竺灵秀沉吟了一下,说道:“这个,恐怕是徐道覆的目标不止是打退或者重创我军的前军,而是想直接趁着我军前军的混乱,反冲中军,然后他从中军的北侧进攻,可以一举打崩我们整个军团哪。”
檀道济点了点头:“是的,这应该才是徐道覆的想法,我军就算前军不利,中军也可以派出援军或者是让一支部队前去接应,我料现在道规哥收缩了我们南侧的侧翼部队,又让我们出两千人马到中军,就是为了做这个事的。中军的兵力不能太少,不然如果顶不住妖贼的强攻,一旦阵形出现破绽,徐道覆恐怕就是压上主力,一举破阵了。”
胡隆世突然开口道:“道济哥,既然徐道覆有这样的奸谋,我们何不主动出击,打垮他正在进攻中军的部队呢,这样他的所有计划和布置,都不能派上用场了,也可以主动破局啊。”
檀道济摇了摇头:“现在我们看到的,是徐道覆想让我们看到的布置而已之前前军出击,就陷入了敌军的包围和分割,一度非常危险,要不是他们分割穿插的部队自作聪明地进攻前军本阵,只怕我们出击的部队就回不来了,我们后军在这里,有坚固的防御营盘,敌军想要强攻,很难,但要是我们主动出击,到敌军预设的战场上作战,那就可能是反过来要给敌军伏击了,这正是妖贼擅长的事。”
“我们后军起着整个战役的预备队作用,也要保证全军的后路,万万不能有所闪失,不然后军一失,轻者我们会被敌军分割包围,重则会让全军士气崩溃,不战而败,所以道规哥给了我们明确的命令,那就是稳守不动。”
“徐道覆的用兵很诡诈,诱敌出击,突然袭击这些是他的拿手好戏,而且从天到地,无所用不其极,就象孔明灯他已经用过了,要是我们出击之后,他们的后备兵马也出动,先分割包围我们出击的部队,再以空地一体的打击进攻我们的后军阵地,大家有何良策可以抵御呢?”
众人全都听得冷汗直冒,刚才还豪情万丈的他们,听到这些之后,突然暗自庆幸,没有冒然出击,要不然也许这会儿已经会成为一具具尸体了。
竺灵秀咬了咬牙:“明白了,那我们只有坚守这里不动,才是上策,如果道规哥觉得是时候出击了,那我们再出击,是吧。”
檀道济叹了口气:“其实,妖贼的这招很高明,全军转了个方向,压到我们的侧翼,现在我们是北侧变成了正面,中军转向为中军,而前军转向为右翼,我们这后军倒成了左翼,原来布置的在正面的坚固防御,一下子失去作用了,阵形的厚度也是薄弱了很多,可以说,道规哥原来巧妙布置的鹤翼阵前伸,以宽大的正面来化解敌军兵力优势,后方可以逐次添兵支援的这种打法,已经给徐道覆破解了。”
胡隆世恨恨地说道:“这个大妖贼头子,还真的是有点东西。那道规哥可否支援我们几百铁骑,从侧翼看准时机出击,哪怕是有限出击,试出敌军的反应也好呢?”
檀道济笑着摆了摆手:“这点不需要我们操心,就象中军现在需要有所行动,加强防御,会抽调我们的人马去支援,也就是说,道规哥判定,我们这四千人马足以守住这个方向,如果需要我们出击的话,他同样会调来机动性强,突击能力厉害的部队,无论是战车还是铁骑,都可以用上呢。”
说到这里,他的神色变得严肃起来:“但是,在敌军的底牌尽出之前,我们还是要按兵不动,以我们这四千人马能拖住徐道覆的中军主力一万多人,我们还是赚的,妖贼对于前军和中军的冲击,不会一直这样持续的,恐怕,变数就要在眼前了。”
他的话音未落,远处前军那里,隔了四五里的地方,突然响起一阵震天动地的锣鼓之声,即使是隔了这么远,仍然可以听到冲天的杀声动地而来,甚至压过了中军那里战斗时的响动,檀道济的眉头微微一皱:“难道,前军那里,决战的时候要到来了吗?”
