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小楂闻言抬起头看着医生:“本来就应该这么舒服吗?我从来没有这样过,好像、好像……”
他思考了半天都没思考出一个合适的形容,医生审视着他的表情,试探着帮他接了下去:“好像你的身体都不是你自己的了?”
师小楂点了点头。
医生坐正了身子,将自己的双手十指交错着放在了桌子上,平视着师小楂问:“你是害怕自己的身体,还是害怕给你带来这种感觉的隋谈呢?”
师小楂像是被这个问题烫到了一般颤抖了一下,抬头看着医生,医生的眼睛里温和而睿智,仿佛看透了师小楂的一切。
师小楂一时间几乎停止了呼吸。
“现在的隋谈,和在你的世界里存在的那个隋谈,已经不像是同一个人了,这可能也是你这么久都没有认出他的原因之一吧?”医生语调轻缓地说,“现在的隋谈,让你不敢去认吗?”
师小楂低下了头,闪烁的目光中涌动着令人心痛的复杂神色。他的呼吸急促了一阵,然后又放弃般平缓了下来,再开口的时候声音听上去有些悲伤。
“我总觉得我在做梦。以前在做梦,现在也在做梦。”
医生点了点头,又拿起笔记录了起来。她明白师小楂的意思,那十几年的痛苦被他的意识用“梦”来蒙蔽了,如果是做梦的话,他的人格所感受到的痛苦多多少少会减轻一些。而现在师小楂所谓的“做梦”则走向了另一个极端,太过美好的现实让他产生了空前的怀疑,于是他的意识同样以“梦”的名义蒙蔽了现在的现实。
所有这些亦真亦假,都是长期的痛苦之下师小楂的生存本能在默默地工作着,他不想再经受痛苦,不想再得到了美好之后又回到地狱,他不信任美好,也不信任地狱,这世上已经没有什么是他相信的了。
“他……真的很好,”师小楂用做梦般的语气说着,“以前在村里的时候,如果哪家的爷们儿对老婆有他对我的一半好,那他老婆肯定是村里人人都羡慕的女人。”
“对老婆好,还有钱、有地位,在村里这样的男人都会被女人们抢光,更别说是在上海了……”
一旦开了口,师小楂的心防就好像决堤一样,那些被他隐藏着的心中的灰色开始不受控般从他的口中、从他的心底倾泻而出。
“其实我心里知道,村里人说的都是对的……他那时候,也并不是真的喜欢我,只是我们都太孤单了。现在他回了上海这么久,什么都有了,又怎么会真的喜欢我呢?我又不是女人,又不能给他生孩子,他只是……觉得对不起我罢了。”
医生心内暗叹。这样的例子她在以前的工作中见到过不少,也仍然是师小楂的生存本能在自我防护着。这样的自我防护工作了太久,想要让他真正卸下心防去接受一个爱他的隋谈,去接受一个新的生活方式,需要漫长而耐心的过程,过程当中需要隋谈、师小楂和她三个人共同的努力。
在这次的诊疗结束之前,她最后问了师小楂一个问题:“你责怪他吗?”
“责怪?”一时间师小楂露出了一个有些茫然的表情。他歪着脑袋想了一下之后又笑了,只是这笑容显得有些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