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富贵激动地点头道:“是朱将军啊,当年我亲自看到大帅教你们兵法,让你们带兵操练呢,我和几个老弟兄还在你的部下呆过呢。”
朱龄石哈哈一笑:“我记得,我记得,第四军第六旅的十三幢张副幢主,若不是你后来在罗落桥之战中受伤,只怕现在还在我的部下呢。”
张富贵也跟着笑道:“跟着你,是我的福份,这回让我儿子跟着你,绝对不会让你失望的。他们要是不好好训练杀贼,你告诉我,我亲自收拾他们!”
朱龄石摆了摆手:“张幢主,令郎有更好的去处,大帅有令,所有江北广陵这里的丁壮,要向檀韶檀将军报道,百姓向北,丁男留下准备战斗,这里关系到我们北方大晋军队回援的要道,一定不能让妖贼占据,您久在军中,不用我跟你解释就应该明白的。”
张富贵恍然大悟,不停地点头道:“是啊是啊,这战场可不止是在建康一地呢,我们江北广陵这里,也是重要的战场呢,我们这就去向檀将军报道,一定会在这里努力战斗,配合大军在建康的作战!”
电闪雷鸣怒涛起
刘裕满意地点了点头:“张兄弟,还请你先按檀将军的要求,撤离和安置好老弱妇孺,然后根据军令,让丁壮们编入檀将军新组的军队中,守卫好广陵,你们在这里如果能守住广陵,不让妖贼于此地立营,隔绝我们北方的援军,那就是大功一件,苦战恶战还在后面,不要担心没有仗打,没有功立。”
说到这里,刘裕提高了声调,大声道:“这次平定妖贼,朝廷会开出重赏,只要大家为国效力,不管是不是立有战功,都会得到应有的回报,大晋,绝不会亏待任何一个为国平贼的忠良。”
张富贵大声道:“乡亲们,大帅这样说了,你们还有什么担心的呢,看看我吧,都成这样了,废人一个,但就因为以前的功劳,大帅给了我这样的安置,让我能娶妻生子,安家落户,只要是为国出了力的,绝不会是白出力的,死者有抚恤和补助,伤者也会由国家所养,立了功的更是可以有富贵,你们还等什么哪?!”
所有人全都喜形于色,若不是知道了这些人并不会跟着刘裕回江南去建康,只怕他们都会马上扔下包裹,就地从军了,张富贵发了一声喊:“乡亲们,随我北上去广陵投军哪!”
大家哄然应诺,然后兴高采烈地跟在张富贵和他的两个儿子身后,向着广陵城的方向走去。
刘裕一直站在马背之上向着众人远去的方向一直抱拳行礼,直到人群走得看不到了,才放下了拳头感叹道:“为了这样的百姓我们也要奋战到底啊。”
胡藩沉声道:“江北的百姓,大多数是平定妖贼之后新迁过去的,广陵一带则是安置了很多北府军的老兵,和京口百姓一样,都是对大晋最为忠诚的子民,刚才那样的逃难,只是因为一时的惊慌,失了主心骨而已,一看到寄奴哥你亲自回来,他们马上就有了勇气和信心。”
刘裕叹了口气:“让这样的百姓落难,是我们这些军人的责任。而且,我相信大晋各地都有这样的忠诚子民,不止是在京口和广陵才有。作为大晋的百姓,应该有这样的认识,只有国家存在,朝廷存在,他们才会有安定幸福的生活,若是国破了,家自然也保不住,在这种时候,人人应该奋勇卫国,而不是当个看客。保家卫国,从来也不应该只是军人的事情,而应该是每个子民的责任。”
所有人都神情严肃,齐声道:“寄奴哥所言极是。”
刘裕从马鞍上坐了下来,跨坐于马鞍之上,天空之中,阴云渐渐地聚集,刚才一度出现的阳光,又重新变得黯淡起来,刘裕的眉头微微一皱:“我们得抓紧时间才是,看起来要打雷下雨了,若是不能在雷雨之前过江,恐怕要耽误一天,甚至更久的行程,刚才的情况大家都看到了,百姓如果看不到我们,那就没了主心骨,更是会失了信心在老兵云集的广陵这里都是如此,更不用说建康了,我们早一刻赶回去,这一仗的胜算就多一分。”
跟在后面的檀袛说道:“我大哥已经安排好了,瓜州渡那里留了两条渡船,一条船可载三十人,正好够我们这行人过江所用,还有一条是备用的。事不宜迟,现在我们就动身吧。”
刘裕一声长啸,双腿一夹马腹,马儿大嘶一声,四蹄纷飞,绝尘而去,众人紧随其后,也纷纷策马扬鞭,很快,这行人就消失在了官道的远处。
小半个时辰之后,江边,瓜州渡口。
天空之中,已经是乌云滚滚,四五月间的江南天气,说变就变,也就这会儿的功夫,从刚才的阳光明媚,变成了黑云压城,江面之上,几乎看起来与乌云连成一片,江水滚滚,波涛汹涌,与已经开始倾泻而下的瓢泼大雨相应合。
江风呼啸,似是千军万马在奔腾,风雷之声,一如那战场上冲天的喊杀之声,刘裕静静地站在江边,他的身上,已经穿上了蓑衣,戴着斗笠,仿佛一个渔夫,同十几位将校亲随在一起,就这样立在如瀑布般狂泻不已的雨雾之中,一言不发。
檀袛长叹了一声:“天意,这真的是天意吗?我们这样抓紧时间赶过来,就差了片刻,雨就下下来了。”
徐赤特突然大叫道:“看,那些顺江而下的是什么?”
