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副教主,徐副教主!”一阵急促的声音,从密室墙上的铜管里,响了起来,伴随着大门那里的铃当声,也一起作响起来。
徐道覆突然反应了过来,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跳了起来,转头拿掉了塞在一个墙上管道里的棉絮,对着管子沉声道:“本座不是有令吗,闭关向天师祈福之时,任何人,任何事也不许打扰?!”
墙上铜管里的声音开始有些颤抖,显然,说话的人害怕了,但还是咬着牙报告道:“弟子不敢打扰徐副教主,只是,只是军情紧急,晋狗,晋狗开始攻城了啊,这次的规模…………”
徐道覆咬了咬牙,从地上抄起了自己的金刚巨杵,大踏步地向外走去,一边走,一边大叫道:“慌什么,本座在,江山在,本座在,社稷存,小的们,随本座出战!”
铜管那里响起了一阵欢呼之声,甚至伴随着一些因为过度激动而梗咽抽泣的声音,是啊,对于这些天师道的弟子来说,可能已经有数个月没有见到徐道覆了,甚至城中流言四起,是不是他们尊敬的徐副教主,天师道伟大的战神,会不会被天师召唤而去了,甚至是不是自己扔下军队和弟子们,一个人逃亡了,伴随着去请示徐道覆的传令弟子们一个个有去无回,这种绝望的心态,越来越明显,若不是这些人全是从三吴时期就一直跟着天师道的死硬弟子,多年老贼,恐怕他们早就哗变投降了,而现在,终于等到了徐道覆出关,这让本来已经心如死灰的他们,重新鼓起了活下去,战斗下去的勇气。
一个时辰之后,始兴,内城,城头。
三千多名浑身是伤,疲惫不堪的天师道弟子,持着兵器,不,应该说,是驻着兵器,或者是斜倚着城头早已经残破不堪,插满了箭矢的城垛子,支撑着自己摇摇欲坠的身躯。城头上有着数百残兵,配合着一两千身穿皮甲的稻草人,还在做着防守的姿态,而更多的人,则聚集在城下的广场之上,城门方向的一百多人在顶着城门,听着城外一通通的晋军战鼓之声,眼中时不时地流露出恐惧之色。
城外的晋军,早已经如乌云一样,列好了阵势,一面“孟”字大旗下,孟怀玉全身将袍大铠,正立于一辆战车之上,外城与内城之间的房屋,早已经只剩断壁残垣,任谁都知道,这场持续了半年之久的始兴攻城战,已经到了尾声,今天日落之前,一切都会结束。
可是所有的天师道弟子们,却不这样认为,他们的眼中还有光,那是因为他们的战神,他们所有的希望所在的徐副教主,这会儿正在内城的广场上,站在几十口煮沸的大锅前,向他们发表着最后的演讲。
“道友们,兄弟们,我亲爱的弟子们,今天,是我出关的日子,这些天来,为了胜利,我一直进行了闭关仪式,我可以告诉你们,我们的天师,这些天来,他一直和我在一起,他教导了我,并且要借我的嘴来告诉大家,天师永远不会抛弃,那些信仰他,崇拜他的人,人间所有的与天师为敌的邪魔歪道,终将被天师所铲平,还大千世界,一个太平,而我们,就是天师手中的利剑,战斧,我们,就是天师手中的雷电,弓箭,会顺着他的意志,刺向,射向我们的敌人,把他们碎尸万段,粉身碎骨,永世不得超生!”
天师道的不少弟子们大声吼道:“天师万岁,天师万岁,天师万岁!”
但更多的弟子们,目光已经投向了那些大锅,浓烈的药味,在整个方圆里余的内城广场里弥漫着,不少人的眼睛已经微微眯了起来,而手也紧紧地握住了兵器,毕竟,要是变成长生人和鬼兵,那结果如何,大家都知道了,在这个时候,如果徐道覆是要大家一起变成鬼兵,那很多人恐怕是会让他先变成鬼,毕竟,在老贼们的面前,已经无法再忽悠人了。
徐道覆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哈哈一笑,说道:“各位兄弟,你们,都是跟随我多年的忠实部下,一半多的人,都是我的亲传弟子,这二十多年来,所有的战斗,我徐道覆都是身先士卒,冲在最前面,也把自己处在最危险的境地里,可是,那么多在我身后的兄弟们兵解成仙了,只有我还一直活了下来,你们说,这是为什么?”
