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不提这些,十格格也给她带来了片刻放松,惠妃提醒胤禔:“大阿哥,十格格这副样子似乎有些不对劲,你平时还是多注意点。”
大阿哥看向额娘。
惠妃垂着眼眸,道:“或许是我多想了,也有可能是十格格如今大了,懂事了些,不过老祖宗病重,十格格又日夜守着,她这样小,你还是多看着些吧。”
就算惠妃不说,大阿哥也有些担心乌西哈。皇阿玛这几日都消瘦了下来,更何况小家伙这样守着。可她偏偏倔强得很,任凭大阿哥和五阿哥嘴皮都磨破了,说不走就不走,说的多了,就将脑袋埋进被子里,装作自己什么都没听到。
就连特意被带过去的十二格格撒娇让姐姐陪自己睡觉,小家伙也三言两语哄走了十二格格,简直是软硬不吃。
宜妃有些不以为然。
她看着九阿哥和十阿哥一副躁动不安的样子,奇了怪了:“如今十格格也快六岁了,自然是要比去年懂事些,再说了,难道她哭哭啼啼的老祖宗就能醒了吗?”
先前五阿哥也跟她提起过,宜妃觉得他们未免有些担心过度了,十格格一个小娃娃,又有苏麻喇姑看着,能出什么大事?
宜妃昨夜侍疾本就没休息好,见两个儿子转来转去的更是头疼,她捂着额头,道:“你们两个别在这转了。”
九阿哥皱着眉毛,没听额娘说什么,只一味地走来走去。
十一阿哥跟在他身后走来走去。
十一阿哥其实没有太大的概念,去年老祖宗生病他还小,就算宜妃同样也去侍疾了,可一直待在翊坤宫的他也不太清楚老祖宗的具体情况。就算是现在,他也不知道死亡到底是什么意思,只是从皇阿玛一日比一日阴沉的脸色敏锐觉察了点什么,再加上九阿哥一日比一日暴躁,他也跟着莫名躁动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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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息会吧。”太子接过了乌西哈手里的碗,摸了摸她的脑袋,说道。
十格格眼神澄亮透彻,道:“哥哥我不累呀。”
太子:“这几日你天天都守在这里,哪有不累的。”
皇太后也说:“就是,有哀家和太子在这里,哪里就轮得到你这个小娃娃操心。”
小格格其实想说自己真的不累,但见哥哥和玛嬷坚持的模样,她歪了歪头,脱掉自己的小鞋子,爬到了软塌上,软乎乎地说:“哥哥要被子。”
太子本意是想让她回寝殿休息,可小家伙躺在软塌上,圆圆的眼睛盯着他,他就知道再劝也是无用,接过小毯子,给她搭上。
小家伙揪住被角,闭上眼睛,很快便发出了安稳的呼吸声。
她这几日都是如此,能吃能睡,看上去并没有任何异常。
可就是因为这样,太子才感觉有些不安。
他宁愿乌西哈哭出来。
皇太后也叹口气。
太皇太后病了几日,她也就跟着伺候了几日,脸色有些苍白,皇上道她年龄大了,怕老祖宗还没醒又倒下一个,就让皇额娘先回宁寿宫休息,可皇太后哪里休息得好。
她嫁给先帝三十几年,先帝并不喜爱她,又要与老祖宗斗法,她那会满语都听不懂几句,夹在中间看着先帝的脸色一日比一起差。若不是老祖宗护着,可能她也活不成现在这样万事不愁的样子。
就算现在已经是做玛嬷的年龄了,可皇太后却总觉得有老祖宗在,她才有了主心骨。老祖宗这一病,她心里就变得空落落的,似乎找不到实处。
有人打水进来,皇太后回神,微微摆摆手,制止了那人请安的动作,太子在床沿侧边坐着。身姿挺拔,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太皇太后脸上,只静静候着,偶尔才将视线移向了软塌上睡觉的小格格。
乌西哈脸蛋都睡得红扑扑的。
皇太后一时也没有说话,还是苏麻喇姑来劝,才慢慢地站起来,到隔壁偏殿休息片刻。
床上,太皇太后的眼皮似乎微微颤动了一下。
康熙走进来的时候,刚好看见小女儿正缩在软塌上睡觉,他虽因老祖宗的病今日情绪不佳,也还是舒展了些眉眼。
这几日乌西哈日夜守着老祖宗,翻身喂药都帮着大人一起做,这么小的一个孩子做起这些动作竟然渐渐熟练了起来,纵使是那些来侍疾的妃子,也大多只是守在耳房。康熙自认为自己做的都没有女儿好。
她一个不到六岁的孩子,却能有这样的一片赤诚之心。
实在不枉费老祖宗疼爱她一场。
见皇阿玛进来,太子起身行礼。
康熙摆了摆手,神色难掩疲倦。
康熙看着床上仍然昏迷不醒的太皇太后,眼底深处悲痛难安。
在自己的继承人面前,他难得露出了几分脆弱。
“保成啊,你说老祖宗这回……”他叫着太子的乳名,声音里带着些不易察觉的晦涩,似乎想问一问自己年轻体壮的儿子,躺在床上的皇祖母这次能否挺过去。
太子躬身侧耳,却听皇阿玛呢喃了几个字,又缄默不言。
若是太子此刻抬头,便能看见他心中向来坚不可摧到有些残酷的皇阿玛眼里居然带着一丝茫然。
康熙注视着床边老祖宗枯瘦的手,将其轻柔地放进了被子中,这双手曾在儿时将他护在羽翼下,替他挡下了风刀霜剑,如今,却又凉得令他想不起曾落在他头上的温度。
突然,他感觉手底下动了动。
康熙起初还有些不敢相信,过了一会,见老祖宗的手又动了动,惊地顾不上什么皇帝威仪去扯旁边的太子,急切地问:“保成,你看见了吗?!”
还没等到太子回答,他冲着门口喊:
“太医,太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