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棠苑提前准备过,回答时不需要再思考太多。在某个停顿的间隙,她抬手将头发挽到耳后,目光随意在室内晃了一圈,随后吓得险些从座椅上滑下去。
越过采访者的肩膀,越过摄影团队的定焦红圈镜头,再越过高高架起的摄影灯与打光板,她看到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斜对角的熟悉身影。
那人与黎盖伦并肩靠在墙上,手臂交叠在胸前,两条长腿闲适地站着。尽管刻意低调地架着一副深色太阳镜,遮去大半张脸,却仍然像自带光圈。
无需刻意辨认,也能知道那是谁。
她在明,他在暗。
他鼻梁上的深色镜片阻绝了视线,但她知道他正看着她,也只会看着她。
没想到庄律森会如此若无其事地出现在这里,陈棠苑的心在一瞬间悬提起来,半是激动,半是紧张。
采访者已经抛出下一个问题:“与欧洲高级时装屋相比,你认为自己的工作室优势在哪里?”
“据我所知,那些老牌定制店的vip名单上同样有许多港城人,很可能与你的目标客户群体重合,会不会因此担心作品不被认可?”
陈棠苑迅速切回工作状态,展开笑容。
“就拿一场婚礼来讲,除开仪式上的主婚纱,新娘仍会额外准备十多套中、西各式礼服,从她的母亲、姐妹到出席来宾,都对定制礼服的需求非常大。”
“除此之外,在港城还有许多场合都需要到正式礼服,为一套定制专程飞欧洲反复量试,成本与等待时长都未必理想。”
“更重要的是,中国人有自己的身材版型与东方审美,这始终是欧洲时装屋无法很好理解与平衡的地方,而这恰恰是我的优势。”
“西方人眼中的’中国风’总会带有莫名的游离与刻板,我希望努力打破这种’东方主义’,做出更多尝试。”
……
陈棠苑得体地完成了整个采访。
——除了目光总是克制不住地朝同一个方向扫去。
好在并没有人注意到这些无关紧要的细节,令她莫名有一种隐秘的,更深层的喜悦。
陈棠苑弯了弯嘴角,垂下眸。
知道他就站在那里,她反而不慌忙了,磨磨蹭蹭地坐在原位看手机。
采访编辑是陈妈妈的旧识,尽管在邮件沟通里陈棠苑已经提前说明过,仅接受文字采访,不希望刊登个人照片,但访谈完毕后,对方关掉录音笔,仍然不死心地尝试着提出为她拍照。
陈棠苑仍是婉拒,开玩笑道:“我就是个专为他人作嫁衣裳的,笔墨无需放太多在我本人身上。”
“陈小姐真是幽默。”编辑放弃了询问,微笑着客套道,“实在让我们期待起陈小姐自己的嫁衣裳。”
陈棠苑闻言有片刻的怔愣。
她又下意识朝庄律森所在的方位看去。采访已经结束,他不好再一瞬不瞬地盯住她,便收了目光,低头把玩着手里的一顶巴拿马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