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围观的人会很吵,她无法专注,就请求他们小点儿声。
有时人们会照做,有时人们的声音还是很大,起初她在忍受,忍受不了后就合上箱子走人。
离开人群时她感到气愤,走开一段距离,却又再次感到那种没来由的愉悦。
她走得很慢,在很多地方留下了痕迹。
嗯,包括她的衣服。
这是一个令人烦恼的问题。
总而言之,小问题不断,大问题没有,毕竟现阶段她的经费还算充足。
晚上就去酒店睡觉,有时候第二天起太晚,干脆就在酒店窝一天,晚上去24h书店待着。
简宁没想到那里有很多人,以年轻学生为主,大多人都在学习。
明明是书店,但却更像是自习室。
她感到新奇,于是画下来送给店主,店主收到后大加称赞,溢美之词信手拈来。
怎么说,不愧是泡在书店中的人?
直夸得简宁脸红了,还有人在低声起哄。
她当时恨不得钻进地板里,过后却又无比开心。
店主还让她挑选喜欢的书带走。
她不喜欢看晦涩的文学书籍,选了几本小说漫画,就在店里看。
等天边泛起鱼肚白,便拎着早已布满涂鸦、各种颜料的行李箱离开。
上面还有陌生人赠送的贴纸,里面也有陌生人送给她的小玩意儿,今天多了几本书。
她的体力不好,虽然累了就会休息,但这样的运动量于她而言还是很大。
身体感到疲惫,灵魂却无限逼近幸福。
十八岁之后,这是她第一次觉得人间触手可及。
经费总会用完,“流浪”开始之前她还担心过。
那时她的想法是:到时候死了也无所谓。
所以即便有些异常显而易见,她也不去在意,如一中被撤职的领导、不再出现的abcd、不再解约的白夜、突然出现的商人。
卖火柴的小女孩儿冻死在冬夜的街边,卖油画的小女孩儿也可以效仿。
一周后她的想法是:到时总会有出路。
心湖的深处,某种名为“希冀”的海灯在明灭闪烁,逐渐复苏。
「“希望”是个长羽毛的东西—
它在灵魂里栖息—
唱着没有歌词的曲子—
永远不会—完毕—」[1]
海灯复苏期间,她奔走于现实世界,所画、所体悟的也大多是现实之物。
加上有意忽略原先的世界,完全不跟旧人联络,也就不知道网上已经变成什么样子了。
云州市人口众多,新鲜事物来又去,能长久居于市民目光中的事物少之又少。
现代生活节奏快,“人民艺术家”的新闻没有几十秒的快节奏短视频惹人眼球,自然也不在其中,关注的人不多。
也好在关注的人只有少数,简宁才得以自在地过了一周有余,没被人发现、被长枪短炮围追堵截。
但随着她去的地方越多,留下的痕迹越多,市民们随机刷新出赏心悦目画作的几率也越大,关注的人自然逐渐增加。
3月18日,阴雨,寒风刺骨。
下午三点,一家民宿外墙上绘着一幅香樟画,笔触老练而大胆。
是写实画,但繁茂的枝叶中隐约可见风的线条,平添一抹流动的丰韵,似静似动。
墙内赫然是一棵巨大的香樟。
雨水在不同的叶片上弹跳流动,最终穿过繁枝茂叶,落入树下人的怀抱。
其中一滴钻进简宁的领子里,她被冰得一个激灵,晃晃脑袋伸手去接。
下雨了,看样子会是骤起骤停的阵雨。
她拍拍身上的颜料碎屑,拍掉了一小部分,一大部分则彻底印染在衣服上。
好在其主人已经习惯了,还顺手抹了几下,力图染得好看点儿。
嗯,打不过就加入。
甚至,桌上的彩色手套让人称奇。
——分明已经戴了手套,也不知道她怎么还能蹭到手指上。
“我走了。”她走进屋里,拉起旁边天蓝底色的行李箱,拿起桌上米白色的伞,对老板娘道。
老板娘正撑着脑袋犯困,闻声仰头,“小妹慢走。”
简宁撑起伞往雨幕中走。
陡然增大的滴答声让老板娘清醒了些,她揉揉眼,用上下起伏的川话喊:“雨大,不等一会儿再走嘛。”
简宁背对她挥了挥手,仰头,透过伞沿看被雨水模糊的世界。
「最美的歌—在狂风中—听到—
那场风雨一定凶猛—
那温暖可人的小鸟
能被它吹打得发愣—」[2]
她越走越远,老板娘继续趴下打盹,胳膊忽然碰到一个硬质物。
揉揉眼去看,桌上多了一个素描本。
上面用云州本地话的音译写了句:生意兴隆;还画了一些漂亮的图案。
她乐了,想起昨晚这个小姑娘的请求。
欣赏了一会儿,她撕下这张纸,贴到门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