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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怎么疼吧?(罚跪s)(1 / 2)

一天之中经了这许多事,又跪了许久,精神一旦放松下来,疲惫立即席卷而来。陈旸初时还从困意中挣扎了几次,渐渐的眼皮像被浆糊黏住似的睁不开来,身体歪斜着往一边倒去。

一只手扶住了他的肩膀,男人不辨喜怒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要不你先去床上睡一觉?”

陈旸一惊,瞌睡转眼间烟消云散。他赶紧跪直了身体,“鹿儿不敢。”

鹿儿是陈旸的小名,只有家里人才这样叫他,这时候说出来就带着对陈昉隐晦的示好。

不过陈昉对弟弟的亲昵之意没有什么表示,只是不咸不淡地开口,“不敢?我看你挺敢的。”

陈旸心思电转,拿不准陈昉是在说今天的事还是三年前的事。当年陈昉有意躲他,他穷尽心机也没能知道陈昉去了哪里,三年里一封家书也无,甚至全然不知陈昉还会不会回来,他只能在村里咬着牙苦熬。好不容易熬到陈昉回来,答错了话怕惹得陈昉不痛快,这些念头一闪而过,陈旸做出乖顺的样子,“是鹿儿该罚,哥哥莫气。”

“嗯。”一只竹板在他颈侧拍了拍。

陈旸会意,利索地解开腰带将裤子褪到膝盖,衣摆提在腰间,双手撑地伏下身去又说了一遍,“是鹿儿该罚,哥哥莫气。”

竹板贴在他光裸的臀峰,陈旸忍不住抖了一下。麦秆色的竹板用过许多年,表面磨得十分光滑,有一尺多长,约莫四指宽半寸厚,被高大的男人握在手里。从小到大,陈旸没少挨这只竹板责打,这会又要挨揍,心中竟生出几分安定来——陈昉既然还愿罚他,那应当不会再走了。

竹板在他身后点了两下,紧接着就抽落下来,炸开一声脆响。

“呃!”陈旸攥了下手指,强忍住挡住屁股的冲动。他把什么都考虑到了,唯独没想到会这么疼。两年没受过罚,他几乎都忘了挨打是个什么滋味,这才是第一板,他能挨到陈昉消气吗?

啪!竹板再次落下,打得软玉似的皮肉直颤。陈旸紧咬着牙根没有痛呼出声,有些苦中作乐地想着也不知是这两年自己变娇气了还是陈昉的手劲更大了。

陈校尉打了这两下,倒不急着继续教训他,竹板在他才沁出粉色的屁股上点了点,“不怎么疼吧?”

陈旸刚思量着是该答疼还是不疼,更重的第三板砸上来,打得他一下子往前栽过去,双手紧爬了两步才没有将额头撞在地上,稳下来才觉得掌根和屁股一并火辣辣地烧灼起来。

与陈昉久别重逢正赶上他跟郑家对峙的时候,那份狂喜还没来得及绽开就被接二连三的事情打断,终于等到他们兄弟独处,陈昉第一件事是罚跪,第二件事是罚板子,还打得这么重。陈旸喉头哽了一下,赌着三分气性说:“哥哥说的是,不怎么疼。”

啪!啪!啪!啪!啪!陈昉手臂用力连续打了五板,直把弟弟揍得不自觉地往前躲。

若是陈旸此时敢回头,就能看见男人脸色阴沉得能滴水。“我看也是,这板子照比郑铁牛的铁铲可差多了,哪配得上你陈少爷。”

刚升起的委屈噗地一下被浇灭了,哥哥还是心疼他。陈旸刚想申辩两句,竹板又砸过来,打得臀肉乱颤。陈旸痛得头皮发麻,只觉得要被哥哥打死在这里,“啊!疼!唔!疼,疼……啊!哥哥饶了鹿儿吧!”

听得少年语无伦次地求饶,陈昉手下一顿,再落板时便轻了两分。若是军营中人见了怕是要笑掉大牙,才这么几下,还只是竹板,遑论陈校尉不过拿出那点力道,哪里称得上正经惩罚。可陈昉还是心软了,这只小鹿哪吃得了这种苦头呢?哪怕陈旸心生七窍一身反骨,他还是舍不得。

陈旸感觉到板子落得轻了些——虽然还是痛得要命,但他努力遏制住想躲开的冲动,乖顺地承受哥哥的责打,少年清亮的嗓子带着不易察觉的泣音,“鹿儿知错了,哥哥莫气。”

见他认错,陈昉又重打了几板,听得少年哀哀痛叫才终于释出积攒已久的怒意,“你还知道错?挡在门口做什么,那一铲要是真砍在你身上你还有命在吗?”

