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叫刘军主的人,正是之前乌林渡的守军军主,名叫刘遵龙,正是晋军大将,刘裕的族侄刘遵考的弟弟,而这个校尉,则是刘道规特地派来助守乌林渡的卫队长,林子浩是也。尽管林子浩的军阶不如身为军主的刘遵龙,但因为有刘道规的特殊任命,甚至是特地带来了节制从乌林渡到马头大营以东各处守军的令牌,所以刘遵龙也只能跟在他的后面,乖乖地巡视大营。
刘遵龙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满,一瞬而过:“林队长,这江边的风浪大,尤其是起风的时候,咱们渡口的大寨,这处箭楼就立于这个岬角之上,三面都环着江呢,江风一起,时不时地浪涛拍石,就能溅到将士们的脸上身上,所以这盾牌才立得稍微高了一些呢,也是为了守卫将士们能过得舒服一些。”
林子浩正色道:“现在不是贪图安逸的时候,为了一点舒服,失去了监视江面的能力,敌人杀到头上时,可就不舒服了。这几面盾牌,请换成矮两尺的,无论如何,我需要守塔的军士,能随时看到江面的一切。”
刘遵龙喃喃地说道:“那可得不停地受到江水的扑面而来了,而且,身上的衣甲,会打湿的。”
林子浩叹了口气:“让守塔的军士穿上蓑衣就是,一个时辰一轮换,可以里面不穿衣甲,以免淋湿,下来之后注意烤火保暖,这个哨楼主要是起监视作用,真要守塔,再出动下面的兄弟即可。”
说到这里,林子浩回头对着身后,跟他一样戴着白缨头盔,显然也是与他一样的征西将军卫队成员说道:“李幢主,请你安排十个卫队兄弟轮流值守此处,如见敌情,紧急鸣锣通告。”
李幢主名叫李朗,荆州本地人士,因为武艺高强,做事谨慎而在刘道规的卫队中一路升迁,几年功夫已经到了幢主之职了,他迅速地点头道:“明白,我来安排,这里我亲自守卫。”
林子浩满意地点了点头:“很好,李幢主,这乌林渡的兄弟们值守这里大半年了,饱受风浪之苦,这回也该我们来吃吃苦了,刘军主,你看这样的安排如何呢?”
刘遵龙冷冷地说道:“既然李幢主愿意亲自值守,那再好不过,只不过这江上有时候不仅有风浪,雾也大,尤其是清晨和夜间,若是有贼人趁雾而来,还要李幢主看得清楚点啊。”
李朗微微一笑:“在进入征西的卫队之前,我曾经是桓楚的水师的一个水手,别说这江上晨雾,就是在夜间,一里之外的江面,我也看得清清楚楚,比如现在对岸那块大礁石之上,坐着个渔夫垂钓,刘军主可否看到呢?”
刘遵龙的脸色一变,向着哨塔之上高声道:“四黑子,给我看看对面一块礁石上,是不是有个渔夫在垂钓?”
很快,哨塔上传来回声:“确实有这么一个渔夫在钓鱼啊,这么大的风浪也在这里,该不会是细作吧。”
刘遵龙的脸色不太好看,恨恨地说道:“好了好了,全都给我下来,呆在上面也看不到要报告的东西,回去看烽火台吧。”
林子浩马上说道:“刘军主,这烽火台,由我亲自看守,这是刘征西派我来时,特地嘱咐的,也是本次的军令。”
刘遵龙的脸色一变,沉声道:“征西这是何意?信不过我们这些守军弟兄吗?这乌林渡我们驻守也有大半年了,可曾有过一个敌军或者是间谍从此经过?”
林子浩平静地说道:“没有,这大半年,刘军主做得很好,如果不是因为大敌当前,我这回本是应该轮换你,然后你回江陵就可以升官晋爵的。”
刘遵龙咬了咬牙:“既然如此,为何这最重要的烽火台要换人值守呢?是信不过我们的兄弟,还是怕我们动作太慢点不了烽火?”
林子浩微微一笑:“刘军主过虑了,我们这个乌林渡,平时是联接大江南北的渡口,供行人商旅通行,哪怕现在在打仗,但之前妖贼大军不在,江陵之战后,这里一向跟南边的长沙渡相对来往,敌我两境,也是互通有无,和平时并无太大的区别,最多是有些奸细想混进来,但你刘军主这八个月来就擒杀了四十七个奸细,这些功劳,刘征西都看得清楚呢。”
刘遵龙的脸上闪过一丝得意之色:“自从我大哥帮我争取了这个要职之后,我连睡觉都是睁着只眼睛呢,就是知道此地重要,绝不能在我这手上出任何事情,你问问这里的兄弟,我刘遵龙是不是每天睡觉都是睡在烽火台的柴堆之上呢?”
他的身后的亲兵护卫们连忙应道:“就是就是,刘军主真的是从不松懈呢。”
在一片马屁声中,刘遵龙看着林子浩:“林队长啊,其实呢,我本来以为你是作为援军来辅助我的,但你既然有了令牌,那我就如见刘征西,自然是得听你的命令行事,只不过,我这七百兄弟在这里也驻守了大半年了,忠诚可靠,也熟悉这里的环境,哨塔,烽火台这些要地,我觉得还是由我们老兄弟来守卫的好,如果真的有强敌来袭,厮杀守卫,是你们这些精锐擅长的事啊。”
林子浩轻轻地叹了口气:“要是连我们都要厮杀守卫的时候,就说明敌军偷袭成功,直接攻入寨内了,刘军主,这种时候,你敢保证烽火台能放出信号吗?”
