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牵起辰妃的玉手,宽慰道:“整日照顾铭儿,辛苦爱妃了!再过几年,朕便封其亲王,为其择妃,爱妃也能清闲一二。”
辰妃敛容道:“铭儿是臣妾亲生,承蒙圣上不弃。臣妾哪敢言苦!”
皇帝点点头,允其离开。
辰妃回到懿月殿,一进殿门,便大惊失色。满殿狼藉,桌几之上的瓷瓶碎地,瓶中红梅残败不堪。
辰妃怒道:“莲儿,这是何人所为?”
“是本宫!”内殿之中,缓缓走出一人。金制霞冠,回鹘椎髻,黛眉染额,面靥绛唇,身着金丝钮彩凤裳,一双凤眼目光犀利看向辰妃,语气冷漠道:“怎么?辰妃要问罪本宫吗?”
辰妃压制心中不平,行礼道:“臣妾自是不敢!不过这些梅枝都是陛下亲赐,皇后娘娘如此……”
“啪!”辰妃尚未言毕,皇后便扇其耳光,怒道:“如今太子病体日渐羸弱,宫中人人祈愿东宫,国祚绵长。你却还有心思赏梅!本宫不罚你,怕是你已不知这后宫之中何人做主?”
辰妃忍气吞声,跪倒在地,愤愤道:“臣妾,甘愿受罚!”
皇后正欲发作,贴身宫女匆匆来报:“启禀皇后娘娘,方才太医来报,称太子病危,请您速去东宫!”
皇后闻言,怛然失色,顾不得此刻跪服在地道辰妃,便前去长乐殿。
长乐殿如今已算半个太医署,药香浓郁,一进殿中心中便升腾起压抑之感。
太医看到皇后来此,连忙行礼道:“皇后娘娘,太子咳血,现已昏迷,神志不清了!”
皇后愁眉难舒,面露担忧之色道:“太医,你和本官说实话,钊儿如今的情形,还有撑多久?”
太医怔怔道:“回皇后娘娘,若是殿下能熬过冬日,便还有好转的可能!若……”太医不再言语。
皇后此时周身气焰退散,只剩下身为人母的忧心忡忡,痛心道:“不管怎么样,太医尽力医治便好。”
随后便走进寑殿看望颜钊。床上之人,形销骨立,已至脱相,面色苍白如纸,整个人重咳之时,几乎撕心裂肺。
皇后走至身边,轻唤乳名,颜钊目光游离,气若游丝,半晌之后才看向皇后。用尽全力唤道:“母后!”
皇后不忍垂泪,怕颜钊多心,轻轻握起颜钊骨骼消瘦的手,宽慰道:“钊儿,冬日很快就过去了!待到明年开春,母后便向你父皇奏请,恩准你离开东宫,游历天下。你不是总和母后说,你想离开金陵吗?那你先好起来!”
颜钊只微微点头,额上细汗便已渗出,重重的咳嗽起来。
韶华未老,苍天尤妒,太子贤德之名甚于天子,可如今却也病骨支离,如不胜衣。果然人浮于世,生死有命,造化弄人,皆有天定。
上阳宫内,皇帝将荣王训斥一通之后,便将其打发。李崇给皇上递茶,宽慰道:“陛下息怒!荣王早年并未受教宫中,文章差些也是情理之中。陛下切莫动怒,有伤龙体啊!”
皇上叹息道:“朕这三个儿子,皆不成器。要朕如何安心?朕富有四海,坐拥江山,若无法千秋万代,也是无用。”
“怎会无用,荣王如今渐已长成,他日必能担当重任。”
皇帝沉思片刻,反驳道:“这道理若你都懂得,朝臣自然懂得。如今荣王府的门槛怕是已被朝臣们踏断!他心性单纯,最易被人利用,让朕如何放心立他为储君?何况如今,他只知端着亲王架子到处颐指气使,朝中忠良之臣怎会拥戴于他?半分心智都无,又如何稳坐皇位?”
帝王擅弄权术,可终究物极必反。
颜琤回到王府之后,便再未去过鬼先生家看望萧澈。一连几日,萧澈身体渐渐痊愈,心情却闷闷不乐,鬼先生看到了,嘲笑道:“我说你小子,究竟怎么想的?鬼门关走一遭,魂儿落阴曹地府了?如今人家不来看你,你又在此愁眉不展。我看你啊,就是不识抬举,被宠坏了!”
萧澈苦笑道:“先生,不是我不愿,阿璃和我不一样。我此生最亲之人不过就是义父和固儿,如今义父已逝,固儿下落不明!我孑然一身,无牵无挂,同阿璃成婚,自然无畏人言。
可阿璃不一样,他是大虞宣王,他在京城有亲人,有兄弟,有师傅,这些人若极力反对,你觉得他一时情起,与我成婚,会开心一生吗?
有些爱的确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可即使是冰冻三尺的情,也希望得到他人祝愿。我不想让阿璃后悔,所以希望他能慎重。至于我……”萧澈低眉含笑道“即使苍颜白发,身着一袭红衣也定是绝代风华。”
鬼先生捂着脸道:“哟哟哟!你这大言不惭跟谁学的?你义父就是这样教你的?”
萧澈失笑道:“义父出言谨慎,怎会教我如此!”
“臭小子,和我说说,你的义父是一个怎样的人?”
萧澈闻言,眼前便出现了萧年的身影。天寒地冻之中,不嫌自己满身污秽,拉起手放在怀中捂着。
他喃喃道:“我与义父初识,是我偷他的酒钱,后来他追我至巷中,我本以为他会像别人一样将我暴打一顿,谁知他竟解下斗篷附在我身,冰雪天地里替我暖手。
他将我带回萧宅,对我的关爱其实更甚于固儿。他是第一个教会我笑的人,当时我笑起来像个怪物,是义父让府中众人见了我时都要笑容满面。
印象里,义父从未发过脾气,永远一副和煦笑颜……”
萧澈自顾自的回忆往昔,并未发现鬼先生的两行清泪,待萧澈回神时,大惊道:“先生!”
鬼先生这才察觉泪湿衣襟,连忙收敛哀容,可方才那满目含情的眼神,让萧澈心中困惑不已。
“先生认识萧某的义父?”
鬼先生出言道:“你当鬼谷道人的亲徒是大罗神仙啊!知晓众生事!谁知道你义父是谁,就是觉得,你个臭小子说的太感人了!”
说完撩起衣襟,假装哀思,啜泣道“世间怎会有如此善良之人?被人偷了酒钱还是以德报怨!”
“……”萧澈语塞。
“行了,我说你好的差不多了就赶紧滚吧,再住我这茅草屋,我可要收银子了!”说完便扬长而去。
萧澈无奈,如此不留情面的逐令,让自己还如何安心住着。何况他与颜琤的事总得解释清楚。
思量至此,第二日萧澈便收拾好行囊清早便离开了鬼先生家。
鬼先生看着萧澈离开的身影,自语道:“义茗,这小子比你好!够痴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