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几日沉思,最终也还是答应了北夷求亲。李崇这日早朝之后领了圣旨便去往公主府宣旨。
不巧的是,颜琤正好也在。李崇磨蹭半晌,才将旨意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静安公主颜翎,容貌婉柔,风姿雅悦。念其芳龄已至婚配,恰得北夷汗王青慕,遂派静安公主于本月廿一前去北夷和亲,以结两国百年之好……”
李崇圣旨尚未读完,颜翎猛然起身将圣旨夺过,待仔细看清黄绢之上的文字之后,双手颤抖,将圣旨撕扯,扔在地上,奋力踩踏。
李崇大惊:“哎哟,我的小祖宗,这可是大不敬之罪。”
颜翎瞠目怒视,扬手一掌,甩在李崇脸上怒道:“你就是个太监,谁是你祖宗?你今日胆敢假传圣旨,本公主这就入宫,让皇兄要了你的狗命。”
颜琤连忙起身拦下,宽慰道:“翎儿别冲动,此事也许有何误会,王兄代你入宫。”
颜翎奋力推开颜琤,也是扬手一掌,刺耳之声似要震透在场之人的耳膜,颜翎哽咽道:“你不配当我王兄,翎儿噩梦缠身时你在何处?翎儿身染重疾时你在何处?你问你自己的心,自从萧澈入府,你心里可还有我这个王妹,可还记得你我一母所出,你我相依为命?”
说着不住的捶打颜琤,哭声震天,颜琤呆立原地,任由颜翎打骂。
“为何你能得你所爱,我就得远嫁一个快要死的人?为什么?我不,我不嫁!宁死也不嫁!”说完靠在颜琤怀里,失声痛哭。
颜琤抱紧颜翎,温言道:“不嫁,我们不嫁,王兄这就入宫去求皇兄。”
在颜琤的认知里,从未有过求字,更何况对方还是自己怨恨多年的皇兄。可颜琤依旧义无反顾前去,因为他再也不能失去一个亲人了。
江尧与颜琤在马车之中同去皇宫,车外闷雷阵阵,江尧忧心道:“王爷,听这雷声想必大雨将至,不如等雨过之后再入宫吧!”
颜琤面色不知喜忧,闭口不言。
颜琤刚入宫门,倾盆大雨便至,江尧慌忙为其撑伞,颜琤抬手阻止,依旧从容的朝上阳宫走去。
滂沱大雨似天河决堤,从天空漫无边际的倾泻而下。江尧一时愣在原地,直到一道闪电划破天际,雷声轰鸣,他才醒神,立刻离宫去找萧澈。
皇上见李崇回来,沉声问道:“翎儿听旨之后,是何反应?”
李崇未敢将其撕毁圣旨之事说出,心虚道:“回禀陛下,公主哭闹吵着,不嫁,死都不嫁!”
“胡闹!天家之女,如今当以大局为重,如何还由她这般任性?派几名禁军去公主府看着她。”
李崇领旨之后,回道:“陛下,宣王在殿外,求见陛下!”
“他来干什么?不见!”
“陛下,宣王毕竟是静安公主的兄长,怕也是为公主和亲之事而来。”
皇上眉头紧皱,不快道:“告诉他朕意已决,无需多言。天下大雨,让他回府去吧!莫在多事!”
李崇连忙出去,见颜琤端跪在大雨地上,连忙为其撑伞道:“王爷玉体,多加保重才是啊!”
“皇兄不肯见我,本王便长跪不起。”
李崇苦劝道:“王爷,公主和亲之事陛下也是苦思多日才下旨,陛下心中不舍之意不比王爷少。可毕竟事关两国邦交,不得只动之以情啊!王爷还是回府去劝劝公主吧!”
颜琤身上早已湿透,此刻面上水滴滑落不知是雨是泪:“在皇兄眼里翎儿是大虞公主,可在本王眼里,她只是被本王宠坏的孩子。
北夷王年已花甲且生性残暴,翎儿远嫁异族,无异于羊入虎口。你要本王如何眼睁睁看着翎儿前去送死。本王多谢公公劝谏,请回吧!”
李崇见状只得慌忙回禀,不消片刻,宫内器物碎地之声传出,皇上怒吼之言也入颜琤耳中:“朕乃九五至尊,岂能受他们这般威胁?十一年前,钟潜便扬言要跪死在上阳宫外,朕念其师恩深重,将颜琤放出宫去。如今他又用这招来恐吓朕,那就让他跪死在殿外好了。”
颜琤蹙眉,原来当年师傅将自己带离皇宫,竟是以死相逼。
他忽然想到那日去钟府时,尚未为若枫之死道歉,钟潜便已阻止:“老朽都已知晓,这是他的宿命,王爷无需痛心。往后只需好好活着,事事小心,便对得起他的在天之灵了。”
颜琤此刻呐呐自语:“师傅,难道十一年前您的宿命也是为徒儿身死吗?”
