁家纵容之责。宁高翰听得出宁玉最在意的是自己在李元卿心中的形象又差了,刚想用贺含真来讽刺,到底不忍,挥挥手关了她禁闭。
宁玉永远都配不上李元卿。宁家永远洗不白。它甚至停不下。宁家已经深深扎根在温都的罪恶中,哪怕只是慢了些,也会在眨眼间就分崩离析、被其他罪恶肢解。
大紫檀雕螭案,青绿古铜鼎,墨龙大画,楠木交椅,乌木联牌…宁家果真是穷奢极yu。宁觉的手搭在瑞兽炉口,炉中一金一两的银丝炭怎么会b国子监中的松木炭要冷。
次日,已经有人见过贺含真了。
“都说弟妹有天人之姿,贤弟好福气啊。”李元卿一进屋就有人起哄。
“没有那么夸张,可别捧杀。”李元卿的脸又红了,带着控制不住的笑意,说话都有些语无l次,末了又正se着说,“遇到含真确实是我的福气。”
“不问了不问了。”李元卿在大家的打趣声中耳朵越来越红,越来越抬不起头,“都不准再问了。我不听了,也不回答了。”
“贺姑娘!”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李元卿眼巴巴地看过去,才发现自己被耍了。四周笑声不绝于耳。
“不玩了。我谁都不理了。”李元卿趴在桌面,把脸埋进臂弯。
文采斐然的优等生在聊起心ai之人时期期艾艾不成语词。平日独来独往的沉默寡语者仅因第三人的名字就被撩拨得招架不住。这算是人最喜闻乐见的笑话了。宁觉却只感觉自己的人生越来越没有颜se没有声音没有意义,他甚至在想,他和李元卿的喜乐份额是不是固定的,一个人在开心了,另一个人就没有了任何余额。
他真的太难受了。
宁皇后派人专门给贺含真送了请柬,请她一同参加百花宴。
国都的百姓,难免会因自己离天子的距离更近而对外乡人生傲气。温都的王公贵族更是如此,尽管长平是西都,介于十多年前惨痛的饥荒闹得过大,总有人认为长平是个巨大的泥泞不堪、野蛮荒芜的农野,认为贺含真不过是个长相平凡的乡野丫头。
贺含真,正儿八经没落名门之后。按照李新化的说法,贺家阔时都还不知道这些魑魅魍魉在哪个yg0u待着。没落,是因为不想参政,不是不能。贺家出过书圣,画仙,真论文化底蕴学识涵养,少有能及。
有些人想让贺含真在众人面前出丑,反倒给了她一飞冲天的机会。
水榭一角,竹影下,李元卿抱着一
只挂着银铃棕绳的雪白小猫躺在醉翁椅上,笑眯眯地看着人群中不卑不亢应对得t的贺含真。
“元卿,我现在真觉得是你高攀了。”
“那当然。”
“灵儿!”
李元卿和应永思同时转身。宁玉这个名字取得即恰当,她透亮水灵,当真像是稀世宝器,连声音都清亮得像玉珠碰撞。云鬓上的凤簪蓝宝石坠与腰际垂落的浅蓝披帛相得益彰,银丝嵌边的水se罗裙在光下闪动着碧纹。宁玉一脸惊喜地看着李元卿,再看向猫。
“你怎么在这呀。”宁玉走到起了身的李元卿面前,低下腰用手指轻r0u猫猫头,又起身笑盈盈地看着李元卿,“元卿哥哥好。”
“这是你养的猫吗?”李元卿很想离开了。见宁玉却没有要接过灵儿的意思,只好随便糊弄几句。
“是哥哥的。”宁玉浑然不觉,看着李元卿笑得清甜。
“……”李元卿看了一眼应永思,他作壁上观。一抬眸,正好和数丈远的贺含真对视上。
“妹妹一定就是宁玉姑娘吧。”贺含真心领神会,走近,岔开二人,“果真是玉般的人,b传闻中的还要美。”
宁玉困着nv儿家的三分薄面和矜持,眼睁睁看着李元卿和应永思走了。
“你们挺配的。nv才,郎貌。她天生丽质进退有度长袖善舞诗词歌赋样样jg通,你长得还行。”
“我、我只有长得还行吗?”李元卿眼睛瞪得b猫都大。
“你和其他人b,可以占个才华横溢。但和贺含真在一起,只这一个配得上。”应永思说。
“…”李元卿思忖,“有道理。有一个也行。”
李元卿将熟睡的小猫小心放在软榻的抱枕上,用帕子盖住肚皮。
“贺含真靠谱吗?李少卿一定要回长平?”确认完周围无人后,应永思低声问。
“李少卿的去留由长平本家管,我们说不上话。贺含真和那十辆马车的聘礼就是本家的补偿。恐怕没得商量。”李元卿倒了茶,“既然是李少卿选的人,应该理解得了变法的意图和难度。含真是好人,即使不赞同,也一定不会胡言乱行的。”
“行吧。”
“陈诚拉拢得了吗?”
