课业落下了很多,甘遂回学校之后除了上课就在图书馆,因为挂念温郁金,他会把家里的监控调出来,把手机放在一旁,用来静心。
温郁金很能睡,总是到十一二点才起床,阿姨做的饭菜冷透了,他才进入厨房。
吃过饭他就会去房间浇花,拿了折叠桌到窗边,坐在晶晶亮的花旁弄掐丝珐琅,一坐就是一下午,桌上弄掐丝珐琅的工具彩砂摆得四处都是,拉进一看,一幅图一半都没完成。
按理说温郁金应当是容易被挫折打败的脆弱花瓶,但他的耐心足够,顿感过强,这让他自带一层防御,缓慢而又顽强地生长着,很慢很慢,但总归在生长,发嫩芽,抽枝条。
手机铃声响起,甘遂收回抚摸屏幕的手指,拿着手机出门接起,那头是他爸的声音:“回来一趟。”
甘遂没回答,他知道什么事,黄任格他们也不是受气的主,忍到现在才爆发,已经是极限了。
他收拾好东西就往家赶,刚进客厅,十几双眼睛齐刷刷看向他,他面不改色,向来的人一一问好,十分彬彬有礼,任谁看了都不会觉得这么一个矜贵的人会跟人打架,不,是单方面暴打别人。
甘文华双手往后一背,不耐烦道:“你自己说吧。”
甘遂说:“他们不经过我的允许动我的东西,我只是动手惩罚了他们而已。”
“惩罚而已?”黄任格的妈妈坐不住了,脸色极其难看,“我家格格被你打得头破血流,缝了十三针!整整十三针!你甘遂好了不起!”
“我家南勤也是!牙齿掉了几颗不说,还有脑震荡,口腔里也是缝了好几针,甘遂,阿姨们从小看着你们长大,什么仇什么怨你要动这么狠的手?小打小闹我们从来都不管,你这是惩罚?你分明是要他们的命!”
章捷脸一会儿红一会儿白的,她催促道:“甘遂!还站着做什么!你跟格格和南勤道歉,快点。”
“错不在我,该是他们给我道歉。”
甘遂扫了一眼黄任格和江南勤,两人原本不服气的眼神顿时弱了下来,将眼神移向别处。
“你!真是不可理喻!”
“究竟是什么东西啊?”章捷无法理解,“你小时候有的不是都会分给他们玩吗?什么东西你这么宝贝?”
“哼。”黄任格的妈妈阴阳怪气道,“看来甘夫人还不知道啊,是温郁金,是那丧家犬温郁金!我说甘遂妈妈,你就这么一个儿子,好好的正常恋爱不谈,去搞同性恋!去搞同性恋就算了,也不找个干净的,那温郁金是什么,是男妓!”
甘文华冷静不了了,他厉声问:“甘遂!她说的是不是真的!”
“黄任格从高中到现在,每天平均睡三个人,男的女的都有,阿姨,”甘遂微微含笑,“带你儿子去查查有没有性病吧。”
“你他妈胡说什么?!老子没病!”黄任格脸色铁青,他嗖地站起来,指着甘遂的鼻子骂,“你跟个男妓纠缠在一起,那温郁金早就被操烂了,你才要去看看有没有病!”
“甘总。”
江南勤的爸爸把还剩大半截的烟扔到地上,站起来说,“看起来集团并不需要我们,啊,时间过得真快啊,都二十年了,是时候……”
“甘遂!”
甘文华怒道,“给黄任格和江南勤道歉!”
“不。”
“道歉!”
甘文华怒不可遏,踹了甘遂一脚。
甘遂冷不丁地被踹,顿时就跪在了地上,他不可置信地回头看了甘文华一眼,下一秒转过头对上一双双凝视他的眼,语气淡然:“不是我的错,我绝不道歉。还有,温郁金不是男妓,谁的嘴里再冒出这两个字,我撕烂你们的嘴。”
“你!”
“目无尊长,毫无教养!这就是你甘文华教出来的好儿子!”
