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的目光下,薛窈到了嘴边的话居然说不出来,她张了张口,最后改成最安全的寒暄:“安托万是第一次来纽约吗?”
“读中学的时候跟妈妈来过一次。”
“哦?是来观光吗?”
“不完全是,她来参加学术会议,我正好放暑假,就跟着一起来了。”
“那纽约的著名景点应该都去逛过了?像自由女神、帝国大厦这些的?”
安托万笑了起来:“都没有,我们住了一星期,她开会时我到处瞎溜达,她不开会我陪她逛博物馆,连中央公园都是在去大都会的时候路过看了几眼。”
薛窈显然比她老板会聊天多了,她很自然地接过话题:“不知道安托万的妈妈是研究哪方面的学者?”
果不其然,安托万的脸上带着淡淡的骄傲道:“她是美学教授。”
深谙人情世故的薛窈立刻露出适当佩服的神色:“好厉害。”
再内向的人谈到自己专长的事或者喜欢的人都会打开话闸子,这时如果另一方懂得适时捧场,那么这天就更容易聊下去了——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一些以自我为中心的倾向,也都更喜欢谈论自己多过倾听对方。
“嗯,我也觉得她很厉害,”安托万笑着说了这么一句,却没有像她预想的那样滔滔不绝下去,反而把话题递给自己,“薛小姐是哪里人?”
“新泽西。”薛窈简短地回答,她不习惯谈论自己,更不希望对方继续问到自己的家庭或父母。
安托万从后视镜中看了她一眼,似乎看出来她不想多说,他不痛不痒地评论了一句:“离纽约很近。”
薛窈松了口气,真诚地对他笑了笑。
第二十九章
男朋友是超级富豪,安托万特地把自己好好收拾了一番——生在一个葡萄酒的名门世家,他对衣香鬓影的社交场合并不陌生,不管喜不喜欢,总有那么一些时候是需要他把自己打扮得人模人样的。
即便如此,当他站在沈邵祈的公寓门口,面前训练有素的管家先生、身旁干练专业的助理小姐、还有玄关墙上那一幅貌似塞尚真迹的“圣维克多山”(注1),还是不禁生出“价值观这么不同,真的能好好谈恋爱?”的疑问来。
能让沈邵祈挂在墙上的,当然不会是一千美金一张有找的复刻品。于是小睡过后,初来乍到无事可做的安托万就只好暂时把男朋友的公寓当成博物馆逛起来了——托母亲的福,他自小对绘画艺术情有独钟,墙上挂的几幅画的作者他都很熟悉,私人藏品难得一见,既然碰到了,当然要好好看一看。
逛完一圈,他回到玄关那幅“圣维克多山”面前,塞尚的人物和静物画举世闻名,然而熟悉塞尚的人都知道,画家对自己家乡的这座山脉情有独钟,他在1880-1890这段成熟期的早期阶段以这座山为母题做了许多画作,画家革命性的“色彩调节法”在这些作品中得到完美的呈现(注2),安托万曾在博物馆看过几幅,不仅如此,少年时代母亲多次在不同季节带他去艾克斯,每当他们驱车沿着山道盘旋而上,随着方向的变幻,雄峻的山峰会以各种角度呈现在眼前,不同的季节、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光线,山峰、山景、天空组合成不同的风景,落在画家的笔下和观者的眼中,便凝成永恒的艺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