竹板携着怒火打得臀肉瑟瑟颤抖,两个肉丘上一片酡红,陈旸一边吸着气一边小声叫痛。

“逞的什么英雄!几间屋子给他们占了又能如何,你要是——”

陈昉说不下去,粗喘了几口气,挥起竹板一遍遍抽打他肿胀的臀丘。话里的未尽之意两人都心知肚明,陈旸是个秀才又能怎样,陈昉不在家陈家只有他一个,就是被打死了又哪有人会为他讨个公道呢?郑家自然不会把他看在眼里。

“屋子叫他们占了去,啊!哥哥就回不了家了。”

少年声音藏不住的哽咽,像张网子一样把陈昉的心攥紧了。陈昉又是气又是心疼,竹板抽在他腿根,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地教训道:“胡闹!只是占了屋子,我还不会去寻你吗?”

“呃!我怕……啊!我怕哥哥不想寻我。”

堂屋里骤然安静。

竹板没再落下来,陈昉垂眼看着弟弟温驯地跪在地上,身后的皮肉刚被他责打得肿胀不堪,两条修长的大腿

伶仃地支着,腿根还发着颤。

“起来。”

知道哥哥是不准备再打了,陈旸松了口气,想要起身。膝盖刚离开地面就痛得小心翼翼地吸气,腿上不敢再用力。陈昉看着他进退两难地撑在地上,过了片刻才揽着少年劲瘦的腰肢将他提起来。

“去收拾收拾,该睡了。”

陈旸转过头望着他,那双桃花眼里好像有万语千言要说,最后却又垂了下来,“嗯。”

陈昉之前烧的水还温着,陈旸借着剩下的水擦洗了一遍。脂白玉润的肌肤被水润泽过,显出几丝旖旎来。身后还是肿痛的紧,触碰到的时候陈旸皱了皱眉,但他并不放在心上,望着一处出神地思索。

今日拦在家门口确实是他被急怒冲昏了头,他总该有更迂回更万全的方式,不过是“家”这个字眼狠狠刺激了他才乱了方寸。但纵使陈昉没回来,倒也不至于是个死局,郑铁牛那点胆量他还是知道的,哪里敢杀人呢?他哥是战场上的多了又关心则乱,就这些没见过血的庄户人家打打架还行,真叫他们杀个秀才却未必有那个胆子。

但他可不会提醒陈昉,相反,他还得坐实了陈昉“弟弟今日险些命丧黄泉”的想法才行。方才堂屋里他当然没说实话,陈旸才不担心陈昉会不想寻他,他笃定了陈昉舍不下他,只是日日担忧陈昉在外会遭逢不测。近来听说跟阿古左的战事获胜,他便猜测陈昉也许要回来了,该说巧在正是今天。天也助他!

陈父陈母以前住的屋子早被他落了锁,陈昉既没来喊他开门,那必定只能跟他睡在一处。那张床上的枕头被子他前几日已换成了三年前那晚的那套,枕旁还放着一件陈昉的中衣。陈旸勾起嘴角露出个狡黠的笑容来,也不知道哥哥看见那张床是什么表情。

陈昉没什么表情,只是坐在床上沉沉地盯着那件中衣。他当然不会觉得那件中衣是陈旸预备给他换的,他还乡的事情连他自己都是前一日才定下,一直在村中的弟弟怎么会知道,那这件衣服是用来作什么陈昉拿脚趾都想得出。他本以为三年过去很多记忆已经模糊,看到这张和当年几无区别的床铺才知道自己记得有多清楚。他还记得那天晚上不断滴落的热汗,横冲直撞的欲望和弟弟支离破碎的求饶。

听多了军营中老兵们抱怨自家兄弟如何顽劣又不敬兄长,哪个不羡慕他从小严厉管教的弟弟还亲他敬他——只他从来没提起过弟弟对他存的是怎样的心思,还有,待他冷静下来之后发现自己对弟弟竟也起了不可告人的欲念。

推门声唤回了陈昉的注意力,鹰隼般的视线扎向门口,正看到弟弟慢吞吞地挪进来,想来是屁股还痛着不敢快走。还是这么娇气,陈昉心里想着,目光却柔软下来,等着陈旸挨挨蹭蹭地到了床边也没有吭声。

“哥。”少年只穿着中衣,乌黑的头发披散着蹲到他腿边,柔软乖巧得能被他随意掌握,那双桃花眼期盼又忧怕地注视着他,轻声问:“你不会再走了吧?”

