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展渊忽然站了起来。
他动作并不剧烈,却自带压迫性。他身形高挑修长,黑发整齐,军装剪裁贴身,衣摆垂落时发出微弱摩擦声。
金屿下意识往后退一步。
展渊一步逼近,两人身形几乎贴近,他站得比金屿略高,居高临下地盯着他:“你说啊,金屿,我那时候没怎么?”
他的声音不重,却沉,像一块铁板直砸在心上。
金屿的手微微蜷紧,手指关节泛白,像是想要抓住什么,却什么都没有伸出来。
展渊忽而低笑一声,带着点悲哀的自嘲:“你醒来后连一句都没问我那晚发生了什么……我有多希望你开口——哪怕装的也好。”
金屿轻微偏头,避开他的视线,侧脸的轮廓在暗光中更显棱角分明。那双眼眸深沉,像是一池死水,却又藏着裂缝之下的暗涌。
展渊低声道:“别动。”
金屿肩膀紧绷,最终站定,没有再退。
“你那天发着烧,嘴里喊‘别走’,紧紧抓着我……我以为你……”他低声说,声音里透出隐忍的钝痛。
金屿眼神蓦地一闪,仿佛那一幕正重新浮现在脑海。他垂下头,唇线紧绷,却没说话。
展渊没有逼他,只轻轻抬起手,在他脸侧拂过,最终落在他肩头,语气微凉:“你醒了,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你把我,从你记忆里抹得干干净净。”
“像是扔掉一件不该出现的东西。”
金屿的下颌线紧绷得要断,眼底深处闪过什么,终究还是沉默。
展渊的酒意已经散了大半,只有眼眸微红。他低头靠近金屿的颈侧,呼吸擦过肌肤,带起微妙颤栗:“你不想提,我就不提。”
“但你别装得像什么都没发生。”
空气像是被冻结了。
金屿低声开口:“殿下,我是个Beta。”
短短一句话,却像是一道刀割般划开距离。
展渊喉结滚动了一下,抬眸直视他,眼神像是黑夜中一点火光:“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用‘Beta’这两个字来拒绝我?”
“我没逃避。”金屿声音微哑,“我只是……不想逾矩。”
“可你明明也——”
“殿下。”金屿忽然低下身,单膝跪地,唇瓣轻轻落在展渊的手背上。
他眼神隐忍而坚定,像是一个完成誓言的骑士:“我愿永远效忠于您,为您赴死。”
展渊低头看他,沉默了良久。
他指尖动了动,最终抽回手,语气却已冷了下来:“下个月,陪我出使联邦。”
金屿猛地抬头,眼神震惊:“您不能去联邦。”
“为什么?”展渊嘴角一勾,眼神却冷:“怕我回不来,还是怕你在那里遇见谁?”
金屿一怔,呼吸一滞,却强自压下。
展渊眼神深幽,靠近他,手指勾住金屿的领带,缓慢地、却不容拒绝地往自己身前拉近。
“联邦的新星球发现了钛合金矿脉。”他声音低哑,“这一次,我亲自去谈。”
金屿嗓子紧绷:“殿下……”
展渊打断他:“你会陪我去。”
他低下头,鼻尖几乎触到金屿的额发,呼吸温热,“毕竟……你发誓效忠于我。”
最后一句落下,两人四目相对。
金屿眼底浮出一丝痛意,却始终咬着牙没有回应。
“是,我的殿下。”
金屿沉默地跪着,展渊的呼吸近在咫尺,淡淡的酒味在冷冽的竹叶清香中逐渐消散
空气仿佛被无形的绳索勒紧,昏暗是最好的绳索。
金屿垂着眼,不说话,掌心贴着冰冷的地砖,指节微微发白。他的嗓子像被一层薄冰封住,一句话也挤不出来。
而展渊还在看他。
幽绿色的眼眸深不见底,睫羽微颤,眼神却像风雪之后结着霜的刀锋。他忽然俯下身,一只手支在金屿身旁的扶手上,整个人半倚着弯下腰来,低低地凑近。
“你不想去联邦,是怕见到她?”声音不高,却一字一字砸在金屿的骨头上,“怕你一见到她,所有的忠诚和誓言都会不值一提?”
金屿的指尖抖了一下。
“你想的,是她。”展渊轻笑一声,像终于承认某种早该揭开的真相,“金曦。是吧?”
金屿猛地抬起头,却又倔强地压下眼神,没有回应。
展渊低头盯着他,脸靠得极近,眼里翻涌着克制的嫉妒,嘴角却仍保持着一如既往的礼貌:“你当我是瞎的吗?金屿,这些年你总说你对我忠诚……可你从没把自己交出来。”
金屿喉结滚动,像是在死死吞下一整片无法出口的苦涩。他嗓音沙哑得几乎听不见:“我没资格交。”
展渊嗤笑,指尖抬起他的下颌,那动作仍旧温柔克制,却暗藏极致的掌控欲。
“你要真是个‘Beta’,”他低声道,“你就不会这样看我。”
金屿的呼吸一滞。
他确实在看。
从展渊站起身的第一刻起,他的目光就没法真正移开。他在看他眼里的怒火,看他压抑下的情绪,看他不肯明说的偏执和深情。
可他不能承认。
“殿下,”金屿低声道,眼神清冷地躲闪,“您只需要站在那里,我会奉上一切。”
这是他的誓言。
“唯独您的期望,我可能没有办法达成。”
展渊没有再说话,只是一把将他从地上拎起来——不暴力,却近乎不容拒绝。
两人几乎是胸膛相贴,展渊的声音低哑、缓慢,在他耳边响起:
“你不想让我去联邦,是因为你舍不得我去。”
“对不对?”
金屿低头,脸藏在阴影中,睫毛投下一片暗影。他没有否认,但也没有应下。
展渊眼底掠过一丝疲惫。他松开手,转身背对着金屿站了许久。
“你也知道,皇帝选了谁去,基本上就是放弃这个继承人了。”他问,声音平稳却透着疲惫,“小森年纪还小,我是兄长,我有责任保护他。”
金屿的心口像被谁一拳捶中,所有坚硬的壳都在那一瞬间发出细碎的声响。
他张了张口,却发现喉咙发干,什么也说不出。
展渊没有等他回答,只道:“下个月准备好。”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客厅。
金屿站在原地,长久地没动。
那盏没开过的灯终于亮了,光打在他身上——
高大、冷静、沉默,像一个永远不会越界的影子。
可没人知道,刚才那一刻,他是真的动摇了。
他想——
如果展渊哪怕不是帝国的第一皇子。
如果他不是自己的主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