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伯府时,她日防夜防着楚娆,生怕她趁小堇病得不醒人世,来欺负她。毕竟张太医说的三种剧毒,始终有一种查不到源头。常儿便担心那人隐在暗处,再次动手。
故而圣旨下时,她对东宫抱有期待,总觉得陪小堇入了东宫,便可远离危险。
可今日看来,太子殿下也是个心狠的。
心中想着这些时,常儿已经手脚麻利的将几扇窗子关好,又将堆在一旁的锦被盖好在楚堇身上。这才转身朝着李玄枡行礼:“太子殿下。”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饶是心下再如何不满,常儿一个小宫女也断断不敢在一国储君面前甩脸子。
只是李玄枡却早已将这新来宫女的小心思看穿,望着弥勒榻上睡得一脸安详的楚堇,他心下不由升腾起些委屈情绪。明明在弥勒榻上将就了一夜的人是他,却被下人以为病中的太子妃遭了他的欺负和冷待。
可李玄枡毕竟是太子,即便遭人误解,他也不可能对着个下人去解释澄清。偏偏这下人还是随太子妃刚入宫的,此时打罚都容易引发更大的曲解。
是以他只得暗暗叹了口气,没好气的对着屏风外大声唤道:“更衣!”
很快有两名宫人进来,在床前回廊为太子穿好衣,而后退至一旁待命。
出寝殿时,李玄枡不咸不淡的丢下一句话:“收走那些劳什子的干果,将太子妃移至床上安歇。”
众人忙应喏,扫净床铺上多余的东西,重新将床铺平,几人抬着太子妃仔仔细细的将人移到拔步床上。之后不久张太医便来请脉,常儿拿着新开的方子去小厨房煎药了。
自打楚堇中毒以来,所有的药都是她亲手煎煮,每日煎完药的罐子也都收回自己房间,不许任何人触碰。煎药时哪怕旁人去找她闲聊几句,她都要疑心半天。
这样做,除了楚堇是她自小的姐妹外,还因着一些愧疚。
当初贤妃赐下的那碗芙蓉羹,她未多言一句便端给小堇饮用,若是提前告知小堇那是贤妃命人送来的,以小堇的慎重,必不会饮用。
故而这三个多月来,常儿将过错揽至自己身上,几回跪在伯爷和夫人面前忏悔。
伯爷和夫人大度,不怪罪她的粗心,反倒劝她若缺了那一碗,指不定另两种毒性不能相互制衡,反倒不能成活了。如此常儿才释怀些许,只将全部心思用来防患未来。
只是东宫的规矩比伯府要森严许多,特别是数月前太子爱宠的那碟边果遭人投毒后,更是各方看得极紧。就比如说吃食和煎药,便是东宫的老人,也不可独自经手这些,必得有专门的人在旁看着。
如今在东宫,药都是张太医来请脉时亲手送来,这环节是断然出不了错的。只是那煎药的罐子不能再如以前,被常儿擅自带回房中藏着,如此,便有些令她不安。
不过经过这么多事,常儿也已有了自己的小心机:她将那罐子的边沿上故意划出道痕迹,然后每回用完按照特定的角度放回柜子里。这样万一有人想在药罐子上动手脚,哪怕手法再高明,常儿也能发现。
今早她随盯厨的管事去取罐子煎药,才打开木橱门,便察觉出了不对。
原本朝向她的那道划痕,此时换了角度,朝去了后面。常儿登时心下一紧!
“怎么了?”盯厨的管事发现她的不对劲儿,便开口问。
常儿心知若这罐子当真被动了手脚,那么能干下这事的必是有小厨房钥匙的几个管事。趁着夜里大家都睡了,悄悄溜进来,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
常儿暗暗心惊,想不到入了宫,却也没比外面安全。
有小厨房钥匙的管事共有三人,一时间常儿也无法知晓是谁,那么只能先不打草惊蛇。于是她很快敛了异常情绪,如昨日一样镇定煎药。
这药要先以大火煮沸后,再以小火煎足两个时辰,方能使药效发挥至极致。在药滚过
她来煎药时,张太医还在给太子妃施针,这会儿也才离开不多会儿。张太医脚程慢,她只要脚程快着些,便能在出东宫之前赶上。
果然,常儿一路小跑着,很快在甬道追上了张太医。
见她气喘吁吁的追上来,张太医被唬了一跳,急急问道:“可是施针后太子妃起了何不良反应?”
常儿摇摇头,迅速掏出那条帕子递上前:“张太医……麻烦您查查这上面的药汁……可有何不妥?”
老太医先是不解的皱眉,旋即意识到什么,忙带她拐入一旁不点眼的门后。当场摆出药箱来检测。
不一会老太医双眼圆圆瞪起,惊恐的看着那已经变了色的帕子……
却说另一边,李玄枡下了朝便随父皇去了养性斋。只是父皇显然对他还有些积怒,不好发作,却是淤积于心久不消散,近来总是对他冷眼相待。
皇帝立在书架旁,一本本抽出典籍来翻阅,却是只看上几眼便又放了回去,然后再去寻另一本。这养性斋他近两年极少来了,书卷存放的位置他也记不太得了。
李玄枡不急着提心中之事,只关切的问:“不知父皇想找的是何书?”
皇帝不忙答,沉了片刻,才怨责道:“那卷《竹书纪年》又不知被他们收去哪儿了。”
李玄枡立即转去后排的一个书架,长指在架框的小标上扫了一圈儿,然后准确的在一卷书前停下,将之取出,正是那卷《竹书纪年》。
他将书交到父皇手中,笑道:“父皇许是太久不来养性斋了,记不得母后在时,曾将这里的书册分门别类,归置在不同的架子上。且以卷名字数为序,做好暗签依次排放。这么多年来,这里还一直沿用。”
顺帝的眼眸忽闪了下,本有些浑暗的眼瞳竟似枯灯重新被点亮,蓦地就精神许多。
皇后之位虽早已易人,可先皇后为他所做的点点滴滴,都不曾远去。若有心,宫中各处可寻得到。
他又想起同意太子婚事的前一夜,做的那个梦。既然一切都是她的意愿,他又何必再跟儿子置气呢?大婚昨日都举行过了,再这样别扭下去也改变不了什么,除了令父子之情愈发淡薄。
想通此结,顺帝将书暂放一旁,转头认真看着儿子:“太子来此,可是有何事要求朕?”
见父皇态度转缓,李玄枡便也不再虚掷,直截了当道:“岁首纳入宫中的贡品中,有几支千年野山参甚是稀有,当时父皇拨了东宫两支。不久前儿臣将它赏了忠诚伯府,未料那参用在太子妃身上,竟有奇效!是以儿臣想求父皇……”
“太子果真对太子妃用情至深啊。”不待李玄枡将话说完,顺帝便截断他的话,发此感慨。他想不到他的枡儿竟会对个昏迷不醒的女人如此上心,几番忤逆他不说,如今还得寸进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