一个嘶哑的嗓子在高叫着:“那是因为徐副教主神功护体,刀剑不入。”
另一个尖嗓子则叫道:“不是的,那是因为天师庇护着徐大哥,所有想夺徐大哥性命的刀剑,都不及近身,就纷纷折断了。”
徐道覆哈哈一笑,摆了摆手,说道:“非也非也,我的神功,我的护佑,不止是来自于我的本事,更多的,是靠了这神力,就象我的这把金刚巨杵…………”
他说着,高高举起了手中的金刚巨杵,还在空中晃了晃,正要继续演讲,只听到城头有个斥候在大叫道,他的声音,在嘎然而止的城外战鼓声之外,显得格外地明显:“不好了,晋军弓箭…………”
这个斥候的声音还没来得及发完,就听到一阵大风吹过的声音,天光一下子黯淡起来,那是一蓬遮天蔽日的箭雨,正在向着内城的广场之上,席卷而来。不少天师道弟子们呼啸着四散而奔,找所有可以掩护自己的地方,只有徐道覆,仍然单手举杵,指天而立,直面箭云!
人形箭靶亦复活
几个忠心的护卫弟子瞬间弹了起来,抄起放在手边的盾牌,飞身扑向徐道覆,企图要帮自己的师父,主帅,副教主挡住这些箭雨,但是他们自己的身体,却是没有任何的防护,还没有扑到徐道覆的身上,就给这通箭雨所覆盖,狠狠地射成了刺猬,离着徐道覆不到几步的地方,纷纷仆地而亡。
更多的弟子和军士们,则是四散而奔,以他们丰富的战斗经验,去寻找一切可以挡箭的地方,更是有些人,干脆就躲到了身边的死者身体的下面,这会儿也顾不得鲜血与尸臭,只要能挡住这波箭雨攻击,能活下来,就是胜利。
几乎每个人的心里都在默念着:“这下可怎么办啊,这些晋狗不讲武德啊,可我们的徐副教主,难道真的就这么完蛋了吗?天啊,我们还没战斗,徐副教主,徐大帅,你可千万不能死啊。”
但是,在外面如雨点般的箭雨清洗中,如同六月里的雷暴声中的特大暴雨一样,晋军怕是有数万人的弓箭在齐射,所有人都惊得闭上了眼睛,心里在不断地默念着:“天师保佑,天师保佑!”却哪还有余力抬起头,去看外面的情况呢?
不停地有闷哼声传来,更是不停地有弓箭射入人体之后的那种箭头钻进骨肉的声音,伴随着惨叫声,此起彼伏,弓箭击在人体上,甲胄上,盾牌上的声音,成了这内城之中的主旋律。
终于,那种暴雨倾盆般的声音,暂时地缓了下来,一个个梳着道髻的脑袋,从各种掩蔽物下探了出来,徐道覆所在的那个位置上,那个刚才他还激情演讲的地方,那一大锅热气腾腾的药汤后面,巨人般的身形,仍然屹立不倒,只不过,这具身形与其说是人,不如说是一个插满了箭矢的靶子,起码有几百根羽箭,密密麻麻地插在他的全身上,就连那金钢巨杵上,也在杵头的那个拳头,紧紧地握着,似乎是斜向上遥指着城外的晋军,还想决一死战呢!
无数人带着哭腔喊了起来:“徐大哥,徐大帅,徐副教主,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啊,你一定要带着我们大战晋狗啊,你一定要带着我们跟晋狗拼了啊!”
更是有几个坛主级别的弟子一下子从地上跳了起来,用小刀划破手掌,把一手的鲜血糊在自己的脸上与额头,大吼道:“道友们,兄弟们,为徐副教主报仇,跟晋狗拼了啊!”
几百人从地上跳了起来,抄起武器,就要向城门的方向冲去。
一个刺耳的怪笑声,从徐道覆的那个人形箭靶的方向响起,只听到徐道覆那熟悉的,如同金属般的破锣嗓子里,发出了一阵似乎并非人类的怪声:“哈哈哈,区区晋狗,凡间弓箭,就想要我的命?要老子兵解,可没这么容易!”
所有弟子们如同遭遇了雷击一样,转头吃惊地看向了徐道覆的方向,只见那个人形箭靶猛地把金刚巨杵向下一抡,如同快刀一般,切过了身上那密集的箭矢,数百根箭杆,应杵而落,徐道覆那巨灵神般的身躯,重新展现在了众人的面前,只见他面目狰狞,混身上下,尽是一个个的小血洞,身下的断箭杆与箭头,落得方圆两丈以内,到处都是,甚至把他的脚踝都埋住了。
而徐道覆全身上下流出的血,已经不再是鲜红色,而是类似紫黑的颜色,散发出阵阵腥气,配合着他披头散发,满脸都是蜂窝一样的可怕模样,哪里还是人,分明是个来自地狱的恶鬼修罗!