“好了!”甘文华脑袋嗡嗡地疼,“我替甘遂道歉,集团旗下的公司,你们有心仪的,就拿去吧。”
黄任格妈妈和江南勤爸爸狰狞的脸很快就舒展了开来,恢复了淑女和绅士的模样,话题从甘遂身上转移到了其他方面,只剩江南勤和黄任格与甘遂相望,他们本来也没打算来,是父母说要出气,结果气没出成,反倒又被羞辱一番,他俩是一点便宜没占到。
等把几尊大佛送走,甘文华的脸越发阴沉,甘遂仍然跟青松似的,什么批评风霜都压不倒他。
“温家不要的垃圾,你上赶着捡,你脑子学坏了?你知道这事要是被报道,我们家会有多丢脸!把他丢掉,听到没有?不要等染了一身腥才后悔,那时候就来不及了!”
“我不。”甘遂巍然不动,“我永远都不会丢下他。”
“别跟我说这些恶心人的话!”
甘文华啐了一口,“你是我甘文华的儿子,要跟名门千金结婚,要传宗接代,你搞同性恋是要气死我吗?!”
“爸。”
甘遂打断甘文华的话,说,“你说的,我得一次冠军你给我一个许愿的机会,从小到大我拿的冠军足够
兑换九十九个愿望了,我不攒了,我现在要全用完,这么多,我只许一个愿,别让我丢掉温郁金,好不好?九十九个不够的话,到一百个再兑换,下一次比赛不远了,我能……”
“啪!”
响亮的一巴掌,打得甘遂身体里震颤久久不停。
“全部作废。”
甘文华冷漠无情地说,“你不认真读书,去搞这种恶心的勾当,看来是长大了,精力没处发泄啊。这样的话,就和女人结婚吧。你这么舍不得温郁金,我会让人带他来,看你跟别人订婚,结婚,然后看着你跟女人做,究竟是你离开他,还是他离开你,到时候自见分晓。”
“不,不……!”甘遂拉住甘文华的手臂,冷淡的脸上满是慌张,“爸你别这么做,我丢掉他,我不要了,我不要了,你不要这么对我!”
“啊看起来他会离开你。”
甘文华嗤笑道,“原来我的好儿子……是条下贱的舔狗啊,真是可悲啊。来人,把少爷关起来!从今天起,不准少爷离开房间半步!”
甘遂刚续好的理智的那根弦又断了。
是哪里错了?他明明转身了,明明在一步步走向温郁金,为什么越走越远,越来越看不见温郁金?明明他伸手了,为什么也抓不住温郁金?明明……
将要柳暗花明,却又是一场徒劳无功。
那晚他伸手抢过来抓住的,原也只是一丝幻影,之后刻上的伤疤,也只是一张留下温郁金幻影的旧cd而已。
甘遂今晚没回来。
温郁金发的消息没人回,他试探着打过电话,没人接,怕打扰甘遂,他也不敢一个接一个打过去,只问他今晚还回来吗?不回来的话明天要记得回来看看他。
只把他一个人留在这,他会怕。
也许他学累了,走不回来了。
甘遂跟他说过,这里不是他们原来住那里,他们已经搬家了。
他无法想象在他昏迷的那几天里,甘遂是怎么做到一个人搬家又布置房间的。他说这个地方谁都不知道,不管是温郁金家那边,还是他家那边,绝不会有人找到的。
家里的东西备得很齐,找的阿姨也是个聋哑人,大字不识,也不知道甘遂是怎么跟她交流沟通的。
这里真真切切,让温郁金有了家的感觉。只是甘遂最近对他的态度变了很多,好几次他都说了惹甘遂生气的话,比如他想见见周文云什么的,甘遂是有些变了脸色,但却会哄他,说过段时间会让他们见面,现在不合适。
也许他们真的在谈恋爱。
谈恋爱!
温郁金乐得在床上直打滚,终于也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他喜滋滋枕着这个香甜的念头睡觉,甚至之后几天都心情不错,不管甘遂回不回消息,他每天都给他发消息,像无数次他做的那样。
甘遂为他做到这种地步,已经足够让他爱得死心塌地了,甘遂对他冷淡就冷淡,反正他摸到的那颗心是滚烫的,这就够了。
半夜十二点,门铃急促响起,温郁金迷迷糊糊起床,凑到监控处看,他妈妈傅文诗正焦急地摁着门铃,还在叫他的名字。
温郁金用遥控开了门,一路开心地跑下楼,他忍不住想要拥抱妈妈,又怕妈妈生气,站在原地局促地把手背在身后,问:“妈妈,你怎么来了?”
