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五月将夏,今天的阳光也很明媚,天空湛蓝,也许同她记忆里那天的阳台一样美好。一只雪白鸽子飞来落在病房阳台的栏杆上,小脑袋歪了歪,黑溜溜的眼睛傻乎乎地盯着阳台上的人。
北门剑平慢慢俯身,往文竹盆边的鸽粮袋里取了一把,向它伸出手去。鸽子似乎与这病房里的人很熟了,吃得很不客气。
谢亦桐说,“你是说,当年他出生的时候,北门安念要把他留在地底?”
“嗯,”因鸽子在进食,北门剑平不愿惊扰它,声音放得很轻,“北门世家不属于这个杀死它的新时代,她不愿到这个时代里来,也不愿她的孩子到这个时代里来。阿呈刚出生的时候,地底空气不好,生了很多病,她甚至不愿意送他到地面上的现代医院看病。”
“她有没有意识到她会害死他?”
“北门世家的人,要死也是死在北门世家。在庞然大物般的家族面前,一条年幼的生命是无足轻重的。自从百年前倾倒没落,北门世家的血脉便成了一种诅咒,她自己也是牺牲品。”
一个牺牲品被怪物吞噬之后,也就化成了怪物血盆之口的一部分,助纣为虐,吞噬更多的牺牲品。
谢亦桐想起她曾为测量北门世家陵墓面积,在那座沉默着的地下千年陵墓中一路洒下发着光的小设备,走到尽头时,回身一望,巨大的石城中到处是细碎光芒,好似一片无边的灿烂星穹。但除了看作不死的星空,那布满天地的细碎的光也可以是密密麻麻的阴森鬼火。一千双,一万双,鬼的眼睛将人包围了,凡是生在其间,谁也逃不掉。
阳台栏杆上,鸽子仍无忧无虑地埋头吃东西,偶尔扑腾一下翅膀,像满足时伸了个懒腰。
北门剑平轻轻地说,“她不是从一开始就是这样的。”
谢亦桐道,“她在地底下住得太久了。”
“与世隔绝确实很容易让人神经衰弱,被古老的东西趁虚而入。但,不是这样的,她变成这样,不是住在地底的原因。至少,不主要是。”
“主要原因是什么?”
“是她二十六年前离开过地底。”
谢亦桐一下子想到,二十六年前,那也就是北门安念的日期簿子唯一一次出现时间断裂的时候。这断裂的一前一后,她写着,我要去找你,我找不到你了。
栏杆上的鸽子吃饱了,细细的脚跳了几下,张开翅膀头也不回地飞走了,在湛蓝天空里划出一道雪白痕迹。
北门剑平望着鸽子离开的方向,慢慢回忆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