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病,我清楚这点,你自己也清楚,”温和的鼓励好像失去作用了,张信礼想把他拉起来,拉了两下没拉动,只能也蹲下来,手放他肩头,说:“这是大白天,你爸一向又很忙,哪里有空什么也不做守在家对面。林瑾瑜,上海两千多万人,你以为你是什么天选之子,想遇见谁就遇见谁。”
林瑾瑜觉得自己喉咙被什么堵住了,那东西像石头般坚硬,也像血块般咸腥。
离家只有几步之遥,他心里的压力好像到达了能承受的极限,不止如此,林瑾瑜还有种新诞生的被监视感。
他觉得他爸就在看着他,他的一举一动,他爸都在看。这无疑是不可能的,他的理智知道,但那种感觉就如附骨之蛆般无法消除,心理上的恐惧、排斥、压力、焦躁引起一系列生理反应,他感到胸闷,有强烈窒息感,手不断颤抖,喉咙里泛起带咸味的口水。
“小瑜,小瑜,”市中心人流巨大,路边行人不断,张信礼全然不顾旁人眼光,圈住林瑾瑜肩膀,把他往自己怀里按,让他靠着自己,说:“冷静点,没事的,有我在这里陪你。”
很久之前,从第一次诊断开始,医生就问过他一系列问题,包括有没有自杀冲动、有没有被监视感、有没有总觉得有人要害你、有没有总不能自制地担忧明知不可能发生的灾难……林瑾瑜一直回答没有的东西此刻开始侵占他的理智,张信礼现在不能默许他后退,后退等于彻底输了。
如果这次不克服,林瑾瑜回去后也许无法摆脱这种状态,他可能在刺激下彻底恶化。
林瑾瑜双手掌根压着自己眼睛,牙齿咬得很紧,不看周围一眼,也不发一言,张信礼不住叫他小名,半环着他,用脸颊贴他,用嘴唇轻轻吻他发鬓,试图用一切能用的办法让他冷静。
青天白日,路过的人一看就知道这俩人不正常,很多擦肩而过的路人短暂投来目光,张信礼全不在意。
他眼里只有林瑾瑜。
从决定带他回家的那刻起,张信礼考虑了很多,他固然可以省去这许多麻烦步骤,通过联系小堂哥,试探过林怀南的态度后直接让林瑾瑜和他爸见面。独生子两三年没回家,他相信林怀南的态度不会和当初完全一样。
可那属于被动接触,张信礼不敢冒险不循循善诱着让林瑾瑜先转变心态,就直接让他和他爸交流,万一再起争执,哪怕只是一点点,被被动推着往前走的林瑾瑜很有可能彻底失望,再也不相信自己能走出阴影。
从心理学角度来说,第一次总是十分重要的,会对人产生无法替代的重要影响,林瑾瑜必须先自己调整心态,从消极躲避变成积极的、愿意相信自己和爸爸之间存在和解的可能。
烈日当空,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张信礼暴晒在日头下,淅淅沥沥的汗水沿着鬓角、下颌线从他脸颊上滴落,在这郁躁的蒸腾暑气中,他始终待在原地没动,耐心地给了他没有限度的时间。
无论几十分钟也好,几个小时也好,他都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