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翎逼回眼中的泪水,一个后退旋身,躲开颜琤的拥抱,背对二人冷道:“你们走吧!本公主为大虞万民安康,前去北夷和亲,心甘情愿。”
颜翎竭力压制语气中的哽咽之声,不让身后之人听出半分。
萧澈不得不承认,颜翎与颜琤的确是孪生兄妹,连倔强克制都如出一辙。他知道颜翎心中已无怨怼,宽慰颜琤几句,二人便也离开了。
颜琤一走,颜翎再也忍不住心中哀痛,轰然跪地,泣不成声:“王兄,不是翎儿不想抱你,我远赴北夷,生死不知,就让今日你对我的怨恨冲淡你心中的思念与愧疚,从今往后,就当再也没有翎儿这个妹妹,好好活下去,与你所爱,一世长情。”
泪眼朦胧里,颜翎似乎又回到幼年,那时他们的母妃还在,那个世上最美的女子。父皇也在,笑意盈盈,满目柔情的注视这最爱之人,在晨曦之中缩短被落霞余晖拉长。
凤眼紧闭,幻境戛然而止。
乾德十六年五月廿一,静安公主颜翎,为结大虞,北夷两族永世之好,远赴北夷和亲。于嘉和二年六月初八于北夷狼帐中薨逝,历任两代汗王。死后直至下葬,手中紧攥玉镯,作唯一葬品。
史官写至此处,困惑不已,他自然不知那是颜翎及笄礼日,颜琤亲自为其绾臂玉环,此情之诺,颜翎一生未忘。
颜翎远嫁之后,颜琤重病一场,萧澈舍下神乾军的军务,日日在王府之中照顾颜琤。
皇上再不愿相信这二人暗生情愫,也不得不信。
是夜,上阳宫内,灯火通明,林钟端跪在地,一言不发。
皇上沉声道:“萧澈从西北回京之后,朕便让你监视王府,监视宣王和萧澈,你所回禀皆是二人毫无异样,是吗?”
林钟面无表情,不紧不慢道:“是!”
皇上沉声道:“那日暴雨,颜琤跪在殿外,萧澈匆匆赶来求情,甚至不惜领兵出征,颜琤晕倒之后,萧澈不顾一切带其回府。这是毫无异样?颜琤近几日大病卧床,萧澈京郊北营一应军务扔下,有自己的将军府不回,日日在王府陪着颜琤,这是毫无异样?”
言至此处,皇帝怒不可遏,拍案而起:“林钟,亲卫之中,朕对你多加信任,你便是如此对待朕的信任吗?朕再问你一遍,萧澈和颜琤之间,究竟有无苟且?”
林钟双唇紧闭,静默不语。
皇上坐下,冷笑道:“那朕便当你是默认了,你办事不力,朕要处死你,你可有怨言?”
林钟依旧一言不发。
皇上点点头道:“好,仲吕,就在此处,朕要你将其即可处死!”
仲吕立刻跪道:“陛下,林钟乃亲卫之中武功最高之人,办事得力,对陛下忠心耿耿,望陛下宽恕此番过错,让其将功折罪。”
“若敢抗旨,你与他同罪!”
最熟悉皇上心狠手辣之人莫过于亲卫,这些年下令他们暗杀的无辜之人,不计其数。
林钟没有遇到萧澈之前,只是一个冷血杀手,得令之后,不问因由,鹰爪所钩之处,无人生还。萧澈是多年来第一个从他鹰爪之下得命之人。
之后两人西北结识,底线为其一退再退,直至如今,退无可退,林钟但求一死。
仲吕此刻握着匕首,跪在林钟对面,犹豫不决。
林钟却嘴角上扬,了无遗憾的闭目,示意仲吕下手。
从未见过林钟微笑的仲吕,错愕不已,他一手揽过林钟,一手毫不犹豫将匕首插入林钟腹部。
滚烫的血汩汩而出,似乎像那人的体温一般适度,足以温暖人心。
林钟的头缓缓垂下,双目紧合之前,他听到仲吕耳语:“离开这里,好好活下去。”
随后匕首骤然抽去,仲吕拱手请示皇帝。皇帝面似冷霜,扬手让其退下。
夜深人静,蝉鸣声声,林钟被丢出宫城之后,渐渐清醒,腹部的疼痛以及满身的血腥都提醒着他,已是身死之人。他在死人堆里,忍痛起身,趁着夜色,疾步离开皇宫,重获自由。
仲吕也是杀手,他自然知道,哪里可以流血不死。
萧澈此刻在玥璃院的内室之中,喂颜琤喝药,根本不知上阳宫内皇上因这二人早已处死林钟。
“子煜,你多日未去神乾军营,皇兄恐会生疑,我也好的差不多了,如今也有江尧在身边,你不必担心我。”
萧澈轻柔的将颜琤唇角的药汁抹去,温柔道:“阿璃,你皇兄不是傻子,他对你我早已生疑,既然如此,何不大大方方的在一起。实不相瞒,我做梦都想牵着阿璃的手,走在朱雀大街上而不引人驻足。”
颜琤粲然,眼睑垂下似羞赧,似满足,羽睫微颤,乌发披散在背,似墨绸一般滑落细颈。
颜琤只这一清雅淡笑,萧澈心头便感觉到一阵撩痒。他无奈的将药碗放在旁侧,不知是因为如今颜琤身边只剩自己一人的缘故,所以疼惜之意日甚一日,对方只需一颦一笑,便足以在萧澈心中翻涌巨浪。此刻他只觉自己爱怜之心难以抑制,回身坐在床边,便去解颜琤的外衣。
颜琤怔住,玉指轻扣上萧澈不规矩的手,无力道:“子煜,我多日抱病,身子虚弱,吃不消的,你再忍几日好吗?”
萧澈见状也不停下,继续解着,满含笑意道:“阿璃不就寝了吗?我只是帮阿璃褪下外衣而已,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颜琤羞恼不已,抬手将萧澈趁着脱衣在自己身上游离的手打开,回身躺好,背对萧澈,紧闭双眸,不予理睬。
萧澈却不肯离去,轻轻将颜琤里衣拨开,柔滑凝脂的香肩撞入眸中,他俯身落下一吻,这才为其盖好锦被,起身离开,匆匆赶回将军府。
这几日萧澈皆是白日照顾颜琤,夜间回府,第二日从将军府入宫早朝。萧澈再不加遮掩,也不能夜宿王府,这无异于昭告皇上,自己与其幼弟的确有染。
朦胧夜色,清凉夏风,萧澈行走其中,只道享受。将军府与宣亲王府大门虽各朝一街,可两地相距的确不远。萧澈每晚皆缓行回府,也觉惬意非常。
萧澈回府之后将府门紧闭,正欲回房,忽然府外传来阵阵扣门声。萧澈困惑回身。
府门一开,一玄衣身影便朝萧澈倒去,萧澈连忙抬手相扶,待看清来人,暗暗心惊。
他立刻将此人背回后院,盏灯之下为其上药包扎。林钟伤势不重,可长途跋涉,失血过多,能找来将军府,便已至极限,此刻早已昏迷不醒。
萧澈心中有不详之感,林钟武功之高他是见识过的,若说大虞还有人能将他打伤,便是其余亲卫,可林钟乃十二亲卫之首,怎会被亲卫所伤,唯一解释便是,统领亲卫之人下的命令。
萧澈遇事不会往坏处想,可此刻除了陛下发现林钟的隐瞒之外,他找不到更合适的理由解释皇上为何忽然刁难林钟。
萧澈一夜未眠,守着林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