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肆·珊瑚木难(1 / 2)

春日忽冷,料峭东风吹得玉簟寒凉。三月初梨花、海棠正盛,花木葳蕤,就是暗暗觉得天气欲要转冷,只当是乍暖还寒。

几日下来,婉凝逐渐跟宅内的人混熟,王宅里的仆妇、婢女只当她是永安王新纳的无名分的妾。向来严厉的冯夫人看她守规矩、学得快对她青眼有加。当日嫌恶她的保姆于氏也没再多有恶言。侍女跟她年龄差不多,说起话来也亲近许多。至于别人,由于王宅奴婢众多,她不能一一认得。

由于元琰给胡太后的谏言都被置之不理,索性称病在家,闭门不出,专心教习婉凝房中术。她与他连日朝云暮雨,元琰还顺便重新改造了居室。

一旬结束,寝居终于改完,比起之前的更有情致。元琰按婉凝的喜好改了改布置,楠木雕花架子床挂着染成芙蓉色的帐帷,云雨时大有采撷芙蓉之意。画屏后设衣柜、妆奁,中放案几、香几、胡床、悬凳等,另外置鼎、放琴,屋顶挂着宝蓝色大帷。珠帘隔断,堂内摆着窗边围屏仕女坐榻,其余冗杂不提。窗外水光掩映,竹木纤秀,室内供着兰草,奇石等,尤为典雅。

晨起,日光穿过重重纱。

元琰一醒来就看见婉凝的玉颜,亲亲她的额头。食疗调养后肌肤丰盈,看着气色好些。婉凝装睡不理,他就挠挠她手心弄醒她,两人亲热许久。

起床后就被众侍女围着,断水、递药、洒扫,婉凝更衣梳妆,元琰来了兴致要帮她上妆。

他帮婉凝施朱傅粉,紫粉修容,画眉点唇,贴花钿,用粉扑轻晕了点胭脂,再往高髻添了玉簪金钿等,戴玻璃金珠项链。粉面含春,宛如一枝秾艳的芙蓉花。

“有些浓。”

“浓才娇艳。”

婉凝还是称赞道:“你画得真好看。就是我要出门,感觉这么打扮太招摇了。”

“漂亮不是招摇。婉婉想去哪?我陪你。”

这洛阳城的胜地,婉凝都没去过。婉凝在洛阳城一年,几乎没自由出门过,因为不是在将军的府第当婢女就是在洛阳宫当差,为奴为婢的日子活着就是盼头。

魏国举国崇佛,洛阳有千座寺院,寺院各有千秋,其中皇家、贵族资助寺院以奢丽为名,浮屠也宏伟高大,多为洛阳名胜地。她想找个清心拜佛的去处。元琰提议去景林寺。

景林寺在洛阳城东南角,靠开阳门,闹市之中独有的清净天地,鸟鸣花香,杜若满阶,安静清幽,林木繁多,园林盛产百果。春天风景很好,寺内的花树已长出小果子,颇为可爱。

婉凝跪在佛像前,祈求自己能在北方平安度过一生,不求别的,但求平安无事。旁边元琰不知道所求什么,只见他双手合十,甚是虔诚。她问他求什么,他只说无所求无所不求,随即偷吻了她。

拜完佛,到附近的市集走走,那儿有各国商人。珍宝琳琅满目,婉凝逗留好久,毕竟哪怕人不爱钱,也会被珍宝的美而吸引。她听到价格就深感自己贫穷,捉襟见肘,自己攒的那些钱压根不够,糊口还差不多。元琰逗她说他还给她十万钱,她觉得用他的钱很尴尬就回绝了。

“我觉得这个正适合你。”

元琰在珍宝坊挑了件珊瑚金珠项链,华贵至极,红黄二色又衬她肤色白皙。果不其然,婉凝看得出神,她凝视着项链。

婉凝说:“很美……”

他挑眉问:“要我送你吗?”他笑意满盈,仿佛她跟水晶做的已被看穿。

那么多钱,她偿还不了,况且送的东西都已经标注好价格。婉凝断然拒绝:“不要不要,太贵重了。”她看看也就罢了,这种东西又不能天天戴,否则不知道被谁抢走。

口是心非。她会拒绝在他意料之中,而元琰则佯装不买,实际上背地里拿下东西,并打算着人再添个明珠,以对应“明珠交玉体,珊瑚间木难”。元琰似乎已然看到美人笑靥如花,她在床上柔媚待他的样子,不禁偷笑。

攻心为上,他要逐渐俘获她的心。

元琰称病在家的几日,魏国朝廷又发生了无数是非波折。大丞相元琏闯入禁中威逼皇帝交出崔皇后,然后以国法为名杀害崔氏及其三族。虽然由于清河崔氏地位崇高,最后只有崔氏与崔父死去,但此事在朝中影响恶劣,皇帝和汉人世家对大丞相深为嫉恨。

