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今日带唐恬和叶喆到这里吃饭,便是想着吃晚饭从唐恬回家一定经过竹云路苏眉的住处,他顺理成章地提一提,便能不着痕迹地跟唐恬约个日子去探苏眉只要唐恬开口,不用他说,叶喆十有八九就先接住了。没想到,唐恬居然这么配合,自己今天这餐鱼倒是喂得十分划算:
那我们也去吧,过门不入,好像不太礼貌,是吧叶喆?
叶喆乐得在唐恬身边多蹭一会儿,对虞绍珩这句话正是求之不得:对啊,一块儿去看看吧,也不知道小师母一个人怎么过年呢。
苏眉暂住的小院子只有浅浅一进,唐恬走到门前,门都不叩便扬声唤她,话音刚落,便听苏眉在屋里应道:来了,等一下。可是人却没有立刻出来,过了片刻,方才开门,你怎么来了?见唐恬身后还跟了叶喆和虞绍珩,更是讶异。
唐恬一向性情直率,有些事要暂时瞒着父母,但对苏眉却没什么可隐瞒的,虽然有些不好意思,还是实话实说:我们吃饭路过这边,顺便来看看你。
苏眉跟叶喆和虞绍珩点了点头,让着他们三人进来。
虞绍珩进到客厅,见堂中孤兀地搁着一把椅子,不由有些奇怪,视线一掠,见临窗的条案上靠门一边躺着一枚白炽灯泡,心下了然:原来他们刚才叫门时,苏眉正在换灯泡。他看着苏眉若无其事地挪开那椅子,心头微怅,他们该早来几分钟,就好了。大约人这一生,就是这样,有些事,不经意间迟了迟,便全然错过了。
苏眉仍是服丧的打扮,素黑的曳地长裙,细细一排乌黑的小纽扣从腰际一直扣到领口,人愈发瘦了两分,腰肢绝细,秀净的面孔唯一双眸子显眼。到这一刻,虞绍珩不禁有些后悔跟着唐恬过来。若只是她们两个,或许还可以随意聊几句闺中私语,可因着他和叶喆也在,苏眉便完全是待客的习惯了,让着他们坐下,又张罗着泡茶。
大约是那灯泡的缘故,他再看这屋子,完全换了审视的目光,一心要把可能的毛病都拣出来;可是看了两遍,四处窗明几净,规矩妥帖;仿佛唯一的漏洞,便是被苏眉自己换下来的那个灯泡。就连堂中一张许兰荪的遗照,她料理得都别有一点心思:
她没有用丧礼上那张和蔼端然的黑白特写,反而放了一张许兰荪在摇椅上读书的照片,一身长衫,恂恂儒雅。镜框前置着一个青花瓷瓶,里头养了一枝半开的蜡梅,幽香缕缕,一室皆清。
这境况叫他不太满意,他不是不愿意她日子过得妥贴,而是她这里太妥贴了,他就不那么容易寻到机会介入她的生活。
更叫他不满意的,是苏眉沏了茶出来,极郑重地同他道谢:这件事实在是麻烦虞先生和虞夫人了,等过了孝期,我一定府上向令尊令堂当面道谢。
她一本正经地充大人,言语神态竟也把他当作个传话的晚辈,而他只能客套虚应,却仍然改变不了她带着抱歉的感激。
于是,这杯茶喝进嘴里,让虞绍珩觉得格外不受用,然而这唇齿间的轻涩却刺得他灵光一闪,嗅着茶烟道:师母冲得是瓜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