即使是凶残成性,杀人如麻的天师道老兵们,也全都给吓得愣在了原地,这个三分象人,却是七分象鬼的家伙,还真的是他们的徐副教主,徐大帅吗?
一个离徐道覆最近的弟子,正是他的座下亲传弟子之一,也是城中的副将徐兴之,他瞪大了眼睛,看着徐道覆,声音都在发抖:“师父,你,你真的没事吗?我,我不是在作梦吧。”其实徐兴之的背上也中了一箭,这会儿还在向外流着血,可是这巨大的惊讶,让他甚至都忘了拔箭裹伤。
徐道覆咧嘴一笑,看着徐兴之,说道:“怎么,不相信为师的盖世神功了吗?区区箭矢,能奈我何?”
他说着,一步上前,伸出沙包大的拳头,一把抓住了徐兴之背上的这枝箭的箭杆,猛地一拔,只听一声惨叫声响起,一股血箭,伴随着那箭头上挂着一两皮肉的箭矢,直接从徐兴之的背上飚出,饶是如此的悍匪,也给这一拔之下,痛得龇牙咧嘴,想要继续惨叫出声,却又生生忍住,只是五官已经疼得扭曲变了形。
徐道覆哈哈一笑道:“怎么样,兴之,这下疼醒了吧,是不是在作梦?”
徐兴之大口地喘着粗气,咬牙道:“弟子,弟子没作梦,师父,你,你真的是有神法护体,天师,天师保佑,晋贼,晋贼怎么可能…………”他说到这里时,因为过于疼痛和失血过多,几乎要站立不住,眼看就要摔倒。
两个身边的弟子连忙奔上来,扶住了徐兴之,一个人掏出怀中的药瓶,正要向徐兴之背上的伤处散上止血散,一边拔瓶塞,一边说道:“三师兄你忍着点,我这就…………”
徐道覆猛地一把夺过这个药瓶,重重地摔在地上,只听“啪”地一声,黄色的止血散和红色的补血丹的粉末碎了一地,在众人的讶意目光之中,只听徐道覆冷笑道:“你们看看我中了这么多箭,可曾有事?我说过,天师与我们同在,会赐与我们无穷的力量,而这力量,就是…………”
徐道覆说到这里,猛地一手伸出,单手就抓住了面前的这口煮着药汤的大锅,直接把这个行军釜一样的巨锅,单手提在了嘴边,滚烫的药汤,就如同醇酒一般,直接灌进了他的肚子里,那烧得滚沸的药汤,看着都能把人煮成熟肉的药汤,居然就给他当成了夏天的乌梅汤一样,片刻就喝了个一滴不剩,惊得这广场上所有人都如同给施了定身法一样,连徐兴之都忘了背上的疼痛和正在喷出的鲜血,张大了嘴巴,一声也发不出来了。
鼓动人心服神药
城外的号角声开始响起,晋军的战鼓之声,一浪高过一浪,而无数的晋军将士,也发起了慑人心魄的呐喊之声,车轮子在地上推动时,那“吱吱呀呀”的转动连轴之声,传进了所有人的耳中,每一个天师道的弟子都知道,那是各种冲车,云梯,攻城塔这样的攻城器械,在移动时所发出的声音,这也意味着,对这座内城,最后的攻击,即将到来。
靠近城门的百余名天师道的弟子,也顾不得看这广场上的情况了,全都冲向了城门,喊着号子,以自己的身体来堵塞着城门,整个不算大的城门门洞里,挤满了人,他们肩并肩,身子靠着身子挤在一起,准备迎接着那攻城车的冲击,从那大门内部早已经断裂的门栓,到处散乱的沙包土囊,甚至还有暗红色的,到处溅落的血迹来看,这座城门,早在之前的战斗中已经被攻破了,完全是靠了人力硬顶,才勉强守下的,面对这次的攻击,只有靠着人力硬顶,能多撑一刻,就是一刻。
徐道覆在这震天的杀声之中,神色平静,他环视四周,不顾身上如同黑浆一样到处涌冒的各种脓液,大声道:“众位兄弟,你们看到了没有,我之所以可以不畏刀剑,不怕兵解,就是因为我喝了这些神药,这不是让大家变成长生人的药水,不然我现在不会这样站着和你们说话,我告诉过你们,这些天来,天师与我同在,他给了我天师的智慧和天师道的奥秘,这就是他当初登仙之前,最后服用的快乐神仙水,只要饮下这药水,凡世间的兵器,就无法伤到你们了,而你们不会象长生人怪物一样,最后爆体而终,只要杀死了晋军,夺取了他们的魂魄,就可以一直维持着生存,如果灵力足够,就可以自行地魂魄升天,那就是我们神教一直说的飞升羽华,登仙成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