陈昉摸了摸弟弟的头,在陈旸看不到的地方蜷了下手指,他喉结滚动了两下,低声应道,“这次哥哥带你一起走。”

陈旸的眼睛一下亮起来,若是身后有条小鹿尾巴怕是已经摇出了残影。

陈昉笑着用拇指擦过他的脸颊,“真的。”

少年高兴得跳起来搂住陈昉的脖子,结果牵扯到了肿痛的屁股又嘶嘶地抽气。陈昉托着他的腿根一用力,把人放进床里侧,又弯腰握住他的脚踝将鞋子脱了下来。

粗粝的手掌将他的脚踝完全包裹住,明明是极尽温柔的动作陈旸却感觉到像是被什么猛兽盯住了一样。陈旸忍不住将脚往回抽,却没能抽出来。

高大的男人抬起眼皮,“不是自己要贴上来,还躲什么?”

陈旸躺在被子上呆呆地看着大哥,一时不敢确定他话里的意思。各种思绪一闪而过,陈旸任由哥哥抓着自己的脚腕,垂下眼试探道,“我怕一贴过去哥哥就扔下我。”

陈昉“呵”了一声,提着他的脚腕狠狠在他屁股上抽巴掌,“三年还收不起来你那点小算盘。”

被哥哥识破又能怎么样?陈旸可不在乎陈昉如何气恼他的算计,他不知道这三年里都发生了什么竟叫哥哥想通接受了他,但不妨碍他立即打蛇随棍上,一边扭着腰躲陈昉的巴掌,一边控诉:“我日夜记挂哥哥三年,哥哥却哪里真心待我了?就晓得打我!”

陈昉也不按住他,由着他躲闪,巴掌仍是长了眼一样落在他屁股上,“心眼长成筛子了,不叫你天天肿着屁股还不反了天去。”

一百零八个心眼的少年看出哥哥早没了火气,大着胆子反手遮住屁股,笑嘻嘻地说道:“那左右今天已经肿了,哥明日再打。”

陈昉瞪他一眼,松了手躺到他身边。

村中夜里静的很,吹熄了油灯后仿佛世间就剩下了枕边的气息。一千多个日夜相隔,陈昉本以为自己会感慨良多,会同弟弟秉烛夜谈,或者会辗转难眠,但到头来都没有。朦胧间少年一个翻身滚进他怀里,他无意识地一只手环过去轻拍了两下少年的背,像过去的许多年一样

和弟弟依偎在一起睡熟了。

次日早上,陈旸睁开眼,缓了缓神便听得屋外劈柴的声音。他赶紧穿了鞋推门去看,健壮的年轻男人赤裸着上身挥动斧子,脊背上沁出的汗珠在晨曦中熠熠生辉。紧实的肌肉随着斧子起落有力地张弛,陈旸忍不住舔了下嘴唇。

陈昉晲了他一眼,又扫了眼敞开的院门,“起来也不知道把衣服穿好,给谁看呢?”

这话问得毫无道理,陈旸好好穿着中衣在自家中待着,不过是睡了一宿衣衫有点凌乱,比对光着上身的陈昉穿得已是严严实实了。但陈昉训了一句尤觉不足,放下斧子推弟弟进屋,亲手给他罩了一件外袍。

陈旸由着哥哥拾掇,叫抬手便抬手,叫迈腿便迈腿,待换好了才笑眯眯地调侃:“我又不是黄花大闺女,就是叫人看两眼又怎么了?”

陈昉自来没有弟弟能言善道,只虎着脸照着屁股给了弟弟一下,“再没羞没臊把你拎到门口打屁股去,好多叫人看两眼。”

哄了弟弟去梳头洗脸,陈昉去了灶房生火煮粥。除了灶台和水缸见出常使用的痕迹来,其他地方只零星堆着些杂物,散乱的很,一看就不曾有人用心整理,连笼篦上都积着灰。陈昉翻找了两下,整个灶房里竟是连半个馒头也找不到。