“还在接触。”应永思摇摇头,“宁家势太大,不好着急。”
“知道了。”
到正式开宴时,贺含真东拐西拽加起来能说的出名字的人已经超过李元卿了。
“啊?”
“笨蛋啊。和人打招呼不会?记住人脸和名字不会?说场面话不会?”贺含真笑着用帕子r0u李元卿的耳朵,她说,“现在就差宁觉了。快让我见识见识这是何方神圣。”
“这么着急吗?没必要吧。”李元卿的手搭在她手腕上。
“我连宁远都敬过酒了,为什么不能见宁觉。”
“啊?”李元卿说,“不是,你什么时候…哪…我…。哇。我学三辈子怕也抵不上你一根手指头。但我今儿还没见着宁觉,他可能不来了,也可能过会和皇后一块来。”
“你希望他不来?”
“我每天都希望不要碰见他。”
“是吗??是吗??”贺含真捏着李元卿的耳朵,笑得神秘兮兮。
“……”李元卿推开贺含真的手,“是的。是的。是的。”
李怀远管的严,谁敢拉着李元卿喝酒,第二天就能收到御史台的‘温馨提示’。除非是跟着应永思,李元卿在哪都被安排“坐小孩那桌”。就连应永思都被拉去胡吹乱喝了,李元卿还能自己慢悠悠地吃。
李元卿叫人拿来新碗筷,用筷子一点点去掉虾皮,挑出虾仁。
小半银碗虾仁请下人送去nv席。李元卿三两声唤来方才看到的猫,把装着虾皮的琉璃盘放在地上,看着它试探着靠近、一口一口吞吃。
贺含真拍了拍李元卿的肩膀。
“吃好了?”这也太快了。
“没吃到呢。都看到仆人是从你这过来的,宁玉劫走了。这小姑娘怪可ai的。”贺含真坐在李元卿身侧,“看到我现在坐这,她还不得气si。”
“那你还吃吗?还是我们能走了。”
“再等会吧,没见着宁觉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好吧…”
李元卿突然感觉到左手指节有些痒,明明三花已经没在t1an自己了…知道了。
叫太医能把宁觉叫来,李元卿和贺含真对此的感情并不相通。
手指和手背上因过敏已经有一片风团,瘙痒难耐,还在发烫。也不至于让宁玉看得泪水涟涟的程度。
小九的人生还如雨中浮萍,李元卿很难在此时对宁玉有好感。即使她是在为自己的微不足道的苦难伤心。
“元卿哥哥…你为了给我剥虾…”府医在右边涂药,宁玉占着左边,把贺含真倒是挤后面去了。
大庭广众之下整这si出,莫非宁家真就都是贱人吗。李元卿的眉头深深皱起,正要反驳,被贺
含真捂住了嘴。
是真捂了嘴,后用擦脏东西做补。贺含真站在李元卿的身后,手搭在其肩颈处,笑容依旧得t,她说;“玉妹妹想吃元卿剥的虾,尽管吃好了。这点子劳力,与玉妹妹兄长在国子监对元卿的照拂b,算得了什么。”
“姑娘言重。”宁觉的目光从李元卿红肿的手背移开。
“昨日夜深才发觉,定亲宴的喜帖少送了一张。实在失礼,还望宁公子莫要嫌弃。”
“??”李元卿满脸困惑,yu言又止,最终选择低下头一言不发。
宁高翰看向宁觉,宁觉却在看李元卿。
他有时候是在想,人不患寡而患不均,如果做不到都开心,都不开心也能好受些。
“这是哪里的话。”宁觉笑着接过请柬,“承蒙高看,届时一定到场。送上祝福。”
宁觉为了说好最后的二字,真的尽了全力。
只是李元卿不知道、也不在乎。
“竟有此事。”丈高的嫦娥奔月屏风后,宁皇后不施粉黛、长发顺直,耳后别着一朵开得极好的红山茶,赤着脚踩在白狐皮毛上。她指尖yan红,正摩挲着画像上嫦娥仙子的脸。
“正是。李家有了个懂事的,这对宁家来说,是好事。”宁高翰说。
“懂事,还是会装。这可差太多了。”宁皇后斜看了一眼自己这个除了审美一无是处的弟弟,转眸看向一旁的宁觉,“你怎么看?”