烽火传遍大江岸
刘遵龙的嘴角轻轻地抽了抽,瞪大了眼睛:“我想我还不至于说敌军攻到营寨里了,连个烽火台都点不燃吧,我现在就点给你看,来人,准备报平安的狼烟。”
他的身后,几个军士飞快地奔了出去,而刘遵龙则气呼呼地一甩战袍,转身就向着烽火台奔去,林子浩与李朗对视一眼,紧随其后快步跟进。
烽火台就在整个营寨的正中间,比起四周的箭塔,还要稍高一点,是一个三丈左右见方的石台子,三捆木柴被几个守卫迅速地抱到了烽火台上,而这会儿的刘遵龙则手持一根熊熊燃烧的火把,站在了柴堆前,他看着走到台上的林子浩,笑道:“林队长,从刚才我们分开到现在,大约小小半刻的时间,你也是快步走来了,我想,如果是妖贼真的偷袭我们,从攻进寨中到跑到这里,时间不会比你更快,因为我们的将士们不是死人,会拼命抵抗的。”
林子浩面无表情,点了点头:“刘军主请继续。”
刘遵龙二话不说,直接就把火把扔进了柴堆之上,顿时,一股刺鼻的狼粪燃烧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漫,而三道白色的烟柱则腾空而起,直上半空之中,高达十余丈,即使是数十里外,也能看得清清楚楚。
很快,在大约西边三十里外的一处哨所,也腾起了三道白色烟柱,紧接着是更远处,百余里处的三四处烽火台同时响应,即使在这个位置,也看得清清楚楚,而整个营寨中所有守军则齐声高呼:“报平安喽,报平安喽。”
刘遵龙的脸上挂着得意的笑容,看着林子浩,说道:“这是平安的狼烟,而平时常堆在这里的,则是这些。”
他说着,伸手一指放在烽火台内部,一个石头小房子的外墙角上,靠着的三捆柴禾,这几捆柴明显给染了不同颜色的狼粪与颜料,如果燃烧起来,定然不再是这种白色的浓烟。
林子浩点了点头:“刘军主平时治军有方,无论是箭塔还是烽火台,都是常备状态,我相信一旦遇到袭击,箭塔上会第一时间作出反应,而烽火台上,也能迅速地根据敌军来袭的规模,点燃烽火。只不过,我还是有几个问题想要问问刘军主,还请赐教。”
刘遵龙不假思索地说道:“林队长还有什么疑虑可以尽管开口,我知无不言,都是为了齐心协力防守好乌林渡,传递敌军来袭的情报嘛,也许我也有考虑不周的地方呢。”
林子浩微微一笑:“首先,这个放狼烟的规模,如何控制?是不是所有敌军来袭,都是这一种狼烟呢?”
刘遵龙摇了摇头:“当然不是,如果只有几十人的小股敌军来袭,无法攻入营寨之中,我们根本都不用放狼烟呢,超过百人,而少于三百人的敌军来袭,我们会放两黑一红的狼烟,如果敌军多于三百人,少于一千人,则会放两红一黑的狼烟,如果敌军超过一千人,三千人以下,大举来袭,那我们则要放三股红色的狼烟。”
说到这里,刘遵龙面色凝重,沉声道:“若是敌军满江而来,有数百条战船大举进攻,那我们将同时放出五股狼烟,以示情况危急,需要江陵方向的大军来援,而我们则要拼死在这里战斗,尽可能拖延敌军进攻,必要的时候也可以在收到命令的情况下逐次撤离。”
林子浩点了点头:“就是说,敌军如果在一千人马以下,你们是报信之后,自己抵抗守住渡口大营,而敌军如果在一千人以上,三千人以下,你们是要求援,若是上万敌军满江而来,则是要拖延后想办法撤离,对吗?”
刘遵龙点了点头:“差不多如此吧,当然,要是我们的援军来得及时,那也可以增援这个营寨,寨中的地窖中有足供一万人马吃上半个月的存粮,就是为了援军准备的,除此外,守营寨所需要的箭矢,长槊,盾牌也是一应俱全,不是我老刘夸口,就算妖贼来个五千人马,我自信也完全可以一力抵挡住呢。”
林子浩叹了口气,看着寨外,说道:“刘军主,我想问你一件事,这敌军是几十,还是几百,还是一千,还是三千,还是上万,你是如何判断呢?”
刘遵龙有些得意的笑容,顿时就消失不见了,他的眉头一皱,说道:“我们这边的营寨,特地设在离渡口两百步的地方,面前是一片开阔的江岸,除非是那个你刚才视察的箭塔,那边是一个小江湾的岬角处,但这个岬角太小,不过几十步的江面,妖贼总不可能在这里有千军万马,再说下面还有礁石,攀爬可不容易,就算从这里摸上来百八十人,我也相信足够对付呢。至于江岸之上的平地,嘿嘿,在这里最多容纳个一两千人,我数人头总能数得清楚吧。”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看向了另一边:“我们的身后,则是通往江陵方向,通向马头大营的大道,敌军不太可能从这里出现来攻击,我们受到的攻击方向,只会是来自江上,至于北边,有山势掩护,沿江又是险滩,无法登陆呢。”
林子浩点了点头:“看得出,刘军主对这里作了不少布置呢,你现在是断定,敌军的攻击只能来自于江上,而且要大规模进攻的话,肯定是要有大量战船来运输士兵,对吧。”
刘遵龙点了点头:“这是当然,敌军只能从江上来进攻,我们乌林渡这里,正好是大江拐弯的地方,从这里登陆,可以直取江陵,要不然北边的江岸险要,无法登陆,而南边则是刚大江转湾的地方,也不太合适登陆,只有从东边上岸这一条路,我们只需要严格监视江面即可。再说了,北边的山上也都设了十余个烽火台,从江夏到这里,尤其是通过豫章口的这一带江面,如果大量的敌军战船前来,我们会提前得知情报的。”
防守漏洞不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