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苦短,宛若朝露,我觉得我们不要去想太多的,太多的身后之事,在世一天,就做一天的好人,尽自己的努力,去争取实现自己的理想,要是大限将到,那就得提前找好跟自己志同道合的继承人,来继续自己的理想才是。总不能说是因为要自己实现大业,所以就得长生不老,就得修仙问道,那样我想早晚有一天,会变成自己最讨厌的那种人,而自己所毕生追求的事业,也会给自己亲自抛弃。”
刘穆之平静地说道:“好的,道规,那我问你,你说大限将到,大业未成,这时候要找志同道合的继承人,请问这个继承人能是谁?就好比你现在要是伤重不治,给你个机会,让你在荆州的这些老部下里,找个一定能继承你,或者是继承寄奴这些理想的人,你能找到谁?”
刘道规的眼中光芒闪闪,陷入了思索。
刘穆之沉声道:“你看,就算是在荆州,就算是在跟着你出生入死几十年的部下里,你都找不到一个可以马上接班的人,就算你的亲信卫士,一离开你的视线,也可能借机去抢掳百姓的竹席,这样的人你指望能象你这样无私?檀道济,朱超石,檀韶这些将校,作战英勇,不畏生死,但你真的以为他们能那么崇高,一辈子刀头舔血,只为了让天下百姓过的更好?他们为的还是自己的荣华富贵罢了,有你和寄奴在,听你们的号令,如果你们兄弟不在了,那他们仍然会成为兵种将门家族,最后变成新的世家。”
说到这里,刘穆之长叹一声:“道规啊,这就是为何历代先贤,最后只能用子孙这种有血缘关系的后代来继承的原因,要用孝道,祭祀这种来明确社会的基本规则,然后,就异化到要为了子孙的地位和权力,来压制别人了!”
帝王长寿可成神
刘道规喃喃地自语道:“你的意思,是我们的大业想要继续,就只能传给子孙吗?而传子传孙,又违背了我们的那套人人平等,没有特权的原则,最后就只能放弃自己的理想,变成自己最讨厌的那种人?”
刘穆之摇了摇头:“事情没有这样的绝望,要让人人平等,要让我们的子孙也坦然接受这一切,放弃父辈的权力,和普通人一样从头开始,那得要很长的时间移风易俗,且不说爱自己的儿子是所有人类,甚至是动物的天性,就算是在这个世上,要一个手握权力的人不传承给自己的子孙后代,而是要造福那些不相关的他人,也是很难让人接受的事,不通过几十年,上百年的潜移默化,不通过大权在手,强行通过这样的教育,我想是无法达到我们的目的。”
“与其指望子孙后代来继承自己的事业,且不说他们本身就是会对这样的事业有抵触和反感之情,因为这等于是在剥夺他们的利益,去分给别人,你真的以为他们会接受吗?所以我认为,最好的办法,是我们能尽可能地活得久点,在手握大权的时候把这些理想给推行下去,让越来越多的人接受和继承。不说活个千八百年吧,能象慕容垂那样,活到快八十还能来个返老还童,这样就足够了。”
刘道规沉声道:“所以,你是希望跟天道盟能合作,让大哥能多活个几十年,让他亲自能推行这些法令?”
刘穆之叹了口气:“我觉得两手准备吧,你大哥为了能手握大权,有些想法也已经改变了,比如说,他很可能要走帝王之路,先跟黑手乾坤合作,取得世家的支持,生下众多的子嗣,然后坐上皇位,这点,我必须要告诉你。”
刘道规的脸上看不出太多的惊讶,这些早在他的意料之中,他轻轻地叹了口气,摇头道:“从大嫂去世之后,大哥开始广纳妾室,生下几个侄子,我就知道他要走这条路了,我可以理解他的想法,因为只有当了皇帝,有了至高无上的权力,才不至于事事要跟世家高门妥协。甚至,从让二哥和我分别出镇江北与荆州时,他应该就有这样的想法了吧。”
刘穆之平静地说道:“那倒没有,那时候他只是要尽可能地让自己最亲近,最信任的人来掌握核心地盘,不至于落入希乐和无忌之手,只是道怜实在是太让人失望了,幸亏在荆州有你,才稳住了局势,南燕之战,历时一年多,也让寄奴深深地感受到了事事受制于世家大族时的无奈,妙音对于他一直不能代晋而立,有机会娶妙音为皇后,内心深处其实也是有想法的,慕容兰虽然死了,但起码是作为你正式的大嫂为世人所知,而王妙音为你大哥付出了一生,又得到了什么?”