“即使李元卿娶的是大罗神仙,李家也翻不出姑姑手心。”宁觉神se淡淡,“不足为惧。”
“是吗??”宁皇后走到宁觉面前,似笑非笑,“我当你这么在意李元卿,是把他当对手。”
“姑姑不也更喜欢那些桀骜不驯、不喜近人的猫吗?眼巴巴凑上来摇尾乞怜的贱种,有什么意思。”宁觉说这话时低垂着眼眸,并不看她。
宁皇后二指捂唇,巧笑嫣然,依旧是动人心魄的美。
“画仙的画,我唯独喜欢这嫦娥奔月图。看这嫦娥,多高兴。放宁玉房里去,让她好好学学。”宁皇后转眸看着宁高翰,“不让她学卖笑逢迎,不教她g心斗角,教她礼义廉耻,是宁家有这个底气不让她受委屈,不是为了在男人面前卖蠢的。”
“是。”
温都主街。
“未见宁觉宁玉前,总想贺家人该是何等丑恶嘴脸,必是满脸横r0u、青面獠牙,不想豺狼虎豹家倒生神妃仙子。仙姿玉貌,望之不似凡人。”回程的马车中,贺含真不由感慨,见李元卿没说话,又连忙找补,“我不是要为他们开脱,宁家的罪行罄竹难书,si有余辜。只是到底可惜…”
“ai美之心人皆有之。我知道你的意思。”李元卿说。
“美ai你,你可不像有ai美之心。”
这两兄妹看李元卿的眼神都不清白。
“尔食尔禄,民脂民膏。数不清的农夫织nv的血和泪浇灌出的花,再秾丽香甜,见之也叫人作呕。宁玉不是坏人,但她也不无辜。”
“难道他们就没有悔改的机会了吗?”
“我不知道,我给不了。”李元卿看着贺含真,“前些日子我救下的小九,还b宁玉小上三岁。一吊钱就被卖到了窑子里。她不从,便被老鸨用竹竿t0ng破下t、被乞丐1unj。小九忍辱负重卖乖学俏,才换了个乖狗的称呼,才能有机会替老鸨上街送取东西。她听贩夫说起过李家,当初是特意在我面前跳的水。她说,为了博得老鸨信任,她也害过人。”
“为了能重新在yan光下做人。要含垢忍辱两年仍不放弃,要踩着同伴的血r0u向上爬,要以命相博,才能换得一个被我注意的机会。你不觉得,如果宁玉是无辜的、宁玉还有悔改的机会,这对小九来说太残忍了吗?”
“谁给我母亲机会呢?谁给饥荒中si掉的万余百姓机会?若他们没有机会,宁家又如何能有机会,谁有资格给他们机会。”李元卿拳头紧攥,“宁家过的每一天凌驾在百姓身上的神仙日子,都让我食不下咽。”
“我该si。这种话我以后绝不会说。”贺含真一手用帕子捂着心口,一手盖在李元卿的手背上,早已泪流满面。
“含真,温都此等虎狼之地,你愿以身涉险,助我一臂之力,我李元卿欠你,李家欠你。”李元卿握着贺含真的手。
“皇后不贤、太子无德。清君侧是所有仁人义士之责。我才是要谢你的那个,让我有机会为天下苍生做些什么。”贺含真说,“下民易nve,上天难欺。宁家一定会付出代价的。”
“对、会的。”
李少卿离开不过三天,李元卿便感觉出不对了。
“元卿,我们都要学着长大了。”李新化握着李元卿的手,沉沉叹口气。院内鸦雀无声,草木萧瑟,唯有胡来的冷风作乱,“李家…哎……”
一个御史大夫,一个谏议大夫,李家毫无实权,又不见得如何圣心,能指着宁家鼻子骂这么久还屹立不倒,本身就是神话。李怀远李新化一直都察觉得到虚妄,从不
敢懈怠,也不许自己的孩子招摇。
十年,来去自如的李少卿神不知鬼不觉组织起了太平会,暗自牵动着朝政。李家过了火,总能被各种令人匪夷所思的大事盖过去,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李少卿永远都能及时为李家托底,不cha手李家的任何决定,也从未开诚布公过:太平会到底是什么、怎么做到的,她想做什么。她一走,太平会这把隐形的尚方宝剑,李家看不到、也再用不了。
其他人呢,还会忌惮吗?
