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妄快速的奔过去,扶起师父,记着那句时日不多,连忙将师父背起,快些,再快些。
住持,住持一定会有办法的。一定会的,住持的医术那么高超。
白皙的面颊布满薄汗,很快浸湿了七妄的长发,他的目光坚定,薄唇紧抿。
优昙只轻轻闭了眸,感觉自己的意识渐渐流失。
各有执念,各有因果,个中意味,旁人不可体会。
此时的七妄也未曾留意身后的了空不知何时已不知去向。
年轻的少年与红影并肩沉默地看着这一切。
少年:“她可知道她会忘记。”
“你已清楚,不是吗,她知道。”声音含笑。
“那她为何还,还?”少年的声音一顿。
悠悠一叹,红影开口:“若是他希望,她便愿意。”
“真是傻。”少年轻轻一叹。
“嗯呐,痴男怨女无数,”声音七分含笑,三分叹息:“是傻,你又何尝不傻。”
“可我,我相信,也许会不一样。”少年沉默了一瞬,复又坚定地回复。
“每个陷进去的人都是这样想,不过,”红影看着眼前的少年,轻轻笑了一声,“也许会呢。”
她只是魔,困人心的魔。
红影转瞬而消。
少年原地而立,目光望向入山口,灰色的僧袍,目光沉静,正是了空。
又一会儿,只余山风猎猎。
七妄刚到山下,背上的师傅便被人飞快地接了过去。
七妄连忙赶上去。
了空尾随其后。
优昙法师一向清静的院子此刻显得十分拥挤,门外是诵经跪坐一地的僧人,屋内默然。
与师父同辈的大能都出关坐在这里,而师父则安静的躺在床上,苍白的脸色,微微起伏的胸膛。
明德住持执手为师父把脉。
“住持,”七妄望着明德住持一脸期望。
明德站起身,看着七妄轻轻摇了摇头,一脸肃穆:“这是他的宿命。七妄,守着他吧。”
只这一句明德便抬步走了出去,其他几位大能也安静的相继离去。
“师兄,优昙师弟无救了吗?”明慧一行随着明德站立在大殿偏门前,门上的铁锁早已生锈发黄。
“妄挡天劫,无救。”明德摇了摇头。
“师弟他,已成佛。”明慧看着那枚铜黄的锁。
“成佛又如何,痴守凡心,这一遭,终是一劫。”明德轻笑,苍老的面容,深邃的眸满是释然,“师弟他,这一生为了师父,为了虚空寺,独独不曾为过他自己,前二十年,是师父对他的放纵,也是他极少的自由。”
“师兄。”明慧不再问,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师弟他绕是聪慧,也抵不过宿命。”
“师父他,他早明白了,这也才有了他‘自由’的二十年吧。”
“阿弥陀佛。”
“阿弥陀佛。”
“师傅,为何一定要为燕离剃度?”
焚寂法师坐在榻上摸着胡子不说话,那双混浊苍老的眼睛直直地看着窗外,良久才叹了口气:“明德,你是否也觉得为师错了。”
焚寂不再看窗外跪着的优昙,浑浊的眼转来看着明德,“我只能护他二十年自由,明德,他的一生要用来赎罪,即便那不是他的过错。”
此刻的他不再是世人敬仰的智者,只是一个怜惜晚辈的长者。
“他的命,合该一世孤独。只是若有了你们师兄弟,他也便有了亲如手足。”焚寂站起身,倨偻着身子,向外走去,“明德,为师大限将近,今日便闭关。”
焚寂法师走进那间偏门前,回头看了一眼窗外跪着的优昙,又看向了明德,“以后,代为师好好看着他吧。”那眼里的慈爱与乞求让人不忍。
那一日是明德最后见到师傅。
是夜,优昙动了动眼皮,缓缓睁开眼,微微侧首,便能看见跪趴在自己床边的七妄,此时正在为七妄披衣的了空抬眸见优昙醒来,想要呼唤,被优昙用眼神制止。
了空轻手轻脚地搭了衣服,小心翼翼的站立到一旁。
七妄的长发帖的搭在耳边。
让优昙的心一下子柔软到了极点,这是他养大的孩子,他的孩子。
二十二年前,他途经溪水,是在桃夭离去后第一次踏足。
孩子的啼哭打断他的沉思,而在将他抱起的一刻,看着他挂着泪珠,由于哭泣缺氧憋的通红的脸,眨着眼冲自己笑得突兀的时候,他便觉得他是上天赐予自己的孩子。而他能给予他的,只是交予他成长,以及让他自己用稚嫩去体悟这个世界。
他的私心,他的期望,以及他不能的七个妄念,“他希望这个孩子别孤独之苦,可入红尘,享受一场情痴,不遭遇阴阳相隔的哀,不经历别离的痛,不怨不恨,与相爱的人终成眷属,自由而祥和。他期望他的贪念,他的痴妄,在这个孩子身上,有不一样的结果,祈愿他一世圆满。”
这个孩子的心很柔软,善良,正直且真挚。
他阻他剃度,他用自己的期待束缚着他,到底是他亏欠了他。
只是,优昙看了眼安静垂首端立在一侧的了空,低低叹了叹。
有些因果,一旦开了头,便并非旁人所能插手变更的。
更何况,他已经不能继续陪着他了。
“七妄。”优昙轻声唤了唤,眼里是深思熟虑过后的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