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穆之叹了口气:“谢玄似乎已经是不问世事,只求修仙了,只不过因为某种原因,可能是跟黑袍的死有关,他修仙渡劫失败了,命不久矣,,这才最后被迫现身,所以,我想他是没有直接插手刘婷云的事,能制约刘婷云的,只有慕容垂而已,与谢玄恐怕关系不大。”
刘道规点了点头:“姑且先这样设想好了,那你的意思,就是刘婷云为了拖住妖贼,争取时间,所以故意让庾悦带着这些刘毅大营中的存储跑了,在江州打游击,来减缓天师道进军的速度,好让她自己有空取出豫州各地刘毅的军械与粮草吗?但庾悦为何要冒这个险呢?”
刘穆之勾了勾嘴角:“也许是给刘婷云说动,要富贵险中求吧,毕竟这回带了这么多部曲家丁出来,无功而返,会被耻笑的,而且,难得有机会拿到刘毅几万大军的储备,又有在敌后建功的机会,有刘婷云相助,甚至可能觉得风险不大,所以咬咬牙也就干了。也许,刘婷云甚至还会说,这不过是配合天师道在作戏罢了,庾悦有些小聪明却无大智慧,利令智昏上当受骗也不奇怪。”
刘道规叹了口气:“你猜的大部分都正确,只是有一点,刘婷云没有暴露自己天道盟的身份,而是以世家合作者的身份,跟庾悦要求合作,因为刘毅和庾悦都是黑手乾坤中的人,而刘婷云自己一直想取代刘毅,因为她比刘毅更有资格代表世家,于是骗庾悦说这次正好借天师道之手除掉刘毅,取得他的资源。”
“然后在天师道进军建康时,在后面袭扰其后方,孟昶和徐羡之带着皇帝退往吴地,等候刘裕的救兵到来,而刘裕带北伐军回来跟天师道死拼,他们这四大镇守则可以借机扩张自己的势力,等刘裕和天师道打得两败俱伤时,就是他们世家,他们黑手乾坤重新夺回权力之日,到时候她联合王镇之夺取荆州军政大权,而庾悦转战控制江州与豫州,就算刘裕能胜,这些地方也再也别想夺回了。”
刘穆之的眉头一皱:“听起来很有道理的样子,也符合他们的身份。不过,只凭这一番说辞,庾悦就相信这个女人?就算营中的辎重粮草可以获得,那后面在江州转战,庾悦就放心刘婷云的支持足够?”
刘道规点了点头:“因为刘婷云不是一个人前来,是带了千余手下,化装成搬运粮草的民夫,这些人不仅帮庾悦搬东西,还给他当向导,有了这些人引路指出,庾悦才能躲过天师道的军队,在江州安顿下来,再后来,妖贼弃庾悦于不顾,直接攻向建康,他想回头也不可能了,只能靠着刘婷云的情报和指示,东躲西藏,攻州占县,居然也混出了些名堂。”
忠义之士血为证
刘穆之微微一笑:“可是刘婷云那时候远在建康,又如何能指使手下和隔绝联系的庾悦带路呢?”
刘道规平静地说道:“按庾悦的说法,后来刘婷云的那些部下帮他找到了几个秘密基地之后,也就纷纷撤离了,并不在他的军中作战,而所谓的通风报信,提供情报的人,半年以后也很少再联系,甚至找不到人了,恐怕,这也和刘婷云最后没有料到豫州迅速地沦陷,要退回建康有关,甚至,连刘婷云本人在建康最后也是暴露后身亡了。”
刘穆之点了点头:“应该就是这个原因,道规,那庾悦没了这些情报之后,又是如何坚持下来的呢?”
刘道规不屑地勾了勾嘴角:“他有什么坚持不坚持的?既不能向妖贼投降,又没胆量去真的攻击寻阳这些江州重镇,只是在江州的这些秘密基地和山陵之间东躲西藏罢了,反正不是他吃苦,是手下先占了地方,布置好了舒适安逸的住处,确认周围安全后,再接他过去住,即使是这样的环境,他还不忘每天山珍海味,美酒佳肴,甚至还带着十几个各地掳来的美女成天寻欢作乐,若非如此,又怎么能让手下离心离德,最后背叛他呢?”
刘穆之笑了起来:“这庾悦还真是死性不改,即使是这种环境了还不忘了享受第一,我听到这些事的时候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只是,他这么乱来,部下应该早就失望了吧,怎么就没有人投奔妖贼离开他呢,甚至,怎么就没有象后来那样把他绑了直接送给妖贼呢?”