檀道济的目光扫过众人,沉声道:“各位将校,现在全部回到各部,这场战役的决战之时,恐怕要来临了,所有人等我的号令行动,不得妄动,违令者,军法从事!”
诸将们全都神色一凛,齐齐地行礼应诺道:“遵令!”
檀道济看着众人行礼而退,帐内只剩下了他和数名军吏与参军,胡隆世也出帐去布置将军卫队的布阵了,檀道济的目光,落到了帐中的那个沙盘舆图之上,前军那里,双方的棋子犬牙交错,而檀祗的将旗,仍然不见踪影,他喃喃自语道:“三哥,你可千万要顶住啊。”
晋军,前军,中央阵线。
傅弘之站在前军的阵线之中,最中央的三个方阵里,他的身前,是三排列阵相持的戟士与槊手,而五十多名峒蛮战士和轻装的中军护卫,则分别在阿西巴队长与檀十怀的带领之下,以小队的方式,集中在阵中,而在他们的身后五步左右,则是一百多名弓箭手,在朱修之的带领下,引弓斜向上举,随时准备击发。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后面响起,傅弘之回头一看,只见刘真道和裴方明,各自带了三四百人,匆匆而至,刘真道的部下百余人,二到三人一组,抱着大木,而裴方明的手下则拿着双手大木锤,这些人的脸上都写着兴奋与自信,而二人的声音顺风而来:“哈哈,弘之哥,我们来帮忙咧!”
射前射后有玄机
傅弘之的脸上闪过一丝笑意:“你们怎么来了,不在前军正面方向,却来这里呢?就不要防妖贼的木甲机关人了?”
刘真道哈哈一笑,一指着这个方阵正面,五百步外,正在越过火场的五六个木甲机关人,说道:“这些木甲机关人都来这里了,正面只剩下妖贼的轻装步兵在那里装腔作势,阿祗哥刚才派传令兵下令,要我们过来增援这里,正面留下千人左右就行了。”
傅弘之点了点头:“也是,正面的敌军应该不多了,这里才是他们突破的关键,现在看起来李南风是要拼命了,所有部队全部压上,就连木甲机关人也调过来了,而且,这回是步兵在前面冲锋,不象之前他们在正面的打法,是让木甲机关人先行,掩护步兵在后面推进呢。”
裴方明不屑地抽了抽鼻子:“是啊,在正面给我们打掉了三十多部木甲机关人呢,这些东西别看着挺吓人的,其实不经打,没了步兵的保护,我们直接用大木军士来冲击,就象攻城门或者是破阵时一样,一冲就倒,然后我这里的大锤军士上前对着其胸口猛砸,就能把这些鬼玩意给收拾了。”
说到这里,他转头看向了面带微笑,站在一边的朱修之:“当然,要靠了修之的弓箭手呢,得先把妖贼的步兵全给射跑了,剩下孤单的木甲机关人,不足为虑。这回你也得这么来啊,箭矢还够用吗?”