他的记室温子慕说:“大丞相杀皇后,陛下惊悸害病,已经水米不进三日。大王应进宫探望皇帝。”

温子慕是元琰的重要幕僚,以秀丽文采名扬魏国,诏令翰墨皆出其手。南梁的皇帝菩萨对其才华推崇备至,称他为陆机、曹植在世。

“元琏想拿皇帝立威,但说不定会被自己笼子里的鸟咬死。我‘患病多日’,此时去见皇帝必引起元琏疑心,舍人代我上疏便可。”

少年皇帝元顼不全然是傀儡,曾经还在政变之中发挥过巨大作用,在朝中有一定影响力,即使是他在政变中没争过胡太后。而元琏权势滔天,却是庸碌之辈,以后必会死在他人之手。

“是,皇帝装病之余,支持皇帝的大臣已悄悄进宫商量除元琏之计。”温子慕暗示元琰现

下正是夺权的机会。其余门客也以为现下除掉元琏等人,便可以执掌魏国权柄。

元琰只说:“隔岸观火。”

他摒退了自己的门客,并叫他们勿掺和皇帝与大丞相的矛盾里。

元琰这段时间全心全意陪着婉凝,他只觉这木头美人实在诱人,自己若不克制,说不定会在她身上纵欲过度乃至精尽人亡。到这里已经不是婉凝的问题,而是他离不开她。

旦为朝云,暮为行雨。朝朝暮暮,难舍难分。因这个早起婉凝就跟他冷战。

元琰笑问:“婉婉,大清早你怎么生气了?”

婉凝背对他,抱怨道:“那还用问,经不住你天天索求无度。全身上下每一处都酸痛。”

几乎每天婉凝一醒来就是在元琰怀里,甚至有次他阳物卡在玉户内一整夜就是为了早上再做。元琰精力旺盛,更兼习武之人的底子,能夜夜笙歌,但婉凝一点经不住他搓磨。

他顺着她的头发,违心地说:“听你的话,我节制。”

“不仅仅是节制,要是、要是有了怎么办?宫里会怎么处罚我,你清楚的。”她从遭难后,月信就一直不准,有时能间隔几个月,而他夜夜索求,若是怀孕她也未必知道,她惟恐到显怀无法堕胎的时候才知道。更令她怕的是,万一有孕等待她的就是被宫里责罚棍棒打到流产,甚至可能扣个罪名处死。

女人总是很难,尤其在这乱世之中,身不由己,光是自己都不能保全,何况有孕。

元琰有些激动,有些失落,情感复杂。“避孕的药丸我倒是有,怕你身子弱没敢用。”

她才不顾及伤不伤身,渴望道:“求你给我。”

“好。但婉婉得乖乖听医师的话,否则损害身子。”这药十分厉害,若是不细心调养佐之,会影响女人生育。他还想卑鄙地让婉凝怀上他的孽种,不过现在还远远不是时候。倘若此时她有孕,可能这辈子她都恨死他,那他们再无相爱可能,得不偿失。

元琰把一种散发着浓烈香味的药丸埋在她肚脐,见婉凝长舒一口气,像老虎扑倒猎物那样把她扑倒在地,再啮啃吃掉。

婉凝疯狂推他,“啊!元琰!我说了要节制!”

他眼眸里流出卑劣的光芒,“是啊,从明儿开始。”

“不要——”

婉凝叫喊着就被他吻住,和前几次一样,他又又又被她咬伤,不过元琰对小伤一点不在意,就着血腥味深深吻她。他擦掉唇间的血,这些日子他的唇舌几乎就没好过,好像受伤快成习惯。婉凝窒息咳了几声,气得说不出话。

元琰连着吻她的额角,“婉婉,我有东西送给你。”

“啊?”

他拉起她,“婉婉难道猜不出来?”

婉凝想了想,猛然意识到他指的是那条项链,“我不能要。”

他可不给她拒绝的时间,在她踌躇之间,把项链戴在她颈,持镜子让她看到美人与项链的相配。

珊瑚金珠项链本就很贵重,多添的硕大明珠更是举世无双,婉凝受宠若惊,“我不能要的,太贵重了,再说了我也配不上……”

“没什么配不配的,情人间的馈赠罢。”

“情人?”

