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循勾了勾嘴角,说道:“那既然如此,我们就一定可以打得过这样的杜慧度,攻取交州?”
徐道覆微微一笑:“杜慧度就是再厉害,也不过千余吴地老兵,别的是上万交州本地土著罢了,这些人的水平,比杀千摩还要差了很多,在我们面前,是不足为虑的,而且,二哥你当年不也是曾经结好林邑国,约为盟友吗?”
卢循满意地抚着自己的长髯,说道:“是的,这林邑国一向是南方一霸,又对中原汉人非常地痛恨,所以一有机会,就会进犯交州,自后汉以来,这种冲突已经持续了数百年之久,杜瑗曾经数次打败过林邑军队,斩杀过林邑国的王子和大将,林邑对于交州杜氏,可谓有着深仇大恨,我原本是在还没起兵之时,自己不方便出兵攻打交州杜氏,所以结好林邑国,想要他们出兵,可是这帮人精得很,这些年来,只收钱,不办事,到了今天,还没攻打交州呢。”
徐道覆点了点头:“交州在杜氏手下,几十年来多次击败林邑军队,其王子大将,也死了十几个,所以林邑国王是有点害怕杜瑗这个老贼的,不过,现在杜瑗已死,杜慧度虽然击败了李逊父子,可毕竟交州一场内乱,也许,这是林邑出兵的好机会了。”
点将台上故旧逢
卢循喃喃地说道:“那你的意思,是我们可以联合林邑军队,一起攻打交州,以作为以后的立身之地吗?可是林邑军队凭什么要帮我们夺取地盘呢?”
徐道覆微微一笑:“不,二哥,不要误会,我没说要用林邑军来帮我们攻取交州,只是说,如果我们从海路出发,那顺利的话可以自己夺取交州,万一不顺利,也可以退入林邑境内,或者是请求林邑的支援,只要先能夺取交州,就有了一块可以喘息的地盘,晋军的追兵就算能到广州,也不太可能继续攻打交州甚至是林邑,我们并非无处可逃呢。”
说到这里,徐道覆沉声道:“当然,这只是最后的退路罢了,现在我们还是要尽量打赢这一战,现在两股晋军,已经会合了,他们的气势正盛,诸将也必然想要抢功,但这正好是我们的机会,今天晚上,我们的雷池之中的所有船队尽出,扬言要越过刘裕的船队,再次攻打建康,刘裕必然不敢冒这个风险,会与我们决战,这水上的战斗,我们一直是有优势的。”
卢循笑了起来:“这倒也是,除了江陵之战,因为叛徒朱超石,我们吃过点小亏之外,别的水战,我们都是大获全胜的,无论是刘毅还是何无忌,都是我们的手下败将,这次,就是我们反败为胜的绝好机会,现在荆州军团的战船已经和刘裕的建康军团的战船队会合,西边并无晋军的水师,我们就算战事不利,也可以向西,往寻阳,豫章的方向过去。那边的左里一带,我已经派军队先行进驻,设立营栅了。”
徐道覆跟着笑道:“二哥也是未虑胜先虑败啊,看来我们想到一起去了。再就是左里往南,是南康,当地的豪族跟我们有暗中的协议,如果我们撤军回广州,他们会让开一条通道的,毕竟,这些地头蛇们多是墙头草,不会轻易地把我们彻底得罪光。”
卢循的眼中冷芒一闪,目光看向了远处的江面之上,喃喃道:“刘裕啊刘裕,你现在在干什么呢?”
三十里外,东边,南陵,江面。
一条巨大的战船,足有五层楼高,上下共是三层甲板,上面列满了全副武壮的弓箭手与精赤着上身,提着鱼叉与三叉戟的水兵们,四周战旗飘扬,一副白虎的画像,在顶层的甲板之上张牙舞爪,震慑着远处的敌军,而一面写着“刘”字的大旗,在顶层的帅台之上飘扬着,帅台之上,刘裕全副武装,正襟危坐,而在他的两侧,则站满了北府军的诸将们,荆州军团与建康军团的将帅们,都纷纷把臂言欢,叙着这一两年来的离别之情,而朱超石和朱龄石兄弟,更是喜极而泣,拥抱在一起,仿佛是隔世而见。
终于,在一阵鼓角声中,众将们依依不舍地互相分开了距离,站在两边,刘裕的目光看向了右首第一个的檀道济,说道:“道济,这回你作为荆州军团的主将,两年多来的战绩,真的是辛苦你了,你没有让我失望。”
檀道济的脸微微一红,低头道:“寄奴哥过奖了,这次妖贼作乱之初,我带兵几次败在徐道覆手中,致使妖贼势大,直扑建康,都是我的罪过,至于后来的几场小胜,不过也是托了陛下的鸿福,寄奴哥的庇护,不过,现在妖贼大军还在,我们不可掉以轻心呢。”
刘裕满意地点了点头:“很好,没有被胜利冲昏了头,这是一个主帅的素质,小石头,你上次的诈降,可真的吓到我了,连你大哥,都差点受你牵连呢。”
朱超石叹了口气,说道:“末将领兵无方,兵败被俘,这是无法原谅的耻辱之事,后来也不过是身在敌营心在晋,做了点力所能及的事情,有所补救而已,这次,就是我要全力一战,为无忌哥报仇,也为自己洗涮耻辱的时候!”