刘道规勾了勾嘴角:“我的这两位嫂子真的是大哥这一生中最得力的助手,还有你胖子哥,如果没有你们,我不敢想象大哥会变成什么样,大哥亏欠你们的实在是太多了,不过,建立王朝,自立为君这点,你们最好再好好考虑一下,如果大哥真的自己当了皇帝,那他现在所宣扬的这一切,还会有人信吗?”
刘穆之微微一笑:“所谓成大事者不拘于小节,手握权力后做的事情,施的政策法令,才是民众真正看重的,如果当上帝王只是为了自己的享受,是更加残酷地盘剥百姓,那自然会失了人心,如果当了皇帝后是让百姓过上好日子,让他们的子孙后代更有希望,那谁会不愿意呢?这一切,只不过是为了压制世家和士族,让他们必须遵从命令,而不是象以前那样还要有求于他们。”
刘道规的眉头一皱:“大晋早就是世家天下百年以上了,就算是皇帝,也不过是世家的傀儡,大哥登上了皇位,也不一定能让这些世家高门听令吧。”
刘穆之平静地说道:“东晋的司马氏皇帝没有权力,是因为他们没有军队,徒具虚名罢了,一旦想要夺权,往往会给架空或者是更换,在你大哥身上不会出现这种情况,所以,在夺权上位之前,需要先布势,不能让明显会反对自己的人,哪怕是以前的老战友,占据大州,掌握实权,这就是荆州不能落入刘毅之手的原因。也是我要跟陶渊明他们谈判,妥协的原因。”
刘道规长叹一声:“我现在是真的明白你的想法了,你是想让大哥先登上帝位,以皇权压制世家,但这样一来,必然会遭遇世家的反抗,他们在大哥在世时未必敢反对,但一旦大哥去世,他们会在大哥的继承人身上做文章,来个人亡政息,重新夺回权力。所以,你宁可跟天道盟交易,换取他们的长生秘法,让大哥,让我们这些人能活得久些,这样才能让天下人都接受这套理念,深入人心,如此,则世家高门想在大哥身后夺权之事,便不可能了。”
刘穆之点了点头:“道规,还是你聪明啊,一下子想透了一切,如果我们既有帝王之权,又有过人的寿数,再有一统天下的功业,那世人,包括世家高门都会视你大哥为神明,神明的话,那就是神喻,不敢不从了,要改变这个世上运行几千年,上万年的规则,那只有封神入圣,才可能做到,就象孔夫子那样,他就是圣人,所以可以改变以前春秋先秦时那套只有贵族才受教育,垄断知识的法则,以门生授业这套,创造出了士族,士人这个团体。而我们要想真的把这套理念传遍天下,就得象孔子那样,先成了神,或者是圣人,才能做到。”
刘道规闭上了眼睛,喃喃道:“只可惜,我身中邪箭,命不久矣,不能再陪伴大哥了,胖子,按你的想法去做吧,我相信你一定会成功的。”
刘穆之微微一笑:“既然我的想法都告诉你了,那怎么会让你就这样离开呢?有个人可以让你活下去。”
解咒还需咒术人
刘道规的心中一动,睁开了眼睛:“什么?你是说有人有办法来救我?”
刘穆之轻轻地叹了口气:“道规,你丧妻已经多年,现在也无子嗣,我就问你一句,如果有人能解你的毒,破你的诅咒,让你活下去,还能让你生下儿子,你是否愿意娶她为妻》?”
刘道规本能地想要回答,但突然想到了什么,警觉地摇了摇头:“那也要看是什么人,如果是刘婷云这样的,那我宁可死,也不愿意接受。”
刘穆之微微一笑:“放心,她只是一个在乱世中想要活下去,想要为儿子报仇的女人,和刘婷云不同,她的仇人,也是我们的敌人,而且,她是你的大嫂亲自保护,并且算是托孤的人。这次,我把她也带来了,你想见她一面吗?”
刘道规疑道:“是大嫂原来的手下姐妹吗?也是谍者?”
刘穆之勾了勾嘴角:“怎么,你是觉得搞谍报的人身份低微,见不得人,配不上你这个大刺史吗?”