傅文诗看着瘦了许多的温郁金,伸手把比自己高的儿子搂进怀里,说:“甘遂给我打电话,告诉我你有危险,让我带你走。金金,是妈妈没照顾好你,是妈妈对不起你,是我昏了头……”
温郁金愣愣伸手去抱妈妈,这时才发现妈妈脸颊和肩膀上的淤青,他说不出一句话来,只能发出呃呃的声音,最后忍不住嘶吼:“我去杀了他,妈妈,我要去杀了他!”
“金金,金金,我的好儿子,”傅文诗给温郁金擦掉眼泪,拉着他的手说,“这些事我们再说,我们先走。”
温郁金回去拿走了药和晶晶,下楼的时候他似乎听到有什么东西掉下楼的声音,他来不及多想,抱着猫笼跟妈妈坐进了车里。
他们的车刚走,甘家派来的人立刻冲进了别墅,他们把别墅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温郁金,倒是从草丛里发现了chrisher。
chrisher被带回甘家,甘文华听完chrisher的控诉,一夜白了头。他不明白,他被人从小称赞到大的儿子为什么会被一个男人迷得神志不清,净做蠢事。
chrisher的父母是他家的重要客户,这事要是被chrisher父母知道,他家在国外的生意将要损失百分之四十。
“chrisher,这件事是甘遂做错了,叔叔向你道歉,你想要什么,尽管说,叔叔都答应你。小孩的事,就不要……”
“温郁金。”
chrisher毫不犹豫地回答,“我只要温郁金。我要甘遂跟温郁金坦白,不是他救的温郁金,还要他自己说,他是个坏蛋,是个骗子,他对我做了很多不好的事。”
甘文华松了一口气
,说:“不就是个温郁金嘛,小事小事。两个星期后我会给甘遂和周家千金办订婚宴,叔叔会确保温郁金出席,到时候他们俩也算有个了结,宴会结束,我会让甘遂当着你的面跟温郁金说清楚,等一切事了了,你就可以带温郁金走了,他现在也没地方去,他和你才是最合适的,叔叔会帮你的,你放心。”
chrisher想了想,这样的确是最好的,只是跟温郁金说明是他救的远不足以带走他,但等他看到甘遂跟别人订婚,他一定会心灰意冷,跟自己走的。他点了点头,说:“好。”
温郁金看到甘遂订婚消息时,他跟妈妈正打算回外婆家。他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又揉了揉耳朵,拿下助听器,一个接一个换着戴,他的眼睛看不清东西,耳朵也听不清任何了,他好像发病了。
“妈妈,我的药呢?”
温郁金问着,慌乱地四处张望,膝盖上的东西噼里啪啦掉了一地,是甘遂买给他的,可不能弄坏。
“妈妈,我怎么看不见,也听不见了,妈妈……”
“金金。你刚刚才吃过药。”傅文诗叹了口气,伸手去给温郁金擦眼泪,“眼泪流这么多,当然会看不见。心脏跳那么快,耳朵不知道什么该听,什么不该听,当然什么都听不到了。你也知道,甘遂是甘文华的独子,甘文华是gk集团的董事长,那么大的集团,会让他们的儿子是同性恋吗?”
“妈妈……”温郁金还是看不见,他的眼泪让他窒息,他急促的喘着气,“是我有病对吗?是我的错对吗?是我喜欢他,也是错的,对吗?”
