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分明是位高权重、生杀予夺的帝王,可这么拆拆减减,竟只剩他一个可倚仗的人了。
方啼霜心里顿时觉得自己好像确实该长大了,他要做个“大丈夫”,要同他阿爷一样赚钱养家糊口。
可他到底能力有限,又不想让陛下跟着自己走了以后,在宫外受苦,他不想旁的,其实也就一个目标,那就是出宫之后自己能像裴野还是皇帝时这样金尊玉贵地供养着他。
那他就得攒下很多很多的银子才行。
裴野嘴上没说话,可心里却泛起了无边酸软,过了好半晌,他才轻轻地呢喃了一句:“傻霜儿。”
他原本还想说些什么,可仔细一忖,又觉得小孩儿愿意刻苦也是好的,不至于辜负了自己的天赋。
另一头的方啼霜则早已闭上了眼,睡得很安静,他想是这些日子里累坏了,最近回回沾着床便就一下睡着了。
皇帝轻手轻脚地翻身下床,接着缓步走到了另一张小床边上,而后小心翼翼地替他掖了掖被角。
他在床边立了半晌,凝望了那小孩儿很久很久,最后才有些逾矩地俯身,抬手珍而重之地抚过他的鬓角,将他的小碎发别到了耳后。
“好梦,”他轻声道,“霜儿。”
两人于是就这样相安无事地又过了一年。
次年晚春三月时,太后来过大明宫一回。
那时方啼霜才刚辞了江言蝉,怀里揣着一袋沉甸甸的银子,昨日他的一幅新画卖了一百两银子,比之先前卖出去的第一幅画,足足翻了十倍。
小孩儿高兴极了,第一时间便要跑回来把这事说给裴野听。
然而他才刚走到正堂附近,便见婉儿忽然迎上前来,一边推着他往外头走,一边在他耳侧低声说:“方才太后忽然来了,陛下让您回避回避,一会儿等她老人家走了,咱们再进去。”
方啼霜下意识回头一望,然后问:“鸣鹤呢?”
“圣人也让他回避了。”婉儿说完便拉着他进了偏殿。
把门栓插上之后,婉儿才又沉下声警醒他道:“太后此行不善,那杨松源也不是个善茬,仗着太后的宠爱,私底下养了多少干儿子,都是替他暖床的,还好鸣鹤被咱们陛下讨过来了……反正咱尽量不要往他们跟前去。”
方啼霜听不太懂,还以为那句“暖床”就是字面意思,傻乎乎地问:“不是吧,他那样有权有势,内务府难道也不肯给他发炭火吗?”
婉儿见他这一派单纯的模样,怕自己再多说下去,恐要带坏了小孩,于是便叹了口气:“先不说了,奴婢去替您把午膳端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