刘道规连忙摇头道:“那倒不是,我自己出身微末,又哪有资格看不上别人呢,只不过,只不过搞谍报的得身处阴影之中,要是出头露面做我的夫人,只怕是…………”
刘穆之冷冷地说道:“人家既然能出来,那肯定是已经改名换姓,别人认不出来了,而且,这个女人是绝不简单的,不仅…………”
刘道规突然失声叫了出来:“你说的这个女人,不会是贺兰敏吧,这…………”
刘穆之叹了口气,轻轻地拍了几下掌:“贺兰夫人,你可以出来了。”
一阵银铃响动的声音,只见贺兰敏身姿婀娜,赤着双足,脚腕之上则系着两只银铃,缓缓地从门外而入,她的容颜,仍是绝色,戴着羽冠,一身素丽长袍,裙摆脱地,可是那曼妙的身姿,仍然在袍泽之下若隐若现,而一对玉足,更是美得如天然雕琢一样,即使是见过无数佳丽的刘道规,乍一见贺兰敏时,也几乎眼睛都直了,这样的天生尤物,其魅力又岂是任何男人能阻挡得了的呢?
贺兰敏走到了床榻之前,向着刘道规一个万福之礼:“见过征西将军。”
刘道规咬了咬牙:“刚才我和刘长史说的话,贺兰夫人都听到了吗?”
贺兰敏微微一笑,直起了身子,顺手捋了一下自己颊边的秀发:“当然,这是我们谍者的基本技能,百步之内的话,都可以听得清清楚楚。不过,若不是刘长史允许我留在门外,我也是听不到的。征西大人,我们有共同的敌人,就是你们大晋终将北伐消灭的拓跋氏魏国,还有害了我的天道盟,我想向他们复仇,这就需要借用你们兄弟的力量。”
刘道规冷冷地说道:“我们当然会消灭我们的敌人,但是,贺兰夫人,好像我们也并不需要你的帮忙,你是天下闻名的妖姬,到了哪里,都会带来灾难与灭亡,从贺兰部到独孤部,再到北魏时你的儿子,再到南燕。无不是国破家亡,我们东晋,只怕不敢承受你的这份援手。”
贺兰敏淡然道:“那征西将军为何不说你自己呢,你在晋时晋亡,复国后当了荆州刺史也是在荆州打得战火纷飞,自己也中了暗算现在命将不保,难道你就不是一个不祥之人了?”
刘道规一时语塞,他甚至无法想象如何来反驳这句话。
贺兰敏的眼中闪过一丝怒火:“我们都是在这个乱世中的苦命之人,而我们的苦命,来自于我们的敌人,是他们害得我们家破人亡,性命难保,现在,你手握大权,掌握重兵,而我的手中,也有各种秘法仙术,起码能治好你身上的毒和诅咒,能让你活下去,实现你的梦想。为什么要排斥我?”
刘道规咬了咬牙:“如果你能救我,我当然会感激你,但是,但是象胖子说的那样,娶你为妻,让你接触到权力,那是做不到的,你是个有野心的女人,而且之前你的野心让几个国家毁灭了,我不能为了自己的一条命,来赌大哥的事业,更不能赌整个国运。”
贺兰敏微微一笑:“我是个孤独无依靠的女人,连你都把我看成南燕的亡国祸水,又怎么能在大晋立足呢?我在大晋可没有任何公开的身份,现在也没有自己的势力,想要建立起自己的情报组织,就得有一定的权势,这才能吸引人来投奔,我知道自己不可能成为你大哥的妾室,因为他有了刘长史和王皇后,不需要再通过我来搞谍报,而且他现在只要给他生儿育女的工具,而我不想成为这个的角色,我只想成为你的女人,借你的权势,组建起自己的力量,用来完成我的复仇,征西大人,你愿意和我合作吗?”
刘道规沉声道:“胖子,你为什么要插手此事?你是怎么想的?”
刘穆之平静地说道:“我和贺兰夫人在青州的时候深谈过几次,她的儿子惨死在北魏手中,与拓跋嗣不共戴天,而嫁给能帮她复仇之人,是她们贺兰部的规矩,当年刘显对她始乱终弃,而她本以为拓跋硅可以帮她复仇,结果却遭遇了拓跋硅的利用与羞辱,天道盟的黑袍在此事上同样是只利用她,不去救她,这些都是她的仇人,是慕容兰让她重见了光明,在此事上,她既是报仇,也是报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