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句,咬牙切齿,他的眼睛红了大半,遍布血丝。
李青再最后看了一眼床帐,安静地合上眼,再没了动静。
陆杨听到他最后那句话,便站了起来,用力推开面前所有挡路的人,最后站在床边,去看那袒露了身躯,渐渐失去温度的人。
他不敢探这人的鼻息,只眼睁睁瞧着他身上的黑色纹样渐渐消散,一点一点地褪去。而他长长的墨色头发,原先像匹锦缎一般,竟也有一缕发丝,缓缓地从黑色化作了白色。
李青好似位受了诅咒、沉睡过去的睡美人,安静地躺在那里,好似一幅画卷。
陆杨见过许多人去世的样子。
被他一剑割喉的,被他一棍子抡没的,被他用毒活活折磨死的,应有尽有,这些人命背在他身上,一条一条,血债一般。
年轻时,梦里总能见到那些人临死前的惨状,一个个地扒着他的裤腿,按着他的胳膊,要来索命。自从和这个人同床共枕后,噩梦便消散了,那段时间,是他此生睡得最舒适的时光。
后来,经过了一些事情,梦里的鬼魂变做了万丈峰的人,他们不住地哭,又不住地哀嚎,整宿整宿都不得安生。那两年,他过得如同行尸走肉。
如今竟亲眼见到了李青的死状。却不是他梦里见过的,李青苍老时的样子。
他毒发时有多痛,陆杨是知道的,到底弥留之际,回光返照之时,见到了什么,才让他面色平静,眉目顺和?
陆杨突然有些站不稳,被身后的人扶了一把,林梦娇还将玉佩递到他的手心,尚还留存着一丝李青的余温。
林梦娇心里的‘节哀’两个字还没说出口,就见面前的人晃一晃,往后仰了过去。
精疲力尽的林大夫:......
陆杨再一睁眼,桌前坐着的人,终于换做了段七七。
她依旧紧皱着眉头翻看文书,以及各地的战损情况,人员伤亡占比,以及一些密报。看她的神情,好似恨不得自己能一目十行,再拆成三个人用。
屋内安静得可怕,除却他二人之外,没有一个活人。
陆杨有些口渴,嗓子发痒,咳了一咳,喊醒了正沉浸在战报中的段七七。她揉了揉眉心,给陆杨斟了一杯温茶。
她一边看文书,一边喂人水喝,因为分心,将水多半洒在了陆杨的身上。
陆杨又咳了咳,才问:“我昏了多久?”
段七七眼也不抬:“两日。”翻了一页后,又补了句:“李吉祥都能下地了。”
陆杨此时的状态不算好,乍听见一个‘李’字,心猛地一沉,两眼一黑,差点又撅过去。
段七七面无表情地为他掐人中。
他深呼吸几下,试图平复内心的复杂情绪,半晌后,微弱地问:“......他入土了吗?”
似乎是因为最近埋了太多的人,一时间段七七也没有反应过来,终于将视线从文书上挪开,转投到陆杨苍白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