他皱了皱眉,掀开腌菜坛子,筷子伸进去捞了一圈,只捞出三四块泡的黑黢黢辨不出是什么的腌菜来。

陈昉深吸口气,放下坛子去了屋后的菜地。菜地里倒是种着几样时令蔬菜,照料得也不甚精心,可以想见家中的田地是怎样光景。

陈昉拔了几颗菜回来剁碎了掺进面里勉强蒸了几个馍。

陈昉看着蒸腾的水汽有些出神,他不在的三年这个家里似乎骤然就缺失了过日子的烟火气,还未及冠的弟弟……想到他这次回来的目的,陈昉垂下眼睫手指在灶台上蹭了几下。

家中菜籽油也无,菜馍就着小米粥实在是寡淡得很,陈旸却像是得了什么人间美味一样,喜滋滋地把馍掰开蘸着粥吃。

陈昉盯着弟弟只擅长舞文弄墨的手指,是了,这只小鹿在庖厨之事上素来没什么天分,小时候炒糊了三次锅就再没学过做菜了,他哪里用得到什么菜籽油,怪不得身量抽高了许多人反而更瘦了。

生了颗七窍玲珑心的少年一向最会体察别人的心思,遑论还是朝夕相处过那么多岁月的兄长。只看陈昉的眼神,他便知道大哥想到哪出去了。若是在昨天,他倒是不介意顺水推舟拿这事来叫陈昉更心疼愧疚一些,但如今知道哥哥心底里已经接受了他,陈旸反而不想兄长时时念及这些,于是他开口提了个话头。

“哥哥这几年做什么去了?”

陈昉抽回神来,静了一会才似笑非笑地挑了下嘴角,“我做什么去了你会猜不到?”

不仅是陈旸了解他,他也同样了解陈旸,这个小秀才脑子聪明得就像是什么精怪扮的一样。

“你去枕州了?”枕州正是大昭收复的两座城池之一。

“你又知道不是仁州?”陈昉哼笑一声,倒也不是真的想知道答案,继续说道,“不止,我还去了——”

没等他说完,只听少年清亮的声音中带了一丝恼意,“琅赛?”

陈昉瞳孔一缩。别说他们潜入过琅赛的事邸报上根本不会提,普通百姓就连琅赛这个地方都不会听说过,陈旸一个只去过几次府城的秀才却能立时猜到他去过那里。

“跪下。”正自气恼的少年怔了怔,觑着哥哥肃然的脸色还是放下碗筷乖乖在陈昉脚边跪好。

陈昉压下心头一瞬间的惊怒,若说陈旸是细作他自己都不信,吸了口气尽量平静地问陈旸:“你怎么知道琅赛的?”

“我知哥哥会去投军,阿古左入侵戈州,大昭必从望岳城调兵。”他抬眼看向陈昉,男人未动声色等着他继续说,“戈州守下之后王师乘胜追击,必取东南枕州西南仁州。枕州多山地,仁州多河流,只要将领略知地形,定会将望岳城抽调的兵勇派往枕州。”

陈旸抿了下唇,“自阿古左兵临戈州的消息传来我就常去府城探听消息,拿到了……阿古左边境的地图。枕、仁二州虽为要塞,但若未直击琅赛,阿古左不可能议和。”

弟弟猜的一点不错,琅赛虽小却是阿古左大军的粮仓,他们未能拿下琅赛但一把火烧了阿古左的军粮,若非如此怎么能逼得阿古左主动议和,可是这件事却没有写在任何一道折子上。

陈昉手指搭在膝盖上,直视着弟弟的头顶,“那你也该知道我回来是干什么的了。”

少年俯下身额头抵在手背,“旸但凭哥哥安排。”

陈昉紧紧盯着他,一字一句地说:“我要你参加今年的秋闱,考中举人,但名次必须在亚魁之后。”

以陈旸的本事,不说考个解元回来也该能争个亚元,兄长却开口就让他不能取前六。如此离奇的要求陈旸竟也未反驳,只乖顺地应道:“谨遵哥哥教诲。”

寒窗十年,本该平步青云的时候自断一臂,陈昉自己都觉得不甘心,可跪在面前的弟弟却毫无

怨色。

他沉默了一会,才继续道,“知道考了举人之后要做什么吗?”

少年露出个笑容来,全不当回事地回道,“左不过是随哥哥去枕州,在平王麾下做事天高皇帝远,岂不悠哉?”

陈昉明白不消自己多说,弟弟心中怕是早有成算,于是也不再提及往后的安排,话锋一转。

“好,那现在便解释解释,你是如何拿到阿古左的地图的。”

陈旸眨了眨眼,似乎有几分懵懂。这位好兄长却不会上他的当,“用不用给你点时间想想怎么编?”