众人循声看去,电闪雷鸣间,原本因为这黑云加雷雨,而变得极低的能见度,在众人如炯的目光中,视线可达里余,只见东去的大江,如奔腾的骏马一样,在这大雨之中,浪涛滚滚,直向下游而去,可是在那些浪峰之中,可以清楚地看到,数十上百具的浮尸,正在这些浪峰中上下翻滚着,浮浮沉沉,更是有两具尸体,被浪头拍中,横向着向着北方的瓜州江岸靠来,直到堤坝之下,众人定睛看去,竟然在这防波的堤坝之下,江岸的礁石之中,已经有数十具这样的尸体呢。
朱龄石的眼中,泪光闪闪,声音也在梗咽着:“这些,这些一定是在桑落州战死的豫州军团的兄弟们,他们死得好惨哪。”
胡藩紧紧地咬着牙,恨声道:“这些杀千刀的妖贼,这些兄弟很多是无头尸体,双手还是被反绑着,一定是不肯投降妖贼附逆的好汉,被他们斩首后尸体扔进江中,顺江而下,用来恐吓我们的军民。”
徐赤特咬着牙,挥舞着手中的大弓,沉声道:“总有一天,我要亲手射杀徐道覆和卢循,为死难的兄弟们报仇,不过,寄奴哥,现在风浪如此之急,又是惊涛,又是怒雷,这个时候要是过江…………”
他的话音未落,只见一道闪电划破长空,照亮了每个人的脸,而电光正好击中三十多步外,在江水中上下起码的两条渡船中的一条,顿时,这条船就从中折断,一边下沉,一边燃烧起熊熊的火焰,而另一条船上的两个船夫,尖叫着直接跳下了船,头也不回地向着岸上逃去,很快,就消失不见。
万死不辞过大江
这一下,就连最坚决,最勇敢的北府诸将们,也全都脸色大变,面面相觑了,他们也曾经多次在战场上,在这种雷雨交加,狂风暴雨的情况下作战,但没有一次,会象现在这样,怒雷闪电直接击中面前的船只,那可是回京城的惟一道具啊,就这样给雷击中,难道不是天意吗?
胡藩咬了咬牙,说道:“寄奴哥,恐怕,这是天意,不让我们继续前行,暗示着前方的凶险,我们最好还是不要现在过江的好。”
刘裕没有说话,双目如炯,从一张张灰心失望的脸上扫过:“大家都是这个想法,不想现在过江吗?”
朱龄石的眉头一皱:“寄奴哥,现在连船夫都跑了,小船也只剩下一条,这乌云压江,电闪雷鸣,江中又有这么多的浮尸,太危险了,若是我们在江中出现什么意外,那更是会大大地打击军民的士气,现在您是万万不能出任何意外的,请您以江山社稷为重,暂且先休息一晚,明天等风浪停息,我们再过江不迟。”
刘裕看向了沈林子:“你也是这样想的吗,林子?”
沈林子正色道:“大帅,人不可以完全不敬畏上天,我们也恨不得现在就飞过江去,安定人心,但现在这真的不是什么好兆头,也许就是上天给我们的警示呢,还请三思而行。”
徐赤特咬了咬牙,说道:“寄奴哥,我水性还可以,要不让我先驾船回去告诉全城将士和吏民,就说您已经回来了明天就过江,这样让他们安心可以吗?”
刘裕轻轻地叹了口气:“诸位,我知道,你们都是为了我好,也是为了军心士气着想,但是我请你们想想,这回我们是去做什么的?”
所有人神色一凛,在隆隆的惊雷声中,大声道:“击破妖贼,护我大晋!”
刘裕正色道:“看看这江中的尸体,看看我们这么多死难的将士,妖贼这样故意地放尸体顺江而下,说明了什么?一来说明他们凶残狠毒,想要借此来打击摧毁我们的士气,这第二也证明,他们已经非常近了,只怕前锋已经逼近了历阳,这才能让这么多尸体在这里给我们看到,我们别说一夜之间,只怕连半个时辰都耽误不得,若是让妖贼的船队杀到这里,封锁江面,只怕我们想过江都不可能了!”
王镇恶的脸色微微一变:“不至于吧,不至于这么快吧。”
刘裕摇了摇头:“妖贼精于水战,操船控舟,如北方人驾驭烈马,现在他们手上没有什么巨舰,反而能发挥中小战船的速度,甚至都不一定要水陆并进攻打历阳这样的要塞,而是直接以轻舟突进,杀到建康外的江面之上,放逐尸体,炫耀武功,制造恐慌,让我们不战自溃!”
王镇恶喃喃地自语道:“还真有这种可能,我们确实要尽快过江才行。”
刘裕沉声道:“如果只是赤特过江,那是远远不够的,这种时候,只有我本人回到建康,才能带给大家信心和勇气,赤特,我不是贬低你但这种时候,派人回去,别人还以为连我刘裕都贪生怕死,处在观望状态,只会让情况变得更糟糕。”
沈林子咬了咬牙:“可是,可是今天这种情况,实在是太危险了啊,万一……”
刘裕一下子打断了沈林子的话:“林子,难道我们回去后就不危险了吗?我们禁止南岸的渡船到江北,已经是自断后路了,在建康城,我们很可能只能靠几千兵马面对敌军的数十万大军,其危险程度,只会在今天这些电闪雷鸣,江水汹涌之上,我们自幼在江边长大,深通水性,以前我们在北府军训练时,加入老虎部队的最后一场考试,就是要在冬夜里游过这条大江呢,现在虽然多年过去了,但我刘裕,仍然可以在这条大江里,游他三个来回!”
他说着,把身上的蓑衣一脱,斗笠给他重重地扔到了地上,一把扯开了身上的劲装,露出了一身肌肉如钢铁般坚硬而发达的健硕身材,任谁看了,都要一声惊叹,这哪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的身体?分明不输二十岁的棒小伙子啊。