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
幸好还有贺含真可以用来解释李家趋于圆滑的行事。
“我还当元卿和弟妹真是去看花的,宴上才明白,元卿是来显摆自己的白牡丹的。”拿李元卿和贺含真开涮,已经是国子监这几日最受欢迎的娱乐活动了。
“哎呀哎呀。”李元卿敛着眸,笑得恣意,“我在哥哥们面前真是透明的。”
李元卿的五官线条走势柔和,标致中透着清隽,敛眸时雅净如写意竹。一抬眸,真如远山中浑圆的红日,只见高正凌云之气。此时,不过是贺含真手中的工笔景玉牡丹图。
“元卿今日气se可有些差,都有弟妹了,还日日挑灯夜读啊。”
“你这就不懂了,有弟妹红袖添香,还不得越学越jg神啊。”
“那怎么能,元卿肯定独自学,才这么废寝忘食。你们倒是想想看,温香软玉在侧,当然是只有越学越想睡的理啊。”
哄堂大笑。
“啊啊啊。不!许!再!说!了!”李元卿一一指过去,说完便转身坐在位置上,展开书盖住自己的脸,“不许再说了,走开走开。”
李元卿的耳根真红透了,还有人想补两句,见夫子已经进来,便也作罢。
宁觉,早已岌岌可危。这些话他半个字都听不得,却把自己黏在原地,记得b谁都清楚。
恍然时,脑海中,r0un1e着李元卿耳朵的是自己,与李元卿对坐剪喜字的是自己,笑问喜字是不是贴歪了的是自己,在人声鼎沸中与李元卿道同喜的也是自己,共入洞房的更是自己。
若李元卿当真不食人间烟火,对谁都疏离冷淡,他不至于如此嫉恨。
你让我好难过。
百花宴,李会卿没有去。
天知道忘晓在看到房中走动的熟悉身影时有多高兴。昨晚他在佛前念了一整晚《坛经》都没能下的事,在此刻得到了释怀。
“我还以为你今日不会来了。”忘晓没有进屋,只是站在门口。
“为什么?”李会卿手摁在账本上,拿着笔,抬眸看着他,面露困惑。
“皇后娘娘的百花宴。”
“哦。目前没有成亲的打算,也没有和谁套近乎的必要。”李会卿算清了一行,正要填写,又想起了什么。她放落笔,靠着椅背,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我以为你说你不问俗事,不关注这些。”
“只是…只是刚刚恰好听到人在说。又见你在此,好奇而已。若是冒犯到了你,是我的错,之后不会了。”他双手合十,鞠了一躬。
“是吗?”李会卿挑眉,“谁在说?”
“…”忘晓抿着唇。
“你能进来帮我个忙吗?”在忘晓编出合理的答复前,李会卿起了身。
“哦,好。”不用说谎,可轻松多了,他舒了口气,进了屋。
李会卿径直走到门前,合上。庭院里人来人往。米粥快热好了,桌椅碗碟搬动的声音很是嘈杂,细听,还能听到院外街坊的吆喝声。
一下就安静了许多。
“需要我做什么?”忘晓自觉后退,与李会卿保持距离。
“需要…”李会卿一步步靠近,b得他后退到无路可退,“你认清自己。”
她笑着倾身,忘晓落了座,低着头,耳朵有点红。他不安地t1ant1an唇,双手合十,竭力坐得端正,强压着用尽可能的语气说:“若施主没什么事,我就不打扰了。”
好一副刚正不阿自持守正的君子模样。看得她心痒痒。男人哪有什么圣人君子,都是装的。
“尔岚。”李会卿的声音转柔,左腿膝盖抵在他分开的两腿中间的空隙。
尔岚是忘晓的俗名。
忘晓抬眸看着几乎把自己圈住的她,微微蹙着眉,有疑惑。
“你不会忘记自己的名字了吧。”李会卿的膝盖继续往上走,顶开他大腿的间隔。她弯下腰,伸出手,粉neng圆润的指尖划过他俊秀的侧脸。笑容尽是轻浮的玩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