少年慌忙叩了个头,“鹿儿不敢欺瞒哥哥。”

陈昉从鼻子了“嗯”了一声,等着他的下文。

少年笔直地跪在他脚边,垂下眼睫望着他的鞋尖,老老实实地回话:“我在望岳城时瞧见有几人行迹鬼祟,便前去探听一二,其中有一人说漏了嘴,他们是阿古左潜进大昭的细作。我扯了个谎骗他们将阿古左的地图与我看,是鹿儿记下之后回来默出来的,就收在枕芯里面。”

少年看着老实,陈昉却几乎被他气笑了。阿古左潜伏进大昭多年的细作怎么就能被他瞧出行迹鬼祟来,打探一下就能说漏了嘴,扯了个谎就能骗来地图。这里头陈旸做了多少局,算计了多少人,这头胆大包天的小鹿又提着脑袋在一群细作间周旋了多少个回合,他连想都想象不出来。

“这些年圣贤书没少看,学得好一个春秋笔法。”

“鹿儿说的都是实话……”

“那给哥哥好好讲讲,你扯了个什么谎让他们把地图拿给你看?”

陈旸咽了下口水,一时没有开口说话。

男人不耐烦地伸手指了指院子中央——那是个他们兄弟二人都心照不宣的地方——陈旸幼时第一次对兄长说谎就被罚跪在那里,足跪了一个时辰兄长都没有心软,跪完又被板子罚肿了屁股。那之后陈旸又对哥哥说过两次谎,都被罚在那里跪到将不许对哥哥扯谎讲上三百遍,板子打得一次比一次狠。自十岁之后,陈旸便是再将外人骗的团团转,也没对哥哥说过半句谎话。

被哥哥指去那处罚跪,陈旸有些委屈,“鹿儿真的没有骗哥哥。”

自然,不过是隐去所有细节罢了,如何能算骗呢?男人懒得听他狡辩,“去那自己想该告诉我什么。”

见少年乖顺地跪在院子当中,陈昉也不睬他,自去里屋整理带回的行李。太阳已经挑高,晒上一会便微微见了汗。细密的汗珠从少年额头和鼻梁上沁出来,跪了一刻钟陈旸已觉得膝盖压痛得紧,偏生兄长权当没他这个人一样,一句话都不同他讲。他当然知道哥哥想听什么,无非是为了那张地图他到底做了什么事。但以他对陈昉的了解,他在这些事里真正发挥的作用,恐怕是更能惹得陈昉大发雷霆。

又等了两刻钟,院中的少年还是不发一语。陈昉倒了碗水灌进嘴里,心中的火气却更旺了。弟弟一个文弱书生,从前若是罚他跪上半个时辰,早就老实认错了,罚过之后还要讨哥哥心疼,要兄长哄上一阵子才行。

陈昉放下粗瓷碗,走进院子里。今日正是连丝微风也无,日头底下少年也像是晒蔫了一样,这会听见他的脚步声,眼睛亮了亮,“哥哥莫罚了,饶了鹿儿罢。”

男人蹲在他身前,将他眉梢汗湿的碎发拨开,“好啊,鹿儿仔细讲讲都与那些细作如何行事,哥哥就不罚了。”

陈旸眼神闪躲了一下,嘴唇嗫嚅还是没有出声。对于弟弟这点无用的坚持,陈昉不以为意。他有的是时间和这只小鹿耗,早晚要把事情原委从小鹿嘴里撬出来的。这会还不肯说无非是怕挨屁股板子罢了,但该挨的迟早要挨,陈校尉自来是赏罚分明的。

陈昉提了柴刀预备砍几节树枝回来替换屋后菜地边的栅栏,走到门口却一眼瞄到门口土墙上不起眼的位置被什么利器划了几道。他垂眸确认了一下,返回身放下了柴刀去里屋取了只小包袱出来。

陈旸正对着屋门,看陈昉提着包袱往外走惊了一跳,脱口问道:“哥哥去哪!”

男人瞥了他一眼,未曾答话。

陈旸急了,扶着地面就想起身,“那哥哥几时回来?”

“跪都不知怎么跪了?那我便不回来。”

少年慌忙跪直身体,端端正正不敢朝别处看一眼,“鹿儿知道怎么跪!”