“喜欢没错,只是他是甘遂。他或许是喜欢你的,你被温东川那样对待,他去救你,还为你提供庇护之所,还怕把你置于危险之中,让我带你走,这至少说明,他喜欢你。”
“有什么用呢。”
温郁金靠在椅背上,抽泣不止,风从窗外钻进来,将他的眼泪吹成一串摇摇欲坠的珠子,“我现在什么都不是了,什么都来不及了。”
微信提示音响起,是chrisher给他发了消息,说甘遂有话跟他讲,让他来参加宴会细聊。
也许是要解除这段关系,也许是像他开玩笑说的那样让他给他做地下情人,他会回答,好的,不行。
他反复背诵这两个答案,只是等到进入富丽堂皇的别墅,找到位置坐下,他已经记不清标准答案,目光已经不由自主地寻找甘遂,甘遂就在台上,他的目光却怎么都无法聚拢,四散的余光中,是那短暂相处的时光记忆。
安静的房间,晶晶找他抱着,他找甘遂抱着。
真是奇怪,一天好像没说什么话,也不觉得无聊,心里觉得满满的,哪里都是圆满的。
“甘遂,给周小姐戴上你亲自挑选的戒指吧。”
温郁金回神,台上的甘遂还是不动,久久凝望着他,似乎有千言万语要跟他讲。
“你想让我告诉chrisher,温郁金在那吗?”温东川面带微笑地看着台下宾客,在甘遂耳边小声说,“还是说,你要我让人把温郁金悄无声息地做掉?他现在就是一只蚂蚁,死了都没人知道。”
甘遂握紧的拳头渐渐松开,他的手机被丢掉,他连温郁金的号码都记不得,他告诉傅文诗不要让温郁金来的,为什么……
他拿下那个烫手的戒指,拉起面前肤白貌美的周小姐的手,在她欣喜的目光中一点点把戒指推进去,他的心也一点一点碎掉。
太晚了。
一切的事情都偏离了他的掌控,明明傅文诗这时候应该带温郁金回川江去,等他脱身,他会结束这场闹剧,跟他解释。
可偏偏他来了。
“温郁金等一下!”
chrisher在二楼看见大厅里要逃走的温郁金,他大喊了一声,匆忙下楼跟着去。
“温郁金?这不是那温家的那个谁嘛……怎么也来了?”
“听说啊,我只是听说啊,这甘遂和这温郁金……”
“甘遂!给我回来!”
刚凑在一起窃窃私语的人群被人撞开,他们顺着那抹黑色看去,做工精美的大门砰地一声关上,安静的大堂顿时喧哗起来,谣言坐实,甘家脸面尽失。
暴雨倾盆。
温郁金的眼睛彻底看不清路了,晶晶不知道什么时候尾随他来的,他把晶晶塞进怀里,在雨中狂奔。
路口的下水道围了安全护栏,温郁金横冲直撞,径直掉了下去。
“晶晶!”
温郁金捞起快要被水冲走的猫咪,把它放到自己肩膀上,水位持续上升。
“你最近怎么老是不听话?总是粘着人睡觉,猫粮也不吃,今天跟出来干什么?”
晶晶蹭了蹭他的脸,趴在他肩膀上,又闭起了眼,甚至在打呼。
温郁金仰头去看外面,小时候无论怎么跳都摸不到的地面,现在只需要踮起脚就能摸到,可他没力气往上爬了,他还和小时候一样,懦弱无用。
“温郁金!把手给我!”
chrisher趴下去,向温郁金伸出了手。
“柯柯……”
温郁金定定地chrisher的手背上的疤痕,不是波浪状的爱心,但是,他想起了模糊视野里见到的金色太阳,不是出太阳,是柯柯头发的颜色。
“像小时候那样,把手给我!现在我能抓到你了,温郁金,是我救的你,是我……!”
十年前,他跟妈妈来甘遂家做客,因为水土不服,他感冒又发烧的,很不舒服。他叫嚷着要回家,妈妈骂了他一顿,他生气跑到外面,正看到一群小孩围着下水道玩,他跑过去要凑热闹,里面是个和他年纪一般大的小孩,雨太大了,里面黑漆漆的,那人长什么样,他根本就看不清。
他伸手要去救人,因为感冒脖子哑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可他还是倔强地伸着手要救人,这时有人把他拽起来,他看着甘遂,想要说下面有人,他妈妈和甘遂的妈妈也跟着出来,甘遂妈妈隔老远就大叫:“甘遂!”
等人到了身边,甘遂被他妈妈拉着往回走,他手舞足蹈跟妈妈比划了半天,又被打了一巴掌,他拽着妈妈到下水道旁,他妈妈这才发现有人,赶忙找了人来帮忙。
后来他没见到温郁金,就被带回国了。
一过,就是这么多年。
“是你,原来是你……”
温郁金被拉了上来,晶晶冲chrisher哈气,温郁金看着chrisher讷讷重复,“原来是你。”
“是我。温郁金,我想告诉你,可是甘遂……”
晶晶跳出温郁金的衣领,温郁金扭头去看,甘遂站在雨中,晶晶绕着他打转,喵喵直叫。
雨水从甘遂俊美的脸上滑落,洗掉他强装镇定的面具,他伸出手,说:“像晶晶一样,自己过来。”
chrisher怒火攻心,他扳回温郁金的脸,大声喊道:“甘遂他骗了你!”