刘道规叹了口气:“毕竟这些人是他的部曲家丁,家人还在庾家其他子侄的手中,真要是害了庾悦的性命,或者把他交给妖贼,且不说妖贼会不会饶过他们,至少在老家的家人就没命了。而且,这些部下很多在上次的孙恩之乱中有亲人死在妖贼手中,庾悦这回招兵特意也找的是跟妖贼有血仇的人参军,在这种时候终于起了作用。也就是说,他们可以背叛庾悦,但绝不会投降妖贼。”
刘穆之正色道:“原来如此,所以朱超石带着你的命令去收编这支部队的时候,他们马上就有理由哗变,绑了庾悦交给朱超石了?”
刘道规微微一笑:“正是如此,我是征西大将军,都督豫州以西诸军事,我夺庾悦之军,是有天子授权的,他们作为部下配合我行事,从国法军法上说,没有问题,而且,他们最恨的其实还不是庾悦,而是庾悦身边的那二十几个管事,这些人狐假虎威,借着庾悦的名号做了很多欺上凌下的恶事,比如强抢民女,抢劫百姓,殴打辱骂士卒,甚至还要勒索这些将士们好不容易拼来的粮草军械,回头倒卖给妖贼和其他地方豪强。这些事情,我在夺了庾悦的军权后也已经审计查明,那些没有给庾悦部下当场杀掉的近幸小人,我也按军法全部处置了。”
刘穆之点了点头,但眉头却是皱了起来:“道规啊,虽然这样做,有口供,但没有了人证,以后在京城中要是有人追问起来,你这里可就被动了啊。”
刘道规平静地说道:“我为国办事,执法如山,问心无愧,要说人证,现在庾悦旧部的两千将士,都可以作证。”
刘穆之疑道:“不是三千部下吗,怎么是两千将士,难道…………”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叹道:“看来马头之战,我们虽然胜利,但损失也是惨重啊,作为最后出阵的援军,都有这么大的损失,其他部队就…………”
刘道规的眼角隐然有泪光闪现,声音也有些梗咽起来:“马头一战,我军阵亡就达万人以上,几乎人人带伤,这一战,是将士们用命拼来的,正如你所说,连最后来援的朱超石所部,这些江州将士们都损失三成以上,象檀韶部下的武陵蛮兄弟,更是几乎全员战死,两千多人马只活下来十几人,所以,我们能说这些江州战士是骄兵悍将,哗变逐帅的不义之人吗?”
刘穆之郑重地摇头道:“当然不是,他们是大晋的好将士,好男儿,这点,我一定会为你作证,为他们请功的。”
刘道规幽幽地说道:“他们来从军报国,不是象庾家子弟那样,只想混个军功,我之前就说过,这些人都跟妖贼有血海深仇,来了是想杀贼报仇的,并不图什么,庾悦恰恰是不明白这些军心,不知道如何利用,所以才会浪费了这么好的一支部队,我夺他之军权时,开始并不知道这些情况,只是觉得朱超石论将帅之才胜过他,是想让朱超石当庾悦的副将,代他指挥的,没想到,朱超石刚到军中,这些将士们自己就哗变,驱逐庾悦了。”
“事后庾悦和这些管事回到江陵后,王镇之亲自审讯了这些小人,那些为非作歹的记录,让王镇之都震怒了,全军上下,甚至江陵城的军民们,无不切齿愤怒,在这种艰难时刻,还有这种小人在祸国乱军,我当时若不杀他们,则无法安抚民心,无法维持士气,只怕连江陵都会人心浮动了。而人心齐,众志成城,才是我们能在这一年多时间内坚持下来的最大原因!”
刘穆之点了点头:“现在是战时,非常时期,你作为征西大将军,节制豫州以西诸军事,有生杀予夺大权,别说斩杀这些通敌叛国,乱军惑帅的小人,就是把庾悦都斩了,也是份内之事,若是有人借机发难,寄奴和我一定会为你作主的。”
刘道规叹了口气:“也正是因为要正人先正已,所以,不止是斩杀了这些小人,就连我的卫士,在荆州的江陵市集上趁机拿走了百姓的竹席,也被我下令斩杀了,我们这些人,位高权重,身边难免会有作威作福之人,他们祸害了百姓,百姓只会恨我们这些当官的,当将的,民心一失,那我们的天下,还坐得稳吗?”
妥协方为治国本
刘穆之正色道:“是的,民众才是我们国家的根本,军队是我们国家的柱石,民心和军心一失,则国将不国。庾悦的这些手下不仅是倒卖军粮,欺压士卒,而且还勾结妖贼,引发民愤,是必须要果断处斩的,只是,你这里需要保留好足够的证据,做成铁案,以后才无人拿此事做文章。”
刘道规沉声道:“全城的百姓,还有供词都在这里,料也不会有人敢就此事发难,至于庾悦,他并没有参与这些罪行之中,但他御下不严,自己贪图安逸享乐,而且纵容了这些手下的犯罪,所以最后也要被我拿下,收押在江陵的驿站,我没有把他下狱,已经是很给他面子了。”
刘穆之的眉头一皱:“你没有把庾悦下狱,但也不应该让他就在驿站,他可以接触到很多外人,也许会有变数呢。”
刘道规摇了摇头:“庾悦这时候是不太可能想逃跑的,天师道一退,也没有什么外力可以助他。我本来是准备在打完仗后处置他,派兵把他送回建康,现在你到了,那这些就不成问题,可以移交给你处理了。”
刘穆之摆了摆手:“我这次是秘密前来,并不想声张,刚才就是对檀道济和王镇之,我也要求他们严格保密。庾悦之事,暂时放在一边,他的部下现在全部归朱超石统领了,你以后准备把这剩下的军士如何处理呢?”