暴雨肆虐,毫无减弱之势,颜琤跪在雨中,一动不动。雨水浸湿衣物,乌发似墨被雨水稀晕,涂染后背,雨点狠厉的敲打在他的身上,也击打在他的心头。
江尧冒雨赶去将军府时被管家告知,萧澈正在京郊北营。
江尧马不停蹄赶往神乾军营驻地,却被门卫拦下,他此刻心急如焚,顾不得私闯军营的后果,与拦他的众兵大打出手。
刀剑碰撞之声混杂着雷声传入萧澈大帐之中,他连忙起身出帐查看,看到江尧,心中不详之感漫上,立即喝停,冲入雨中问江尧道:“可是阿璃出事了?”
江尧伸手一抹脸上的雨水,焦急道:“今日皇上忽然下旨要公主前去北夷和亲,王爷知道便入宫去为公主求情。如此大雨,属下担心王爷一人无法应对。”
江尧不知道皇上对颜琤的讨厌,萧澈却心知肚明。他此刻不顾一切,翻身上马,冲出大营,朝皇宫飞驰而去。
萧澈赶到时已是正午,雨势稍微。颜琤已跪在殿外一个半时辰。萧澈在台阶之上看到颜琤摇曳雨中的身影,不顾此刻皇宫大内,不顾旁侧站立的宫人,急忙奔向颜琤,也跪其对面,焦急万分:“阿璃,你先起来,我去替你求皇上开恩。你身体虚弱哪还经得起这般淋雨?”
说着便拉起颜琤的手揉搓取暖,放在唇边轻呼热气,心急如焚。
颜琤看到是萧澈,满腹委屈似比大雨更甚,埋首萧澈胸前,泣不成声。
二人在这雨中相拥,萧澈轻抚颜琤后背安慰道:“是我不好,我来晚了。让阿璃受委屈了。”
说着扶起颜琤带去偏殿安顿,萧澈将颜琤面上的湿发轻拨开,温柔注目:“阿璃,我去面圣,你在这里等我。好吗?”
颜琤乖巧的点点头,满怀希望的看向萧澈。
萧澈今日能不顾一切来此便已豁出性命,早已不顾周遭众人吃惊的目光,在颜琤额头轻轻一吻,随后离开入上阳宫觐见。
皇上见萧澈前来,满腹狐疑道:“爱卿莫不是也为公主和亲之事前来?”
萧澈跪倒在地,拘礼道:“陛下,臣不只是为和亲之事,也为请战讨夷。”
皇帝冷笑道:“萧澈,你可知太平盛世轻易言战者,千古罪人?”
“陛下,北夷好似大虞豢养多年的毒蛇,素日乖觉,礼数周全,可一旦反咬,后果不堪设想。
今日陛下心系万民,未免生灵涂炭,派公主前去和亲以示安抚,可蛮夷之人根本不会守这姻亲之礼。
若那时北夷既娶了我大虞公主,又南下进犯,直捣黄龙,大虞如何招架?陛下深谋远虑,不可不察,臣斗胆谏言,恳请陛下三思,万不可为大虞留此祸患。”
大虞四境六国之中,与大虞世仇最深者当属北夷,萧澈之言并非危言耸听,用兵之人自然能察觉不测,他虽有私心,可也以大局为重。
如今圣旨已下,可萧澈仍然想凭一己之力力挽狂澜。
皇上迟疑片刻后道:“你且先回去,待明日早朝再行商议。”
只一语,萧澈便知皇上有所动摇。他正欲谢恩。门外一宫人匆匆来报:“启禀陛下,宣王在偏殿忽然晕倒,不省人事。”
皇上不耐烦道:“宣王昏厥,不知道去请御医吗?来此处惊呼喊叫,成何体统?”
萧澈心寒不已,果然最是无情帝王家,眼前之人可是与颜琤血浓于水的兄长,竟也能说出如此凉薄之语,在他心中竟未曾疼爱过颜琤半分。
萧澈出言道:“不必了,臣代王爷叩谢圣恩,臣与王爷同路,这就带他回家。”
萧澈此语并未犹疑,皇上起疑也好,信赖也罢,他此刻只想带颜琤离开,再不让其涉险。
皇上尚未恩准,萧澈便起身离开。皇上从未受过如此轻视,瞪眼对李崇道:“你看看他,仗着朕对其青睐有加,竟这般放肆!”
李崇连忙道:“陛下息怒,王爷对将军恩重如山,将军担忧也是常理。”
皇上闻言,心中对外界传闻这二人都风言风语,细细思忖起来。他也并不打算再派暗卫打探,想着北夷使臣一走,和亲之事妥善处理之后,再来处置这二人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