朱修之一指身边的弓箭手们,每个人都带了两个箭囊,里面插着密密麻麻的羽箭,笑道:“刚才我们收集了不少战场上的箭矢,妖贼几次攻阵,也给我们送了十多万枝羽箭呢,这会儿人人都有两个箭囊的弓箭,射上两刻钟都不成问题啊。再说了,我们有充足的箭头,打退妖贼进攻后,可以再到阵前回收,换个箭头就可以继续使用了。”
傅弘之满意地点了点头:“很好,有你们这几位带的精兵强将,顶住妖贼这次的攻势,我是很有信心了,不过,还是不可大意,这回妖贼应该是拼了命,一定要发动破阵的强攻了,而且之前他们也是用假扮总坛剑士的红衣剑士们冲了进来,就是想试探我们阵型的虚实呢。”
一股恶臭顺风而来,众人都不自觉地抽了抽鼻子,阿西巴队长指着远处的木甲机关人,说道:“好家伙,这会儿这些木甲机关人,披了湿牛皮作为防护,上面还涂抹了粪便以防火呢,看来妖贼也怕我们火攻啊。”
檀十怀笑道:“这次不一样,他们是步兵在前,现在还是西风强烈,要是我们用火攻,焚毁了这些木甲机关人,那火势蔓延,第一步就是要把他们这之前的一两千步兵给烧了,妖贼虽然坏,但绝不傻,也是要做好防火的准备才上的,刚才撤兵停了这么久才进攻,恐怕一方面是要调这些木甲机关人过来,另一方面也是要做好这些准备吧。”
众人正说话间,前方的测距兵大吼道:“敌距,百步。”
只见刚才还密密麻麻,持盾而进的天师道军士们,突然在他们的阵营之中,响起了一阵密集的梆子与口哨之声,凄厉的尖啸之声,震动着众人的耳膜,而随着这阵子响声,沿着全线前进的这些天师道的军士,齐声大吼,向着晋军顶在前方的八个方阵,尤其是在中央的三个方阵,发起了全线的突击。
傅弘之转过头,看着朱修之说道:“宾客上门了,我们需要做点什么,好好招待他们呢?”
朱修之二话不说,举起了手中的大弓,拉到满弦位置,斜向上举,构成了一个大概五十度的仰角,而他身后的弓箭手们,也全都做出了这个姿势,足有四五百张大弓这样斜指向上,而三百多名盾牌手们也都跑到了他们的身前,半蹲下来,持盾放于地上,双眼直视天空方向。
测距侦察兵的声音在众人的耳边回荡着:“敌距,八十步,六十步,五十步!”
刘真道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咽了一泡口水,看向了朱修之,那意思好像是说:“敌军五十步了,为何还不发射呢?”
朱修之却是大声地叫道:“稳住,稳住,稳住!”
他这样说着,声如洪钟,手却是异常地稳定,一动不动。
测距侦察兵的吼叫之声,伴随着阵外的天师道军士们的喧嚣与喊杀之声,越来越近:“敌距,三十步!”
朱修之的眼中,突然杀机一现,猛地大吼道:“发射,五连速射!”
他的话音落下的同时,紧扣着箭弦的手指猛地一嗖,整个五百人的弓箭队,几乎是同时松开了箭弦,五百多枝长杆狼牙箭,带着呼啸之声,从前排的戟士们的头顶飞过,划出一个美妙的弧线,直接飞向了阵外五六十步左右的方向。
这一箭射出之后,几乎是不作任何的停留与休整,朱修之紧跟着抽出地上竖放着的箭囊里的一枝箭,搭上箭弦,也不瞄准,就是照着刚才的角度,拉到满弦,然后一箭飞出,接下来,是第三箭,第四箭,直到最后的第五箭,他拉弓射出之后,才放下了手中的大弓,眼看着头顶的第五波黑云一样的箭雨,飞向了阵外,这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抡起自己的右臂,笑道:“好酸啊。”
刘真道勾了勾嘴角:“这回为啥三十步才发射呀,修之?”
朱修之笑着看向了裴方明:“方明,你以前也在弓箭队呆过,你说呢?”
裴方明微微一笑:“前排的妖贼是有盾牌的,如果是射妖贼前军,他们肯定是会举盾掩护,所以,这轮的箭雨打击,射后不射前。”
刘真道一下子明白了过来,拍手道:“好个射后不射前啊,后排的妖贼人又密集,又没啥盾牌,我们的箭吊射过去,怕是能形成很大杀伤吧。”
朱修之勾了勾嘴角:“盾牌手,掩护,敌军的反击箭雨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