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画拍了拍虞姜的手,复了相安容貌,转身离去。才走出一步却又回过头来,温言道:“公主,你觉得君上,可能识出我来?”
虞姜讷讷抬头,“君上那般人物自是以气泽识人,我听闻七海二代之神已经数万年不曾尽数离海。这次却悉数出海寻访,便是这北海水君也至今未归,想来君上依旧是心念君后的。如今你这般模样入殿,纵是你言行不完全同于君后,只怕君上因着失而复得,也无瑕再思虑其他,更不会忍心怀疑。”
“所以啊,你且看看,如我这般死而还魂之人,尚且有出头之日。公主大可放手搏一搏!”
栖画跃上云端时,看着下首的紫衣女子,两眼静静地落在那颗珠子上,忍不住勾起唇角笑了笑。她并不在意,虞姜是否真的融了此珠修出什么高深的道法。不过是她当日失了魔灵,因自身妒恨之气蔓延,引来万千女子的怨泽之气。虽借此凝出了一颗内丹,但却不知为何,怨泽之气上弥漫着无数红尘浊气。她能借着相安的半颗神泽之灵,勉强掩盖内丹的气泽,却实在无法隐去红尘浊气的弥漫。若是如此入了毓泽晶殿,只怕横生枝节。她也想逼出红尘浊气弃之便罢,却又有恐气泽飘散被人感知,是故才出此下策,将这气息投于虞姜,即为其找了宿主,亦是施了一份情给那个无甚脑子的女孩。
栖画再次望向虞姜,见她仍旧呆呆站立。于是,她的笑意便更深了些,只拂开流云广袖往七海的中心飞去。
而与七海的相反方向,至此一路往西,极西之地,乃是冥府幽境。一人一兽正往彼处而去。
雪白的神兽转过头来蹭了蹭自己的主人,将速度放得慢一些。相安移开抚在小腹上的手,摸上雪毛犼的脑袋,冲它笑了笑,“不必放慢行程,我撑得住,你越快越好!”
然而,她拢在广袖中的手却慢慢握紧成拳,指甲几欲嵌入皮肉。并不是因为愤恨,而是因为惶恐。
她这一生,作为天下九州的神祗之一,却未给苍生谋过多少福泽。她看似漫长实则单薄的一生里,唯做过两件波澜壮阔的事,却都是无比失败。一是以自已的灵源救治胞弟,却没有渡净他身上的怨气,使其成为神族的隐患。二是她执迷凌迦,到头来却只是她人替身,终致自己心死成灰。可是她并不后悔,她想着若当真她再也无力控制胞弟,那么在他为祸苍生前,她会亲手了结她,大不了以身祭苍灵也没有什么。至于同那七海正神一场错乱的情爱,于天下大义面前,更算不了什么。纵使她知道,于姻缘之上,自己以后再也无法爱人,却也无甚在意。她想自己已经将他所爱送至他身边,了了他万年执念,唯愿他可以平复心境,还可以做一个君泽四方的明主。
是故,无论是以身殉道,还是心死无爱,皆不过是她一个人的后果。她想,修行问道这么多年,这样的两个结果她还是担得起的。可是,世事如此荒谬,她的腹中却开始孕育新的生命。她承袭母神一脉,是整个神族仙界的颜面,亦领着博爱苍生的宗旨。
她若连自己的孩子都不爱,何谈爱苍生?可是她无夫生子,神泽门楣便算是一朝殆尽。如此思虑挣扎间,无边的恐惧忧虑携带这漫天的无助袭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