刘裕微微一笑:“会给你机会的。不要急。阿韶,这两年你在武陵辛苦了,听说这次江陵马头之战,你的武陵蛮兵兄弟们,几乎全部战死了,他们的家属安抚之事,我已经准了,一定要安置好这些人,尤其是遗孤。”
朱超石咬了咬牙,说道:“是的,这些武陵蛮兄弟们,战得壮烈,死得英勇,他们的家人,族人,我已经接到了江陵,会好好安置的,这次一定不能让徐道覆逃了,一定要为兄弟们报仇!”
刘裕的目光,落到了站在后面的毛德祖和另一个黑壮汉子,正是江州军团派出的将领庾乐生的身上,他微微一笑,说道:“德祖,庾参军,你们这一路辛苦,庾刺史,陶长史他们可还好?”
毛德祖笑道:“他们都很好,不过,江州刚刚收复,百废待兴,各路的新附之豪强也需要安抚,所以,庾刺史只能派出参军庾乐生,接应我们军粮补给,这回,也跟着我的船队一起过来了。”
刘裕点了点头,说道:“庾刺史真的是让我刮目相看,两个月不到,就能以区区数千的起家部队,收复了整个江州,当然,这恐怕也多是陶公的功劳,只可惜这回没有见到陶公,还是有点遗憾的。”
庾乐生连忙行礼道:“我家陶长史说了,已经备好了大军的粮草,美酒,牛羊,只待大军平灭妖贼,进军江州的时候,他定会恭候刘大帅的大驾!”
刘裕微微一笑:“现在不要太得意,只怕我们还是要经历一番苦战的,阿寿,你这里情报怎么样了。”
站在左首第一位的刘敬宣,正色道:“各位兄弟,我们不可轻敌大意,据情报,现在妖贼已经把雷池和附近隐藏的所有船队全拉了出来,足有一千二三百条战船,其中有六艘可是八艚巨舰呢,妖贼的兵力超过十万,这回是来跟我们拼命的,在江上已经延绵百余里,遮天蔽江,寄奴,你看,我们是要直接与之决战,还是要暂避一下锋芒呢?”
当年铁牛万人敌
刘裕哈哈一笑,摆了摆手:“遮天蔽江?有比建康之战时,二十万妖贼,三千多条战船,绵延千里的场面要大吗?”
刘敬宣笑着摆了摆手:“那肯定没有,妖贼的气势已经大大不如那时候了,弱了很多。兵力和船只不到那时候的一半,不过,六条八艚巨舰还在,而且黄龙战船是超过了六百条,只论水战的实力,还是很强的。我军胜在气势高昂,步骑精锐,可是纯论水军的实力,尤其是大型战舰的数量上,我们是处于下风的。”
刘裕沉声道:“这不是我们第一次打水战时处于下风了,以前打桓玄的时候,我们也是要以小船,中型战船来面对楚军的大型战舰。小石头,在江陵之战时,虽然有你的敌营倒戈相助的原因,但我军能大破妖贼包括了巨舰在内的水师主力,你是亲历的,你说说,当时是怎么打的?”
