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路拐了七八趟,这才到了一户普通人家,这人家倒是独一户的偏远。门面朝北,见不到日头,门前未挂牌子,亦无貔貅镇宅,除了一棵黄澄澄的压弯了腰的柿子树,再无它物。
户门静悄悄虚掩着,寂静得如同一个深渊。
奚不问心中惶惑,没来由得不安。他隐隐觉得,这扇门的背后正是他和无念要追寻的当年的真相。
玄悯缓缓地推开那道朱红色的门。
映入眼帘的是四散的喷溅开的猩红血渍、一具四分五裂面貌模糊的尸体,和一头流着涎水的丑陋尸鬼。
这景象让人以为所处的并非人间,而是十八层地狱。
在扑鼻的血腥气中,玄悯全身的气血开始上涌,目眦欲裂,因为奚不问看到,尸体边正是那把摔得碎裂、琴弦尽断的兰琴。它似乎记录着它的主人在死前所经受的非人的痛楚与折磨。
那头尸鬼闻得开门之声,也遥遥望过来。
那双浑浊的黄色的双目,玄悯认出,这恰是多年前他和卞阑珊因怜悯之心放走的雄尸鬼。
他熟悉这种感觉,被这双眼睛凝望的恐惧与绝望,他绝不会认错。
玄悯似一头绝地之兽般咆哮起来,佛杵带着他全身的灵力飞出,凶狠得击中了尸鬼的头部。它的头顶立刻塌陷了一半,一道黑血飙出,然而尸鬼并无死生,亦不觉疼痛,仍旧这么冷冷地看着他。
这冷静太过反常,奚不问正担心尸鬼会暴起,可它忽然转身从后门的矮墙处箭一般地逃窜了出去!
玄悯恨不得与尸鬼拼个死活,生死度外,誓要,却不料尸鬼并不打算与之周旋,登时失了力气,一下子跌坐在破碎的兰琴旁边,他手中紧紧攥着的糖人的竹签子,不知何时扎进了他的手掌直到鲜血淋漓,他失声痛哭……
奚不问黯然。当初一时的恻隐之心,竟落得如此结局,当时又是玄悯的提议,如今他的疯癫,一半是失去至爱,一半是锥心刺骨的悔恨。
永生永世,生生世世,他无法饶恕自己,只得在这悔恨中沉浮煎熬,永困这座围城。
奚不问不忍再睹,正要念灵体归位的口诀,忽然院门洞开,来人乌冠加首一袭白衣,上绣赤金云纹,竟是吴门薛氏的人。
奚不问瞧着为首的眼熟,仔细端详,竟是薛容与。
薛容与,字无尤,在当时还是薛氏家主。做家主之时,倒是颇有几分魄力,因此那段时期也是薛氏最最鼎盛的时期。土地最为广袤,信服的百姓众多,门徒亦是最广,四海之内六合之间无不以投入薛门为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