刘道规勾了勾嘴角,说道:“我准备跟庾悦各退一步,妥善处理此事,他不得向这些军士的家属泄愤报复,而是要把他们送回到荆州一带,我让朱超石统领这些军士,以后帮他们改名换姓,在荆州这里落户安家,想要当百姓的就分给土地,回家务农,想要继续当军人的,就落籍世兵军户,以后继续从军,不过,他们的档案和姓名,要改去,以免得以后不必要的麻烦。胖子,这件事你是否可以帮我行个方便?”
刘穆之沉声道:“一般只有奴隶和战俘,立了功后是允许改名换姓的,你要给这两千人这样做,有必要吗?”
刘道规叹了口气:“他们的事,虽然出于正义,但毕竟是以下犯下,以奴背主之举,只怕庾悦和其他的世家是不能允许开这个头的,事后必会算账。所以,我想要以这些人的哗变是为了处置军中的奸细为理由,把庾悦被绑之事,说成是那些左右之人想要作乱,绑架他,而他的部下家丁们及时解救了他,最后朱超石接管军队,把庾悦也送回江陵养伤。这样大家都有面子,表面上可以和解。”
“但正如你所说的那样,世家门阀怕是不会允许这些人的背叛,如果还是以真名实姓行走于世,那恐怕他们表面上会放人和送回家属,但暗中可能会派刺客和暗卫来刺杀清除这些人,以震慑其他的佃户庄客。胖子,你自己干谍者这么久,应该明白我不是在吹牛。”
刘穆之轻轻地叹了口气:“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想要保护这些将士们,怕世家高门对他们复仇,不过,隐姓埋名不是办法,他们总有办法能查到改名后的人,如果是分散成农户之类的,那很难躲过这样的追杀,只有让庾悦彻底不下这些追杀令,才是治本之道。”
刘道规闭上了眼睛,喃喃道:“也就是说,还是要跟庾悦作些交易,让他满意才行吗?这天下,仍然是世家天下,而不是我们想要的天下,是吗?”
刘穆之平静地说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世家天下在东晋之前就已经存在上百年,而东晋一代,更是世家高门权势最大之时,现在我们虽然有明面上的军政权力,但在太平时期,各种情报,谍者,暗卫之类的,是防不胜防的,作为大将,有中军护卫和亲兵部曲防护,这些人难以下手,但要是普通的军士,回家务农或者是成为军户,那要自保只有靠自己,还能一直防住吗?”
说到这里,刘穆之叹了口气:“即使是强如你大哥,在京口建义后面对世家高门,也只能先妥协退让,很多想办的事情却是办不成,因为离不开他们的合作,更是不能在这个时候与之为敌,庾悦这种情况,已经算是世家子弟甚至是掌门中比较上进的一个了,如果把这样的人逼到我们的对立面,那绝非你我之福。”
刘道规咬了咬牙:“怎么妥协谈判,是大哥和你胖丞相的事,如果需要我做什么,甚至是低头向庾悦道歉,你们下令便是,为了大哥理想中的天下,我受点委屈,不算什么。只是有一点底线,那就是朱超石现在手下的这两千将士,绝不可能再还给庾悦,你我都知道,交人回去,就是要他们的命!”
刘穆之点了点头:“这点我会做到的,就以部队移交后驻防的名义,不再回归原来的建制,只要能开出让庾悦足够满意的条件,我想他是可以放过这回的,不然只为了泄愤而报复这些背叛他的部下,并不能让他的声名恢复,反而会落得个心胸狭窄的名声,而且,我们这些京八兄弟也会找他报仇算账的。”
刘道规叹了口气:“现在妖贼还没有消灭,就想着这些战后分利益的事,是不是早了点,庾悦那点江州游击的功劳,并不足以让他能当上大将或者是大州刺史一类的高官。我劝你还是先把他带回建康安置,以后再给他朝廷官员比较合适,不可让其分镇一方。”
刘穆之微微一笑:“这点等我见了他以后再谈,而且庾悦恐怕不见得愿意就这样回京,据我的情报,他在恢复了和京城方向的联系后,让他庾家的族人继续筹措钱粮,打造军械,还要散布流言说是庾悦在前方大胜敌军,立下战功,现在要第二批援军过来扩大战果呢。以我对庾公的了解,这个亏,他是吃不得的,肯定是想亲自找回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