朱超石不慌不忙地说道:“当时的道规哥,是在我的对手位置,我这里利用职权,先后是分兵为几队,去追逐道规哥故意摆出来的诱饵船队,然后落入了伏击之中,但这些伏击,荆州水军的船队也没有明显的数量优势,他们是利用了地形,更是利用了勇敢无畏的攻击精神,与妖贼船队主动接近,然后跳帮作战,妖贼的战船虽然更大,更快,远程武器更多,但在跳帮作战中,一切优势都不再,反而是让更能近战,更有勇气的一方取胜。”
“只要是妖贼的船队分兵,就会给荆州水军分割包围,一口口地吃掉,最后的巨舰,也是荆州水师,利用了水文,风向,以夜间的江浪反冲,冲掉了妖贼的中军船队,当时我也看出了这点,本来是想着跟妖贼的巨舰同归于尽的,不过,老天大概还不想我这样快地去见无忌哥,还是让我活了下来,让我有机会能在今天和兄弟们一起报仇。”
刘裕点了点头,说道:“是的,就是这样,水战之上,其实更要看勇气和决心,妖贼在水战中,有船只的数量优势,也有远程武器的优势,要是我们摆开来跟他们打正面,远远对射,那是没有多少胜算的,就象上次西征桓楚时,楚军将领何澹之,也是摆开了数条巨舰,两百多条黄龙战船于江上,我军根本不与之正面对射,而是以小船顺风,直冲敌军船阵,然后夺取了何澹之的座舰,改旗易帜,并宣称何澹之已经战死,这个消息很快传遍战场,楚军本就士气低落,这一下更是四散溃逃,我军就这样轻易地消灭了强大的敌军船队呢。”
向弥笑道:“是啊,寄奴哥,前日里,我铁牛和仲德,阿钟他们一起打的南陵之战,也是这样,我们发现了妖贼的伏击船队,那是阿钟亲自去侦察的,中间还一度遇险,被敌军的战船勾住了他的侦察舰,结果阿钟直接摆出全员列阵,准备跳帮攻击的样子,吓得敌军主动地断开了勾索,让他可以从容撤离,传递回来了敌军的情报。”
“后来决战之时,也是如此,我军派出小船冲击,直冲敌军的大船,而桓玄的战船更多,更大,兵力也更强,可是他贪生怕死,在自己的战船尾上早早地准备好了逃生小船,而且全军尽人皆知,所以兵无战心,卒无斗志,刚刚一接战,就全线崩溃,桓玄本人虽然成功地从战场上逃掉,但又能跑到哪里去呢?几天之后,就在枚回洲被杀,此事再次证明,再大的战船,再训练有素的水兵,如果没了战意斗志,也不过是一群待宰的羔羊而已。”
说到这里,向弥哈哈一笑,仿佛又回到了当年的战场,他舔了舔自己的嘴唇,手不自觉地也象握着斧柄一样,虚空抓合,说道:“是啊,当年老子可是连甲都不穿,直接光着膀子,赤着大膊,拎着斧头就跳上了敌船,可惜最后也没杀到三个人,反而是我铁牛打仗以来砍的最少的一次战斗。”
刘钟笑道:“铁牛哥,这是怎么回事,才砍了两个啊,难不成,你是水性不行,直接掉江里去了吗?”
向弥没好气地说道:“掉个屁的江,老子一跳上楚军的船上,那满船的楚军,不是自己跳江逃命,就是主动下跪投降,我一共就杀了两个,一个是个带头的军官,逼着手下拼命的,我看他连砍了两个跪地投降的小兵,所以火大了,冲着他就去,原本以为这厮也会跟我一通搏杀,没想到这人是个懦夫,直接就下跪放仗了,哼,杀别人的时候不是威风的很吗,我最见不得这种人,所以直接一斧头把他的脑袋给剁了。”
诸将全都哈哈大笑起来,刘敬宣拍了一下向弥的肩膀,说道:“铁牛,这才一个啊,还有一个砍死的是什么人?”
向弥勾了勾嘴角,说道:“奶奶的,是个敌军的小兵,跟全船的敌军降卒一样,都是一看到我上船,全都他娘的跪地求饶,把兵器全扔到了甲板之上,我看他们全扔了兵器,也就大意了,没想到这家伙居然藏了一把手弩,趁我不备,在我身后偷袭,奶奶的,老子只觉得背后一痛,居然就中弩了,大斧头也一下子没拿住,掉到了地上,结果这混球以为有机会能杀我,抄起扔在面前的刀就要来砍我,那次好险啊,真的是我铁牛离死球最近的一次呢。”
刘裕笑道:“我说铁牛啊,都说了多少次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你杂就是不听呢,又不穿甲,这弩没要了你的命,可真的是幸运呢。”
向弥不好意思地说道:“怪我杀得太兴起,忘了这层了,寄奴哥啊,当时那明晃晃的大刀就是在我眼前晃,我自己都以为这回要完蛋了,手就本能地一抓一拔,把我背后中的那箭给拔了出来,哇,那可直接把我背上带下了一块足有一两重的肉呢,这帮楚狗,真他娘的,真他娘的损啊,箭还带倒勾呢!”
军议之上王沈辩
刘敬宣的眉头一皱:“难怪铁牛你背后这么大一块疤呢,原来是箭伤啊,我以为还是给刀斧所伤呢,这事你可从来没提过呢。”
向弥不好意思地勾了勾嘴角:“有点丢人了,提了做甚?不过,那一箭给我拔下来之后,直接就向前一刺,刺穿了那个狗贼的咽喉,奶奶的,要不然,现在你们也见不到铁牛了,那家伙的一刀,直接就砍到了我的头上的围栏上,好险,只差那么半尺,我的脑袋就没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