他一直叫嚣自己是她的意中人,竟然还当真了。

“木头美人,你还看不出来?那我现在只能对你说一句,我爱你。”元琰等不及向她示爱。

他爱她?婉凝震惊好久,她的心蓦然间被他搅乱,她匆忙解开项链还给他,“那我更不能收了,我怕辜负大王的爱意。”曾经有很多人说过爱她,但从未有人真正爱她,那些人只会带给她伤害、痛苦甚至绝望,示爱仿佛是昭示即将到来的侵占。他永安王大抵也是色迷心窍才对她说出这种话吧。

元琰把项链放她手心,“婉婉,你先收下,它本就是你的。”他还在心里说:我的心也是你的。

婉凝面带忧愁,只是悄悄把它放桌上。

她连着几日都没跟他说话,元琰也怕她尴尬特地避开她。示爱对她来说就是一种苦痛,又逢月信苦上加苦,痛上加痛,整日里痛苦得死去活来。

比肉身痛苦的是战乱的噩梦,她无数次听见各种男人在她耳边说“你很美,我很爱你,让我怜爱你吧”之类的话,醒来发现自己的泪已经沾染枕巾,脸上都是红红的泪痕。

直到她在梦里终于感受到了温暖,噩梦才暂且结束。她在元琰的怀中醒来,一醒来她就紧紧抱住他,哭个不停。

元琰面色凝重,“婉婉……”

婉凝哭着求他:“琰,我要你抱紧我!”

他先是不由自主地抱紧,然后忽地放手,他一改往日玩世不恭的样子,无比严肃地说:“不!你要自己走出来。你只有靠自己才能走出噩梦。婉婉,你有什么痛苦全说出来吧,我会陪你直到治好为止。”

婉凝错愕,她颤抖地,终于说:“那要从三年前说,那年我从建康到徐州……”

“那一年,我父亲出任徐州刺史,带全家北上徐州。那时我本

要出嫁,可是由于父母舍不得我一个人在建康,便也把我带到徐州。然后在徐州初的三个月相安无事……后面、后面发生了叛乱,直到城被兵变的叛军占据,我们才意识到危险。”她说到这泪就肆流。

婉凝整顿下心情继续说:“我父亲被叛军杀害。那时我母亲匆匆带我离家,可是刚出城门,我们就被叛军俘获,当时……叛军杀掉我的家人,留下供他们奸淫的女人……我……我……”婉凝忍着往事的悲痛,“叛军……把我轮奸了……二十个,三十个?我不记得了。”她大哭着,哭了不知多久。

元琰只说:坚强点,别哭,努力把痛苦都抖搂掉。并用身体暖她。

良久,婉凝带着哭腔,哭不出来,才说:“后边魏军趁机南下,把我劫掠到北方,我被周将军奴役为婢,他拿我泄欲并对我动辄打骂。我好不容易到行宫伺候周嫔,她还死了,胡太后临朝的时候周英又把我抢回来,不过很快他就在六镇兵败而死,家族获罪,我再度充入宫廷为奴。如今,我现在又要因为皇帝的喜欢,被人送到皇帝的床上。这就是我宋婉凝的三年。”

她是对绝望已经麻木的落难千金。

“你很坚强,真的。”元琰深为自己当日的掠夺而后悔。他的罪孽,擢发难数。他由衷忏悔道:“婉婉,对不起。我亦是伤害你的人。”他还跪在她面前说:“你若痛苦就请向我倾诉,向我发泄,我会陪你直到你好为止。”

婉凝容颜玉曜,我见犹怜,眸光一烁,“我还是要谢谢你,至少我说出来还好受些。我会如你所言努力从噩梦中走出来。”

元琰抱紧她,他现在除了给她温暖以外,不知道该做什么。

这个拥抱是迟来很多年的安慰,这一刻,她不由自主地笑了,尽管元琰不可能看见她的笑。

“婉婉,我会帮你走出来,你一定不要逃避。”

她点点头,然后很不好意思地说:“琰,我饿了。我想吃加鸡蛋的汤饼。”醒来又是哭又是说话,她饿得慌。

元琰笑道:“好,我叫人做,不,我要亲自下厨。”

“啊?大王你还会做饭?”

“是啊,难道看起来不像?”

“是不像。”

元琰做的水饮汤饼色香味俱全,婉凝起初还不信他厨艺,尝了尝对他大加赞赏。吃完之后,她沉思半刻,终于把那条项链戴在脖子上,试了试,很合适,随即就摘了下来。

她月信的痛如约而至,痛苦地躺床休息,面色如纸,气息奄奄。

“婉婉,你怎么了?我叫医师来。”

她怎么好意思让医者看她那种病,“那个……不用。”

“月信痛?”

“啊你怎么知道?”

“床单。”

血红的几块。婉凝看到床单的血迹脸红透,她羞得几乎无地自容。元琰只说所有女人都有,何来羞耻。他找医师帮她诊脉开药,还说婉凝宫寒要细心疗养,丫鬟细心服侍,乃至于寝居连日被药香熏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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