温郁金缓慢地点了点头,说:“我知道了。我现在……”
他话没说完,甘遂走了过来,一把将他拽了起来,把手递到他面前说:“我没有骗你,你不是记得这只手吗?他有这样的伤疤吗?他没有,他才是骗子!温郁金,你胆子大了是不是,我说过,不许你跟其他男人走那么近,尤其是我那些乱七八糟的朋友!”
“和我记忆里的一模一样。”
甘遂怔了一下,面色缓和下来:“看吧,我不会骗你的,温郁金。”
温郁金捧起他的手,沿着边缘一点点抚摸,慢慢说:“疼吗?剜自己肉,疼吗?”
“你说这样的话是什么意思?”甘遂刚平稳的情绪顿时激荡起来,他仓皇地看着平静过头的温郁金,他掏出已经湿掉的手帕给温郁金擦眼睛,“你现在看不见对不对?你的蓝眼睛还没恢复,看东西看不清是不是?没关系温郁金,你待在我身边,等你眼睛恢复了,再好好看看好不好?”
“好了,甘遂。”
从前都是他说那么多的话,甘遂五年来跟他说的话加起来,可能还没有今天多。
温郁金拉住甘遂的手,说,“我从来没有一次看得比现在还清楚。是我这么多年都没看清。救我命的热心肠的男孩,怎么会是个冷冰冰的看客呢?读高中的时候我几次身陷困境,也没见你救我,每次我都自己安慰自己,现在和小时候不一样,大家都长大了,都有难言之隐,没关系的,仅凭小时候的救命之恩,我可以爱你到死,我太念旧了,太不好了……”
“不不不,不是这样的,”甘遂抱起晶晶,口不择言,把乱糟糟脑子里的话通通说出来,“我救过你的,我真的救过你,我没骗你!你看晶晶,因为你叫金金,我才叫它晶晶的,我养它三年了,我早就喜欢你了,温郁金,我没有讨厌你,我是喜欢你,喜欢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你是看我和女人订婚生气了是不是?我不会跟她结婚的,我会取消的,我一定会取消的。我谁都不要,我只要你,温郁金,我们私奔吧,我会赚很多的钱给你看病,会带你和晶晶去很多地方玩,会帮你买很多你喜欢的掐丝珐琅制作用具,你送我的东西我都会好好收着,我不会再对你生气了,真的,你看,我笑给你看……”
甘遂扯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温郁金看着甘遂,心里一阵阵发酸,他推开甘遂,哭得几乎要断了气。
“温郁金,回来好不好?”
“温郁金,晶晶离不开你,我也是。”
“温郁金,我每次说讨厌,是说讨厌我自己情难自抑,无法自拔。”
“温郁金……”
“别丢下我,好吗?”
甘遂伸手去拉温郁金的衣角,他也不知道,究竟是雨水多,还是他的眼泪多。
温郁金轻轻握住了甘遂的手,在甘遂悲伤的注视下,他抱住了他,踮脚亲了他的嘴唇,给他擦了擦眼泪,又亲了亲他的眼睛,轻声说了句别哭,他刚要抱住温郁金,温郁金松开手,连退了几步,站到chrisher身侧,躲在他身后,说:“甘遂,祝你和周小姐百年好合。”
诅咒。这简直是诅咒。
“好,好。”
甘遂痛心疾首,他仿佛被万箭穿心,摇摇欲坠,晶晶被淋湿了,都站不起来了,跟他一样,太可怜了。
他蹲下去,脱下衣服给晶晶遮雨,“你走吧。”
不知道过了多久,雨停了。
被派来找他的佣人远远就看见蹲在地上不知道在干什么的少爷,他们赶忙走了过去,说道:“少爷,夫人……”
“还在下雨呢。”
甘遂胡言乱语道,“雨太大了,我快要被淹死了。”
“少爷,雨早停了。你看,出太阳了。”
将落的夕阳冲破雨幕,落在甘遂身上。
甘遂跪着没动,他盯着地面上的水渍和一动不动的白猫,手抖个不停,眼泪也掉个不停,嗫喏道:“没有晶晶了……没有金金了……”
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属于他的晶晶和金金了。