陈昉脚步未停,“好,最好我回来时看见你跪好了。”

虽然已是秋日,南方依旧烈日炎炎,晌午的日头灼得人皮肤刺痛。院子里陈旸两颊通红,嘴唇却没什么血色,衣衫里汗珠一路淌过,像虫蚁在皮肤上爬行一般。

他控制不住地一遍遍回想陈昉提着小包袱离开的样子,是不是他的隐瞒让兄长失去了对他的最后一点耐心,才决意彻底撇开他了?陈旸攥着拳,指甲掐进了手心,不断告诉自己兄长出门前曾说过会回来的,可又完全止不住心慌。

他等陈昉太久了。

陈旸忍不住再次回头看向掩着的院门,老旧的木门像是破庙里的枯灯一样纹丝不动,似乎再也不会被

推开。他一次又一次地想要推开门出去找陈昉,却不敢起身,陈昉临走的话仿佛钉子一样把他钉在原地:得跪好了,不要惹哥哥生气。

明明被晒得汗透了衣背,陈旸却觉得骨子里一阵阵发冷。他躬下腰扶着地面干呕了几下,又赶紧跪直了,眼前模糊了一瞬。

后山密林之中,身着劲装的男子抹了把脸,粗黑的眉毛皱在一起,“什么鬼天气,又热又闷。”他抱怨了一句,继续说道,“校尉,鲁大人留了口信叫你在这边等到秋闱放榜,要是陈旸兄弟当真高中自有人运作让他来枕州赴任。”

陈昉点了点头,“我明白,你且放心回枕州。”

“那个……陈旸兄弟真肯来枕州做县令?这蛮荒地界来了可是再难升迁。”

早上陈旸应得明明无比痛快,陈昉此时却沉默下来。他心知弟弟这般选择是因为什么,而他也是存心利用。几息之后,陈昉才点了点头。

那男子没注意到他的沉默,挠挠脑袋,“啊对了,鲁大人还说近来阿古左在望岳城动作多得很,叫你小心行事。”

“他们来望岳城干什么?”

“据说是他们认定在这边的细作里有人反水才吃的败仗吧。这些蛮人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是王爷的亲兵在路上捡来的地图,现在窝里斗呢。”

亲兵往来路上就能捡到阿古左的地图,世上真有这等天降的鸿运?陈昉眯了眯眼睛,心里已经把弟弟做的事补了个八九分,面上却未动声色,“说的也是。”

男子哈哈一笑,抬手作了个揖,“校尉保重,朱豪先去枕州等你们好消息!”

待朱豪走后,陈昉望了望天色,离家已近两个时辰,家里那只小鹿还不知偷懒耍滑到了何种程度。

陈昉推开院门的时候心里还想着这一次定要让陈旸吃个教训,先整治他罚跪时偷懒,再罚他胆大包天竟敢掺进两国战事之中。却不料院门打开的一瞬他什么心思都被惊飞到九霄云外。

少年未如他想的那般扑过来卖乖叨扰,反而倒在地上一点声息也无。

“鹿儿!”陈昉心头大骇,只觉得像是被一盆冰水兜头泼下,脚步慌乱地跑过去把陈旸抱在怀里,查看了几遍才确认弟弟并未受伤只是因暑热晕过去了而已。

他长出一口气,将弟弟抱到床榻上,褪去身上汗湿的衣衫,打来沁凉井水给陈旸擦了身,这才准备去摘些薄荷叶来煎水。

陈旸恢复意识时正看到他转身的背影,急忙探着身子一把抓住了陈昉的袖子,动作急切间险些翻下床去。

陈昉眼疾手快地扶住弟弟,气的按住少年腰肢扬手就甩了一串巴掌上去,“又闹腾什么!”

陈旸尚未全醒过神来,晕沉之下屁股又遭了痛责,平日里精明狡猾的少年竟然抱住哥哥的腰呜呜哭了起来,“哥哥莫走,鹿儿跪好了的!”顿了一瞬,似乎是觉得自己如此高声恐惹了兄长不快,又呜咽着软声说,“鹿儿知错了,鹿儿不敢欺瞒哥哥……”

陈昉攥了攥手指,叹息一声摸着陈旸的发顶放轻了声音说道:“哥哥不走。”

少年仍不松手,执拗地攥着他的衣摆,沙哑着嗓音问,“哥哥保证不会再抛下我?”

“对,我去端碗水来给你,”见陈旸还不肯松手,陈昉蹲下身来,注视着少年的眼睛一字一字认认真真地说,“哥哥保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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