他没骗他。
甘遂听不见赶来的妈妈在说什么,他抱着晶晶,被搀扶着往回走,湿淋淋雨水从他发丝滑落,从他的眼睛往下掉,他还在说:“我没骗你,我真的救过你……”
眼前的人影不停扭曲旋转,从冬天到春天,从大二倒退回高二,闷热的风攥着他,回到那个枝繁叶茂的夏天。
教室门被人推开,一阵凉风窜进来,甘遂轻轻吸了口气,把窗户又打开了些,门外的玉兰树沙沙作响,他的目光仍然在书上。
班主任拍了拍桌子说:“同学们停一下笔啊,我来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温郁金同学,新来的转校生,大家欢迎。”
“大、大家好,我是温郁金,以后希望能和大家一起学习,好好相处。”
班里响起一阵很给面子的掌声,甘遂心不在焉地鼓了鼓掌,抬眼看过去,讲台上的少年穿着简单干净的短袖牛仔裤,风吹开他额前的碎发,生机盎然。
“好了温郁金同学,下去找位置坐吧。”
温郁金嗯了一声,目光投向了靠窗户的四组,他根本不敢细看下面的同学们的眼睛,匆匆走到最后拉开椅子坐下。
没坐几分钟下课铃就响了,有好些热情的同学围了上来跟他说话,温郁金一一回答他的眼睛为什么这样,耳朵里戴的是助听器,他以前在普高读书,没去留学。
“我说,你们连他都不认识啊?他是温家的二少爷,温东川的小儿子,前段时间才被公布出来的新儿子,你们都不看新闻的吗?”
一个把校服改得乱七八糟的男生凑了上来,打趣道,“我说,你是亲的,还是私生的?我见过你哥哥和妹妹,你和他们不像啊,和你爸妈也不像……”
温郁金看着咄咄逼人的男生,只是说:“我生病了。”
“诶廖远闻你什么意思?一来就对新同学这么不友好,去去去,一边去,谁乐意跟你说话了?”
坐得离温郁金最近的女生推搡着廖远闻,其他的人也纷纷出言催廖远闻走,廖远闻切了一声,转身回了座位。
“你好,我叫马缨丹。”马缨丹非常自来熟地把温郁金的抓起来放在自己手心里握住,称赞道,“你长得跟漫画人物似的,真好看。”
温郁金脸一红,慢慢抽掉自己的手说:“谢谢,你也很好看。”
一众人哈哈笑着,也纷纷介绍起了自己的名字,一一认识过后,他们就围在温郁金身边谈起来最近看的和动漫,温郁金不知道在什么时机插进去说话,索性就静静听着,收拾着自己的东西,他叹了口气,他又不是学习的料,把他放到重高来,他迟早是要考倒数就完蛋了。
浑浑噩噩到了月底,月考又是一塌糊涂,之前的几次周考也是考得糟糕透顶,马缨丹看出他情绪不对,一直安慰他,给他买了他喜欢吃的糖果,还带他吃了大餐,但看到月考成绩那一秒,他还是崩溃了。
学业压力加上找不到变态,他一直提心吊胆了这么久,那副本就病怏怏的身体连带精神,一起垮了。
马缨丹让他请假回家,他摆了摆手,跟老师说身体不舒服,想回公寓吃药休息。老师应允了,他随便收拾了下东西背起书包就出门,蔫头蔫脑地回到公寓,强打着精神洗完澡,爬上床就昏睡了过去。
晚自习静悄悄地,只有笔在纸上发出的沙沙声,甘遂解题的速度越来越慢,最后停下了笔,下课铃响起,他收了东西就走。
“喂甘遂!去哪?还有一节晚自习呢!”
“家里有事。”
甘遂头也没抬,径直走进黑夜之中。
好热。
仿佛置身沙漠,眼睛发胀,口干舌燥,全身的水分都要蒸发了。
温郁金踢掉被子,脚尖突然触到一丝冰凉,他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用脚在那冰凉的物什上摸了个遍,想要更多,想要更多凉快的东西。
如他所愿的,从他脚尖弥漫开来的凉意顺着他的小腿往上,停在了他的屁股上。
不够。
还不够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